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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纷纷推搡着朝湖边挤去,只盼着能尽早找到一个好位置,将这漫天盛开的花火尽收眼底。
桂儿和元宝也抬着头,正惊叹这从未见过的美景,却猝不及防的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冲撞开来。桂儿只觉得手上一滑,再低头时,已经不见了小人儿的身影。
她顿时大急,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奋力挤去。怎奈人实在太多,她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元宝灰色的小布衣闪了几闪,便一下子淹没在各色鲜艳的衣裳和彩绘面具之中。
下回一定省钱给元宝买块红布做褂子!桂儿一边咬牙下着决心,一边继续费劲的朝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方向挤出去。好不容易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行动也更加自如,只是四下查看,元宝早就不知道给挤到了什么地方去。
会不会方才混乱中摔倒了?
会不会被不认识的人带走了?
桂儿一时列举了无数种可能,却越想越是心慌。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牵涉到元宝,她的整个人就乱了,束手无策,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元宝……元宝……你在哪儿?”她在零零散散的人群之间穿梭,不顾路人侧目,大声的呼唤着儿子的名字,直到一缕细细的哭音穿过烟花绽开的间隙,传进她的耳中。
桂儿立刻分辨出这声音正是元宝所发,一步步循声而去,终于在湖边不远处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哭声的来处。
巷子深处,元宝正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叽叽咕咕的说着话,似乎这地方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桂儿立刻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近过去。
只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小声说道:“小弟弟不要哭,我的面具赔给你好不好?”
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尾音微微上扬,清朗而明快。桂儿悄悄探出头去,正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却听到一声低斥:“谁?”
桂儿皱了皱眉,干脆一步跨了出去,柔柔弱弱的喊了一声:“元宝?”
“娘!”
哭泣的小人儿一看到墙后现身的女子,立刻转身朝她奔去,一张小脸上满是纵横的涕泪,看起来十分的伤心。桂儿早已经瞧见不远处地上碎成两爿的面具,却只做不知,硬生生的逼出了眼角的几点水光:
“元宝儿啊!娘找的你好苦啊……”
元宝伸出一双肥嘟嘟的手揪住她的衣角,抽抽搭搭的说道:“娘,我……我没事,可是面具……面具被……”
一边说一边朝后一指,那个靠墙而立的年轻男子不得已,只好开口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太过匆忙才会不小心撞到小弟弟,若是不嫌弃,请收下我的面具,姐姐看着可好?”
桂儿终于可以借机堂堂正正的打量这个人。
这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容貌很是英挺,尤其是那双浓黑的长眉,一眼望去便有蓬勃飞扬之气。只是他身上的衣裳十分古怪,胸口一长溜银丝盘花扣,足有数十之多,更奇怪的是,此人身为男子却留着一头比桂儿还长的头发,不梳髻不戴冠,只用银绳随随便便一绑,凌乱的发丝散在背后,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与他身上尚显华贵的衣裳十分的格格不入。
只短短一眼,桂儿便断定,这个人不是紫旭国民,而是西南枭阳国的人!
她没有去过枭阳国,也不知道枭阳国人究竟应该长成什么样子,但是前几日和韩烬闲聊之际,她曾听他说起过紫旭四方八国的逸事。八国中位处西南的枭阳,国中成年男子有大婚之前不剪发的习俗,而湮州又与枭阳相邻,眼前这人年纪不大,还留了那么长的头发,一定是还没娶老婆的枭阳国人,说不定还是个有钱的贵族。
尽管心中早已作出判断,她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弱女子模样,看着男子递过来的面具连连后退,摇头小声拒绝:“不必劳烦公子了,我再买一个就好……”
——看起来只是个路人而已,那就带着元宝速速离去找他爹一起看烟花吧。
对方笑了一声:“没关系,请姐姐收下吧,我要这个也没什么用。能在这里遇到这位小弟弟,大概也是种缘分。”
说罢手指轻轻一弹,面具已轻轻巧巧的落进元宝的怀里。
这个枭阳人的官话说的很好。
他的手劲控制得当,运用自如,武功一定不差。
但是这段距离不算远,他为什么宁可用内力把面具扔过来,却不愿拿着走过来?
桂儿抬头道谢,这一眼看的更加真切——年轻人的眼睛虽然明亮,眼底却有淡淡的淤青,呼吸不太稳定,玄色的长袍下摆沾着一些污渍,那是——血!
第二章 踏月箫(三)
几乎是本能的,她抱着元宝退了一步,转身就想离开。
可是怀中的小人儿却很不识时务的轻嚷起来:“叔叔,你是不是流血了?”
举起小手,掌心沾着几抹鲜红,应该是方才和那年轻人撞在一起的时候沾到的。桂儿暗地里长叹一声,果然,元宝拉了拉她,嘟哝道:“娘亲你看,叔叔流血了……”
小男孩方才的伤心难过,全因那个人将自己的面具送给了他而化作满腔的温柔同情,真是个善良又善变的孩子啊……
桂儿将元宝放下地,年轻人却已一脸无所谓的笑起来:“我可没那么老,叫我哥哥就成了。你看,哥哥的身体好得很,流点血不算大事,快和你娘一起回去吧,湖边在放烟花呢!”
“元宝叫你哥,你岂不是要叫我姨?这种便宜事,我可不要。”
桂儿忍不住接了他一句,趁着对方忡怔之际,伸出手去轻轻触及他的左腰,那里湮开了一大块血迹,十分触目。
倒不是她突然变的好心起来,只是莫名对此人的洒脱生出了几分好感。这些话显然是不愿意连累他们母子,这个人品行不错,可以信任。
年轻人有些发怔,旋即便朗声大笑起来。不想这一笑牵动了伤口,顿时龇牙咧嘴的吸了口冷气,不敢再乱动。他低下头看着桂儿用随身的小剪子剪开他的外裳,沉吟片刻,不再推辞拒绝,神情中也没什么扭捏之态,只是好奇问道:“姐姐,你会裹伤?”
这下改口,看来是不肯认她做长辈了。桂儿点点头:“以前给家里的猪治过伤,那头畜生特别不乖,到处乱跑,把腿摔断了……”
年轻人的嘴角抽了抽。
好不容易剪开了衣服,他的左腰赫然有一道很长的刀伤,连皮肉都翻了出来,鲜血浸湿了几层布帛,他却还能谈笑风生的走路,桂儿也不由的佩服起来。此刻她的手边没有伤药,便从年轻人身上剪下布条,擦干血迹,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香料来捏碎了,混合了唾沫给他敷了上去,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年轻人对她使用唾沫混合香料来止血这一做法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事实上,自从她开始替他包扎,他便一直安静的靠在墙上,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可是她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十指非常灵活,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并不像只给猪包扎过伤口。
这种神态,似乎依稀熟悉……
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姐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桂儿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然后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她没见过他,可是从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也许那段被她忘记的过往里,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也说不定……
年轻人正想再说话,小巷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缕悠扬的乐音!
轻盈,却又很沉稳……这是箫声!
在桂儿并不长远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箫”这种乐器的回忆,可是这一刹那,她却立刻明白——这是箫的声音,还是一支质地上乘的箫。
哪怕只是如此简单的几声曲调,也能听得出吹奏之人有着高超的技艺,气息绵长深厚,内力卓绝。
如此奇异的感觉……
那个年轻人也抬起了头,径自喜道:“啊,是我的朋友来找我了!”
“这就好。”桂儿回过神,匆匆打好最后一个结,俯身抱起元宝:“既然公子的朋友来了,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阿垚,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
桂儿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如果说韩烬的声音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方才那个枭阳国青年的声音是阳光般的爽朗,那如今这个声音……就应该是月下优昙,深谷花影——不算清越,反倒带着些微沙哑,却极有磁力。语气是平淡的,可是并不冷,带着天然的疏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声音的主人。
于是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巷子的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的人,即便是脸上带着五彩斑斓的面具,第一眼望去,仍然有种惊为天人的错觉,好像他只要这么站着,四周的一切顷刻之间便都成了衬托。
明明是很普通的衣裳,明明身材也不算高大,可是那样的气韵,那样的风姿……那一瞬间,桂儿只想到一个词——美人。
美人的手也很美,五指瘦而长,骨节均匀,左手握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斜斜的垂在身前,一眼看去便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桂儿的眼神也向来不差,这一眼打量,便看到了美人右耳上还带着一枚白玉雕成的耳扣,虽然被鬓发遮住了大半,却应是一件值钱的古董。
她立刻断定,这位美人一定大有来头。
白玉箫,白玉耳扣,对于一个男子来说都是十分惹眼的饰物,既然他毫不避讳的戴着到处跑,那显然应该是个大人物。一般来说,只要江湖中人看到那些标志性的物什,就能立刻认出他的身份。
可惜桂儿不是江湖中人。
她只觉得懊悔万分——某种直觉提醒她,一旦遇上这种行事张扬的人,难免要发生些不寻常的事情。她已经开始慢慢往后挪,想要伺机溜走。
就在她估摸着美人的时候,那个枭阳国年轻人已经回答了美人的问题,他叹道:“小嬴,不是我磨蹭,而是实在快不起来。”
美人的声音无甚起伏:“你受伤了?”
被称作“阿垚”的年轻人“嗯”了一声,道:“那些人比我想象的要难应付。”
美人不再说话,脚下微动,桂儿尚未看清他用的是什么身法,就觉得眼前一亮,杏黄的衣角从眼前飘过,随后背脊便撞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抵着她背后要穴的,正是那支白玉箫。
好快的身法!好厉害的轻功!
那个很好听的声音淡淡说道:“你不能走。”
她抱着元宝一动不动,似乎是吓呆了。
阿垚急忙摇头:“小嬴,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况且这位姐姐还帮我包扎了伤口,就这么算了吧。”
“不可以,她已经看到了你的脸,现在情势危急,不能有一丝疏忽。”美人并不理会阿垚的求情,微微俯□,朝着背对他的桂儿和不明状况</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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