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新奥尔良
二月二十r,星期四,晚上十一点她精神恍惚地、缓慢地脱着衣服,脱光之后,
挑选了一件鲜红的长睡衣穿在身上,以便流血时不露出血迹。多丽丝。惠特尼最后
环顾了一下这间在过去三十多年里逐渐亲切而可爱起来的房子,仍然是那样整洁。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把手枪拿了出来。手枪黑得发亮,冷冰冰的,
令人不寒而栗。她把它放在电话旁边,开始拨动在费城的女儿的电话号码。她听到
了那遥远的电话铃的回声。接着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哈罗!”
“特蕾西……亲爱的,我就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真没想到是您,我太高兴了,妈妈。”
“但愿我不是把你吵醒的。”
“不是,我在百~万小!说呢,正准备去睡。查尔斯和我本想出去吃晚饭,但天气太糟
糕了。这儿的雪下得可真大啦。您那儿怎么样?”
天哪,我们竟然谈起天气来了,多丽丝。惠特里想,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跟她说,
可又不能说。
“妈妈,您那儿的天气到底怎么样呀?”
多丽丝。惠特里望了望窗外。“正在下雨。”说完她想,这太富有戏剧x了,
就象演电影一样。
“什么声音?”特蕾西问。
外面雷声阵阵。多丽丝由于陷入极度的沉思之中,竟然没有听到雷声。新奥尔
良地区正在下暴雨。气象太已经预报过:“新奥尔良地区有雨。华氏六十六度。夜
晚将转为雷阵雨。
别忘了带伞。“可她已不再需要伞了。
“是雷声,特蕾西。”她极力使自己的声调显得很轻松,“告诉我,你在费城
过得怎么样?”
“我就象神话了的公主一样,妈妈。”特蕾西说,“我从来不相信有人会象我
这样幸福。明天晚上我将和查尔斯的父母见面。”接着,她象宣告什么似的压低了
嗓门,“是栗树山的斯坦厄普夫妇,”她叹了一口气,“他们很古板。我正害怕得
发抖呢。”
“别担心,他们会喜欢你的,亲爱的。”
“查尔斯也说没关系。他爱我,我也爱他。我真想让您马上见到他。他可帅了。”
“这我相信。”可她永远不会见到查尔斯了,永远也抱不上孙儿了。不,别想
这些了。
“孩子,他知道能得到你将有多幸福吗?”
“我也是一直这么跟他说的。”特蕾西笑了,“关于我的事就说到这儿吧。告
诉我,您那儿的情况怎么样?您好吗?”
拉什大夫曾说过这样的话:“多丽丝,您的身体好极了。您可以活到一百岁。”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我很好。”多丽丝答到。
“有男朋友了吗?”特蕾西开玩笑地说。
自从特蕾西的父亲在五年前去世以后,尽管特蕾西一再怂恿,多丽丝。惠特里
从没有考虑过和别的男人外出。
“还没有。”她改变了话题,“你的工作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结婚以后,我要是继续工作,查尔斯也不会不高兴。”
“这太好了,宝贝。他真是个明白人。”
“是这样的。您还是亲眼见见他吧。”
这时,天空响起了一声炸雷,就象后台的提示:时间到了。除了道别外,更没
有什么要说的了。“再见了,我亲爱的。”她竭力使她的声音保持平静。
“结婚时再见,妈妈。我和查尔斯一订好r期,就打电话给您。”
“好的。”毕竟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特蕾西,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说完,多丽丝。惠特里轻轻地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
她拿起手枪。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要快,她把手枪对准太yx,扣动了扳
机。
……
第二节费城
二月二十一r,星期五,上午八时特蕾西。惠特里从她那栋公寓的石砌门厅里
走了出来。这时,灰白s的雨夹雪正不偏不倚地向着每一辆行驶在商业街上的豪华
轿车和那些集聚在费城以北贫民区的木板钉成的破烂小屋飘洒而去。这场雨夹雪把
轿车冲刷得gg净净,浸湿了高高地堆积在一排无人照看的住宅前的垃圾。特蕾西。
惠特里行进在上班的路上。她步履轻快地往东沿着栗树街朝银行走去,只有这样,
她才能使自己不致放声歌唱。她身穿一件米黄s的雨衣,脚登雨靴,一顶黄s的雨
帽仅能盖住她那一头发亮的栗s香发。她芳龄二十五岁,英气勃勃,聪颖异常。嘴
唇丰满迷人,两眼顾盼流波,眼珠的颜s时而从青苔绿变为宝石绿。她的身段苗条
秀丽,肤s随着情绪的变化——愤怒、厌烦或激动,会从晶莹雪白变为深玫瑰s。
她母亲有一次曾对她说:“说真的,孩子,我有时都认不出你了。你真是说变就变。”
现在,当特蕾西在街上行走的时侯,人们纷纷扭过头去朝她微笑,羡慕她脸上
洋溢着的幸福神情。她也向他们报之以微笑。
特蕾西。惠特里想:一个人能这样幸福真是太难得了。我将嫁给一个我所钟爱
的男人,我将给他生个小宝贝。一个人还能要求什么更多的呢?
特蕾西走近银行时,看了一下表:八点二十分。费城忠诚信托银行的大门在八
点三十分以前是决不会向雇员们开放的。但是,主管银行国际部的副行长克拉伦斯。
德斯蒙德已经关闭了门外的警报器,打开了一扇门。特蕾西欣赏地观看着这个每天
早晨都要屡行的程序。德斯蒙德走进银行,随手锁上了门,而特蕾西仍在雨中伫侯
着。
全世界的银行都各自有一套神秘的安全措施,费城忠诚信托银行也不例外。费
城银行的这套措施是从不改变的,只是每星期需要更改一次安全信号。这个星期的
信号是将一扇窗户的软百叶帘拉起一半,这是告诉在外面等侯的雇员们,检查银行
里有无企图将雇员扣作人质的隐藏者的工作正在进行之中。由克拉伦斯。德斯蒙德
对洗室、贮藏室、地下室和保管库进行周密的检查。只有当他确信整座银行里别无
他人时,作为安全信号的百叶帘才会全部拉起。
老记帐员总是雇员中第一个被允许进入银行的人。他守候在紧急警报器旁边,
直到其他雇员全部进入并锁上大门为止。
八点三十分整,特蕾西。惠特里和她的同事们鱼贯进入银行那华丽的大厅。她
脱掉雨衣、雨靴,摘下雨帽,感兴趣地听着其他人对天气发出的抱怨。
“该死的风把我的伞都刮跑了,”一个人抱怨到,“我淋了个透湿。”
“我看见两只鸭子在商业街上浮水。”出纳组长开玩笑说。
“气象预报说下星期还是这种天气。我真想迁到佛罗里达去。”
特蕾西一边笑着一边开始了工作。她在转帐部门工作。直到不久以前,转帐工
作仍是把钱从一个银行转到另一个银行,从一个国家转到另一个国家,程序缓慢而
费力,需要根据国内外各个邮局的情况填写一些颇为复杂的表格。随着计算机的出
现,情况发生了激动人心的变化,巨额款项转眼之间即可转换完毕。特蕾西的工作
是通过计算机把前一夜的转帐金额提出来,并通过计算机把它们转到别的银行。所
有这些j易都是通过密码进行的,这些密码定期更换,以防别人非法冒用。每天都
有数以百计的电子货币经过特蕾西的手。这是一项迷人的工作,是维持全球贸易活
动的生命线。直到查尔斯。斯坦厄普闯入特蕾西的生活以前,银行工作对她来说一
直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的事情。费城忠诚信托银行拥有极为广大的国际区域,因此
吃午饭时,特蕾西和她的同事们总要议论一下当天上午的活动。这是一场激动人心
的谈话。
记帐组长德博拉声称:“我们刚刚封闭了一家被犯罪集团c纵的辛迪加向土耳
其提供的一百万美元的贷款……”
银行副行长的秘书梅。特伦顿语调神秘地说:“今天上午召开的董事会上决定
向秘鲁提供一笔新的款项,预付金额就超过五百万美元……”
银行快嘴乔恩。克赖顿补充道:“听说我们还打算向墨西哥人提供五千万美元
的救济款。要我说,这些墨西哥人就是一美分也不该给他们……”
“真有意思,”特蕾西沉思着说,“这些指责美国过于注重金钱的国家总是第
一个向我们乞求贷款。”
这曾是特蕾西和查尔斯初次见面是争论的话题。
※ ※ ※特蕾西是在一次经济座谈会上和查尔斯。斯坦
厄普相识的。查尔斯是这次座谈会上的应邀发言人。他正在经营他曾祖父创办的投
资公司,他的伙伴和特蕾西工作的银行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在查尔斯讲演以后,
特蕾西立刻接着发言。她不同意查尔斯对于第三世界国家偿还能力——他们从世界
各大银行和西方政府那里借来的款项多得令人咋舌——所做的分析。
查尔斯最初感到有点好笑,接着却被面前这位漂亮姑娘充满激情的发言吸引住
了。在那座古老的装钉工人饭厅就餐时,他们还在没完没了地讨论。
特蕾西从一开始就对查尔斯有所动心,即使她知道查尔斯被认为是费城姑娘们
所追求的头号目标。查尔斯三十五岁,是费城一个名门望族的富裕而又颇有成就的
继承人。他身高五尺十寸,黄中带红的头发已开始有些稀疏,长着一双棕s的眼睛,
态度认真,并有点学究气。特蕾西想,他一定是个令人厌烦的富家子弟。
查尔斯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从桌子那边探过身子说:“我父亲一直认为医院
给他的孩子掉了包。”
“什么?”
“我是个不孝子。我认为金钱并不是人生的最终目标。但请您千万不要把这些
话告诉我父亲。”
他坦率得令人着迷,特蕾西不禁对他产生了好感。她想:“不知跟他这样的人
——一个大户子弟结婚将会怎样?”
特蕾西的父亲花了大半生才建立了一个小厂子,但这眼说出来恐怕还不够斯坦
厄普家耻笑的呢。
特蕾西想,斯坦厄普一家是油,惠特里一家是水,油和水是永远也结合不到一
起的。而我却象白痴似的猜想这位男子会不会请我出去吃饭,以及我是否应该嫁给
他。我们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
就在这时,查尔斯说:“您明天能抽空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 ※ ※费城真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吃喝玩乐的乐园。
一到星期六晚上,特蕾西和查尔斯就去看芭蕾舞或里卡多。缪蒂指挥的费城管弦乐
队的节目。其余的时间他们去逛新开辟的商业区和在协会山的那些各具特s的商店。
他们既在吉诺街人行道上的桌子旁吃g酪牛排,也在费城最高级的饭店之一——皇
家饭店吃晚饭。他们在主楼广场购物,并在费城美术展览馆前和罗丁博物馆漫步。
特蕾西在一位思想家的雕像前停住脚。她望着查尔斯笑了:“这是你!”
查尔斯不喜欢锻炼身体,但特蕾西却非常喜欢。星期天的早晨,特蕾西总是沿
着西河路或斯库基尔河畔散步。她还参加了每星期六下午举办的太极拳训练班。经
过一个小时的训练之后,她精疲力竭而又心情舒畅地来到查尔斯的公寓和他约会。
查尔斯是一个擅长烹饪的美食家,他喜欢做一些别具特s的佳肴,如摩洛哥的比斯
提拉和中国北方的狗不理包子等,供自己和特蕾西享用。
查尔斯是特蕾西所知道的最认真和古板的人。有一次吃晚饭,特蕾西比约定的
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结果查尔斯整整一晚上都不理她。此后,特蕾西向他发誓下
不为例。
特蕾西虽然没有多少x生活的经历,但她觉得查尔斯的做a方式和他的生活方
式一样:过于谨慎和正经。有一次,特蕾西大胆地在床上做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动作,
谁知查尔斯见状大惊失s,弄得特蕾西暗自思自己是否有点狂热。
特蕾西没有料到自己会怀孕,因此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查尔斯从未提到过结婚
的事情,而她又不想让他因为孩子的缘故觉得非和她结婚不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
否应该去做人工流产。在这两者之间,任何一种选择对她来说都是痛苦的。没有孩
子父亲的帮助,她能养活这个孩子吗?这样做对孩子公平吗?
一天晚饭后,她决定向查尔斯吐露这个消息。她在自己的公寓为他做了一砂锅
什锦,由于紧张竟把菜烧糊了。当她把这锅烧糊了的什锦端到他跟前时,却忘了自
己精心排练好的一番话,而贸然说出:“太抱歉了,查尔斯,我——我怀孕了。”
一阵长时间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正当特蕾西准备打破沉默时,查尔斯说:
“当然,我们会结婚的。”
特蕾西感到心里一阵轻松:“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你知道,你不一定非得和
我结婚不可。”
他举起一只手,不让她忘下说。“我要和你结婚,特蕾西。你会成为一位好妻
子的。”
他不慌不忙地补充说,“当然,我的父母会感到有点意外。”接着,他微笑着
吻了她一下。
“为什么他们会感到意外呢?”特蕾西轻轻地问。
查尔斯叹了一口气:“亲爱的,你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处境。斯坦厄普家的
人结婚总是要——注意,我在引用他们的话——要‘门当户对’、非费城的世家不
可。”
“并且他们已经为你选好了对象。”特蕾西猜测说。
查尔斯把她搂在怀里:“那也毫无妨碍,重要的是我看中了谁。下星期五,我
们到我父母那里去吃晚饭。那时你就会见到他们了。”
※ ※ ※差五分钟九点的时侯,特蕾西感到银行里的声
响有所变化。雇员们讲话和行动的节奏都加快了。银行大门五分钟以后将要打开,
一切必须准备就绪。特蕾西通过正面的玻璃窗看见一队顾客正站在冰冷的雨水中等
候。
特蕾西看着银行警卫把一些崭新的空白存款单和提款单分别摆在六张桌子上的
铁盘子里,这些桌子排列在银行大厅的正中。长期存户都发有一张底部印着个人磁
x密码的存款单。存款时,计算机能够根据密码自动将存款记入适当的帐户。但是
顾客们来的时候往往忘记带自己的存款单,因此需要填写空白存款单。
银行警卫抬头望望墙上的大钟:时针正好指向九点。他走过去彬彬有礼地将大
门打开。
银行开始营业了。
※ ※ ※特蕾西接连几个小时在计算机旁边忙碌着,什
么也顾不上想。每一份电汇都得反复校对,以便确保密码不出差错。每项提欵,她
都得把帐号、金额和汇款银行的名称输进计算机内。每家银行都有自己的密码代号,
这些密码均被列在一个绝密的密码簿上。这个密码簿囊括了全世界各大银行的密码。
一上午转眼之间就过去了。特蕾西打算利用午餐时间去做头发,并且已经和拉
里。斯特拉。博特约好了。他要价很高,但这是值得的,因为特蕾西想让查尔斯的
父母看到她最漂亮时的样子。我一定要让他们喜欢我。无论他们为查尔斯找的对象
是谁,我都不在乎,特蕾西想,没有一个人能象我这样使查尔斯幸福。
中午一点钟,特蕾西正在穿雨衣时,克拉伦斯。德斯蒙德把她叫进他的办公室。
德斯蒙德是典型的高级行政人员。如果银行在电视上做广告的话,他是再合适不过
的发言人了。他在穿戴上比较保守,显得稳重、老成而有威严,给人一种可以信赖
的感觉。
“请坐,特蕾西。”他说。他素以熟知每个雇员的名字而自豪。“天气糟透了,
是吗?”
“是的。”
“啊,不过人们还得跟银行打j道。”德斯蒙德的开场白讲完了。他把身子从
写字台那边朝前倾了一下,“听说您和查尔斯。斯坦厄普订婚了。”
特蕾西吃了一惊:“我们还没有宣布呢。您怎么知道的?”
德斯蒙德笑了:“任何有关斯坦厄普一家人的事情都是新闻。我真为您感到高
兴。我想您一定会回到这里和我们一起工作的。当然,我指的是蜜月以后。我们不
希望失去您,您是我们最得力的雇员之一。”
“查尔斯和我谈起过这件事,我们一致认为,如果我继续工作,我会更加快乐。”
德斯蒙德满意地笑了。斯坦厄普父子公司是金融界最重要的投资公司之一,如
果能得到他们的投资,那可真要走红运了。他把身子靠回到椅子上:“特蕾西,等
您度完蜜月回来时,您的职位将会提升,薪水也会随之增加。”
“噢,谢谢!太好了。”她以为这是她努力工作的结果,一股自豪感不禁油然
而生,她恨不得马上告诉查尔斯。
※ ※ ※查尔斯。斯坦厄普。西里尔一家人住在里顿宫
广场一座引人注目的古宅里。这所房子是费城的显著标志之一,特蕾西过去经常路
过这里。现在,她想,它将要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她感到很紧张。她那秀雅的发式由于雨水而大为减s。她一连更换了四次服装,
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应该穿得朴素一点呢,还是应该穿得讲究一点?她曾经用省吃
俭用积攒下来的一笔钱在沃纳梅克服装店买了一套非常华贵的衣服。她想,如果穿
上这套衣服,他们会觉得我寒酸,配不上他们的儿子。唉,随它去吧,反正他们总
是要品头论足的。她最后选了一条普通的灰s羊毛裙和一件白s丝绸衬衫穿上,脖
子上还戴了一条母亲在圣诞节时送她的细细的金项链。
※ ※ ※一个身穿制服的男管家打开了古宅的大门。
“您好,惠特里小姐。”特蕾西想,连男管家都知道我的名字,这是吉兆吗?“我
能帮您拿外衣吗?”她弄湿了斯坦厄普家华贵的波斯地毯。
男管家领着她穿过比银行还要大一倍的大理石门厅。特蕾西惊慌地意识到,天
哪,我穿错衣服了!我应该穿那套沃纳梅克服装店买来的衣服。她走进书房后,面
对面地站在查尔斯父母的跟前。
查尔斯。斯坦厄普。西里尔六十五岁,面容严峻。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成
就的人,那形象简直就是他儿子三十年以后的模样。他长着一双褐s的眼睛,和查
尔斯的一模一样,下巴坚挺,两鬓斑白。特蕾西立刻就爱上他了。对于他们的孩子,
这将是一位再好不过的爷爷。
查尔斯的母亲有着一副令人难忘的仪表。她虽然又矮又胖,但显得非常富有华
贵。她看上去就令人觉得可靠,特蕾西想,将来一定是个好nn。
斯坦厄普夫妇拉着特蕾西的手说:“亲爱的,欢迎你到我们家来。我们要求查
尔斯给我们几分钟时间和你单独在一起,你不会介意吧?”
“她当然不会介意,”查尔斯的父亲说,“请坐……你叫特蕾西,是吗?”
“是的,先生。”
斯坦厄普夫妇坐在长沙发上,面对着她。特蕾西想,我怎么有一种将要受审的
感觉?这时,她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声音:“宝贝,上帝是决不会为难你的。不过要
适时地采取每一个步骤。”
特蕾西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微笑,然而却是完全错误的,因为就在这一瞬间,
她感到连裤袜抽丝的部位也正在朝膝盖方向扩展。她竭力用手捂住。
“听说,”斯坦厄普先生的声音很洪亮,“你和查尔斯打算结婚?”
“打算”这个词使特蕾西心里一震。查尔斯显然已经把他俩准备结婚的事告诉
他们了。
“是的。”特蕾西说。
“你和查尔斯认识的时间很短,是这样吗?”斯坦厄普夫人问。
特蕾西想,果然不出所料,审问开始了。
“但已足以知道我们在彼此相爱,斯坦厄普夫人。”她回敬道。
“相爱?”斯坦厄普先生咕哝了一句。
斯坦厄普夫人说:“老实讲,惠特里小姐,关于查尔斯的传闻使他父亲和我感
到震惊。”她强忍着笑了一下,“查尔斯自然已经跟你提起过夏洛特了?”她观察
着特蕾西的面部神情,“不错,他是和夏洛特一起长大的。他们一直非常要好,而
且——坦率地说,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够今年宣布订婚。”
无须她对夏洛特做一番描述,特蕾西自己也能想象得出来,近邻、大家闺秀、
有着和查尔斯家一样的社会背景、受过高等教育、喜欢骑马并经常夺得奖杯。
“请给我们讲讲你的家庭情况。”斯坦厄普先生说。
天哪,这简直是在拍电影,特蕾西不着边际地想,我在扮演立塔。海沃思这个
角s,第一次去见卡里。洛兰特的父母。我需要饮料。在旧影片里,男管家总是托
着一盘饮料赶来救援。
“亲爱的,你的出生地在哪儿?”斯坦厄普夫人问。
“路易斯安那。我父亲是机修工。”这后一句话没有必要补充,但特蕾西未能
把握住自己。让他们见鬼去吧!她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
“机修工?”
“是的。他在新奥尔良开办了一个小小的制造厂,后来又将它发展成一个相当
大的公司。五年前,父亲去世以后,母亲接管了这个企业。”
“这个公司是生产什么的?”
“排气管和其它汽车零件。”
斯坦厄普j换了一下目光,异口同声地说:“我懂了。”
他们的语调使特蕾西心里一紧。她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爱上
他们!她望着对面那两张冷冰冰的脸,开始语无伦次地唠叨起来:“您真地会喜欢
我母亲的。她又漂亮、又聪明、又迷人。她是南方人。她很瘦小,当然,是和您的
身材相比,斯坦厄普夫人……”特蕾西的声音逐渐低下了去,终于被那令人窒息的
沉默完全取代。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痴笑,但很快就在斯坦厄普夫人的凝视下消失
了。
斯坦厄普先生毫无表情地说:“听查尔斯说,你怀孕了。”
噢,特蕾西真希望查尔斯没有告诉他们!他们的态度显然是不满的,好象他们
的儿子与此事毫无关系。他们使她感到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肮脏事。现在我知道我
应该穿什么了,特蕾西想,一件印有红a 字的衣服。
“我真的不知道今后——”斯坦厄普夫人说,但她永远也讲不完这句话了,因
为就在这时查尔斯走了进来。特蕾西有生以来无论见到谁,还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噢,”查尔斯微笑着,“一切都好吗?”
特蕾西起身扑到他的怀里:“很好,亲爱的。”她紧紧地靠在他身上,心想,
感谢上帝,查尔斯不象他的父母,而且永远不会象他们。他们狭隘、势利、冰冷。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男管家托着一盘饮料站在那里。一切都
很正常,特蕾西自言自语地说,这部影片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的。
※ ※ ※晚餐极为丰盛,但特蕾西紧张得一点食欲也没
有。他们讨论了金融、政治和世界上令人不安的事情。气氛非常和谐。竟然没有一
个人高声说:“你在骗我们的儿子结婚。”特蕾西想,平心而论,他们完全有权力
关心他们未来的儿媳妇的事情。查尔斯总有一天要接管家业,因此选择一个合适的
妻子是非常重要的。
查尔斯轻轻地拉住她那只一直在桌子下面摆弄餐巾的手,笑着向她使了一个眼
s。特蕾西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和特蕾西想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查尔斯说,“然后——”
“胡说,”斯坦厄普夫人打断了他的话,“查尔斯,我们家的婚事从来都要大
办。有好几十位朋友想要参加你的婚礼。”她望着特蕾西,计算了一下人数,“依
我看,婚礼请帖应该立刻就发出去。”接着,又象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们认为合适的话,就这么定了。”
“合适,当然合适。”
斯坦厄普夫人说:“有些客人来自国外,我得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斯坦厄普先生问:“你们打算在哪儿度蜜月?”
查尔斯笑着说:“爸爸,这是一个不受一般法规限制的问题。”他用力握了一
下特蕾西的手。
“你们计划度多长时间蜜月?”斯坦厄普夫人问。
“四十天左右。”查尔斯答道。特蕾西对他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
晚饭后,他们来到书房喝白兰地。特蕾西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间书房是用
非常漂亮的栎木板镶嵌成的,书架上摆满了皮革封面的书籍。即使查尔斯没有什么
钱,特蕾西也不会嫌弃,但是她承认,查尔斯的富有将使生活变得非常意。
当查尔斯开车把她送回她那套位于费尔蒙德公园附近的小公寓时,已经接近午
夜时分了。
“特蕾西,今晚的事情你不要太往心里去。爸爸、妈妈有时是有些厉害。”
“噢,不,他们非常可爱。”特蕾西撒谎说。
她由于一晚上都处于紧张状态,已经感到精疲力尽,但是当他们来到公寓的门
前时,她依然问道:“你进来吗,查尔斯?”她需要他的拥抱。她想让他说:“我
爱你,亲爱的。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他说:“很抱歉,今天晚上我想好好睡上一觉。”
特蕾西掩饰住自己的不快:“当然,我懂了,亲爱的。”
“明天见!”他轻轻吻了她。她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
公寓失火了,持久而又响亮的火警铃声突然打破了沉寂。特蕾西猛地从床上坐
起来,困得头昏眼花,在漆黑的屋子了嗅着是否有烟味。铃声继续响着,她过了好
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电话铃声。床边闹钟的时针指着凌晨两点三十分。她心里一惊,
首先想到的是查尔斯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一把抓过电话:“喂?”
一个遥远的男人的声音问道:“特蕾西。惠特里吗?”
她迟疑了一下。如果这是一个下流的电话……“你是谁?”
“我是新奥尔良警察局的米勒警长。您是特蕾西。惠特里吗?”
“是的。”她的心开始狂跳。
“很抱歉,我得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紧紧地握着电话听筒。
“是关于您母亲的事情。”
“是——是妈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她死了,惠特里小姐。”
“不!”她发出一声尖叫。这一定是个下流的电话,一定是某个坏蛋想吓唬她。
她妈妈没出事。她妈妈还活着。她昨天还说:“特蕾西,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很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通知您。”那个声音说。
看来是真的了。这是一场恶梦,但确实发生了。她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和舌
头都僵住了。
警长的声音还在说:“喂!……惠特里小姐?喂!”
“我乘下一班飞机赶去。”
※ ※ ※她坐在公寓窄小的厨房里想着她的妈妈。她是
不可能死的。她总是那么充满活力,那么生气勃勃。她们一直那么相亲相爱。当特
蕾西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能向妈妈提出许多问题,和她一起谈论学校、男
生,后来还谈论男人。特蕾西的爸爸去世以后,那些想买下她们的生意的人提出过
许多建议。他们给了多立丝。惠特里一大笔钱,足够她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但
他坚决不肯出让。“这个公司是你爸爸一手创办的,我不能丢掉他辛辛苦苦挣来的
东西。”而且她也真地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兴隆。
啊,妈妈,特蕾西想,我是多么爱您呀。您永远也看不到查尔斯了,永远也见
不到您的孙儿了。她失声痛哭起来。
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黑暗中,让它慢慢冷却。她很想给查尔斯挂个电话,
告诉他出了什么事,让他陪伴着她。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钟,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她不想叫醒他;她打算从新奥尔良给他挂电话。她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他们的
结婚计划,但是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她立刻又感到非常内疚。到了这个时候,她怎
么还能考虑自己?米勒警长说过:“您感到这儿以后,请立刻乘出租汽车赶到警察
局。”她想,为什么要到警察局去?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 ※ ※特蕾西站在拥挤的新奥尔良机场等着取她的手
提箱。她被熙熙攘攘、焦虑不安的旅客围在中间,感到透不过气来。她想走到行李
托运站跟前去,但谁也不肯给她让路。她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一会儿就要面临的
情景使她不寒而栗。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但那电话里的声音也不停
地在她耳边回响:“很抱歉,我得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她死了,惠特里小姐
……我很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通知您……”
特蕾西终于取回了手提箱。她坐进一辆出租汽车,重复着那位警长告诉她的地
址:“南布罗德大街七百一十五号。”
司机通过车内的反光镜朝她咧嘴笑着:“嘿,唠叨什么呢!”
不能j谈。现在不能。特蕾西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
出租汽车向东径直朝庞查特里恩湖路驶去。司机仍然喋喋不休:“小姐,来这
儿观光吗?”
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她想,不,我是来这儿奔丧的。她只知道司机的
嗓子在嗡嗡做响,但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她呆呆地坐在车座上,无心观看
窗外掠过的那熟悉的景s。只是当驶临法国居民区时,特蕾西才注意到外面不断增
大的嘈杂声。这是一大群着了魔似的人发出的声响,他们在轮流高声应答着一些古
老的祷文。
“我只能把您拉到这儿了。”司机对他说。
特蕾西抬头望去,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展现在眼前。成千上万的人一齐高
声叫喊,他们戴着假面具,扮成龙、鳄鱼和异教诸神的模样,把前面的各条道路堵
得水泄不通。音乐、彩车和载歌载舞的人流j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您最好在他们把我的汽车推翻以前下去,”司机说,该死的狂欢节!“那是
当然的。现在正值二月,是全市居民庆祝四旬斋到来的r子。特蕾西从出租汽车上
下来,提着手提箱站在路边,接着就被那高声叫喊、载歌载舞的人群拥着朝前走去。
真是可憎,在这传说中妖魔鬼怪每年聚会一次的该死的r子里,上百万的鬼魅都在
欢庆她妈妈的死亡。特蕾西手中的手提箱被人夺走,弄得不知去向。她被化装成魔
鬼的胖男人一把揪过去吻了一下。一只鹿使劲抓着她的双r,接着一只大熊猫从后
面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她极力挣脱,打算跑开,但这是不可能的。她被团团围住,
被迫成为这支歌舞大军的一员。她随着欢乐的人群朝前走,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
无路可逃。当她终于瞅了个机会,猛地冲出人群,躲进一条僻静的马路时,她几乎
要歇斯底里了。她靠在一根路灯柱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很长时间,
慢慢地,终于恢复了平静。她径直朝警察局走去。
米勒警长已到不惑之年,总是耷拉着脸,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孔似乎对他所担负
的角s由衷地感到不舒服。“很抱歉,我没能到机场去接您,”他对特蕾西说,
“整个城市都疯了。
我们翻阅了您母亲的材料,您是我们唯一能够找来的人。“
“警长,请您告诉我,我妈妈到底出——出了什么事。”
“她自杀了。”
一股凉气流遍她的全身:“这——这不可能!她为什么要自杀?她没有任何理
由要自杀。”她的声音很刺耳。
“她给您留了一张字条。”
※ ※ ※停尸房冰冷、y森、可怕。特蕾西跟在别人后
边,沿着一个长长的、涂成白颜s的走廊进入一间宽大、消过毒、空荡荡的房间。
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间空房子:里面放满了尸体,其中还有她的尸体,一位身穿
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慢慢走到墙跟前,伸手抓住一个把手,拉出一个特大号的抽屉:
“要看看吗?”
不!我不想看躺在大盒子里的这具冷冰冰、一动不动的尸体。她想离开这个地
方。她想回到火警铃声响起来之前的那几个小时去。让它是真正的火警铃声,而不
是通知我妈妈死讯的电话铃声吧!特蕾西朝前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每挪一步,她的
内心深处都发出一声尖叫。
接着,她低头凝视着那个生她、养她、逗她、爱她的人失去生命的身体。她弯
下腰在她妈妈的面颊上吻了一下。那面颊冷冰冰的,象一块橡胶。“啊,妈妈,”
特蕾西低声说,“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们必须对尸体解剖,”那医务人员说,“这是国家对自杀者做出的法律规
定。”
多里丝。惠特里留下的字条没有提供任何答案。
我亲爱的特蕾西:请原谅我。我失败了,要我成为你的负担,我可忍受不了。
还是这样最好。我多么爱你啊。
妈妈这张字条就象那个抽屉的尸体一样,是毫无意义的。
那天下午,特蕾西按排好葬礼事宜,然后乘一辆出租汽车回家。远处,狂欢者
们的叫嚷声依稀可辩,对她来说,那声音是那样的可怕。
惠特里的住宅是一幢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坐落在域北住宅区的花园街。象新奥
尔良的大多数房子一样,它是木质结构的,没有地下室,因为这个地区在海平线以
下。
特蕾西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它充满了温馨而又欢愉的回忆。她已经一年没
回家了。
当出租汽车减慢速度在房前停下时,她惊奇地发现草坪上竖着一块大牌子,上
面写着:待售——新奥尔良房地产公司。这是不可能的。妈妈常对她说,我决不会
卖掉这座老房子。我们全家在这里声活得非常幸福。
怀着一股奇怪的无名之火,特蕾西经过一棵高大的木兰,径直朝大门走去。早
在上七年级时,她就得到了一把房门钥匙,从此象护身符一样把它带在身边,一看
到它,就觉得有一个避难所在时刻恭候着她。
她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家具全被搬走,美丽的古玩也都
不见了。
房子只剩下一个空壳,就象主人把它抛弃了一样。特蕾西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
个房间,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有什么灾难突然从天而降。她跑到楼上,
站在那间曾经伴随她渡过生活中大部分光y的寝室门口。那寝室似乎在凝视着她,
寒冷、空旷。噢,上帝,究竟出了什么事?特蕾西听到大门的门铃在响,便象梦游
似的走下楼去开门。
奥托。施米特站在门道里,这位惠特里汽车零件公司的工长是一个脸上布满皱
纹的老头,除了由于常喝啤酒肚子挺大,其他部位则骨瘦如柴。几根凌乱的灰发装
点着头顶。
“特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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