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第29章 孤独流浪在丛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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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我在动物园再次看见了狼这个东西。笼子里面的狼暴躁地来回穿梭着,好像很凶猛。但是我一看它油光水滑的灰毛和肥壮的身躯就知道,你现在把它丢回林子里面几天就能给饿死。
  跟人长得胖了一样,狼长得胖一样跑不动。
  很多年前,那匹瘦削的一看就是在林子里面的跑路和捕食高手的大灰狼,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愣愣地看着它。
  我们都傻眼了。
  因为距离不到1米这么远,我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在眼睛里面也能看见对方的影子。人类的智慧毕竟是比较发达的,所以我最先反应过来,我在思考对付它的方法。毕竟我不是那种自以为是其实狗屁不是的大城市里面的大学生了,被锤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厉害的锤,再胆子小的兵也多少有点勇气和胆识了。
  后来我知道我们部队的兵单身在林子里面训练的时候遇见狼我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么近的我绝对是第一次。
  我肯定不能主动攻击,跟这种动物相比我绝对不是徒手格斗的对手。就是拿着个开山刀也不是对手,还不如拿一把匕首呢——就是我们俗称的攮子,老侦察兵都知道,寒光闪闪,短小精悍,锋利无比,南疆保卫战的时候我们军区的侦察大队还往上面涂了毒液见血封喉——是不是违反什么日内瓦公约我就不知道了,我说了这是小说,你们不能把这作为什么证据,要这样的话小说就没有法子写了——和攮子相比,开山刀太笨重了,我的胳膊一抡出去砍它要是没有砍中,这狼绝对是要一跃而上攻击我的要害的,是脖子是头还是胸口我就很难说了,要看它平时的习惯和当时的心情了——如果是一把攮子,我的反应速度还是有点子自信的,回手就是一下绝对能给还在空中的它个厉害尝尝,然后看情况对峙,反正不能那么简单就死;但是开山刀就不一样了啊!我没有可能把这么长的大砍刀在那么短的瞬间抽回来给它一下,刀只有一面有刃,我不可能保证回手绝对是能够把刃那边对准它而且能割到它,它的皮肯定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不是那么容易割破的,顶多是把它顶一下然后再次激怒它接着上来袭击我,那种情况下开山刀还不是一根棍子吗?还不如棍子好使——更关键的是如果我一砍未中,绝对是来不及抽手回来的!不可能有这个速度的!
  那我怎么办?
  我感觉到恐惧真的开始升腾在心里,然后在全身蔓延。我的身子都发麻了,后脖颈子一阵一阵发凉。它就那么看着我,然后喉咙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低沉地吼。我知道它在警告我。然后它开始转向我,开始后退几步,前腿立后腿弓,整个就是一个标准的我们跑特种障碍的时候刚刚爬过低桩铁丝网准备鱼跃过齐胸火墙的姿势。
  它一定跳得比我高比我远,扑得比我狠比我快比我准。
  不然它就不叫狼了。
  它一定会在空中张开它的血盆大口,露出真正的狼牙准确咬向我的喉咙,然后那锐利无比的白牙会咬断我的喉咙,我的血会一下子冒出来,甚至是喷出来,那牙也坚决不松开,在我的肉里越咬越深直到我连腿都不蹬了。
  不然那牙就不叫狼牙了。
  完了完了!它要收拾我了!
  和它收拾我相比,我更愿意被狗头高中队收拾。
  绝对绝望绝对恐惧绝对悲凉!
  一句话,就是死。
  我左手握紧我的开山刀右手握紧我的兰花,左手是暴力右手是爱情,典型就是现在老美最流行的卖座电影的标准元素。
  但是不是拍电影。
  因为不是切割画面不是三维画面不是电脑画面。
  我面前不到2米的地方是一匹真正的狼。
  许多年后我在写一个电视剧的时候,想是不是让那个野营爱好者的角色用一下我自己的情节,后来一想还是算了,这么有戏剧性的情节用在那些劳什子导演和小白脸演员身上绝对是糟蹋了。我倒不怕现在那个导演看见,因为我跟他不是兄弟,他现在还欠着我两集的稿费,所以说他两句不算什么。现在写这个小说我想还是自己用的好,以后拍电视剧再说——先说好,哪个导演找只黑贝充数我是坚决不依的。怎么拍或者怎么训狼不是我的事情,这点你们要学学老美。人家连熊都能收拾,你们收拾不了一匹狼吗?
  因为真的是太有戏剧性了,以至于事后我自己都觉得跟梦一样。
  我等待着狼扑过来收拾我。
  狼在酝酿着这致命的一击。跟熊不一样,狼属于那种吃饱不吃饱都要袭击任何看得见的活物的东西,不然它就觉得不爽,一定要咬死了才爽。何谓狼子野心?就是这个道理。
  我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它在空中的时候我的开山刀的刀刃正好能够对准它的肚子,我再用力一顶争取能够划拉开它的肚皮——我知道肚皮是任何动物的最柔弱的地方,绝对不像它的身上那么糙。
  但是有难度,而且很大。
  狼在我的右侧,刀在我的左手,而我是头正面对它身体侧面对它。
  我的右手只有兰花,爱情是挡不住狼的。
  若是那豺狼来了有猎枪,但是我没有猎枪,我只有一把开刃不是特别锋利的厚背开山刀,再有就是野兰花,还有就是我这100多斤,不知道够他老人家吃几天的,还是它根本不吃人肉,就是咬死我拉倒见不得我活着。
  如果它扑上来我左手能不能把刀抽过来砍它?
  而且我还跪着,这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从力学角度不是最佳的打狼姿势,当然任何角度讲我跪着都不是打狼的姿势,我这简直就是专门来喂狼的。
  狼的前腿在收缩,我知道它在积蓄最后的力气。
  我握紧我的开山刀,我是个士兵,是个中国陆军侦察兵,不是泥捏的,解放军战士是钢铁铸就的,红军前辈不怕远征难,解放军战士不怕打狼险,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跟狼搏击的动作上!
  我握紧我的野兰花,我爱小影,她是我的梦,因为野兰花有她的芬芳,在这里,这束小小的白色兰花就是她真爱无敌,爱情就是力量,我就是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恐惧了,来吧,咬我。
  狼的眼睛绝对是狼光四射,狼的身躯绝对是狼劲十足,狼的动作绝对是狼性大发,狼的心情绝对是狼得不行不行的了,狼见了活物就是这个狼德行。
  狼要扑我了。
  我的呼吸停止了,准备抽手出刀,紧接着是后滚翻还是前滚翻还是侧滚翻还是怎么滚翻都没有决定,看我到时候还能不能滚翻吧,我也说不好,苗连教育我对敌要随机应变,陈排教导我格斗要一往无前,我都记着,你们说我是不是个好兵?
  在狼即将出击的一瞬间我听到几声嚎叫。
  我操他姥姥!这是遇上狼群了!我都能想象出来群狼扑我是个什么情景,肯定是要咬死不算还要碎尸万段,抢着我胳膊的还不高兴因为抢走大腿的肉更多。然后,我就看见身边的草丛动。
  我操!然后,我就看见身边的草丛有几处在动。我连心里骂的勇气都没有了。等死吧,没想到我小庄一条英雄好汉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上而是喂了狼。然后,我就看见三匹狼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出现了。
  毛茸茸的跟小灰毛线球一样——三个小狼崽子。
  它们嬉闹着,嚎叫着,这个咬那个的尾巴,那个咬这个的耳朵,跟小狼狗一样滚来滚去的。
  它们闯进了不知道是解放军战士打狼的战场还是解放军战士喂狼的现场,不知道战争气氛的来临血腥气息的升温,只知道自己嬉闹喝水再嬉闹再喝水。
  就在我们之间我一伸手就能抓着的位置。
  甚至有走到我膝盖边的,就差跟狗崽子一样往我身上扑了。它们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它们还不会捕食。
  我先看小狼再看大狼。
  大狼先看小狼再看我。
  我要是出手,小狼崽子我收拾一个是没有问题的,跟俩月的小狗崽子一样大,一脚一个一手一个一把大砍刀下去起码俩没有犹豫的。他妈的收拾不了大灰狼收拾几个小灰狼我也不算亏了!我的眼睛对着小狼崽子露出凶光,慢慢举起了开山刀。
  大狼那种威胁的吼叫声消失了,狼再没有脑子也知道小狼崽子的危险。然后我就看见了大灰狼嗓子里面的声音变了。不是威胁,是哀求。嗷嗷的,声音很小,但是傻子都知道是哀求。目光也没有狼性,是母性,这是所有的动物都有的。我小时候挨我爸爸打的时候,我妈妈就是这么看我爸爸的。
  我也傻眼了,小狼崽子我打还是不打?
  大狼可怜巴巴地看我,然后四脚一窝趴下了,跟狗一样低着头,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这回我看懂了。来吧,打死我,放过我的孩子。
  小狼崽子不知道危险啊,来回在我跟前滚来滚去嬉戏打闹喝水玩水,有一只跑到大灰狼的鼻子上舔着。
  我看见了大灰狼的眼中有泪水。
  泪水?狼的眼泪?
  真的是狼的眼泪。
  一滴,那么大,浑浊的,但是落了下来,到了它瘦削的脸颊上。它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嗓子里面也是可怜巴巴的低沉的哀求,嗷嗷的,断断续续的,好像生怕惹我生气。我举着刀的左手僵化在空中。
  我打还是不打?
  它继续看我,甚至还往前爬了爬,跟受过训练的狼狗动作一样。它的意思是我离你近点,你打我的头方便点。
  我看着它的眼睛。一个母亲的眼睛,在哀求我。我的刀很慢很慢地放下了。它一下子起来,我的刀又举起来,它又赶紧趴下,跟训练有素的警通中队的狼狗一样。它嗷嗷哀求着叫着,意思好像是你别误会,我把孩子带走。
  我的刀又放下了。它慢慢地看着我站起来,眼睛里面没有凶光,我这回仔细看着,也就没有举刀。它对着小狼崽子低沉地呼唤几句,仨小狼崽子跟灰毛球一样滚过去,在它的腿边滚来滚去,还往它身上爬,老掉下来,笨拙得跟小狗熊一样。才两个月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狼就警觉地看我,我赶紧举刀。它看出来我没有恶意,就轻声呼唤着小狼崽子慢慢地后退慢慢地看着我。仨小狼崽子滚来滚去,跟着它一直跟到林子里面去。然后我就看见它转身带着仨小狼崽子走了。
  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举刀的手一下子软下来。
  刀咣啷一声掉在身边的河滩上,我也倒了,四仰八叉全身松软,这会儿感觉到后怕,浑身发抖哆嗦着跟打摆子一样,连光头的头皮都哆嗦着,脸上还流眼泪,鼻子还流鼻涕。
  然后我就这么哆嗦着躺着,右手还紧紧握着兰花。我把兰花放在鼻子前面闻着芬芳。我的手还在哆嗦着,于是兰花也哆嗦着。
  小影的芬芳。
  然后我看见天色黑下来了。
  这一天,对于我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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