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的。护工起空药盒和杯子,问他们是否需要别的东西。
“热茶就行了,谢谢。”普鲁登斯回答。
护工出去了,仍然像幽灵一样,没有脚步声。放在茶几上的录音笔发出尖细的嘀嘀声,示意电量过低,记者几乎把提包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备用电池,换上。普鲁登斯从摇椅上起来,走到壁炉旁边,从藤筐里抽出两块松木,投进火里。窗外,天空看起来像隆冬时节浑浊的冰层。
护工第二次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放下裹着毛线保温套的茶壶。记者悄声道谢,护工颔首,轻轻关上门。
“他们从来没有问为什么。”普鲁登斯说,背对着记者,看着炉火。
“谁?”
“所有人。卢瓦索男爵,胖警察,玛莎,园丁,厨师和年轻的女仆,一次也没有问过我和亚历克斯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表现得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威尔金斯医生让我卧床三个月,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亚历克斯驻扎在我的房间里他几乎把‘树屋’整个搬了过来,带着书,或者画夹,一盒弹子球,还有从厨房里偷来的各种食物,有一次甚至捧来了一只麻雀,从野猫嘴里救下来的。可怜的鸟儿在一个铺着棉絮的饼干纸盒里挣扎了两天,没有活下来。”
记者往前俯身:“事实上,除了第二和第三幕里最为人熟知的几个章节,《漫长夏天》还有一个常被讨论的段落”
“日光室里的吻。”
“那是真的吗?你们明白它的含义吗?卢瓦索先生把它描写成一个游戏,儿童对成人的天真模仿,但如果它对作者而言并不重要,为什么用这么长的篇幅?”
普鲁登斯慢吞吞地回到摇椅上,抖了抖毯子,铺到腿上,交握起双手。
“我说过他是我们之中更有天赋的那一个,这个天赋在于他很有说服力,不是辩护律师的那种,而是,这听起来也许很奇怪,但我觉得就像风景画家。亚历克斯改了色调,在你没有留意到的地方加了一棵树,添了阴影,留一块石头,并不起眼,但当你再见到天空的时候,你会觉得亚历克斯的颜色更适合。”
“因此?”
“因此,我必须遗憾地告诉你那只是亚历克斯的想象。他写的那个‘游戏’,尽管听起来很可爱,并没有发生过,我们那时候都只是孩子,一对玩伴,更准确地说。”
“那么,纯属虚构?”
“亚历克斯着手写这一段之前,我们有过一场委婉地说不愉快的争执,那时候我们的关系正处于,”普鲁登斯瞥了一眼小铁箱里的旧信,好像要从那里寻找信心,“处于一个低谷。他想用这种方式寻找1940年的我,他更喜欢那一个我。他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一份手稿。”
“你也更喜欢过去的自己吗?”
“一个多么巧的哲学问题。”普鲁登斯露出微笑,盯着窗外的雨看了好一会,摇摇头,“抱歉,里弗斯先生,我不知道。”
“你介意我再问一个问题吗?”
“不介意。”
“你后来找到你母亲了吗?”
“始终没有。”普鲁登斯垂下视线,抚平毯子的皱褶,“9月15日,两架斯图卡轰炸机夷平了我家所在的那条街。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去防空洞,我们也找不到她的遗体。在官方档案上,她处于失踪状态。她把我送上火车的时候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我很遗憾。”
“谢谢。”
录音笔指示灯安静地闪烁。
“里弗斯先生。”
“是的?”
“到这里,你有没有发现亚历克斯的故事里缺了什么角色?”
记者抿起嘴唇,用圆珠笔轻轻敲打笔记本:“母亲?”
“是的。书房里有她的照片,但从没有人提起卢瓦索男爵夫人。关于她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十几年之后,我第一次从牛津回到康沃尔全是碎片,而且自相矛盾,有人说她住在布莱顿,另一些人坚称她事实上在伦敦,和年轻的情人住在一起,情人们,复数。亚历克斯的说法是男爵夫人有肺病,所以长期住在‘北部’,他从没有说明是北部哪里,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也许‘肺病’这个说法是乔治和莱拉编出来安慰他的。无论如何,我只见过她一次,在乔治的婚礼上,她匆匆露面,悄悄离开,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像个影子。”
“像个影子。”普鲁登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从杯子里蒸腾而起,“我们讲到哪里了?骨折,小麻雀,十月。我和亚历克斯的第一个夏天结束了,冬天来得比我们想象中都要快。”
tbc.
第7章
日光室没有壁炉,一到傍晚就变得异常阴冷,雨天也有同样的效果,但它始终是哈利最喜欢的地方。等他可以借助拐杖活动之后,每天都会艰难地下楼,像图画书里的独脚巨人一样砰嘭作响地穿过走廊,钻进日光室里。他喜欢那里占满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和吊在架子上的兰花虽然这些娇贵的热带植物不久之后就被移到温室里去了。鹦鹉栖架不知所踪,窗外的草坪泛出一种疲惫的浅棕色。松鼠在满地落叶之中忙碌地奔跑,捡拾橡子。
然而无所事事的好日子很快到头了,卢瓦索男爵认为男孩们是时候重拾学业,以“变成两个小野人”。每个星期二和星期三下午他们必须在这里上法文课,用乔治和莱拉的旧课本;威尔金斯医生星期四一早过来,检查哈利的康复情况,假如有时间的话,会临时充当地理教师,但因为镇子上开书店的丹顿太太新近生了一对双胞胎,医生一般没有这个时间。星期五下午卡尔斯顿小姐从邮局开车过来,教他们算术,通常会留下吃晚饭;另外还有星期六早上的历史。作业并不比在学校的时候少,男孩们每晚愁眉苦脸地在楼上书房的壁炉旁边琢磨分数和语法。炉火温暖,灯光催人入睡,每当他们忍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卢瓦索男爵就会用力敲桌子,把他们吓醒。
亚历克斯不喜欢这个安排,但还是接受了,偷偷地对父亲的背影吐舌头。法文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哈利的进度慢得多,唯一会说的完整句子是“房间里有一只猫”。他们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互助方案,亚历克斯替哈利做变位练习,哈利负责两人份的算术作业。可惜卢瓦索男爵不到一个星期就察觉了这个小诡计,把壁炉边的桌椅搬开,分别放到书房的两端,把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学生远远地隔开。
星期天和星期一是休息日,但哈利的活动范围有限,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喷泉旁边。莱尔参军之后,再也没有人打理喷泉,树叶和淤泥再一次铺满池底,水浅而浑浊,看上去就像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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