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郊,擎凰寺。
山脚香火鼎盛,人流熙攘。作为天梵第一大寺,也是天梵帝君每年祭天之所,自然不是任谁都能进出的。寻常人家只能在山脚供奉香火。
靳子珺依老尼所言来了这里,此时正和苏晴二人在山脚看着一圈守山女侍,默默无语。
“阿珺啊,虽然我家买卖做大了,但也只是个寻常商人......想进去这里头怕是......”
“慌什么,本也没指望你。”过来的路上她便有种预感,越靠近擎凰寺这种感觉就越清晰——到了这里,她会得到一份答案。不管这份答案是否清晰,是否能让她满意。
老尼说让她去寺里看看,却没给她任何信物......就不怕她连个寺影儿也见不到吗?
后面喧嚣声起,过来一队车马,从他们身侧越过。似乎是听到了苏晴的话,轿子放缓了速度,里面一人挑开帘子,语调傲慢:“天朝神寺可不是能随便进的,你们小丫头靠边点站,别挡着道儿......野鸡套上金丝衣也还是成不了凤凰。”她嘀咕着。
这人侍女打扮,轿子里侧还坐了一人,在这不算暖和的早春天里摇着把扇子。这估计才是真正的主子。
“绿柳,少说两句。”
正主发话了,侍女便收了刁蛮,喏了声是。
里面那人对着这边一拱手,歉意道:“下人无状,冲撞了。擎凰寺守备森严,寻常白身是进不去的。二位若是有意,可随我一道前往。”
还有这等好事?苏晴欣然开口就想应下,却被靳子珺打断。
“多谢大人费心,不过不必劳烦了。我二人并没什么要紧事,只想来碰个机缘。今日见不到也是命,不想强求。”
里头那人哈哈一笑,“这想法倒有意思。那就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们。”
绿柳冷哼一声:“不识抬举,以后有你们求着我家主子的时候。以后能不能见着主子这般的贵人还说不定呢......”
“好了。你这碎嘴什么时候能改改。”
侍女依言噤声,放下了帘子。
“子珺,为什么不应下啊?你叫她大人,那她是个官了?人看着也不错,就算只是去搭上条路子,不也挺好的?”
眼看那马车畅通无阻过了上山的关卡,靳子珺道:“能进这山的不是朝官就是皇亲国戚,她不止自己能进,还能带人一起,大概率是皇室中人。不管怎样叫声大人总是没错的。”
“皇家?那么高的身份还是个这么好的人,我们何必留在这吹风?”
靳子珺摇头:“她若真是好人,就不会让那个绿柳说话。你今日穿的名贵衣料,旁人看不出,她却不可能不认得。这料子普通富家也难得拥有,足以说明财力。寻常人会刻意给自己招惹一个财力雄厚的敌人吗?但她偏要纵容,也或许是授意侍女开口刻薄。”
苏晴一愣。“她这是想拉拢我们?”
“没错。这一出自导自演,立刻展现出她大度坦然,你这不就已经觉得她是个好人了?这个时节进京的年轻面孔,多半是冲着科举来的,确实是拉拢愣头青的好机会。当然......更可能是看你人傻钱多。”
“啊,你又损我......那我们怎么进去啊?真要在外头转一圈回去吗?”
“直接进。”
说着,她眯了眯眼,径直往守卫处走去。苏晴赶忙迈步追上。
守门女卫笔直地站着,手持长矛,气势逼人。
苏晴有点怂地伸手去扯她袖子,小声道:“要不算了吧?我们过两天再来......”
靳子珺把袖子抽回来,正待开口,关卡后方突然绕出一人来。是个男子,一袭白袍带着红色底纹,像是祭袍的制式。
女卫沉默地让开道路。
“姑娘到了,请随我来。”男子开口,声音清冽。
两人一路沉默地跟着男子上了山,苏晴不敢吱声,全程在好友和陌生男人间偷偷打量着。
男子带着二人穿过供众人供奉参拜的前厅,往后堂走去。
先前见过的那对主仆也正在厅里,绿柳诧异地看了过来,她的主子也微皱起眉,但又很快抹平。
女人凑过来,开口:“打扰神侍了,敢问国师大人可在寺中?我平日繁忙许久未来,想着该借机拜访一下。”
然后转头看向子珺二人,“没想到两位小友自有法子,到是我多事了。”
男子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叁殿下。司祭今日不见外客,多有得罪,望殿下海涵。另外,司祭大人并非天梵国师,仅为暂代国师之事,还请殿下慎言。”
擎凰寺。总是如此自成一脉的傲气,故作清高不畏皇权......到底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女!
叁皇女压下心头恼意,爽朗一笑:“是我失言了。大司祭不方便就罢了,我改日再来。”
神侍还是神色淡淡的,点头告退。
绿柳眨着眼看靳子珺二人跟着神侍走进后堂去,难以置信开口:“主子,她们怎么......”她看向叁皇女,嘴里剩下的半句话被自家主子阴沉的面色吓了回去。
那个方向......是大司祭会客的地方。
神侍带着二人到了方以白调为主的亭阁,白纱浮动珠帘碰撞,风过时带起清脆的铃音。
“多了一人?那就带她下去转转吧。”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音色空灵清旷,好似金石碰撞,自带一股仙气。
神侍应了声,示意苏晴随他前去。
苏晴眨着眼还没反应过来,求助地看向她,眼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你去逛一圈吧,等下给我讲讲。”靳子珺安抚地笑了笑。
很快四下就没了旁人,只剩靳子珺和亭中人。
“来,过来让我看看。”女人声音柔和。
靳子珺很明确地感受到了善意,她知道,很快她就会给她解答了。
绕过重重纱幔,里面的人影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个衣袍华重的白衣女子,头戴银玉神冠,面容圣洁。
“好孩子。果然是今天来了。”看来就是她在山下安排的神侍。
“我是谁?”
女子并没有对靳子珺没头没脑的问话表现出茫然,她温和地开口:“你是星君转世,是命定的天梵国师。”
“国师?”
“是。”
“你是大司祭。”她用的肯定的语气。
女子颔首。
“......我不知道怎么当好国师。”
“你可以学。”司祭微笑着,如同黑心企业招聘会上的hr。
马车上,苏晴还没缓过劲儿来,对着靳子珺絮絮叨叨。
“天呐,我竟然在那个天梵第一护国寺里溜了一圈......说起来,子珺你看到没有,那个神侍也太好看了吧?就那么在山上荒废青春简直暴殄天物啊......那个大司祭到底找你做什么啊?子珺,子珺!你听我说话啊倒是......”
靳子珺轻叹。“说那么多不累吗?折腾一天了,歇歇吧。”
“欸?聊聊嘛!今天多刺激呀......你就真不觉得那个神侍生得好吗?”
“我有爹爹了。”
“啊?呃......你有爹爹和看美男有关系吗?”苏晴愣住,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她对着靳子珺明显没在开玩笑的表情,突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子,子珺!?你不会是......?别逗我啊......”
靳子珺端起茶杯轻抿,“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啊?”苏晴明显卡了壳儿“可是,这不是,天理人伦......”
她轻笑:“天梵子嗣靠的是神赐,所谓的纲常自然该遵循神赐之物的指引。我能引出他身上的祥纹,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祥纹?”苏晴瞪大了眼。“那不是只有已婚的夫家才有,只会被妻主激起的东西!?那,那就是说......”
靳子珺挑起车帘一角望向冷月,接道:
“那就是说,连天也认可了爹爹是我的呢......”
她已经离开六天有余,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怎么样了呢?
西南某城,靳温言孤身躺在床上,卧室里一片漆黑静寂,显得愈发冷清。
男人原本是睡姿规整的,仰躺着可以就这样睡过一整夜,第二天起来也是规规矩矩的。
可如今他却是侧躺着的。
靳子珺离家的前几天,男人只觉家里分外安静起来,夜里一人在榻上也睡不安宁。
就这样熬过了几天,他白日里抄书都心不在焉起来。无奈,他翻出来了女儿的旧衣。
夜里就寝时,把衣服抱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就会溢散出来,满带安定感,抚慰了他的神经。
男人终于能睡个好觉。
冷月的银辉透过窗子洒进来,不知能否把遥远的思念寄托进熟睡之人的梦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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