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建起了这么多工矿,成立了这么多集团公司,为社会创造了这么多工业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成了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难道工人和农民的身份是天生不变的么?改革开放搞到今天,我们一些观念是不是也得变一变了?”
曹心立愣住了。
庄群义又说:“如果你曹书记承认我们万山集团是新兴的产业集团,我们村里的新一代工人是全新意义上的工人,那么联合开采,共同发展,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我们总可以给国家多纳些税吧?”
曹心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这么说,还是,还是我辞职吧,你和肖矿长去搞联采。只是,我也不怕丢脸了,你看,你们再借给我们几十万好不好?就算是先付联采管理费了。联采的事你放心,我会全力去做工作,不行就走曹副市长一次后门了。”
庄群义松了口气,很大度地说:“曹书记,就是没有联采这回事,你要借钱,我也得借给你。我可不是田大道,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是咋富起来的。”
曹心立感动地握着庄群义的手,连连说:“庄书记,你仁义,你真仁义。”
庄群义说:“不要这么说,谁都有为难的时候。曹书记,你马上派人跟我去拿支票吧,50万够不够?不够,我就再多借点给你,就算我们河西新兴的产业集团帮助你们胜利矿传统的工人阶级了。”
曹务平当了副市长后,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有时回来,也是坐坐就走,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母亲刘凤珠便有了意见,说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官当大了,连家门都不认了。不但在家里说,还和街坊邻居说,绝不是故作姿态的炫耀,而是很真实的抱怨,有时还会抹起泪来。每逢到这时,曹心立总说,这叫忠孝难两全,不能怪务平的。
这天下午,曹心立到矿上去了,刘凤珠正听着广播里说,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曹务平在民郊县金龙集团检查工作,这位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突然回来了,进门就对刘凤珠说:“妈,你准备一下,晚上我要在家吃顿饭。”
刘凤珠很意外,也很高兴,连连应着,准备上街去买菜,还问儿子:“你还请谁么?”
曹务平说:“请弟弟务成。”
刘凤珠更高兴了:“好,好,你们弟兄俩真该在一起坐坐了。务成就喜欢吃我做的鱼,我马上到集上买两条回来。”
曹务平却把母亲拦住了,说:“你哪也别去,就到矿上大食堂弄点冻猪肺、冻猪胰子回来,务成就喜欢吃这个,我知道的。”
刘凤珠这才发现曹务平的脸s不对头,便问:“你也知道了务成和矿上做的这笔买卖了?”
曹务平没回答,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问:“务成咋还没回来?”
刘凤珠手一拍说:“这我哪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这弟弟开个联合公司满世界做生意,和你一样是大忙人,不年不节的,他回来g啥?”
曹务平黑着脸说:“我上午和他的秘书马好好通过电话,要他回来的。他今r要敢不回来见我,就有他的好看。”
刘凤珠担心地问:“务成和矿上做这笔生意是不是又打你旗号了?”
曹务平说:“这他不敢。我在许多场合都声明过了,我没有这么个不要脸皮的弟弟。”
刘凤珠说:“这话也说得太绝了些。他真做错了啥,你这做哥的该批就批,该骂就骂,哪能不认自己的亲弟弟?”
曹务平火了,埋怨道:“妈,你不要老护着他,再护下去,他连你都敢骗!这回他骗了我爹,骗了胜利矿,乱子捅大了。胜利矿30多人联名告状,说我爹和曹务成的联合公司合伙坑人,把我也牵扯上了。妈,你说说看,我这副市长还有脸见人吗?!”
刘凤珠怕了,忙问:“这事你爹知道不知道?”
曹务平说:“他哪知道?人家的告状信是直接寄给市委的。肖道清书记昨晚找了我,把信拿给我看了。两毛钱一斤的陈年冻猪肺,他这混账东西一块多一斤卖给矿上,这算什么事?!人家能不怀疑我爹么?!”
既涉及到党委书记丈夫和市长儿子的面子,刘凤珠认真了,再没多说什么,忙按着曹务平的j待,到矿上去了。
临出门时,曹务平又说:“叫我爹也回来,等咱曹务成曹总一到,我就在饭桌上现场办公!时间不能拖得太长,晚上七点我还要回市里开市长办公会。”
母亲刘凤珠一走,曹务平便陷入了烦躁不堪的思索中,越想对曹务成越恨。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分明是在毁坏他的名誉和前程,他甚至认为曹务成是故意的,成心要他难堪。作为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的矿工出身的g部,他曹务平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在市委、市政府南北两个大院里,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从不错走一步路,真有些林妹妹初进贾府的心态。他兢兢业业、拼命工作,就怕别人说闲话,可今天还是让人家肖道清找到门上来了!难道这个一母所生的亲兄弟真是他的冤家么?!
这时,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片刻,曹务成攥着手机,夹着公文包,进了家门。曹务成身后照例跟着娇艳照人的女秘书马好好。马好好背着个意大利进口的名牌真皮小坤包,努力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可曹务平咋看咋觉得马好好像妓女。
曹务成进门就说:“曹市长,听说你在百忙之中要接见我,我扔下一笔几十万的生意不谈,按时赶来了。”
曹务平看了看表,冷冷地问:“我叫你几点来的?”
曹务成说:“不是说六点么?现在才五点四十。”
曹务平说:“我说的是五点!”
曹务成把脸转向马好好,问道:“是五点么?你怎么说是六点?市委领导很忙知道不知道?我们怎么能耽误市委领导的宝贵时间呢?这是你的工作失职,这月的奖金我是要扣的。”
马好好白了曹务成一眼,对曹务平说:“曹市长,别听你弟弟胡说。他中午喝多了,一直睡到快四点才起来,不是我硬催,他根本就不会来。”
曹务成这才笑了:“哥,你说德国鬼子咋这么能喝?中午三斤‘五粮y’没够。”
马好好又说:“他又胡扯了。中午喝酒我也在场,哪来的德国鬼子?他是和r联厂王厂长一起喝的。”
曹务平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好,好,不说这个了,你们能来就好,我有些正经事要和你们谈谈。”
曹务成问:“是不是有啥好事要照顾我们联合公司?”
曹务平说:“当然有好事了。市里想筹集一些解困资金,你们是不是给我捐两个?”
曹务成笑道:“我还正想请你这个大市长帮我解解困呢!现在三角债太严重啊,我们真是不堪重负了。”
曹务平讥讽说:“你的买卖这么好,还不堪重负?r联厂卖不动的冻大肠、冻猪肺,不都让你转手卖了?我这副市长也是你的受益者呢。中午在河东村金龙集团吃饭,品尝了你的猪大肠,今晚还要尝尝你的冻猪肺。据说味道都不错,还出口到东欧、俄罗斯了?创了汇,挣了不少美元?”
曹务成怔了一下,忙说:“哥,你别提这事了。这事我早忘到脑后去了,我现在已不卖猪下水了。其实不好卖呀,国内没市场,国际上也没市场。我现在搞高科技了,准备替大韩民国推销投影机。”
曹务平可不想让曹务成滑过去,根本不管曹务成的所谓高科技,桌子一拍,直截了当地道:“够了,我的曹总!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其他烂事我现在先不管,胜利矿的事,我今天得管,你坑人家多少,就给我吐出多少!”
曹务成也叫了起来:“我坑了谁?我是在帮着矿上解决困难,也帮着r联厂解决困难,这是三方情愿的事,都有合同!别说你只是个副市长,就是市委书记吴明雄也管不着我!”
曹务平再没想到曹务成会这么强硬,脸都气白了,可又不好当着马好好的面发火骂人,失去一个领导者的风度,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务成,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和你说话,是以你哥哥的身份和你说话。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想两个问题:第一,在胜利矿工人同志这么困难的时候,你这么做自己良心上说得过去么?第二,咱爹做着胜利矿的矿党委书记,我做着管工业的副市长,会产生什么影响?你想没想过这事对我的影响?”
曹务成不承认曹务平哥哥的身份,冷冷一笑,说:“曹副市长,我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你:第一,商品经济就要依法办事,按经济合同办事,不存在什么良心问题。如果这笔买卖胜利矿认为我是诈骗,他们可以到法院告我。第二,咱爹当他的党委书记,你当你的副市长,都与我这个生意人毫无关系,你们从来没有利用你们的权力帮过我什么忙,现在凭什么要我为你们的名声负责?况且,你在好多地方都说过,你从来就没有我这么一个一身铜臭味的弟弟。那么,我又怎么能影响了你这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市委领导?!”
曹务平真想以兄长的身份劈面给曹务成两个耳光,可曹务成偏一口一个曹副市长地叫。曹务平便黑起脸,使出了副市长的威严:“很好。很好,曹总你说得很好,我这副市长倒从没想到过你们联合公司能处处依法办事。这就好嘛,我就让工商局从贵公司的上级主管部门查一查,看看你这个皮包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务成马上说:“不要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打从你去年骂过我后,我就改换门庭投靠了威虎山。我现在的主管单位不在平川了,在深圳,深南大道456号,名号太平洋(国际)集团公司,我每年都要到那里缴一次管理费。”
曹务平说:“那么,各种税费缴纳得也不错吧?你曹务成这么懂法,肯定不会偷税漏税,对不对?市税务局的王局长经常去找你聊聊天,想必你是很欢迎喽?”
马好好慌了,忙对曹务平说:“曹市长,你可别来这一手。如今哪家公司不在税上做点文章,避点税呀?”
曹务成却说:“这我也不怕,就算查出我偷税漏税又怎么样?我当市长的哥哥丢得起这个脸,我就丢不起这个脸么?!”
曹务平气得脸都白了,手哆嗦着,指着曹务成骂道:“你……你简直是无赖!”
就在这时,曹心立和刘凤珠一前一后进了门。
曹心立见到曹务成,二话没说,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打得曹务成一头歪倒在马好好怀里。
马好好吓得直往墙角躲。
曹心立也指着曹务成的鼻子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丢人还不够,还害得我和你哥跟着你丢人,让人家工人把状告到市里。你哥和你讲法,老子不和你讲法!这20万元的瓷砖钱你敢不付,老子就用家法打断你的狗腿,让你从这里爬出去。”
曹务成这才软了,捂着脸讷讷说:“哪来的20万呀?那些猪下水,你们就白吃了?”
曹心立说:“你那些猪肺、猪胰子的价钱老子都问过了,就400块钱一吨。这钱我们认,包括运费。”
马好好试探着说:“总、总还得给我们一点管理费吧?”
曹心立根本不理马好好。
马好好还想再说什么,曹务成已是心灰意冷,阻止马好好说:“算了,算了,咱不和他们再说了,他们这是做生意么?他们这是用权势压人,用封建家长制讹人!哪给你讲理呀!”遂又把脸孔转过去,对曹心立和曹务平说,“好,好,我服你们了。我在深圳都没栽过,今天算栽在你们两个封建家长手里了。我在这里声明:从今往后,我要再和你们做一分钱的生意,我就不姓曹!”
曹心立说:“你早就不该姓曹!你曹务成说姓曹,我曹心立都不敢说我姓曹!”
曹务成说:“好,我走,往后,再也不会上这个门的。”
一直提心吊胆的刘凤珠忙上前拉自己的小儿子:“务成,你这是胡说些啥呀?你哥今天可是专门为你来的,还说要和你喝两盅呢。”
曹务成说:“妈,咱曹市长摆的可是鸿门宴哩!”说着,曹务成拉着马好好就要出门。
曹务平叫了一声:“慢。”
曹务成在门口回过头,问:“又咋的了?”
曹务平说:“曹总,你这么懂法,咋就忘了把字据留下来?出了门你要不认账,人家肖矿长和曹书记咋办呀?”
曹务成只好老老实实写下字据,言明在一个月内将总共18万货款付清。
刘凤珠泪眼朦胧地看着曹务成,还想多留小儿子一会儿,在曹务成写字据的当儿又说:“你就算要走,也得吃过饭再走呀。”
曹务平也说:“是呀,这些r类产品都拿来了,你自己就不尝尝?”
曹务成不理自己母亲,只对哥哥说:“我不能制造国有资产新的流失。”又说,“曹市长,我看你们这些官僚都少吃些,我们国家才会有希望。”
曹务平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们曹总还能说出这么忧国忧民的话。”
曹务成说:“别以为就你们当官的忧国忧民。我们小百姓更知道改革的艰难,封建主义的可恨……”
曹务成走后,曹务平才问起了胜利矿的工作。
曹心立当即将庄群义的联采计划向曹务平作了汇报,刚汇报完,曹心立就说:“务平,自打你到市里做了官,我可从来没找你走过后门,这一回,我就走你一次后门了,不论咋着,这联采的事你都得批。”
曹务平笑着说:“其实,你不走我的后门我也得批。万山集团庄群义这主意不错,于国于民,于你们双方都有利。联采这一块可以完全按乡镇企业的办法来办,一定要活起来。”说罢,曹务平又惊异地问,“爹,你的思想咋就突然变过来了?咋就把国营大矿的架子放下来,和农民弟兄合作了?”
曹心立说:“庄群义他们现在哪还是农民呀?他们早已成了工人了,是这10年改革开放造就的新型工人嘛!工人又不是天生的,往上查三代,咱哪个不是农民呀?”
曹务平点着头说:“你这观念不错,连我都觉得新鲜。不过,好像还不够准确。庄群义他们还有承包田嘛,新型工人的定位从理论上说不通。”
曹心立老实说:“通不通,这观念都是庄群义的。我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就和你这市领导说了。不过,虽是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商品经济的时代了,加上年岁也大了,我想退下来。”
曹务平一怔:“爹,你是真想通了,还是试探我?”
曹心立认真地说:“我真想通了,胜利矿的党委书记我看可以让肖跃进兼,让他一手抓起来,一边和庄群义的万山集团搞联采,一边进行转产承包,这样搞两年,也许情况会慢慢好起来。”
曹务平沉思了一下,说:“我看可以,你今年已经61岁了,按规定也得退了,早退下来,我面子也好看。”
儿子这话一说,曹心立心里却又难过起来,讷讷地问:“务平,你……你说句心里话,你爹是不是真不行了?这么多年的矿党委书记是不是当得不称职?”
曹务平看着老父亲满头华发,也动了感情:“爹,没有谁说你这党委书记当得不称职,而是你的年龄早到站了。去年我劝你退,你不g,加上胜利矿这烂摊子也难收拾,就多留了一年,结果闹得你一身都是病,我想想心里也难过哩。”
曹心立说:“务平,你别哄我老头子,你实说吧,我还能不能适应眼下这个商品经济的社会了?”
曹务平说:“转变观念,总还是能适应的吧?!”
曹心立却把脖子一拧说:“有些东西,我还真就适应不了!就说务成吧,他算什么东西?凭啥他就发了?明明知道他坑人,咱还就没法治他,倒被他骂成封建家长。这也叫商品经济?”
曹务平说:“曹务成是在钻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和商品经济没关系,随着法制的r益完善,这种事终究会逐渐减少的……”
这晚,身为常务副市长的儿子和身为矿党委书记的老子谈了许多,直到曹务平的司机小张来接曹务平去开市长办公会了,父子二人还在桌前喝着酒,谈着。
曹务平起身要走时,曹心立才又一次表态说:“务平,爹这回说话算数,过几天就向市里打离休报告。”
送走儿子,做了18年矿党委书记的曹心立,眼前一片朦胧,禁不住落下了一脸的老泪……
第七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8月初,r本大正财团一行10人如期莅临平川市,大正先生的女儿大正良子也和夫婿中村先生一起来了。平川市委、市政府组织了一个以市长束华如为组长的接待班子,负责大正财团一行在平期间的一切活动安排。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的一把手同时出面,为客人们隆重接风,大正良子夫妇和同行的r本客人都十分感动。然而,感动归感动,大正财团的客人们对平川国际工业园的综合评价还是很低。用中村先生的话说,鉴于市政基础设施不配套,投资环境不理想,现在就是谈招商意向似乎都还太早。
这时,平川地区八县市的旱情益发严重了,连着三个多月没下雨,北部、中部地区不少河流、水库、水井g涸,横贯平川全境的大漠河断流,近900万亩晚秋作物无法播种,中秋作物严重减产已成定局。平川市区的居民生活用水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自来水厂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供水一小时。
身为大正财团全权代表的中村先生注意到了这座城市的严重缺水现象,也注意到了国际工业园的缺水现状,竟驱车几十里,从工业园的新自来水厂跑到大漠河边的翻水站去看。
指着g涸狭窄的河床,看着水利局提供的图纸,中村先生问束华如:“市长先生,指望这条季节x河流向工业园提供工业用水,是不是有点太浪漫了?”
束华如解释说:“工业园内有双向管道,城里的老水厂也可以供水的。”
中村先生马上说:“好像老水厂连你们城里的生活用水都难以保证了吧?!”
轰轰烈烈的招商,以悄无声息的失败告终……
嗣后两天的气氛是沮丧而压抑的。束华如和接待组的同志们再也提不起精神;r本客人们也觉得尴尬,不再多谈国际工业园的事了,而是大谈中r非战的决心和中r两国人民的友谊。中村先生的父亲当年做过侵华r军的联队长,曾于1943年前后在平川地区的大漠县城驻扎过一年多,制造过“大漠惨案”。中村先生便和大正良子一起到大漠县去了一趟,代表自己父辈向大漠县死难的中国抗r军民谢罪,还以大正财团的名义捐助了一所小学。
离开平川的最后一个晚上,中村先生让大正良子请示了东京总部以后,才和束华如草签了一个国际招商的意向协议。协议措词很美好,承诺也很隆重,却几乎没有什么约束x。
拿到这个照顾面子的协议后,束华如心灰意冷地找到吴明雄说:“你看看,忙了两年多,投了三个亿,到头来就落了这么一纸空文,这叫什么事。郭怀秋书记若还活着,不知会气成啥样哩!”
吴明雄拍了拍束华如的肩头说:“老兄,别垂头丧气的,这结果不早就在咱们预料之中了么?”
束华如的情绪仍很低落:“我再没想到会在水上出这么大的问题,老天爷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哩。”
吴明雄说:“就是老天爷给面子也不行,靠一条季节x河流和有限的地下水,我们这座拥有上百万人口的中心城市是混不下去的。糊过今天,也糊不过明天;糊了r本人,也糊不了城里的老百姓。”
束华如叹气道:“可国际工业园的事我们咋向平川市的老百姓j待呀?”
吴明雄说:“咋不好j待?叫《平川r报》和电台、电视台照发消息,今天有这个意向协议,你还怕明天没有正式的投资协议么?家有梧桐树,不愁凤凰不落。只要我们把基础设施和投资环境搞上去了,就算他大正不来,我们也可以自己到国际上招商的。”
束华如点点头说:“倒也是。”
送走大正财团的r本客人,吴明雄让市委副书记肖道清和他一起到各县跑跑,事先就和肖道清言明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搞调查研究,行程可能较长,一两天内肯定回不来,要肖道清把手上的事都安排处理一下。
吴明雄还和肖道清开了个玩笑,说:“你这个管纪检的书记和我一起下去,下面那帮土地爷大概就不敢肆无忌惮地请酒了吧?”
肖道清既觉得突然,又觉得意外,咋也猜不出吴明雄的真实意图。常委会重新分工后,他分管的仍是原先纪委那一摊子,既不管下面八县市的工业,又不管八县市的农业,吴明雄让他跟着下县搞调查似乎没有多少道理。
肖道清不直接问,也笑着说:“吴书记,你总不会是让我和你一起去搞廉政检查的吧?”
吴明雄说:“当然不是。有件关系全局的、很重要的工作,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我们还是一路慢慢说吧。”
第一站就是g旱严重的大漠县。
在前往大漠的路上,吴明雄很随意地问肖道清:政法委刚送来的这期情况通报,你看了没有?”
肖道清点点头说:“看过了。”
吴明雄问:“有没有注意到大漠县泉旺乡械斗案的处理情况?”
肖道清警觉了,问:“怎么,大漠方面处理得不妥当么?械斗时炸死人的凶手不是抓了吗?是下泉旺曹家的人,好多曹家亲戚来找曹市长说情,曹市长都没睬他们。上泉旺肖姓的人来找我,我也没管。这事县委书记刘金萍和县长黄建国都很清楚嘛。”
吴明雄说:“一个50多岁的结核病患者会抱着几十斤炸药去炸河堤,还炸死了人?你肖书记就相信?就不怀疑这里面有名堂?”
肖道清苦笑着说:“你吴书记说会有啥名堂呢?凶手是自己投案的,证据、证词俱在。据刘金萍和黄建国说,在县委、县政府的直接过问下,大漠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调查取证工作做得都很细,我们咋好毫无根据地随便怀疑人家县里的同志?这样,r后人家咋工作呀?”
吴明雄摆摆手说:“算了吧,你!大漠县那套把戏,你我谁不清楚?年年争水年年打,打死人总有老弱病者出来自动投案,这边刚判完,那边就保外就医。黄县长这个老土地法制观念薄弱我早就知道,可没想到过去很讲原则的刘金萍也会跟着这么g。”
肖道清试探着问:“那你的意思是?”
吴明雄淡淡地说:“我不找别人算账,就找她刘金萍算账!她是县委书记,得对大漠的法制负责!这样不讲原则地瞎糊弄,械斗之风如何刹得住?她以为她这样做是发善心呀,我看才不是呢!明年再打起来咋办?再打死人咋办?!我问你。”
肖道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刘金萍也难呀。说心里话,把她一个女同志摆在这么一个g旱贫穷的财政倒挂县,也真是难为她了。如果我们还这么苛求她,只怕良心上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吴明雄说:“我不管她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只要是一方土地,就得保一方平安,一方兴旺,老是这么糊弄就不行!”
肖道清争辩说:“刘金萍可不是那种不求进取的g部,说实在话,大漠的事还真不能怪她。我是大漠人,我知道,这水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市里不统筹,谁解决得了?前些时候,刘金萍还找过我,谈水的问题。”
吴明雄来了点精神:“哦?她有啥好主意没有?”
肖道清摇头苦笑:“她哪来的好主意?这个女县委书记大概也是急昏了头,竟建议我们在八县市同时集资,自筹六到七个亿上引水工程。我当时就和她说了,中央三令五申不准加重农民负担,我们这么g是行不通的。我和她算了一笔账。去了平川城里人不算,八县市总人口大约900万,就算自筹六个亿,每个农业人口也得摊到60多元,一个三口之家就是近200元,而大漠县去年的人均收入才592元。”
吴明雄点点头说:“是的,我们的农民太苦了,一直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从地里刨食,我们向他们伸手要这种血汗钱,确是很难张开口。可水的问题又非解决不可。现在看来,这不是个发展的问题,恐怕已是个生存的问题了———八县市农业人口的生存和平川一座中心城市的生存。问题就这么严峻!肖书记,你说我们这届市委该怎么办呢?”
肖道清直到这时还没悟出吴明雄让他一起下县的真实意图,还以为这事与他无关,想了想,很平淡地说:“我们还是应该在不违背中央和省委精神的前提下,尽我们所能,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吴明雄不高兴了,说:“你这话说得很符合原则,也很正确,可等于没说。”
肖道清脸红了一下,没再做声。
吴明雄却又说:“肖书记,你是土生土长的大漠人,是喝大漠河的泥汤子水长大的,刚才你为刘金萍同志讲话时,我就想,你这人很公道,也有良心,十分清楚大漠的症结所在。现在,我倒要问你了,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共产党人,一个大漠农民的儿子,你就没想过尽一份责任吗?你就忍心看着我们的农民为争水年年械斗、年年死人吗?要知道,对械斗的农民发些小慈悲,再讲些永远正确的空话,是解决不了一点实际问题的。我的同志!”
肖道清脸红得更狠,心里也惊疑起来,朦胧中已意识到,这次吴明雄拖他下县搞调查研究决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怕是有大文章,搞不好将影响到他未来的前途和命运。
果然,吴明雄把啥都挑明了:“肖书记,我实话实说,这次让你和我一起下县,我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下县g什么呢?就是要从根本上解决水的问题。我们这几天要沿着大漠河一路走到大泽湖,边看,边听,边研究,最终要拿出一个方案,报到市委常委会上去讨论拍板。这个南水北调工程,已不是g不g的问题,而是怎么g的问题。我这个市委书记打算亲自挂帅,你是我们市委班子中最年轻的副书记,我想推荐你全面负责这个历史x的工程。”
尽管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肖道清还是大吃一惊,问道:“吴书记,那,我原来分管的一摊子j给谁?”
吴明雄说:“谁也不j,还是你分管。你和陈忠y书记不同,年富力强,可以,也应该多做些工作,做些大事,创点大业。这很辛苦,可对你是个锻炼。我吴明雄今年已56岁了,g不了几年的,未来的工作总要你们这些年轻些的同志做。你们就该早一点上场,演几出成功的大戏嘛。”
肖道清脑子飞快地转开了,他首先想到的是两个字:y谋。吴明雄在对他肖道清玩y谋。事情明摆着,野心勃勃的吴明雄想让平川八县市的老百姓勒紧裤带为他创造政绩,却又不自己亲自动手,而把他这个前途远大的年轻副书记推到第一线。g好了,功劳是他吴明雄的;g出乱子了,责任全是他肖道清的,他就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吴明雄偏说:“肖书记,你好好想想,如果让你全面负责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重点工程,对你是不是有好处?还有一点,我说在前头,这个工程g好了,成绩是你的;g出问题了,全算我这个市委书记的。”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成绩问题,而是出多大乱子的问题。谢学东书记最担心的事已经出现了,他肖道清真要跟着吴明雄这么g了,毁了自己的前程还是小事,搞翻了平川这条大船可是大事。
于是,肖道清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尽量平和地问:“吴书记,这么大的事,我们恐怕还是要向省里汇报一下吧?另外,也可以想想,看有没有办法在不加重农民负担的前提下上这个工程呢?”
吴明雄呵呵笑了:“你老兄说得对,我们不但要向省里汇报,还要向省里多争取一些资金。老省长说了,省水利局他亲自去谈,想法多要它几千万。谢学东书记那里你去跑,他可是我们平川的老书记,他不管我们平川的事可不行。我还弄清了,你有个中央党校的同学现在做省农行行长对不对?还可以找他贷些款嘛。这样估算下来,资金总缺口也就在四个亿左右,按三年工期算,每年不过一亿多。我们这次下去看看吧,自筹资金也许是可行的。眼下旱情严重也许正有利于我们的工作呢。”
肖道清问:“对争取省里的资金,你就这么有把握么?”
吴明雄拍了拍肖道清的肩膀说:“老省长是老水利了,又在电话里答应过我,肯定没问题。你肖书记这边就更没问题了。我找谢学东可能要不到钱,你是必能要到的,农行也得你去。所以,这个工程总指挥非你莫属。我可知道把好钢用到刀刃上哩!”
这话倒让肖道清听得有点入耳了。如果吴明雄的本意想让他出面搞点资金,他还是愿意搞的。吴明雄说得不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川人,他肖道清确有一份责任。因而,便表态说:“那好吧,只要省里支持我们上这个南水北调工程,我就全力以赴到省里去搞资金。”
说过这话,肖道清就想,即使省里的资金和贷款能争取到,资金总缺口也还有四个亿,向农民摊派,仍是个重大的原则问题,他无论如何也得先向谢学东书记汇报了再说……
嗣后,关于资金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吴明雄转而谈起了自己许多年前和老省长一起搞水利的历史。肖道清也说起了自己当年在大漠工作的一些旧事。
过了漠河大桥,吴明雄不说了,让司机停了车,邀着肖道清信步走上大漠河堤。肖道清这才发现,大堤上停着一部三菱面包车,车旁聚着许多人,分管农业和水利的白玉龙副市长,水利局、农业局、财政局的局长们,还有一大帮工程技术人员都来了……
从大漠穿过新林县,进入云海,已是第二天晚上,调研的队伍越来越大了。一辆带前加力的吉普车和两辆小面包全坐满了人。到达三叉河镇后,云海市委书记米长山和市长尚德全又带着一帮人赶来迎接,小轿车停满了灯火辉煌的镇政府大院。
吴明雄有些不悦,问米长山:“你们咋知道我要到三叉河来?”
米长山说:“是陈忠y书记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的。陈书记也是老水利嘛,他说了,三叉河是您此行的必经之路,要我在这里等您。陈书记还说,您和同志们这么大热天跑出去,只带了几箱方便面和矿泉水,吃不好,睡不好,一路上挺辛苦的,让我好好招待一下。”
米长山根本没提肖道清。
吴明雄却对肖道清说:“肖书记,你看,咱们接受不接受米书记他们的招待呀?这场酒咱们喝还是不喝呀?”
肖道清以为吴明雄要在部下面前表演廉政,便作出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说:“吴书记,咱喝得下么?大漠和新林的老百姓连水都喝不上,咱还有心思喝米书记的酒呀?”
米长山这才眯起小眼睛,甜甜地叫起了肖书记:“肖书记,你可别这么说,大漠、新林,有大漠、新林的情况,我们云海有云海的情况。我们这里离大泽湖近一些,陈书记在这里主持工作时,又特别注意上水利,所以,不论是大漠河,还是白马河都没断流。今天我们可有活鱼招待你们呢。”
吴明雄显然没有表演廉政的兴趣,米长山话一落音,便马上说:“好,旱成这样,你们云海还能拿出活鱼来,这酒我和肖书记就喝了。”
肖道清便也说:“吴书记说喝,我们就喝。一路上吃了好几顿方便面,大家也确实辛苦了。不过,酒钱可得由你米书记出啊。市纪委明文规定:对本市上级部门一律不准进行白酒招待。”
米长山笑着说:“好,好,酒钱全由我和尚市长出。”
吴明雄忙道:“别,别,光出酒钱,可是太便宜你们了。酒我喝,鱼我也吃,不过,酒宴捐你们云海市得拿。市里这回是痛下决心要上南水北调工程了,你米书记好歹也得给我认点捐呀!”
米长山一怔,说:“吴书记,你这是来杀富济贫了吗?根据省里的精神,水利上的事,是谁受益谁出钱。我们云海三河汇流,是水网地带,基本上不存在水资源紧张的问题,你让我们云海认哪门子捐呀?”
吴明雄虎起了脸,道:“你还好意思说?!大漠河在你们云海境内的这段细得像j肠子,下游能不断流么?河道要加宽到150米左右,白马河也要全面疏通,责任不小,事情不少。你们要么出钱,要么出力。相比之下,你们市比较富裕,我替你们考虑,还是出钱上算。”
市长尚德全苦着脸,直搓手叫道:“吴书记,你真搞错了,我们市哪能算比较富裕呀?实在是虚名在外,苦不堪言哩!不信,您问陈书记,我们现在被三角债拖成什么样子了?”
吴明雄手一挥,说:“好,好,先别叫,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不出钱也行。今冬明春,你们给我准备15到20万人上河工。”
尚德全和米长山都不做声了,愣了片刻,热情地招呼吴明雄和一行人吃饭。
酒宴几乎就是鱼宴。看到桌上各种各样的鱼,吴明雄马上明白了尚德全和米长山变相汇报工作的用意,便也指着鱼大发议论,大大表扬了米长山和尚德全以及云海的g部一通,要副市长白玉龙和市水利局把云海的水利工作经验好好总结一下,印成材料发到各县市,还说,要让《平川r报》专门来报道一下。
米长山这才高兴了,在祝酒时,代表云海市委、市政府表态说,不论市里上不上这个南水北调工程,云海的水利工作都会长期不懈地抓下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拖市里的后腿。
吃过饭后,由米长山带队,吴明雄一行人上了叉河闸。
是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晚,一轮又亮又大的满月挂在中天,凉爽的夜风吹散了白r的暑气,让吴明雄感到十分舒心。
吴明雄问米长山:“知道这座河闸是谁主持修建的吗?”
米长山说:“这还用问?是陈书记嘛。”
吴明雄点点头,又问:“是哪一年修的?”
米长山说:“1959年,大跃进时。”
吴明雄说:“准确地说,是从1959年到1961年。建这座河闸时我也在。这座河闸以南归陈忠y,以北归我,我们带着3县20万民工吃住在工地上。吃的是什么呢?是瓜菜,一部分粮食,一部分玉米棒心、g灰菜、槐树叶、杨树叶、芝麻叶。1961年大饥荒已经开始了,我们搞以工代赈,到底还是把大漠河水道头一次认真疏理了一遍,才有了后来近20年的安定。”吴明雄把面孔转向肖道清和同行的人们,“今天,我们能不能再搞一搞以工代赈呢?像大漠、新林这样财政倒挂的穷县,我看完全可以搞以工代赈。穷地方没财路,冬春没事了,与其在家里晒太y,吃闲饭,不如到河工工地上去出点力,吃工地大伙房的白菜烧r、白面馍了。像云海、民郊这些经济比较富裕的县和市,老百姓手头有钱,活路又多,在乡镇企业g一天挣十几块,你让他来出这分力,又挣不到多少钱,他当然不g。他不g也好,就出些钱嘛。就像当年全民抗战,有人出人,有钱出钱。”
米长山问:“如果是出钱,我们市大约要出多少?”
吴明雄说:“这要最后算账了,估计不会多,你们市财政出一部分,每个农业人口也就是几十块钱吧?”
米长山说:“县财政出一点倒还可以,问农民要钱,怕是不太好办哩。”
肖道清也再次提醒说:“中央可是三令五申,不准加重农民的负担啊。”
吴明雄说:“这不能单方面地说加重农民的负担。只要目光稍长远一点就能看到,我们今天这么做,正是为了整个平川地区农民的根本利益。水的问题解决了,土地增产,农民增收,不是可以永久x地减轻农民的负担么?农业局的同志可以给大家报出一笔账来的。”
农业局郑局长马上报了一笔账,说:“如果南水北调工程成功实施,沿途可增加水稻种植面积68万亩,扩大水浇地120万亩,每年至少可以增产粮食5亿公斤左右。”
米长山叹了口气说:“农民就是农民。目光短浅,你这账算得再好,只要你今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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