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天界的那一天。
那时他莫名其妙的被凌策提了上来,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在人间经历过的几番寒暑和沉浮,都被人一把抹去,不再晓得了。
只是到了天界,有人告诉他是凌策破例把他提拔上来,又破例让他做了随侍的仙奴,伺候他衣食起居,样样入微。
而在他之前,凌策从没让人近身伺候过。
事实上,江澜在一头雾水地接了这份差事后,凌策也没让他做过什么活儿,最多不过是泡个茶倒个水,给他梳梳头什么的。
他不知道凌策为什么选中了他,天界那么多的仙奴仙子,偏偏他要用一个下界来的一无所知的寒酸少年。
这件事,江澜至今也没想明白。
他跟着那个仙奴进了宫门,走过熟悉万分的路线,来到凌策平常居住的大殿前。
站在门口,仙奴把他往里推了一把,本就微微敞开的门被他撞得豁然大开。
那时的他没有任何修为,连带着在这幻境中,他那点仅剩的修为也杳无踪迹了。
彼时的他羸弱不堪,似乎还抱着病,被仙奴那有些忌妒的一推,直接趔趄着栽进了殿里。
他当然记得当时是怎样的场景,如今,一切都旧事重现了。
空旷的大殿里跪着一片仙官,凌策端坐在高台的座椅上,神色颇为恼火。
他一进来,跪在地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数十道紧张的目光,就这么汇聚在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身上。
那一瞬,他看见所有人心如死灰的表情。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浅显,是恨他在不该来的时候闯入,更添帝君的怒火。
仙官们怨气滔天的一刹,忽有人极轻的笑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众人瞬间愕然。
凌策坐在白玉座位上,朝江澜摆了摆手,温声道:“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今天的字赶完了,以后我尽量统一发文时间吧,不出意外,在23点左右。
码字速度炒鸡慢,而且上班完全没时间码,原谅我吧小天使orz
☆、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澜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这幻境是假的,凌策自然也是假的,真正的凌策也许和他一样,也正在某个幻境中。
这屋里的主人不知有何目的,将凌策困在了此处,又以凌策为诱饵,设计把他引诱了进来。
他的目的是凌策还是自己,江澜也摸不准,只是这幻境,他一定要格外小心。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凌策的魂魄还在他感应范围之内,而且命火旺盛,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大殿上群仙瞩目,幻境里的凌策也看着他。
江澜终于动了动脚,往前走了一步,他和凌策对视着,眼神没有半分闪烁,对方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很温和。
他走过去,没有下跪,直直看着他。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假,如泡沫幻影,面前的凌策也不例外。
他已经不需要像当年那样跪在他面前,沉默匍匐。
凌策长眉微挑,对他的不恭毫不在意,手一抬,示意江澜过去。
江澜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袖子一紧,猝不及防的,凌策把他抱进了怀里。
凌策目光沉甸甸的,低声道:“我叫凌策。”
江澜低低嗯了一声,微微挣了挣:“帝君放我下来罢。”
凌策果然松开他,目光跟着江澜挪动,看着他退到一旁,道:“去换身衣服。”
话落便有仙奴走上来,请他入内殿。
江澜认出这个仙奴,正是刚才通知他进见的。
“帝君为何会选我随侍?”他忽然问道。
记得当时,他进了殿,凌策面前跪下了,凌策并没有抱他,而是安排人给他换衣服。
当时也是此人带着他,只是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胆子又怯弱,所以大气不敢出,半个字也不敢说。
如今问这人,也不过是发觉,这幻境虽然是假,里面的人却仍有思想,能随机应变,想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他一问,前方领路的仙奴不屑地笑了一声:“帝君为什么选你做随侍,你自己不清楚么?”
“不才愚钝,还请告知。”江澜并不恼,诚恳道。
这仙奴后来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在一个宴会因为冲撞了自己,被凌策赐死了。所以他没什么好气的,若是换了从前,他一定会面红耳赤地同他理论一番,如今却觉得,不过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罢了。
那仙奴是个没脑子的,被他一说,便开了话匣,冷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帝君和你在凡间同床共枕了几年,旧情未消罢了。”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不屑,语气里满含讥讽,好像笃定了江澜不会得势太久。
江澜对这些冷嘲热讽全然无谓,却在听到同床共枕四字时蓦地一僵,猛的抓住仙奴,阴沉道:“你说什么?凡间?凌策和我在凡间发生了什么?”
他力道极大,抓得仙奴的手臂发紫,仙奴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江澜看着瘦弱,力气却这么大,他边挣扎边道:“还能怎么!不过是帝君床上的玩物,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你松手!”
江澜茫茫然松开手。
他曾经庆幸过自己不记得前尘旧事,因为飞升成仙后,他看过了太多生死荣枯,不管是凡人还是王朝,一朝得意一朝失势,一朝盛极一朝衰落,都是命数所在。
他自知凡人命如蜉蝣,而自己有幸成仙,得以去朝生暮死之苦,所以为此深为庆幸。
却不晓得,原来凌策把他带上天界,竟是和他有过一段共枕之情。
倘若这仙奴说的是真……他飞升天界,至今已经数万年了。
数万年,凌策却从没对他表露过什么。
如今细细想来,从前从未在意的细节,都得到了答案。
他伺候凌策穿衣时那道随着自己挪动的沉沉的目光,给凌策梳头时镜子里那微微莞尔的神情是那么知足,那么眷恋。
每次和凌策一起吃饭,凌策都会不自觉地一直给他加菜,问他吃没吃饱,渴不渴,味道咸淡合不合胃口。
错了。
真是错了。
他竟从未察觉到不对,从未。
那时凌策一直对他很好,所以他便以为凌策就是那样一个体恤下人又平和近人的神尊,他还一直为有这样一个主人感到庆幸。
原来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
江澜踉跄着退了两步。
仙奴挣开了他,便扔下一套衣服走了,江澜回过神来时,内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水蓝袍子,如水的质感,和凌策当初赐给他的一样,也是他最喜欢穿的一件,带着淡淡山茶香。
静默间,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江澜的手蓦地攥紧了衣服,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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