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节
丹尼尔。库珀已经知道今晨在雷诺兹的办公室所要召开会议的议题。前一天,
公司所有的侦缉人员都发了一份材料,内容是有关一个星期前在洛伊斯。贝拉米寓
所发生的一起盗窃案。库珀讨厌会议,他不愿坐在那里,听那些愚蠢的发言。
他走进雷诺兹的办公室时,已经晚了四十五分钟,雷诺兹正在讲话。
“您能光临,不胜荣幸。”雷诺兹讥讽地说。库珀并不答话。白费唇舌,雷诺
兹想。
库珀不懂什么叫讥讽——他什么都不知道。在雷诺兹看来,他就会抓罪犯,在
这一点上,雷诺兹不得不承认,库珀的确是一把好手。
办公室里坐着公司的三位高级侦探:大卫。斯威夫特、罗伯特别法庭施弗尔和
杰利。戴维斯。
“诸位都已经阅读了贝拉米住宅盗窃案的材料,”雷诺兹说,“但这里又出现
了新的情况,贝拉米原来是警察局长的堂姐妹,因此,他这次火冒三丈。”
“警方正在做些什么?”戴维斯问。
“躲避报界的纠缠。这也难怪他们。那几个警察活象长着个木头脑袋,他们在
寓所里抓住了那个盗窃犯,还居然和她谈了一会儿,却又放她跑了。”
“如此说来,他们总该清楚她的长相啰?”斯威夫特说。
“他们对她穿的睡衣描绘得倒挺详细,”雷诺兹败兴地回答说,“她的身段迷
住了他们,这帮小子愣了神儿,连她头发的颜s都不知道。她头戴一顶卷发帽,脸
上涂一层厚厚的面部按摩霜。他们说她二十来岁,r房和臀部颇有x感,只此而已。
我们毫无线索可循,无从入手。”
“不,有线索。”丹尼尔。库珀第一次开了口。
大家都将视线转向他,目光中流露出程度不同的反感。
“你说什么?”雷诺兹问。
“我知道她是谁。”
※ ※ ※
库珀在前一天早上阅读材料时,便决定去贝拉米的寓所察看一番,作为逻辑推
理的第一步。他认为,逻辑是上帝头脑的秩序,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本原理,而施
用逻辑,必先从第一步着手。库珀驱车来到坐落在长岛的贝拉米寓所。他没有下车,
只是朝周围看了一眼,就掉转车头返回了曼哈顿。他已经握掌了他所要了解的一切。
这幢寓所的周围没有其他房屋,附近也没有j通工具,这就是说,窃者很有可能是
驱车来到此地。
他运用推理,对雷诺兹办公室里在座的人说:“她不大可能使用自己的车,因
为那样容易被察出;她很有可能偷一辆或租一辆。于是我决定先试一试租车场。我
估计她可能会在曼哈顿租车,因为这样可以轻易地掩饰她的踪迹。”
戴维斯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库珀,曼哈顿每天租出去的车至
少不下几千辆。”
库珀对他的打断不加理会。“出租的程序都是有计算机控制的。女人租车的数
量相对来说不多,我都查了出来。这个女人在西二十三号大街巴基德租车场的六十
一号停车坪租了一辆‘猎奇’牌轿车,时间是作案当晚八时。次r凌晨二点钟,她
把车还回租车场。”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辆车呢?”雷诺兹问,面带狐疑之s。
库珀对这类愚蠢的问题感到厌烦。“我检查了自动记程表。从曼哈顿到洛伊斯。
贝拉米的宅邸行程是三十二英里,返回是三十二英里,这辆‘猎奇’轿车里程表上
的记录正好是这一数字相符。租者用的名字是爱伦。布兰奇。”
“假名。”大卫。斯威夫特推测说。
“不错,她的真名叫特蕾西。惠特里。”
大家众目睽睽地盯住库珀。“上帝,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施弗尔急迫地
问。
“她出示的是假姓名和假地址,但她必须要签一个出租合同。我把原始单据拿
到一个警察局,请他们进行指纹化验,结果与特蕾西。惠特里的指纹一致。她曾在
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服刑。也许你们曾记得,一年前,关于盗窃雷诺阿油画一案,
我还和她谈过话。”
“我想起来了,”雷诺兹点了点头,“你当时说,她是无罪的。”
“她是无罪,不过是那个时候。这次不同了,她犯了盗窃贝拉米寓所罪。”
这家伙这次又成功了!而且他还g得蛮利索。雷诺兹不想暴露自己心胸狭窄,
便说:“g得——g得漂亮,库珀。的确漂亮。我们得盯紧她,通知警方将她逮捕
并——”
“依据是什么?”库珀语气温和地问,“因为租车?警方找不到她,而且没有
指控她的证据。”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施弗尔问,“难道任凭她逍遥法外地走掉?”
“这次只能这样,”库珀说,“但我知道了她。她还会再次作案,届时我一定
抓住她。”
会议终于结束。库珀非常想冲个淋浴。他掏出了一个不大的黑皮笔记本,工工
整整地在上面写上:特蕾西。惠特里。
……
第二十节
这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了,特蕾西沉吟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从一个
天真无邪的女子沦落为……什么?一个贼——是贼。她想起了欲瑟夫。罗马诺、安
东尼。奥萨蒂、佩里。波普和法官劳伦斯。不,我是一个复仇者。这就是我现在的
真面目。也许,还是个亡命徒。她战胜了警察、两个职业江湖骗子和一个冒牌珠宝
商。她眼前又浮起欧内斯廷和爱米的形象,心里不由感到一阵隐痛。茫然地,特蕾
西走进一家商店,买了一套约莫有六七个角s的木偶,把它邮寄给爱米。她在名片
上写道:“送给你一些新朋友。
想念并爱你的特蕾西。“
然后,她又来到爱迪生街的一家皮货店,为欧内斯廷买了一件蓝s狐皮披肩。
她把它寄出时,还附了一张两百美元的汇款单,名片上写着:“谨致谢意,欧尼。
特蕾西。”
我所欠的债都偿清了,特蕾西想。她突然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她现在可以去
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了。
为了庆贺她所获得的自由,特蕾西在海姆斯累皇家饭店订了一套高层房间。伫
立在四十七层高的寝室钱,她可以鸟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和眺望远方的乔治。华盛
顿大桥。
在另一个方向,只有几英里开外,是她最近曾经住过的那个y郁地地方。我再
不会到那里去,特蕾西在心里暗暗发誓。
她打开侍者送来的一瓶香槟,坐下来啜饮,隔窗观赏着落r在曼哈顿岛的摩天
楼群中渐渐隐没。月亮升起时,特蕾西已经考虑成熟,她准备去伦敦,她要去享受
生活中所能给予她的一切幸福。我已备尝酸苦,她想,我应该得到享受的权利。
※ ※ ※
她躺到床上,打开电视机收看晚间新闻。播音员正在采访两个人。一个人叫鲍
里斯。迈尔尼科夫,是个矮小而粗壮的俄国人,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褐s上衣;他
的对手身材瘦高,风度翩翩,叫皮尔特。尼古拉斯库。特蕾西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个
人有何共同之处。
“棋赛将在何地举行?”新闻播音员问。
“在索契,美丽的黑海之滨。”迈尔尼科夫回答说。
“你们两位都是国际象棋大师,这位先生还曾名噪一时。在过去的比赛中,二
位多次轮流夺冠,最后一次是平局。尼古拉斯库先生,目前迈尔尼科夫先生保持着
冠军称号,您认为能有把握从他手中夺冠吗?”
“绝对有把握。”罗马利亚人说。
“他没戏。”俄国人回了一句。
特蕾西对棋术一窍不通,这两个人的傲慢神态又令她感到反感,于是她按下了
遥控电钮,关掉电视,熄灯就寝。
※ ※ ※
翌r清晨,特蕾西来到一家旅行社,预定了一套“伊丽莎白二世”号特等舱房
间。
这将是她首次出国旅行,心里充满了孩子般的喜悦。她花了三天时间购买衣服
和随身物品。
开船当天的一早,特蕾西叫了一辆计程车把她送到码头。“伊丽莎白二世”停
泊在西五十五大街和十二大街j汇处的九十号码头三号船台。特蕾西抵达时,发现
岸边拥慢了记者和摄影师,她的心头募地袭来一阵颤栗。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些人
正在采访立在踏桥脚下的两个人——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那两位国际象棋大
师。她拨开人群,来到踏桥下,把护照出示给一位船上的官员,然后走上船身。甲
板上的一名侍者看了一眼特蕾西的船票,将她引到特等舱她的房间。这是一套供单
人用的套间,有一个私用露台。虽然套见的费用出奇的昂贵,但特蕾西却觉得它的
确非常豪华。
她安置好行李后,便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徘徊。几乎每一个房间都传出笑声、
说话声和香槟酒碰杯声。每一个房间里都在为亲人饯行。一阵孤独感突然攫住特蕾
西的心,没有人为她送行,她没有值得眷恋的人,也没有人眷恋她。不,不是这样,
她对自己说,大个子伯莎想念我。想到这里,她失声大笑起来。
她来到上层甲板,一些男人和女人分别向她站立的方向投去赞赏和妒忌的目光,
她却全然不知。
这时,传来一声沉闷的汽笛声,一个声音接着呼喊:“送行者请全体离船。”
特蕾西感到一股兴奋的快感在她脉搏中跳动,她即将驶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未来。船
身震颤了一下,拖船已开始将油轮拖出港口。特蕾西站在甲板上,夹杂在游客群中,
观望着自由女神像渐渐从视野中消逝,她的心扑向远方。
“伊丽莎白二世”不啻为一座城市,它足有九百英尺长,十三层楼高。船上拥
有四个餐厅、六个酒巴、两个舞池、两个夜总会和一个矿泉浴池,还有数不清的商
店、四座游泳池、一个健身房、一个高尔夫球场和一个田径跑道。我也许永远也不
想离开这条船,特蕾西暗自惊叹地说。
※ ※ ※
她在上层甲板的“公主”餐厅订了一个位子。这家餐厅小巧雅致,令她感到比
在主餐厅意。她刚刚入座,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哈罗,您好啊!”
她抬起头,眼前站着曾佯装成联邦调查局侦探的汤姆。鲍沃斯。哦,不,命运
不该这样对待我,特蕾西心里说。
“真是巧合。可以与您共同进餐吗?”
“没必要。”
他坐进她对面的一把椅子里,笑吟吟地对她说:“我们本应成为朋友。无论如
何,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上了这条船,嗯?”
特蕾西不明白他的意思,说:“听着,鲍沃斯先生——”
“史蒂文斯,”他语气轻松地说,“杰弗。史蒂文斯。”
“您叫什么我不感兴趣。”特蕾西离坐起身。
“且慢,我想解释一下我们之间上次的相遇。”
“没什么可解释的,”特蕾西说,“一个痴呆的孩子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欠康拉德。摩根的情。”他苦涩地笑笑,“我怕他对我不满意。”
又是那份曾经完全迷住过她的洒脱、率真的魅力。“看在上帝的份上,丹尼斯,
就不要把她铐上了吧。她不会逃走的……”
她不客气地说:“我对您也不满意。您来这条船上做什么?您是不是只配坐一
条小船?”
他大笑:“麦克西米兰。皮尔庞德在这条船上,这条船就是一只小船。”
“谁?”
他惊愕地望着她。“怎么,您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皮尔庞德是世界上的大富翁之一。他的嗜好就是让竞争的企业破产。他喜欢
骑马和放浪的女人,这两样东西他都不缺,他是当今唯一挥金如土的人。”
“那么您是想替他减轻一点儿多余财富的负担啰?”
“不是一点儿,是很多。”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您知道你我该做些
什么吗?”
“当然知道,史蒂文斯先生。我们应该说‘再见’。”
他坐在那里,看着特蕾西离坐起身,走出了餐厅。
特蕾西改在房间里用晚餐。她边吃边暗中思,不知什么劫运又把杰弗。史蒂文
斯推到她的面前。她想起在火车上自己误以为被捕时所受到的惊吓,她想忘掉这一
切。哼,这次航行可不能让他再给搅了,我绝对不理睬他。
晚饭后,特蕾西来到甲板上。夜s姣好,点点繁星镶嵌在金丝绒般的天幕上,
唤起神秘的氛围。她倚在甲板扶手上,望着那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轻柔似锦的浪涌,
晚风在她耳畔低吟。这时,杰弗挨到她身边。
“您想象不出您站在这里是多么美丽。您相信海上风流韵事吗?”
“当然相信。我不相信的就是您。”她离开船舷。
“等等,我有话对您说。我刚刚发现,皮尔庞德先生并不在船上,启航前,他
临时取消了这趟旅行。”
“噢?真是遗憾,您的船费算白扔了。”
“倒也未必见得,”他向她投去审视的一瞥,“您愿不愿意利用这趟航行发点
儿小财?”
这人实在不可思议。“除非您的衣袋里装着潜艇和直升飞机,否则您甭想在这
条船上进行抢劫。”
“我可没说过要抢劫什么人。也许您听说过鲍里斯。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
吧?”
“那又怎么样?”
“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要去俄国参加比赛。如果我来安排您和他们倆下棋,”
杰弗认真地说,“就可以捞一大笔钱。这可是一桩垂手可得的美差。”
特蕾西不轻信地望了他一眼。“您安排我和他们下棋?这可是您的美差?”
“晤,算了,您看怎么样?”
“我倒是想试一试。不过,有一个麻烦。”
“什么?”
“我不会下棋。”
他温和地一笑。“没问题,我来教您。”
“我看您是疯了,”特蕾西说,“要是您想咨询大夫,您会发现您自己就是一
位不错的精神病专家。晚安。”
※ ※ ※
第二天一早,特蕾西与迈尔尼科夫撞了个满怀。迈尔尼科夫在上层甲板跑步,
跑到一个拐角时,一头撞在特蕾西的身上,把她掼倒在地。
“走路看着点儿!”他大吼一声,然后跑开了。
特蕾西坐在甲板上,望着他的背影。“野蛮的家伙!”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一名侍者走上前来。“您伤着了吗,小姐?我看到他——”
“不,没关系,谢谢。”
谁也不情愿搅乱这次航行。
特蕾西返回房间后,看到六张纸条,让她去找杰弗。史蒂文斯先生,她一概置
之不理。下午,她游泳、读书、按摩;晚上,她来到一家酒吧,想在晚餐前喝点j
尾酒。此刻,她感到心旷神怡。然而,她这种心境却未能维持长久。那位罗马利亚
人尼古拉斯库也坐在酒吧,他看到了特蕾西,于是走上前来,说:“我能请您喝一
杯吗,漂亮的夫人?”
特蕾西略事踌躇,然后嫣然一笑,说:“当然可以,谢谢。”
“您想喝点儿什么?”
“一杯伏特加和一杯开胃酒。”
尼古拉斯库走到酒吧前要了酒,然后返回特蕾西的座位前。“我叫皮尔特。尼
古拉斯库。”
“我知道。”
“当然,人人都知道我。我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棋手。在我们国家,我是民族英
雄。”
他挨近特蕾西,一只手放到她膝头上,说,“我还是一个x欲狂。”
特蕾西以为听错了他的话。“什么?”
“我还是一个x欲狂。”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把酒泼到他的脸上,但她克制出冲动。她突然心头一亮。
“对不起,”她说,“我要去会一个朋友。”
她起身去找杰弗。史蒂文斯。在“公主”餐厅里,她看到了他。她朝他坐着的
方向走去,却发现一位漂亮的金发碧眼女郎正同他一道用餐。女郎身段姣美,穿一
件宽松的晚礼服裙,象画在她身上似的。我早该想到这一层,特蕾西想。她转身走
入走廊。须臾,史蒂文斯又出现在她身旁。
“特蕾西……您找我吗?”
“我不想打扰你们……吃饭。”
“她只是个陪衬,”史蒂文斯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事吗?”
“关于迈尔科夫和尼古拉斯库的事,您不是说着玩的吧?”
“当然不是。怎么?”
“这两个人都缺乏教养,我想给他们点儿颜s看。”
“我也是这样想。在教训他们的同时,还可以赚钱。”
“好。您怎么打算?”
“您必须在棋桌上把他们击败。”
“我可没跟您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
“我说过,我不懂走棋。我连国王和兵卒都分不清。我——”
“不必担心,”他向她保证,“只要跟我学上几盘,您肯定能把他们两人杀得
落花流水。”
“他们两人?”
“噢,我不是对你说过,你要同时与他们俩对弈吗?”
※ ※ ※
鲍里斯。迈尔科夫坐在钢琴酒吧里,紧挨着他身边的是史蒂文斯。
“那个女人是个非凡的棋手,”史蒂文斯对迈尔尼科夫悄声说,“她这次是匿
名旅行。”
俄国人咕哝了一声,说:“女人不懂得棋术,她们不会思想。”
“这个女人不同,她说赢你很轻松。”
迈尔尼科夫不禁大笑。“没人能赢我——不管轻松不轻松。”
“她愿意押一万美元的赌注。她可以同时赢你和尼古拉斯库两个人,而且至少
还可以与你们其中一人下成平局。”
迈尔尼科夫噎了一口酒。“什么?这——这简直是荒唐之极!同时与我们两个
人对阵?就她——这个业余女棋手?”
“正是这样。每人赌一万美元。”
“我倒要教训教训这个愚蠢的白痴。”
“假若你赢了的话,钱将储存到你所选择的国家。”
俄国人的脸上掠过一抹贪婪的表情。“我连这人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同我们两
个人对阵!上帝,她一定是疯了。”
“她身上有二万美元的现款。”
“她是哪国人?”
“美国人。”
“啊哈,怪不得。所有的美国富翁都犯神经病,特别是女富翁。”
史蒂文斯站起身。“好吧。我看她只能与尼古拉斯库一个人对阵了。”
“尼古拉斯库要与她下?”
“对,我方才不是对你说过,她准备与你们两个摆阵,但假如你害怕……”
“害怕?鲍里斯。迈尔尼科夫会害怕?”他咆哮起来,“我要让她一败涂地。
什么时间开始这盘荒唐的比赛?”
“她想在星期五,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
迈尔尼科夫沉吟片刻。“三局两胜吗?”
“不,一盘定夺。”
“赌金是一万美元?”
“对。”
俄国人叹息一声:“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钱。”
“不要紧,”史蒂文斯安慰他说,“惠特里小姐不过是想赢得与鲍里斯。迈尔
尼科夫大师下棋的荣誉。如果你失手,送她一张你亲手签名的照片就算了事;如果
你赢了,可以净得一万美元。”
“谁来做保人?”他的声音里有几分狐疑。
“轮船事务长。”
“说定了,”迈尔尼科夫口气断然,“星期五晚上,我们十点钟准时开始。”
“她一定感到荣幸。”史蒂文斯说。
第二天上午,史蒂文斯在健身房又遇到了尼古拉斯库,两人把比赛的事敲定。
“她是美国人?”尼古拉斯库问,“我应该听说过她。美国人都是疯子。”
“她可是象棋高手。”
尼古拉斯库嗤之以鼻。“高手算不了什么,一流才是真本事,我就是一流的。”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要与你j手。如果你输了,送她一张你签名的照片,如果
你赢了,白拿一万元的现金……”
“尼古拉斯库可不与业余棋手对垒。”
“……可以储存到你所指定的任何国家。”
“不可能的事。”
“唉,好吧,我看她只能与鲍里斯。迈尔尼科夫一个人对弈了。”
“什么?你是说迈尔尼科夫已经同意与这女人下棋了?”
“没错。不过,她是希望能与你们二位同时下。”
“我还从没听说过这种——这种——”尼古拉斯库悻悻然,找不出恰当的字眼,
“傲慢,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以为可以击败两名世界级的一流棋手!她一定是从
疯人院里逃出来的。”
“她是有些怪癖,”史蒂文斯说,“不过她的钱却是诱人的,都是现金。”
“你说赢她的话得一万美钞?”
“对。”
“迈尔尼科夫也拿相同的数儿?”
“如果他赢的话。”
皮尔特。尼古拉斯库咧开嘴笑了。“噢,他当然能赢她,我也一样。”
“不瞒你说,我当然知道你们会赢。”
“谁来作保?”
“轮船事务长。”
怎么能让迈尔尼科夫一个人把钱从这个女人身上拐走?尼古拉斯库想。
“朋友,就这样说定了。什么时候,在哪儿?”
“星期五晚上,十点钟。在‘皇后’娱乐室。”
皮尔特。尼古拉斯库贪婪地笑笑:“我一定到。”
※ ※ ※
“您是说他们同意了?”特蕾西大声问。
“同意啦。”
“哦,我感到不舒服。”
“我去给您拿条湿毛巾。”
史蒂文斯冲进特蕾西房间的浴室,用冷水濡湿了一条毛巾,又跑回来。特蕾西
仰靠在一张躺椅上,史蒂文斯用毛巾盖住她的额头。“感觉好点儿吗?”
“太可怕了,我想这是偏头疼。”
“从前您犯过偏头疼?”
“没有。”
“那么就不是这种病。听我说,特蕾西,遇到这种事情神经总是要紧张,这是
很自然的。”
她直起身,甩掉头上的毛巾。“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事!我和两个国际
象棋大师对阵,事先只从您这儿上了一课,而且——”
“是两课,”史蒂文斯纠正她,“您有走棋的天资。”
“天哪!我怎么会让您说服我去g这事?”
“因为我们要赚一笔大钱。”
“我不想赚大钱,”特蕾西大叫,“我希望这条船沉掉。它怎么不是‘泰坦尼
克’号?”
“好啦好啦,冷静点儿,”史蒂文斯安慰说,“这将是——”
“这将是一场灾难!船上所有的人都要会来观看棋赛。”
“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不是吗?”史蒂文斯喜形于s。
※ ※ ※
史蒂文斯已经和轮船事务长谈妥了一切。他把赌金j给事务长——二万美元旅
游支票——并让他在星期五晚上准备好两张棋桌。这一消息在船上不胫而走,许多
游客找到史蒂文斯,问他棋赛一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杰弗向每一个人前来询问的人打定心针,“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怜的惠特里小姐自以为会赢,说真的,她还下了赌注呢。”
“我想问,”一名游客说,“是否我也能押个小赌注。”
“没问题。押多少钱都可以。惠特里小姐只提出十比一的赌注。”
一百万比一的赌注恐怕来得更有意义一些。第一个游客的赌注被接受后,闸门
便打开了。倏忽间,似乎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机舱的水手和船上的官员,都愿意为
这场比赛押赌。赌金从五美元到五千美元不等,个人赌注清一s地押在俄国人和罗
马利亚人身上。
轮船事务长大为困惑,向船长报告说:“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船长。一
下形成了一股风,几乎所有的乘客都押了赌注,我手里赌金的数目已达二十万美元。”
船长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问:“您说惠特里小姐将与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
库同时对阵?”
“是的,船长。”
“您可证实过这两人的确是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
“哦,当然不会错,先生。”
“他们俩会不会有意输掉呢?”
“他们俩颇为自负,与其这样做,他们毋宁去死。如果他们输给这个女人,回
国后,他们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船长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眉头紧蹙。“您了解这位惠特里小姐和史蒂文斯先生
吗?”
“完全不了解。据我所知,他们两都是单独旅行。”
船长做出了决定:“这看上去有点诈骗的味道,一般情况下,我会阻止这件事。
但巧得很,我本人也颇懂得点儿棋术。我敢用生命担保,在下棋方面可来不得半点
儿的欺骗。好,可以举办这场比赛。”他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黑s皮革
钱袋,“为我也押五十英镑,押在大师们身上。”
星期五晚上九点钟,“皇后”娱乐室里挤满了一等舱的客人,不值班的官员和
水手。
二、三等舱的许多人也溜了进来。按照杰弗的要求,两个房间被腾出来作为比
赛用。一张桌子摆在“皇后”室的中央,另一张摆在毗邻的大厅里,两个房间中间
拉下一块隔离的幕布。
“这样棋手之间不相互影响,”杰弗解释说,“观众可以任意选择一个房间观
赛。”
棋桌周围拉起了丝绒绳,防止观众靠近。观众期待着观看一场他们认定再也不
会遇到的比赛。他们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美国女人一无所知,但他们明白,她根本不
可能——任何人也不可能——同时赢得优秀的尼古拉斯库和迈尔尼科夫,也谈不上
与他们之一杀个平局。
棋赛即将开始,杰弗将特蕾西介绍给两位棋界大师。特蕾西身穿一件柔和的绿
s雪纺绸宽松裙服,袒露出半边肩胛,宛若一幅希腊绘画,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妩
媚的眼睛。
皮尔特。尼古拉斯库细微地注视她。“在您所参加的国家级比赛中,您都赢了
吗?”
他问。
“赢了。”特蕾西神态自若。
他耸耸肩。“我从没听说过您。”
鲍里斯。迈尔尼科夫也同样傲慢无理。“你们美国人总是不知道怎样来处置金
钱,”
他说,“我要提前谢谢您,我赢了钱一定会使我家人格外高兴。”
特蕾西的眸子象两颗碧玉。“您还没赢呢,迈尔尼科夫先生。”
迈尔尼科夫的笑声在整个房间里迴荡。“我可爱的夫人,我不知道您是谁,但
我却知道我自己。我是首屈一指的迈尔尼科夫。”
十点钟。杰弗环视四周,看到两个房间已观众盈盈,便宣布:“比赛开始。”
特蕾西面对迈尔尼科夫在桌旁就坐。她已经一百次地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扮
演这样一出戏。
“绝对有把握,”杰弗曾为她打气,“有我呢。”
于是,她象傻子一样信任于他。我一定是发了神经病,特蕾西想。她与两名世
界最优秀的象棋大师摆垒,却连一丁点儿棋法都不谙知,杰弗统共花了四个小时来
教她。
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特蕾西感到双腿在颤栗。迈尔尼科夫转向期待中的观众,
笑容可掬。他向侍者发出一声嘘声。“一杯白兰地,要拿破仑。”
“为了对各方公平,”杰弗对迈尔尼科夫说,“我提议你是白方,先走棋,与
尼古拉斯库j手时,惠特里是白方,她先走棋。”
两位大师点头表示同意。
观众的声音缄默下来。迈尔尼科夫俯身棋盘,他采用王后开局让棋法,将王后
的士卒移前两格。我不仅要赢这个女人,还要把她击得粉碎。
他抬眼盯视特蕾西。特蕾西研究了一下棋局,点点头,站起身,并未移动一个
棋子。
她转身向隔壁大厅走去,侍者忙着为她清开拥满观众的道路。她来到这间大厅
的桌前,尼古拉斯库正在这里坐等。房间里至少有一百名观众,她悠悠然坐在尼古
拉斯库的对面。
“啊,我的小鸽子,已经战败了迈尔尼科夫了?”尼古拉斯库为自己的玩笑话
放声大笑,笑声粗嘎而放荡。
“正在想法子,尼古拉斯库先生。”特蕾西语调平淡。
她倾过身子,将白s王后的兵卒移前两格。尼古拉斯库抬头望望她,露齿而笑。
他已经预定好在一小时之后去按摩,因此要在这段时间内结束比赛。他俯下身,将
黑方王后的兵卒推出两格。特蕾西审视棋盘片刻,然后起身离桌,侍者再度为她开
路,回到迈尔尼科夫处。
特蕾西重又坐下,把黑s士卒推出两格。从眼角余光里,她看到杰弗诡地向她
点头称赞。
迈尔尼科夫不假思索,又将白s王后的象卒移动两格。
两分钟后,特蕾西再度面对尼古拉斯库,也把白s王后的象卒移动两格。
尼古拉斯库继续走国王兵卒。
特蕾西离开棋盘,又返回迈尔尼科夫等待的房间,她继续走国王兵卒。
如此看来,她并非是一个完全的业余棋手,迈尔尼科夫不无惊异地想。看她下
一步怎么走。他跳王后马去踩象。
特蕾西注视着,微点头,又来到尼古拉斯库对面,将迈尔科尼夫的走法效法一
遍。
尼古拉斯库将王后的象卒移动两格,特蕾西再度回到“皇后”室,继续重复尼
古拉斯库的招数。
渐渐地,两位大师感到异常惊讶,他们意识到面前这位对手的确来之不善。无
论他们的数路怎样高明,这位业余棋手总能招架自如。
由于他们三人分开对阵,所以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怎么也想不到实际上是
他们俩在对弈。迈尔尼科夫每走一步棋,特蕾西便在尼古拉斯库面前效法一次,后
者想出反招的招数后,又被特蕾西用去对付迈尔尼科夫。
棋下到一半时,两名大师再不敢自命不凡,而开始为自己的名誉苦心麛战。他
们起身踱步,没好气地吐着烟圈,每走一步都要苦思冥想一番。只有特蕾西仍旧泰
然自若。
比赛开始时,为了速战速决。迈尔尼科夫试图有意让掉一个马,以便他的象压
迫到黑方国王的边线。特蕾西将此招运用到尼古拉斯库身上,后者仔细思考一番,
对白马置之不理,却加强了对国王的防御。随即,她又将一个黑车推到白方棋盘的
第七排,迈尔尼科夫急忙阻挡住它,不让它破坏自己的阵脚。
两人怎么也战胜不了特蕾西,比赛进行到四个钟头时,两个房间的观众竟无一
人离开。
大凡名家的头脑中都记存着几百个其他大师所惯用的招数,这盘特殊的比赛即
将接近尾声时,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才悟出特蕾西棋术上的特点。
这个婊子,迈尔尼科夫心想,原来她跟尼古拉斯库学过。他指导过她。
尼古拉斯库暗中说,她一定是迈尔尼科夫的弟子,这个畜生原来教过她。
他们愈想努力击败特蕾西,却愈发意识到,战胜她已成为不可能。比赛恐怕要
以平局的形式告终。
翌r凌晨四点钟,比赛进行了六个小时后,对弈者才宣告结束。每一方的棋盘
上都只剩下三个兵、一个车和国王,谁也不可能取胜。迈尔尼科夫研判棋局良久,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我认可平局。”
观众顿时掀起一片喧哗,特蕾西在巨大的声浪中说:“我也认可。”
倾刻,人群疯狂起来。
特蕾西起身,穿过人群,来到另一个大厅,她刚要在棋桌前坐下,尼古拉斯库
便怏怏地说:“我认可平局。”
这间大厅也起来。观众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所目睹的场景。一个无名的女人,
竟然与两名世界上第一流的象棋大师同时下成平局!
杰弗出现在特蕾西身旁。“走吧,”他笑容可掬,“去喝一杯。”
他们离开大厅后,迈尔尼科夫和尼古拉斯库仍颓然地倒在椅子里,痴愣愣地瞪
视着棋盘。
※ ※ ※
特蕾西和杰弗坐在上层甲板的一家酒吧里。
“g得妙极了,”杰弗大笑,“您是否注意到了迈尔尼科夫脸上的表情?我以
为他会犯心脏病。”
“我却以为我会犯心脏病,”特蕾西说,“我们赢了多少钱?”
“大约二十万美元。明天一早在索斯安普敦靠岸后,我们向事务长要钱。我明
天与您一起在餐厅用早餐。”
“好的。”
“我得回去休息了。让我先送您回去。”
“我还不想去睡,杰弗。我太兴奋了,您先去吧。”
“您是冠军,”杰弗对特蕾西说。他俯过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晚安,
特蕾西。”
“晚安,杰弗。”
她目送他离去。去睡觉,不可能!今晚是她一生中度过的最不平凡的时刻之一。
那个俄国人和罗马利亚人自以为是的骄傲。杰弗曾说过“包在我身上”,她照他的
话做了。
她对他并不抱幻想,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他机灵、逗趣、伶俐、好相处。但,
她当然不会认真的对他感兴趣。
杰弗在回房间的途中,遇上一名船上的官员。
“比赛精彩极了,史蒂文斯先生。关于这场棋赛的消息,收音机里已经广播了。
恐怕到了索斯安普敦,记者会立即采访你们二位。您是惠特里小姐的经理人吗?”
“不,我们只是在船上萍水相逢。”杰弗漫不经心西说。“然而他的脑子却在
紧张地转动。如果人们认为他和特蕾西是一伙的,棋赛就有可能被视为一个y谋,
甚至还会进行调查。于是,他决定在引起任何怀疑之前,先把钱弄到手。
杰弗给特蕾西写了一张纸条:“钱已拿到,萨瓦伊饭店等您,早餐上对您庆贺。
您很了不起。杰弗。”他把纸条封入一个信封,j给一名侍者,说:“请明天一早
务必将此信面j惠特里小姐。”
“是的,先生。”
杰弗径直向事务长办公室走去。
“对不起,打扰您了!”杰弗歉意地说,“还有几个小时船就要靠岸了,我知
道那时您一定忙得不可开j,所以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现在付给我钱?”
“没问题,”事务长笑吟吟地说,“那位年青夫人实在是绝了,是不是?”
“她是个奇才。”
“我想冒昧问一句,史蒂文斯先生,她的一手好棋艺到底是在哪学的?”
杰弗凑上前去,煞有介事地悄声说:“我听说她曾师从博比。菲西尔。”
事务长从一只保险柜里取出两个棕s大纸口袋。“这里的钱可不是小数目,我
照这个数为您开张支票如何?”
“不,不必麻烦了,现金就行。”杰弗说,“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个忙?邮船
在客轮停泊前先驶来取邮件,是不是?”
“是的,清晨六时到达。”
“您若能安排我搭邮船上岸,我将不胜感激。我母亲已病入膏盲,我想尽快赶
到她身边,否则就太”——他的嗓音黯然下来——“太晚了。”
“哦?我为您深感惋惜,史蒂文斯先生。您当然可以搭邮船,我与海关j涉一
下。”
※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