《生命在盲点上流淌》第 9 部分

  特殊的犯人岗位就在于要严看死守、不得有任何失误。
  进到这个牢房来的，都是些被判决过刑期的轻刑犯。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死刑犯在验明正身之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些轻型犯就算立了功，多多少少都会给予一些关照或者减刑。这就是看守所里的潜规则。因此，很多轻型犯都渴望进到这间屋子里来，只要进来了，就意味着早日获得了自由。
  所谓验明正身，按照国内行情，就是死刑犯在被执行死刑之前，要先开个宣判大会，需要先从看守所里提出死刑犯，再由公检法司监察人大等多家执法人员一起，在看守所院内，先行来个类似预审的程序，再度详细查明，这个被带至面前的人犯是否就是那个即将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家伙，即验明正身。
  一般会如此讯问：
  ——叫什么名字？（姓名？）
  ——多大了？（年龄？）
  ——老家是哪的？（原籍？）
  ——捕前在哪里工作？（工作单位？）
  ——户口所在地？（家庭住址？）
  ——因为什么被捕？（何时何地何因被逮捕？）
  ——何时何因何地被判处死刑？
  ——何时何地何因被驳回上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等等，等等。当这个程序进行完毕后，法警、武警、警察们就立刻押上这个死刑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一般来说，知道自己不久将不得不辞别这个世界的死刑犯人们，情绪都是千变万化的。一会儿很静寂，一会儿又很狂躁；一会儿嬉笑怒骂，一会儿又会痛哭流涕。这就是他们的典型特征。
  也曾经有死刑犯在最后的黎明时刻，选择了自杀。
  那是十年前的一次行刑前的凌晨，一个人在屋的死刑犯，用衣服，撕成条条，缠在脖颈上，活活地将自己勒死了。这在看守所里，是民警的失职，是一种严重的事故，完全的失职会产生不良的社会舆论，并彰显出一份法律的无能。
  此后，看守所就多出了这样的不可言传的职守岗位，至今十年了，再也没有发生过已遂的自杀事件。
  也或许，平炜能获得照顾？
  也或许，他会有机会减刑？
  肖芃然和杨局长一样，也许还有很多其他的刑警们，都渴望平炜能早日获得自由。虽说，之后，不可能再成战友了，但是曾经的情谊将永存心间。
  再说了，改革开放了，思想解放了，干什么都有可能出采的。瞧瞧社会上那些成了政协委员甚至人大代表的有钱有势了的暴发户，多数不都是刑警们曾经打击处理过的犯罪分子们吗？
  祸兮？福兮？已然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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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2·撞上的三等功1
  平炜入狱后，刑警大队群龙无首。
  短短的半年内，刑警大队一下子就夭折了两员大帅，可谓损失惨重。
  刑警小伙子们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
  别的警种的警察们，一见到他们，就常常鄙夷地说：“你们那头，也够不是人啦，真是一只苍蝇，坏了一锅粥。让我们也得跟着丢人现眼的。”
  说的刑警小伙子们，个个不敢高声语。谁说不是呢，谁不一样的没有脸面？仅仅只是你们吗？
  老百姓才不管什么警种不警种的呢？只要你身穿橄榄绿警服，你就是该被腌臜的对象，就是该被严惩的对象。执法犯法嘛，罪加一等，何谈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说辞？
  忍辱负重，任劳任怨，无私奉献，就理当是今后的刑警永远该具备的心理素质。
  之后，杨局长带着主管刑侦的高副局长来到刑警大队，宣布：刑警大队的工作，即日起，由高副局长兼理。
  这个高副局长是后第一批入警的那帮“老三届”下乡知青，走入刑警队伍不久，就立了功：三等功。
  那功立得简直让人眼热：无事的时候，很有兴致的高副局长就翻看、琢磨那本通缉令——记载着全国范围内通缉的犯罪嫌疑人简要案情和照片的小册子，默默记下了很多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和姓名、地址、案由。
  一天中午，高副局长很想吃市局门口的那家饭馆里的羊r烩面，就骑上自行车来到小饭馆。买了烩面，正等待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蓦然发现，邻桌的那个埋头吃面的家伙，很像一个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他就厉声大叫：“张大胜！”
  那家伙浑身一颤，马上抬起了头，一双惊恐的眼睛，s向了高副局长。
  高副局长立刻飞身扑过去，死死地卡住了那家伙的脖子。
  精彩的打斗场面，几乎就没来得及让别的吃客反应过来，看清入眼呢，就一切已归于平静。
  一起特大诈骗案的首犯就如此被擒获。
  刑警们都说：这个家伙也真是太胆大，哪里去吃烩面不好，偏偏要来市公安局门口吃，这不就是挑衅吗？被活捉，也算他的命中注定。
  之后，高副局长备受重视，先是被送到警校干训班培训了两年，拿了个中专文凭，毕业回来后，就升了一职，干了一段时间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就又被升迁为治安大队的大队长，又经五年时间的磨砺，提拔成了市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
  真是一帆风顺呵。
  他很胖，或许是因了那几年治安工作的“悠闲”和“实惠”？使得一个曾经雷厉风行的老干探，变成了一个一走路就会气喘吁吁的富态人。
  众所周知，公安部门的治安工作，就是安全保卫那些酒店、商场、娱乐、洗浴等等场所不发生重特大自然的人为的灾害事故，自然就会得到这些场所老板们的特别优待，比如：吃个饭，绝对会是货真价实的好饭，想不交钱？行啊——行，打个招呼，即可走人，就像影视里的那些警察一个样；买个电视，绝对会是最优惠的出厂价，要不这钱我来出？只要人敢厚脸皮，大彩电就归您了，还有人替您搬回家，组装好，接好电源，直到影视画面里的人儿朝您歌唱；唱个歌，绝对会给个最豪华的包间，里面拥有最先进的音响设备和最优质的水果拼盘，还要蛇皮吗？要不再来点鸭舌？xo人头马还是玛丽娜啤酒？想和小姐跳个舞什么的吗？呵呵，呵呵——一点问题都没有，快上那道最靓丽的人菜；至于洗桑拿，免费地搓背、按摩、洗脚哦，还想外带推盐推奶？泡玫瑰？再来个冲浪伺候？可以可以，还需要什么服务？好呀好哦哎呀——我们这里就特供新鲜水果、晚餐的哦！只要人想干的，全部都会一求百应的。这就是社会各界人士给予现管治安警的特权潜规则。
  哪个治安警敢说：我从来没有被如此潜移默化过？
  一·2·撞上的三等功2
  哪个治安警敢说：我从来没有被如此潜移默化过？
  一次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都是要随着领导或者和上级部门检查组来一起检查这些场所的安保工作的，领导享受了，谁敢独自违背领导的意图？谁敢独自抵抗上级检查组成员的愿望？除非这个人是想彻底不求上进了，想要出局。只有给自己定下规矩：绝对不自己去索求、接纳任何的好处，才可能守住洁身自好的律己风范。坚决不收取节假日的吃请送礼，更不接受钱财贿赂，仅仅想图个心安理得的治安警，也是大有人在的。
  高副局长显然也是性情中人，是个很会使用这些潜规则的高人。
  过去，在杨局长亲管下，由平炜和王子乐两个睿智、能干的正副大队长主持着刑侦工作，高副局长一般并不过多地过问侦查破案的工作进展。
  作为副职，在人事关系上，他还是知道其中微妙和复杂的，他可不想让一把手杨局长将他另类相看。
  他基本上都是，大要案的现场必到，但是，绝少发言、讲话、下指示。
  如今，高副局长太兴奋了，曾经被架空的滋味不是那麽好受的哦。
  他人的失误或错误，总会给自己带来机会和实惠的，这就是人生的辩证法。
  高副局长终于等来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了，他要施展他自己的才华和权力，不亦乐乎？大乐特乐也不为过的。
  男人恐怕都渴望自己的话儿，出口即算数的吧？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里，唯我独尊，才是一个真正男人的世界吧？
  说一不二，是每一个成功男人的标志嘛！
  高副局长很清楚，新的地方就要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眼光就直辣辣地盯住了那个很会微笑的靓女刑警肖芃然。
  肖芃然之前只是见到过他，仅仅限于打打招呼的熟识程度。但是，凭借女性敏感地直觉，肖芃然知道，这个高副局长是很另眼看待自己的。
  因为他的那种眼神，似乎一直都在告诉她：你很靓丽，你很睿智，你很优秀。
  被一个男性局长这样来欣赏、重视，没有什麽不好的吧？
  几个月后，刑警小伙子们就发现，高副局长真的是很器重肖芃然的。
  当然，也算肖芃然有了一份星辰之外的运气，接连出的三个现场都很出采。
  每次，她仔细勘查完，就会思考、琢磨出一些东西来，然后，毫不畏惧那些老前辈们的诧异，坚持讲出她的思维，她的理由，她的结论，根本不在乎那些不敬的言辞和鄙视的眼光，执意地发出了自己的个性声音。结果，就是被欣赏她的高副局长肯定，然后，再由刑警小伙子们根据她的分析、判断、推理，展开行动，实施追捕，最后居然都得以破案，简直精彩到了登峰造极的神探地步。
  叫人如何不嫉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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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3·初试牛刀1
  那三起案件也都算是大要案了，肖芃然也因此荣立了一次市局嘉奖、一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刑警，就这点特好，只要你付出了心血和行动，就会有所收获，尤其是侦破了大要案，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就会有功勋章等着塞进你怀里。
  当然，还需要有个好人缘，比如，有个很替你c心、办事的领导，功勋章根本不需要你去争抢，更不需要你来撰写什么上报的文字材料，就会有人捉刀，替你办妥这一切的。
  肖芃然是新手，根本不清晰这些潜规则，还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因此，她也就没有想到过，需要承别人的什么人情。
  高副局长就想，也好，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不管怎么说，案件侦破的还是很精彩的。
  比如，那起郊外麦地里的少女被j杀案件。那么荒凉的田间地头里，肖芃然竟然一口断定：“这是起流窜作案，罪犯朝西北方向跑了。”指挥部接受了她的理由，由她和刑警小伙子们兵分八路，驾车，顺着土路、马路，一气追下去，还真的在深夜，在马路边，还是肖芃然所在的这个中队将一个头发蓬乱、面目狰狞的男青年抓获。
  一个回合的斗智斗勇，就叫那个叫做王佩的家伙彻底交代了犯罪事实。
  刑警们好奇地询问肖芃然：凭什么判断的？肖芃然就乐了，说：“人烟罕至的地方，只有城里人，会穿着皮鞋，踩在泥土地里吧，当然是辨析脚印了！那现场里，只有那双皮鞋足印，是朝着西北方向逃窜的嘛！当然，在夜深人静的凌晨，只有城里人，才会感觉走在马路边上，会比较安全的吧？”
  据查，那家伙是在商城杀了背叛他的妻子后，逃窜至此的，见色又起歹心，不料，遭到少女的坚决反抗。于是，他就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下手狠狠地，捂得少女直至窒息，然后，j尸，再一路狂奔，却还是被一举擒获。
  比如，那起女大学生被杀被焚烧案件。罪犯竟然敢在两个校园之间的金东河畔的草地上掐死她，再焚烧尸体，只能说明是：熟人作案。肖芃然就分析道：只要排查清楚女大学生近一两天内接触过的人员，就会找到可疑人的。结果，果真，一个刚刚毕业的外校男大学生——那女生的老乡——一个叫费华的，就露出了水面。肖芃然带着刑警火速赶至其老家的时候，恰遇他刚回家看完父母，正要潜逃呢，居然在村口，被逮了个正着。
  再比如，那起震惊中外的女大学生投毒案件，在半个月的排查了解中，肖芃然蹊跷地发现有个18岁的女孩子很另类，平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特别沉默寡言，家境也很贫寒，却恋上了一个有婚配的来学校进修的中年男人，而且据说那男人又将她甩了。
  肖芃然断定：“就是她，趁凌晨时分，悄悄潜入学院厨房，把剧毒药品混合进了一袋白面里。第二天中午，师傅蒸的卤面，一下子撂倒了学院68名教师员工和学生，至今，已死亡2人。”
  专案组按照此思路，在那个女生宿舍秘密地仔细搜查，还真在那个女生丢弃在衣柜的一件牛仔裤的后衣兜里，查出了残留的剧毒药渣。请刑警大队刑科室检验确定：此剧毒与彼剧毒成分完全吻合。再让一个月内卖出过此剧毒药物的药店的5名售货员辨认，一个女售货员马上从一堆的女学生人群中指认出来了那个女生。
  很快，那女生坦白交代：“我恨这个学校、恨这里的学生，尤其恨那个欺骗了我的感情和r体的中年男人，我受不了他们的歧视、侮辱和谩骂，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所以我精心策划并实施了这起投毒案件。”
  肖芃然在案件总结会议上剖析说：“这是一个性格内向、自卑、敢做、敢为的有着严重人格障碍的另类农家女生。从小她的自尊心就很强，但她家境贫寒，学业偏差，始终让她在这个世界面前，处于心理上的弱势。自尊心强和心理弱势的反差，导致她在捍卫心理生存的时候，采取的手段要比一般人更剧烈。这样一个从小没有朋友，亲情观念淡薄，再加上上了大学之后又失恋失身，就很容易产生报复社会、仇恨人类的恶毒心态。这种绝望的生活境地，也会让这个性格孤僻者，产生一种强烈的自我关注心态，产生一种创造性的自我表现欲望，这也遵循了一种心理定式规律，即：我的“生命受挫”，就要导致“攻击转向”。于是，她在一种强烈的被社会抛弃的心态下——不甘心生命的潜力受挫，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实施破坏性的行为。她铤而走险了，也就走上了绝路。”
  如此心理专家般地剖析，听傻了那一帮老干探。
  也就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肖芃然了吧。
  肖芃然细细思索，品味道：看来，一个人只要爱读书、会思考、肯勤奋，稍稍添加上一点点第六感和运气，就会在工作岗位上大放异彩的。
  得到大家的嘉奖，肖芃然就会赶到看守所，探望平炜，向他汇报，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得意，总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分享、一道开心。
  平炜也是比之以前，幽默、开朗了些，甚至会给肖芃然讲述自己狱中的所见所闻或者所作所为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空前的紧密起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3·初试牛刀2
  肖芃然细细思索，品味道：看来，一个人只要爱读书、会思考、肯勤奋，稍稍添加上一点点第六感和运气，就会在工作岗位上大放异彩的。
  得到大家的嘉奖，肖芃然就会赶到看守所，探望平炜，向他汇报，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得意，总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分享、一道开心。
  平炜也是比之以前，幽默、开朗了些，甚至会给肖芃然讲述自己狱中的所见所闻或者所作所为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空前地紧密起来。
  自觉不自觉地，肖芃然就开始冷落、回避那个相亲的军人郅卓了。
  那个军人，十分不高兴，抱怨：一个女刑警，真就那么忙碌吗？
  肖芃然愧疚，就说：“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今后，我们只会更加忙碌的，根本就顾不上家的。也许，我们真的就是不合适的一对。”
  郅卓英俊的脸上立刻泛白了，沉默良久，才坚定地说：“我想过多次了，我们将来的家，恐怕是会常常唱空城计的，但是，我能理解。我不同意分手。我道是认为我们该结婚了。你放心，我会支持你的刑警工作的。”
  肖芃然惘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么热情似火的英俊男人，就是没有感觉。和他在一起，就像彼此仅仅是一对熟悉的朋友，可以有说有笑，就是没有想来个依偎、拥抱、亲吻等等的情绪。
  “我们之间有爱情吗？”肖芃然茫然了。惶惑了。
  也许，这个军人相中她的，就是她单位分配给她的那两室一厅的房子呢？在一个大城市里，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稳定住房，多么让人踏实又欣慰呵。那套房子，是市局刚刚建好的一个有二十栋楼房的公安公寓大院中的一套。本来像肖芃然这帮年轻人根本没份分上的，但是有几位老警察嫌弃这种单位的福利房还要收取一定的私房现钱，就不要了；而肖芃然恰好因为立功，又多得到了几分，排名就朝前进了二十余位，房子也就到手了。虽说在六楼上，但是肖芃然喜欢：一是安静；二是洁净；三是迫自己锻炼身体。也终于不用租住民房了。有了自己的小窝，其乐更融融，虽说回家的概率很少。但是，心头上也还是很有满足的幸福感的。
  更何况肖芃然人也漂亮，也温柔，也能干，刑警岗位在改革的大潮下依然还是旱涝保收的公务员性质，看上她的绝不止军人一个人，那么军人又何乐不如此为呢？
  肖芃然猜测到此，就郁闷，就沉默，就厌倦。世俗的东西，正是肖芃然所唾弃的，怎能让她再去就范？
  她还是渴望一份诚挚的恋情，在爱情里祈求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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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4·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那天上午，刚刚将杀死女大学生又焚尸的男大学生费华押解回来，肖芃然就和刑警小伙子们一道，一路兼程，风尘仆仆地又将审讯地点，移至看守所的讯问室中。还需要将此案办成铁案，尚有许多细节工作要做。
  要调查、审讯清楚：为什么要杀死同是大学生的女同乡？为什么要在人死之后再焚尸？整个作案的心理过程和实际作案的细节是怎样的？
  望着那个男大学生费华那纤细的身材、苍白的小脸、惶恐的眼神，肖芃然不能置信：这就是那歹毒的杀人犯吗？
  肖芃然未开口说话，先绕过审讯桌，走到他的跟前，递给他一支烟，再帮他点上。这是肖芃然在自己的包包里随身携带的常用物件。她并不抽，也不给同事抽，只是为犯罪嫌疑人备下的。这种敬烟的举
  动，由一个漂亮女警来完成，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意义重大。肖芃然也是屡试不爽的。也就是说，这样的举动，给了被讯问人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在人格上，您还是一个准男人！
  经常因了这个，犯罪嫌疑人就会被感动，于是，就会像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了。
  当然，也有老谋深算的家伙们，根本不吃
  这种敬，但是，肖芃然在平炜那帮老干探们的熏陶下，早就学会了审问技巧，包括另一类的。只是不是特别重特大案件，他们轻易不使用。比如那种顺逆方向飞速转动轮椅的审问方法，就是讯问上的潜规则，关键时刻必须要使用的，也就必须得认同，否则，首先出局的，就是这个不懂规矩的入侵者——哪怕人就是个优秀刑警。
  当然根本不再是拳打脚踢、g子皮鞭酒瓶等等一起用的那种弱智式的刑讯供啦，这年头，是法治社会了，谁还干那么遭人鄙视的事情呢？害人害己嘛。
  本来在家门口被擒获，就已然承认自己杀人焚尸的男大学生费华，立刻就开始声泪俱下地表述：“我的家境，你们都看到了，就那么贫寒潦倒的农民家庭。但是，我也一样不甘心。都是人，只是出身不同而已，他们凭什么，降地就生在福窝中？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学生，可是有的人一毕业，就进了天堂，而我们这些农家子就不得不下地狱？我不甘心。我聪明，我能干，我也勤奋，可是，我没有一个好爸爸。那个女生的爸爸，是我们县教育局局长，我不过就是乞求她出面，请她父亲在我们家乡给我谋得一个中学教师的岗位。可是，她竟然那么鄙视我、嘲笑我，说我是痴心妄想。想一想，为了结识她，我和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也是同乡，我们用了一年时间啊，省吃俭用、打工挣钱，就是为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用上她的一句话啊。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她吃饭，送她小礼物，不就是乞求能博得她的欢心和美言吗？可是她呢——气急中，我就去掐了她那发出讥讽、尖叫声响的喉咙，却不料她怎么就那么不经力气呢，就窒息了。我怎么摇晃她，都不见也感觉不到她还有任何呼吸。我就害怕了。我逃了，可是没逃几步，我突然想起，有人说：被焚烧的尸体的灵魂，不会纠缠伤害她的人的。我就又折回来，聚拢了一些秋天的落叶，就开始用打火机点火。那晚，风很大，干树叶一见火星，就立刻燎原了似的。我吓坏了，赶快拼命地跑了。”
  一个贫苦农家出身的大学生，就这样冲动地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也伤害了周遭一圈的亲人们。
  肖芃然想：他的父母该有多么悲哀呀！供养了二十二年的儿子，终于要出人头地了，瞬间，却成了杀人犯。
  天堂和地狱，真的，仅有一步之遥吗？
  一·5·为杀人犯支招
  将男大学生费华送回牢房之后，肖芃然马上又填写了个单子，俨然要提审平炜一般，在审讯室里，昔日的战友们再次见面了。
  肖芃然给平炜带来一只烧j，一瓶啤酒。另两个刑警小伙带给了他一条烟、一瓶白酒。
  平炜笑了，说：“想叫我被罚呀！”
  但是他马上就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了，一把撕开烧j的大腿就啃了起来，两个腮帮子填塞的鼓鼓的，嚼呀嚼，很香很香的样子，突然，好像被噎住了似的，吞了几吞，才终于咽下了那一嘴的jr。
  看到大家都傻了一般地盯着他看，他又乐了，说：“喂，刚才你们抓的审的那家伙，在我隔壁房间呢。是杀人了吧？”
  肖芃然就告诉了他关于男大学生的杀人案件详情。
  平炜说：“你们办的那个j尸案件的犯人，在我们这个牢房里呢。4号。是个老j巨猾的家伙，你们审讯时候，要小心。我感觉他还有案件没有交代呢，要挤要挖哦，绝不能轻易地放过他。知道吗？”
  肖芃然也微笑了，她就是欣赏和佩服平炜这一点，走到哪里，处在何种境地里，他都会反客为主，指导他人办案工作。
  等到那个女大学生投毒案件告破之后，肖芃然再来探望平炜的时候，平炜告诉了她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个男大学生费华，在放风休息时候，见到了郝昊，就说：“郝院长，我到你们法学院听过您的课，您讲得太好了，我就是听完您的课，才下定决心要当一名人民教师的。”
  郝昊很得意，就对边上的人说：“瞧瞧，我也是桃李满天下了啊！”
  男大学生追问：“您说，我的案子会被判几年？”
  郝昊呆了，难道大学生们都这么法盲吗？杀人是要偿命的呀，自古以来都如此。虽说，他的案子有故意伤害致死人命的成分，但是法庭未必认可的，毕竟他之后又焚尸的作案手段太恶劣，未必能够得到宽恕。
  男大学生费华脸色苍白了，腿也抖了，磕磕绊绊走了，几步后，又拐回来，乞求道：“老师，我该怎么办？如果连您也说我必死无疑，那我就真的无路可逃了。但是，我不想死。我还什么都没有干呢。我一次课都没有教过呢，我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呢，我一次都没有经历过呢，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求求您，给我一条活路吧？”
  郝昊冷笑了，说：“你家没有精神病史吗？间歇性的。我看你就像个神经病。”
  一下子，聪明的男大学生费华如雷贯耳、茅塞顿开。
  一回到牢房，他就要求面见法院审判长、检察院公诉人，说：“我有精神病，祖传的，我唯一的姐姐就是遗传来的精神病患者，整天在家里折腾人。我是属于间歇性的那种。我要求到上海、到北京的精神病院，做鉴定。”
  依照法律程序，案件已经移交到了法院。法院只好派出两名法警和一名审判员，展开调查，结果：他的家族里，果真有精神病史。尤其他的姐姐，天生就是个痴呆儿。按照有关法律的要求，两位法警和一名审判员只好押解着他，去上海的精神病院做精神鉴定。
  却不料，那个男大学生趁着检查之余，上厕所的机会，跳窗逃跑了。
  肖芃然恼极了：“三个执法人员，干什么吃的？那个郝昊也够嚣张和歹毒了，在八科里，竟然还给杀人犯指路。”
  平炜静默着，良久，才说：“郝昊跟这里的王所长，关系很密切。他现在根本不承认支过招，可是他的那些话，至少有二个人犯，可以作证的。但是，王所长硬给压了下来了。郝昊那家伙，每天除了讲课，什么都不干，还自己一个人住个单间。”
  肖芃然震惊：“这里面，也分三六九等？”
  平炜看了她一眼，笑了，摇摇头，说：“你呀——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
  肖芃然蓦然注意到他飘然而过的眼神里，满是怜爱吧？
  她也就不由得有些心动，一股柔情悠然然荡起。
  这，才是爱情的滋味吧？
  分离，就会思念；相聚，就会柔情蜜意？
  一·6·狱中线人
  4号，王佩，是个特别固执、内向、自私的男人。犯罪前，他本人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全，却绝对不准许自己的老婆有个风吹草动，更不用说，红杏出墙了。
  当她向他提出离婚的要求的时候，他就多了个心眼，开始跟踪她。
  结果，真相大白。
  她的那个情人逃得快，没有被他一刀劈死，也算他的命大。不过看到老婆的那一大滩的鲜血，喷泉般地喷出来，也着实叫他很后怕。
  肖芃然几次突审，就是拿不下他来，甚至使用上了顺逆旋转轮椅、百度大灯伺候下的连轴转的审讯技巧，等等手段都上了，依然审不出他其他的案件来。
  所谓政策攻心术，在有的亡命匪身上，是根本不会奏效的。
  毕竟，刑警们并未掌握他其他的犯罪事实。只是凭借一份经验、一份第六感的直觉就认为：这个家伙还有案底。就硬攻，也是有些玄幻、悬疑的。
  当然，也的确可疑：一个如此胆大、如此凶残的男人，从杀掉老婆至今再杀人j尸，五个月的时间里，又被全国通缉的情况下，他都干了些什么？
  王佩只是交代，杀了老婆之后，立刻乘坐火车去了大西北，发现那里实在太贫困了，上个月才又杀回商城来。他除了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觅食，其他的坏事都没再干过。
  肖芃然讥笑他，想激起他的愤怒，就呵斥说：“你一分钱都没有，靠什么买吃的？难道哦啊——那些夜市里的辛苦劳作生计的小商小贩们，都会拿出吃的喝的供奉你不成？还没有干过任何坏事？说——把你干过的偷呀抢的坏事，都说出来！”
  王佩尴尬一笑，居然说：“那不叫偷，那叫别人没有看见，我拿的。”
  肖芃然不得不佩服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老先生了，他的名言，居然会被使用到这里。
  也只好按照法律程序，移交了案件。
  当肖芃然转告平炜这些情况的时候，平炜很是失望，说：“看我的，我定能攻克他。我坚信，他还有案底的。”
  肖芃然不相信，一个失去自由的人，还能比刑警更有威望和能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4号王佩的一审判决书下达：死刑，立即执行。
  4号不服，要上诉。或许这仅仅是对生的流连忘返吧？
  平炜说：“从他收到判决书那一刻起，我们就开始了一日24小时的专人看守。白天，我要求大家必须围坐在他的四周，彼此讲述自己的过去真实的故事；晚上，我就号召大家把被褥贡献出来，围躺在他的周边，继续神侃自己的大山，只要真实就行。如果他要去厕所，就有专人陪伴前往。只有这样，才可以阻挡住他的自杀倾向。”
  平炜想好了计谋，从一开始见到王佩，就特别关照他，现在更是指挥的全牢房的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悉心照顾他，违心恭维他，让他心理状态十分良好，颇有一种被尊重、被重视的人上人的感觉。
  平炜对他说：“咱，都是血性男人，你那点事，如果叫我遇上，我也会和你一样干的。什么样的人生不是一生啊！只要活得不窝囊，就行。”
  说的4号，一个劲地频频点头。
  平炜又说：“我听说过一个古代的故事，说的就是：刑场上要被铡刀砍头之前，只要他自己肯说，他还有重大的隐案未交代，要检举揭发，就会被刀下留人了。要是之后，根据他的供述，还真的再能抓获了几个要犯。那他绝对就死不了了，肯定会被改判死缓的。这不就自己救了自己一命嘛！”
  平炜劝解王佩道：“哥们，怎么着，也力争立上一功啊？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王佩只是沉默，面无表情。
  其实，王佩和平炜的关系，早就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了，只是在这个话头上，王佩就显得很有顾忌。
  平炜就不明白，一个死刑犯了，还有什么顾及的？除非，所要涉及的人或案，社会关系或社会地位非同小可！也许，这个死刑犯，还在期冀着什么奇迹，能够出现呢吧？
  平炜注意到了，只要赶上放风的时候，有一点点机会，王佩就会朝郝昊靠拢、贴近。
  这里的犯罪嫌疑人，都知道，郝昊是个特殊的犯人。只有他常常会有能量和外面高层人士有瓜葛，能沟通。
  平炜想：我就算是充当了一个监狱中的警界线人吧。
  他不动声色，潜心关注着一切疑惑动态。
  刑警就是刑警，无论遭遇何样冤屈，也无论会走到何种不堪的地步，他都难以改变长期以来养成并具备的一贯的心态和素养。
  原刑警大队长平炜自然更是个侦查破案队伍中的佼佼者。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7·制服地头蛇
  刚判刑宣布留所的时候，平炜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出废了他的“根”的家伙。这就是那一瞬间，平炜立下的誓言。
  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毫无进展。平炜的誓言，也有了松动。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所有人犯都不再敢怎样平炜了。他们发现，他天天清晨的锻炼，很是专业，很有震慑力。他们知道，这个原刑警大队长，当初不是没有能力和体力对抗他们，而是他的思维浑浊、懵懂、混乱了，他被自己的案件折腾成了非思维能力人啦。
  现在，谁还敢浑水摸鱼呢？
  只需要平炜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替他干任何的活儿了。
  能到如此霸主的地位，平炜以为：一靠睿智；二靠关切；三靠实力。当然也不能排除之前的身份、地位给予自己的人际关系脉络。
  不由得那帮人犯不服气。
  当然，也有愣头青，赶着趟地要较量。比如，有一次，排队吃饭的时候，一个蛮横的自以为是老大的地头蛇家伙，抬腿一绊，想摔平炜一个大马趴，却不料平炜一个跳跃，敏捷地躲过去了不说，还一个回马枪，干脆利落地在空中还了那个家伙一脚，结果那家伙就一个俯卧，跌倒在地。之后，竟然背过了气去。
  一堆人犯包围着他俩，闹哄哄着，却没有人前来救助那家伙。
  平炜也是冷眼相看，立在一旁。武警战士站在墙头大声呵斥着、警告着，民警们赶过来拉扯着、呵斥着疏散人群。平炜才蹲在了那家伙面前，看了看他的脸庞和脖颈，然后站了起来，转到他的p股后面，冲着他的臀部，从后往前，猛烈又凶狠地踹了一脚。于是，那家伙的身体蓦地往前窜行了一段，一口窒息似的郁闷之气，就从他的嘴里，忽然，“噗”地一声，喷吐了出来！
  好家伙，那么大的一口气！
  那个家伙就张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双恶狠狠的黑眼睛，是折回并蹲下身子的平炜的，吓得他立即又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这家伙的呼吸，却正常了。
  一直在旁边看风使舵的犯人们，立即佩服和赞叹起来。平炜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拉起来了他。
  从此，平炜竟然天天和那家伙在一起放风小憩、分享美食，几乎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那家伙也常常将一些轻松的制作霓虹灯的活儿，派给了平炜做。这样，平炜就不用天天被羁押在牢房里了，权当是偶尔出来透透气吧。这时候，平炜才知道，感情这里是谁有钱，谁就可以当上这个派工的小头儿呀。
  这说明，八科里，有些人在受贿？按理，这样的派工，该由民警来做的。
  平炜的关注下，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王所长就不得不将民警的工作岗位，来了个大轮换。
  有一次，王所长对前来探望平炜的肖芃然，忿忿然地说：“这个平炜，还以为他是大队长呢！还是个刑警呢吧！就好多管闲事，瞅着个机会，不是捣乱就是给我打小报告。”
  肖芃然说：“那还不好呀，保持革命的本色嘛。给您当起了线人了，您该高兴坏了吧？”
  王所长难堪地笑了，说道：“当然，当然，这是杨局的指示。我恭敬不如从命喽！”
  肖芃然知道，如果有机会，这个王所长不会放过平炜的。
  据平炜说，曾因一个犯罪嫌疑人被关押期间惨遭殴打的事件，他举报过王所长，认为他管理不善。为此，王所长被记大过处分，对他的怨气，由此而生。
  肖芃然感到：平炜在这里，还真是凶多吉少呢。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　8·越狱未遂
  很有钱的地头蛇，因民警大轮换，他也不得不被迫开始从事繁重的体力性的劳动改造，要说不过五年失去自由的时间。可是，那家伙就是不乐意就这样被控制、被管束。
  他说，这不就是蹉跎岁月吗？
  有一次，他的朋友送来了几个红烧猪蹄，那家伙是精明？疑惑故意装傻？很热情的，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