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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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谈小姐她喜欢什么？”杨恒看着一脸没救了的老板，还是耐心发问。
  沈良臣坐在那沉思了一会，“以前她最喜欢我。”
  “……”杨恒的嘴角再次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勉强才撑住脸上的笑容，“我是说东西，或者爱好，你们一起生活这么久你就不知道？”
  沈良臣又陷入沉默之中，从小到大谈颖唯一表现最热烈的一件事就是对他的喜欢，他开始对那份喜欢厌恶甚至觉得烦不胜烦。可后来慢慢地，忽然有些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了。
  有个人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动容，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关心过他的感受。
  仔细回想起来，他们认识的十几年时光里，他都在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感情，似乎她对他的好是理所应当，他总有股莫名的优越感，从来都没认真观察过她的喜好——
  谈颖喜欢什么呢？
  沈良臣一连想了很多天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和谈颖也一直处于冷战中。盛世开始上班，他之前对于涉猎房地产的提案总算有了回应，一切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他和谈颖的关系……
  好几次沈良臣回到家，谈颖都早早睡下了，哪怕他躺上-床，她也只留个背影给他。他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脊背，那么瘦小的身躯，却透露出一股不容小觑的反抗力量。
  后来还是沈良臣主动低的头。这天吃完饭，看到她依旧是放下碗筷就打算提前离开，他绷紧了下巴沉声说：“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谈颖并不理他，像是拒绝同他交流，径直就往楼梯上走。
  沈良臣看她这样就更不高兴了，但他还记得杨恒的话，本来打算重重拍在桌面上的筷子也轻了力道，强自忍耐的口气，“我那天是不对，所以为了道歉，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反正他想不出来她喜欢什么，倒不如让她自己选。
  果然谈颖听了这话马上停了脚步，沈良臣见她徐徐地转过身来看自己，不由心中一喜，却还是不忘提醒她，“除了让你走。”
  谈颖当然也不会提这么天真的要求，站在原地想了想，“让我回薇莎上班。”杂志社也早就收假了，可沈良臣一个电话就帮她把工作给辞掉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当然不可能再任由她和程季青朝夕相对。
  见她开口就提这个，沈良臣的情绪更加糟糕，脸色微微一沉，“除了这个。”
  谈颖讽刺地看着他，“那还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的决定好了。”
  她嘲弄的眼神顿时噎得沈良臣无言以对，其实他真是诚心实意想讨她欢心。他起身走向她，伸手抚了抚她一头柔顺黑发，声调也柔了几分，“你要想上班，我再给你找别的地方？”
  谈颖不说话，黢黑的眼底写满了轻蔑。沈良臣得不到回应，只好又提议道：“不如回老家走走？今年过年你还没回去过？”
  本以为会再次遭到拒绝，沈良臣甚至暗暗后悔自己的说辞，毕竟当初拿她父母墓地的事威胁她，这手段怎么看都有些过分。可谈颖蹙眉盯着他打量，几秒后微微挑了挑眉，竟然答应了，“好啊。”
  “那说定了。”沈良臣见她答应，心情也好了起来，可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谈颖已经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他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
  谈颖说想顺便去看看姑父姑妈，也就是叶子的父母，所以打算带些青州的特产过去。沈良臣最近正在为新组房地产公司的事忙得分-身乏术，就让杨恒陪她去。
  不是周末，商场的人却也不算少，杨恒一路上的表情都很严肃，惹得谈颖直笑，“放心吧，我现在不打算逃，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
  杨恒听她这么一说，尴尬极了，“谈小姐，其实沈总他——”
  “能不说他吗？”
  见她敛了笑，杨恒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反正你最好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你我都难做。”
  谈颖斜眼看着他，“跟着沈良臣久了，连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一样让人讨厌。”
  杨恒抿着唇角不吭气儿。
  两人一起进了家礼品店，谈颖顾着挑自己的，杨恒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见她挑中什么就一并示意导购包起来。等离开的时候他两手都提满了东西，大包小包很碍事，可还得一直小心翼翼地防着谈颖别让她趁机溜掉。
  “陪我逛街，比陪着黎安妮无聊吧？”谈颖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让杨恒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他支吾了半晌，“我不懂谈小姐的意思。”
  谈颖笑了笑，“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明明那么喜欢黎安妮，还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什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杨恒倏地僵住脸，连音调都开始变得不自然，“黎小姐是挺好的，不过我可没别的想法。”
  “是么？”谈颖耸耸肩，一副不再继续聊下去的样子。
  杨恒安静地跟了她一段路，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刚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商场旁的玻璃镜面上，清楚地勾勒出谈颖微笑的样子，她回头一本正经地说：“婚姻对女人来说是很慎重的一件事，你觉得沈良臣这样，对黎安妮公平吗？我是没得选了，但是你有啊。”
  杨恒马上就明白了，戒备道：“你想挑拨我和沈总的关系！”
  谈颖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说得我跟佞臣贼子似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沈良臣不肯放我走，黎安妮知道该有多伤心——”
  杨恒心事重重地看着她，谈颖摊了摊手，“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
  接下来杨恒一路都没再说话，明显是将谈颖这话给听进去了，回程的车速非常快，像是心情极度烦闷一般。谈颖坐在后座玩手机，有短信进来，她飞快地瞄了眼前座的人，杨恒哪有心情关注她。
  短信是程季青发来的，大意是问她好不好？
  谈颖给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告诉他不用担心、一切安好。
  转头看向窗外，天气一天天开始回暖，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开始发芽长出新枝，到处都生机勃勃的景象，而谈颖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忽然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接着感觉到车身被狠狠地撞向了某一处，谈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阵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提到了喉咙口。杨恒显然也被吓到了，尖锐地喊了一声，“谈小姐坐好。”
  他猛打方向盘，结果撞他们的那辆车忽然就这么擦着两人的车身开走了，这诡异的一幕令两人一时都愣住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杨恒惊魂未定，急忙从后视镜里打量她，“你没事吧？”
  谈颖的心也还在怦怦直跳，她后知后觉的揉了揉额角，刚才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这会儿隐隐有些生疼，脑子还有点晕。
  杨恒一脸抱歉的样子，“对不起，是我没留神。”
  “没事。”谈颖又看了眼那辆车离开的方向，那车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撞上来的。
  “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杨恒不放心，心里又充满了歉意，沈总派他来就是保护谈小姐的，结果他居然这么不小心。
  谈颖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可最后拗不过他，还是被他一路开车载去了医院。
  ***
  医生给谈颖做完检查，她一出来就在走廊上看到沈良臣，没想到杨恒还是通知了他。她皱了皱眉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沈良臣眼里的关切不像是假的，谈颖有短暂的失神，她移开目光道，“只是皮外伤，擦点药水就好了。”
  沈良臣还是一脸担忧，“在医院住一晚，撞到头不是小问题。”
  他固执起来谁都说服不了，转头就吩咐杨恒去办入院手续，谈颖低着头站在他旁边，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沈良臣见她这副样子，越发觉得不安，伸手捧住她的脸颊逼她看自己，“是不是又头晕了？”
  看着眼前这张脸，一切都和过去渐渐重叠在一起，太多的回忆交织而来，有如洪水猛兽一般。谈颖觉得鼻头发酸，用力将头扭到一边去，“真的没有。”
  她最近不待见他，沈良臣也习惯了，半拥着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还一遍遍地安抚她，“没事，要是撞傻了，还有我照顾你。”
  谈颖盯着地上两人挨得极近的影子，用力闭了闭眼睛，耳边他的话语越来越模糊，脑海中某些片段却越来越清晰。
  是的，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很多很多事，那些被她遗忘却至关重要的一切。
  “办好了。”杨恒走过来通知沈良臣，看了眼始终脸色苍白的谈颖，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谈小姐，这次真是我太大意了。”
  谈颖勉强笑了下，“真的没关系，你怎么这么啰嗦。”
  沈良臣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他将谈颖扶进病房里躺好，然后留下了杨恒。两人站在走廊尽头说话，“你确定那车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杨恒握了握拳头，“像是有意吓唬我们。”
  “吓唬？”沈良臣眸子印着疏冷的月光，嘴角微微勾了勾，“倒不如说是警告。”
  杨恒一怔，“你知道是谁？”
  沈良臣没有答他，只回身对他道，“你先回去休息。”
  “是。”杨恒点了点头。
  沈良臣转过身去，杨恒却站在原地迟迟都没有离开，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还有事？”
  似是很难启齿的话，杨恒犹豫了好一会，“黎小姐也不是坏人，沈总你——”
  沈良臣马上就明白了，眼里难得噙了一丝笑意，却并不容易被察觉，“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小囡故意激你的？要不就你这闷葫芦，会主动在我面前提这事？”
  心思被揭穿了，杨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都红了，“谈小姐心眼太多了，可惜还是比不上你。”
  沈良臣却没被他的话逗笑，手臂轻轻搭在窗沿上，表情微苦，“我心眼多有什么用，遇上她，还不是马上就栽了。”
  ***
  沈良臣折回病房的时候，一眼看到谈颖正坐在床上发呆，她身上换了病号服，但可能因为夜里怕冷的缘故又加了件黑色开衫。这样的颜色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疼，抬脚朝她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她慢半拍地转眸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沈良臣走过去从身后拥着她，将她单薄的身躯完完全全拢在自己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颈项，“在想什么？”
  谈颖静默片刻，清晰地说道：“想我爸妈。”
  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微微一僵，只听沈良臣说：“都过去了，想它做什么。”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蓦地扳过她身子，死死睨着她双眼，“你想起什么了？”
  谈颖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冰冷的眼神一点点变得讥讽，最后微微扬眉道：“就是什么都想不起，这才努力想啊。”
  面前的人明显松了口气，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也慢慢松懈下去，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轻轻咳了一声，“想不起就别想了，待会又要头疼。”
  谈颖不说话，一双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良臣被她看得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于是他转移话题似的抬手摸了摸她额角的纱布，“还疼吗？”
  “不疼。”
  谈颖不耐烦地侧头避开了，沈良臣被她这样子闹得很不快，伸手用力弹了下她脑门，“那这样呢？”
  “疼死了！”谈颖捂着额头怒瞪他，眼泪都出来了，“这么欺负伤员你好意思吗？”
  “哦。”沈良臣说的也一本正经，“帮你检查下，我还以为是神经被撞坏了。”
  谈颖反应了一会，马上回过味儿来，瞪圆了眼骂道：“你才神经有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