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回,我其实晓得,我”最后两个字只有两个我自己都听不清的轻音,轻轻吹进去,化成符卿书一声低吟。
符卿书,符卿书。
符老弟这三个字我这辈子,再不能喊了。
事后总结这一夜,两句话鲜血四处,惨不忍睹。
而且符卿书把老子劫来的这个别院,除了这间房一张床齐整,四大皆空。我在院子里寻了半天,才找到一口井,打了一桶水,把我跟符卿书洗涮干净。符卿书折腾到了极限,皱着眉毛沉沉睡到中午。
等我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午偏傍晚。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迈进大门。小全说在小厅有要事找王爷。我进了小厅,没看见老子没脸见的那两位,只有一个惜楚公子。
第六十一章
惜楚公子神情的郑重度说明了话题的严肃性。我把脑子里快风干的浆糊搅拌运动了一下,闲杂人等主动退下。惜楚公子起身关上从不关的小厅房门,与在下相对正襟坐下,方才道“今日来找公子谈的这件事情,其实早先在别庄里就有了意向,本打算过了中秋便说,因为种种原由延到今日,还是要同公子说。”
我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惜楚公子喊我公子不是王爷,说明他这件事情是要同马小东说,不是泰王爷。我说“我这人讲话就爱个爽快,惜楚公子有事情直说罢。”
惜楚公子犹豫了一下,想是斟酌了下词句,然后道“这件事情苏公子与裴公子不方便开口,方才推了在下来说。不止在下,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今日当在下是个辞行的,这些日子托了公子照应,一场缘份。自今后便别过了。”
老子今日不比平常,略迟钝了些,愣了四五秒钟方才反应过来。惜楚公子跟老子谈的,是出府么
惜楚公子道“这些时日,人人也都想通了。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在这泰王府,终也不是办法。如今也不求别的,天下大的很。只求三尺半丈的一块地方,能安身立命,平常到老。早先也商议过,中秋一场,就算最后一聚。缘份如宴席终有一散。”
容老子反应个先,三公子磕鸠酒的惨烈形容恍然在目,几句话怎么听我怎么害怕。
我咳嗽了一声,诚恳地说“惜楚公子,如今大家都打开窗户说亮话。我马小东这个假王爷托各位的福演了这么久。若有什么我做的不到的地方,想怎么解气随诸位。”
惜楚公子笑一笑“马公子莫误会了,在下等人也是想了许久方才想通。一天天在这王府里耗着,也没什么结果。倒不如出去自寻一块安身的地方,过过平常人的日子。怎么说,如今马公子还是王爷,没有话在下等人也不能随便走了。只恳请公子点个头,与在下等人就算从前死了一回,从今起再重头活过。”
居然说成了这样,老子又怎么能不点头。不过想来也是个道理。十来个公子,总不能一辈子就在这泰王府里一天天过着。天高海阔,哪里不能闯出条路来。我叹气道“惜楚公子,你今日肯这样同我说。实在是把我马小东当地道一个人来看了。就冲这一条,诸位说什么,我都应了。”秋来天气爽,正是散伙的好时候,该散就散罢。“这些话,都先同苏公子商议过,苏公子又怎么说”
惜楚公子道“苏公子与裴公子也没甚么别的说。”我说“那定下什么时日起程”惜楚公子道“暂定了九月初二。”
惜楚公子道了声多谢公子,先走了。我出了小厅径直向前,小顺闪在我后面道“苏公子在客房与姓卢的客人叙话,王爷要不要”我摸了摸额角“今天乏了,我先去歇了,晚饭也别送了。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罢。”
我也要个清净时候,把一团麻捋一捋。什么事情,等明天罢。
马王爷这天晚上干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认帐,所以在此处插花某天小顺对某人的汇报王爷那天晚上究竟干了什么。
“王爷回房就关了门,小的恐怕另有交代,就和小全在门外头守着。只听屋里来回走动的声,后来王爷就在自家同自家说话。只能听见声,说什么小的不知道。后来走动声没了,单有王爷的说话声。小的斗胆正想敲门问问,王爷自家开了门,然后吩咐小的给他准备笔墨,多要些白纸。后面轮小全上夜,说是王爷亮了一宿的灯,没睡什么。只听见房里不住地说这个不成,这个也不成。再来就是早上,小的瞧见王爷用袍子兜了一怀的纸头儿,自家拿到院子里去烧。小的只晓得这些。”
抬头瞧瞧问话的,自发自动颤抖地笑两声,怀中摸出几张展平折齐的皱纸,“这几张是王爷走动的时候掉的,小的特特捡了留给您瞧。”
四张纸,每张东倒西歪三个字苏衍之、裴其宣、符卿书、三个人。
看纸的眼闭了闭,“你先下去罢。”又瞧了瞧几张纸,三张合在手里灯上烧了,剩的一张拿着再瞧了瞧,折了放进袖子。
小顺倒退出门,等下告诉大厨房一声,这两天王爷的饭食里多放些补料。
我深刻地思索了一夜,有的结果有的没结果。
先捡有结果的办了。早膳各用各的,我擦嘴的时候告诉小全“我今天有些事情找苏公子。”
一刻钟后我和衍之同在书房,衍之自然晓得我找他做什么“惜楚公子昨天都与你说了罢。”我杵在桌前道“说了。情理想来都应该,但毕竟也过了这些日子。十几个人说走就走别说还真有点堵得慌。”
所以我跟着说“衍之,泰王府的家产有多少,清算清算平均分了,每人各拿一份罢。”苏衍之道“王府的钱就算分了,又哪个会拿。”
我点点头,只要钱上沾着柴容两个字,泰王府的十几位谁也不会拿。所以说把思想理清楚很重要。我在桌前兜了一圈子“柴容也死了,王府里的钱不拿亏了,不分留给谁”苏衍之低眉看帐册,没应声,估计肚子里盘算拿去捐给小庙积阴德。我说“譬如就拿去捐给庙里,同这些人拿了也没什么分别,左右都是拿去给了该用的人。阴德不如阳德。”苏衍之终于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先把帐清出来。”我忍不住说“帐交给帐房做就好,成天你也少费些心神。那位来探望你的客走了没”
老子说这些话,从头到尾,没敢同衍之的眼对上过。
只听衍之说“昨天傍晚走了。”然后他笑笑,我笑笑。老子不晓得,底下该说什么好。
衍之望望我叹了口气“帐还是我来清。以前总帐都在这里,交给帐房也麻烦。也只这一次了,也没多麻烦。只是以后,帐目不能都全丢给帐房,你也要自家学着看。”只这一次了,十几个人走后,一个大院子只剩下我与衍之和裴其宣,又该怎么过
皇宫里来了传话的,皇帝招老子火速进宫。
御书房里人挺齐全,皇帝宁王仁王康王端王安王公主孙将军各个都在,一副把总帐清算到底的架势。不过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一个孙将军跪着,公主站着。
我是最后一个到,进去的时候正逢公主拿着一块帕子揩眼角,抽抽噎噎地说“皇兄索性一遭把臣妹同孙郎砍了,今生若生不能在一处死也要在一处”孙将军跟着磕头“求皇上莫听公主的话,千错万错都在罪臣一人。求皇上将罪臣千刀万剐。与公主没有半分干系皇上名察。”公主立刻哭道“皇兄万不能听孙飞虎胡说。孙郎若死了臣妹绝不独活,皇兄就把臣妹同孙郎一起砍了罢,呜呜”孙将军再磕头,皇帝一拍桌子“两个都闭嘴”说的真好。
皇帝道“哭的那个别忙着哭,朕先问你句话。如今皇家的体统跟安国府的面子被你一发全赔进去了。朕要如何处罚你”
公主捏着帕子,偷偷看了看皇帝,眼眨了两下又顺下去。
“符郧手上握着七万兵马,安国府一家四代忠良,就算朕把你跟孙飞虎一发全砍了,百十来年的体面砍得回来”
孙将军头磕得砰砰做响“罪臣,罪臣该死”
皇帝再一拍桌子“这屋子里的哪一个又能给朕个主意,闹这一出要如何收场。”老子看安王,安王看端王,端王看康王,一个个地看过去,直看到宁王身上。宁王只好看皇帝,都不做声。小公主不声不响提着裙子低头跪在孙将军身边。
皇帝冷笑“晓得错处早干什么去了”袖子一挥扫下龙案上的一册折子,“符家的小侯爷新呈上来的折子,看看罢。”
公主捡起折子,垂头看了片刻,拿帕子捂住嘴,泪珠滚滚。
皇帝道“瞧见了罢,这便是你看不上的符卿书的折子。你拜堂的时候干下了这般的事情,符家小侯爷还上折子替你求情,让朕成全了你与孙将军。送了个台阶来给朕下。若不是这个折子,朕与皇家的面子,你与孙飞虎的脑袋,一发的全要拿去喂狗。”
孙将军闭着眼只管磕头。宁王道“如今这桩事情皇兄要如何处置”
皇帝摸了摸胡子“符家小侯爷送了个台阶过来,只是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些。”
这话就是个活扣,套我与五位王爷替公主求情。老子与五位王爷顿时会意,挨个跪下,从情从理,逐个剖析,替公主求情。求到了一个火候上,皇帝叹气,“也罢,让朕再斟酌。”
第二天就下了圣旨,说安国府小侯爷上万言书,皇帝感动不已,准符卿书所请,改嫁公主与孙飞虎。孙飞虎贬为御林军校尉,永寿公主削封号。一场闹腾,就这么捂了。
其后我与几位王爷又被招进宫一趟,商议怎么安抚安国侯与符卿书。太后提了个意思“宫里待嫁的公主也不只永寿一个,再嫁一个与那符郧的儿子便是了。”宫里待嫁的公主还有岁昌公主和昭阳公主两个,太后说容哀家琢磨琢磨,挑个好的。众王爷都说太后想的好,但需仔细斟酌。皇帝含笑看我“可有他解”老子回说,好极,没有。
皇帝再望着老子露牙笑了笑,回头向太后道“母后面前朕说句私话,依着朕看,婚还是莫要乱指的好。倘若再出些什么乱子,再这样捂也不成事体。朕先提点符卿书个官位,再放句口谕过去,无论他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成亲的时候朕都下旨,再做个主婚。母后看如何”
太后点头“哀家究竟不如皇上想的周详,就如此办吧。”
滚油锅温泉池,就这么让老子各走了一趟。
单宫里来回这样折腾,初二也就要到了。
这几天王府呆的少。初一我本打算吩咐厨房整治桌酒菜大家吃顿散伙饭。但是想起散伙饭这三个字心里还真闷得慌。厨房的小昆特特来请示我中饭晚饭如何整治,我说就按平时办罢。
中饭的时候尚好,等到了晚饭。大桌子摆开,诸位坐好。老子想到这种场面这辈子恐怕只这么一回了,气氛就来了。
我说“粥先别忙着上,让厨房添两个菜,把酒摆上。”既然摆明了散伙饭,索性痛快吃了。集体吃酒也只在别庄的时候我同其他公子合伙与衍之拼酒那一回。从惜楚到晨风,自在说话也没几天,就这样散了。
酒斟上来我先举了杯子“别的话不说了,只这一杯酒,算送行了。”再从惜楚到晨风一一都碰过了。说起来华英雄这孩子也走了几个月,连封信也没有,不晓得学成了以后还回不回来。人生少聚首多分离。果然在这种场面想不悲情都不行。
从一路顺风祝到万事如意,老子肚子里象样的词能用的全用上了。一顿酒喝的感天动地。连忠叔打头侍侯在旁边添饭的一个个都不住拿袖子抹鼻涕。
我端着粥碗笑“正经是好事情,怎么一个个都悲秋上了。来来,喝完粥算结束。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其他人都默不做声,月清偷偷抬了下袖子,晨风的粥碗吧嗒一声。
散场的时候没人先动,还是老子最先推开椅子大步出门。心里当真跟盐腌一样,散伙总是伤感的。
半夜的时候我一个人踱进院子,一天的星一院的虫叫。从明天起偌大的泰王府少了十五个人,何其冷清。
还是金鱼池旁边的亭子,还是裴其宣。还好没有酒坛子,只有个细长的壶,两只杯子。裴其宣也是平常的裴其宣,只刚刚喝了一杯酒脸有些红。举起酒壶高高斟满了杯子,“方才你同人人都喝过,只还没同我喝。”我实话实说“一喝你就醉,明天起不来,别耽误了送人。”裴其宣望了望我,笑了“酒性淡,醉不了人。”我端起杯子,一股扑鼻的香。这个味儿我熟悉,那天裴其宣喝高了的桂花酒。
裴其宣再过了两杯,眼光开始迷离。半靠在我身上忽然道“你我两个单喝酒,这还是头一回罢。”我愕然,从老子还魂到现在,尤其是最近的时日,酒从没断过。与裴其宣喝酒,居然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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