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
沸盈的热血在身体每个角落里轰轰冲撞着,它一时间觉得自己正背负着太阳,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在追逐着太阳,脚下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疲累,就这么不停地朝天边那片橙红余晖落下的方向跑着。
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柔软的毛发一路荡起轻盈流畅的黑色波纹,身边掠过的景色从点点灯火的村落边缘,逐渐衍变成寂无人声的旷野山林。
余晖下的树木草丛影影绰绰,地面还偶尔有些不平的起伏,兽类的本能却极速适应着每一处。它甚至觉得自己完全不用看路,只要把全部的意志放在颈间至背脊的一小点角落里那一丝丝几乎完全无法被察觉到的重量身体就会自动涌出使不完的劲儿,往正确光明的方向飞驰过去。
终于,在它又一次完美流畅地跳跃过一条拦路的河流后,背上那个小小的角落里,隐隐传来了一道声音
“犬、犬神先生……我们,能停一会儿了吗,我、我手上......快没力气了……”
跟重量一样,声音也是细细的、小小的,话至尾声处,还仿佛因为觉得丢脸或者愧疚的情绪,而忍不住泛着一丝丝的泣音。
真是奇怪啊,那么细微弱小的声音,它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每一个字。然后,它便抱着一种快乐的、近似于梦幻的心境,在天上隐隐升起的月色下空,微凉无际的夜风里,轻轻停下了脚步。
终于停下来了。
傅小昨毫不怀疑,只要它再跟之前那样子只要再那么蹦上一次,自己绝对会飞出去的。
一路下来,她一直揪着它脖颈后方一块柔软厚厚的皮毛,到后来已经没有概念自己揪了多久,现在终于得以松开手,一时只觉得手指发僵、腿脚发麻,才缓上一口气,整个人就脱力地从长长柔顺的背脊毛发间滑落下来。
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中,从她的视角所感知到的是,她就像从一座小山的山顶掉了下来口中还未及叫出声,两秒钟后,身子便陷入了一块毛毯般厚软的肉垫里。
被捧着轻轻放落在地上好像坐缆车下山一样......终于接触到地面的傅小昨突然产生了这样奇怪的联想。
似乎意识到她视角的不方便,在安全将她从掌中放下后,与身旁树木一般高大的妖兽便重新化成了土狗身形大小的黑犬。它看见她衣角处有一点从自己掌中粘上的泥土痕迹,于是想也没想便凑上前来,将那块泥迹舔了干净。
傅小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见它重新缩回去,满眼意犹未尽地巴巴看着自己,顿时有些苦恼地、磕磕绊绊地商量道:“呃,就是,那个,以后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舔我......”
她知道这可能是犬类示好的习惯,但是感觉还是应该纠正一下对方,毕竟这样也不卫生啊!
它听了倒没有怎么排斥不满的样子,好像在考虑这一提议的具体可行度,半晌温顺地从喉咙里呜出一声,表示同意她的话。
下一秒,傅小昨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黑犬化出了人形。
少年疏朗俊秀的面容在月色下清朗得悦目,微微垂下眸,那些与生俱来的凶悍野蛮的野性被掩在长睫后,整张脸几乎透出一种错觉的脆弱感。只见他彬彬有礼地执起她的右手,清秀地、矜持地低下头来,然后在那细粉的指尖轻轻舔了一口。
傅小昨:“......”
......难道你觉得这样子就不算是“随便”舔了吗!?笨蛋!
她忍住捂脸的冲动,再次磕磕巴巴地跟他解释“不要随便舔”就是“不可以舔”的意思面对那副大受打击的神情,她板着脸狠下心,继续补充道:“也不要吐舌头,更不可以汪汪叫。”
没错,她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在第一步交流上达成了暴力式共识,傅小昨看着对方就差没把耳朵都耷拉下去的样子,心里莫名产生了点愧疚感,于是努力找话题想哄哄他。
“呃,你既然听得懂我的话,那你自己会不会说?”至今为止,她从他嘴里听到的唯一的“话”,还只是那一声“汪”而已。
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像还有些不习惯开口,发声间有些停顿,语气神情里却是完全的认真:“......主、人。”
“唉?”傅小昨微微愣了愣,连忙摆手:“我不是你的主人啊,我们两个其实应该算嗯......同伴关系吧。”
虽然当初那句“为我堕妖”的宣言中二至极,但对方的确实现了这一点,傅小昨也便在心里将他视为了自己真正意义的伙伴,从此交换彼此的忠诚。
少年眼里却有些茫然的惑意,重复了那个字眼:“同伴?”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词语进行定义,斟酌着道:“同伴就是,呃,碰到难题的时候互相信任,生病受伤的时候互相照顾,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感到难过的时候互相倾诉大概是这样的关系。”
互相信任、照顾、帮助、倾诉。
少年非常仔细地考虑了她说的每一种情况,然后便越来越觉得,这个“同伴关系”真是太糟糕了
他应该无条件地服从主人的意志,而不是靠所谓的“信任”,那简直是对他的忠诚的侮辱!
以及,他居然会让主人“生病受伤”?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去照顾主人,难道不该第一时间自觉切腹吗!?
互相帮助......是说他惹下了麻烦,自己处理不好,居然还要主人帮他解决?稍微想象一下那种可能的发生,他简直要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还有难过的时候互相倾诉......不能讨主人欢心的可能性已经是噩梦了,居然还要让他向主人传播负面情绪......那他不如现在直接回花名町被那柄斧头砸算了。
于是,这厢的傅小昨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考虑什么,只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很有些嫌弃的意味,然后听见他诚恳到几乎堪称祈求的语气:“不要当同伴......我只想做你的狗。”
傅小昨:“......”
......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变成妖怪以来,各种槽点就越来越多了啊不对,之前没变成妖怪的时候,好像就是个贼难伺候的小公举了......
傅小昨没能够拗过他,“主人”这一底线称谓终归没能让他改口。而且,她坚信,换做任何人,面对这种宁肯“撞树明志”也不肯当“同伴”的决心,都会无可奈何的。
虽然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始终没能get到“同伴”这个词到底是哪里戳到了这个二货的雷点。
总之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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