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完结

  第十章
  门被开了起来,屋子内没有开灯,寂静的所有,一切显得昏暗又陌生。
  扯开了领带,他将身子落在客厅的沙发上,清亮的双瞳在空间里环绕。
  这是一间屋子,不小的空间应该生活著两个人……又或许,该有更多人。
  然而,六年来,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独守空闺的女人。
  他的妻子,他合法上的另一半。
  因为她的存在,所以他所拥有的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你的快乐日子是他用心换给你的!」
  雷殷闭上了眼,吁了口气来缓和心的拧痛。
  怎麽可能会快乐……怎麽可能会快乐呢?
  曾经以为,他曾经盲目的以为,鸿图霸业远比什麽都来得重要,在他拥有另一份真摰感情的时候,他硬生生把他推开,并自私的认为,他还是他的,还会留在他身边。
  是他太有自信,所以漠视了给他的伤害,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终究不会离开,却忘了一个人心灵可以容忍的程度。直到现在,他才像个孩子无措的颤抖,然後深深地後悔著一切。
  心,空了六年。再见他那一刻,他依然期盼可以再被填满。
  「我以为你不会再踏进这间房子。」
  灯光「啪」的一声,室内骤然明亮,女人穿著一身白衣站立走廊上,脸上的清醒不难猜测出她已站了多久。
  雷殷没有回答,睁开眼看著那清丽的面容。太多事像种感慨似的被揭发出来。再次闭上了眼,手中一叠薄纸被丢了出去,稳稳落在桌面上。
  凤天仪平静的走到对面落坐,视线在桌上被抛出的纸张里。
  沉默,开始回盪。
  直到要真正摊开的这一刻,被翻覆不平静的心还是选择安静的接受。
  怎麽可能不接受……六年可以磨掉生活,也可以看清太多东西,心与心无言的折磨一直都是种距离。
  离婚协议书与凤氏资产转让书。
  深色字体刺目的横亘在上头,多麽希望此刻双眼就是在梦境里徘徊,那麽终究要面对的事情就可在醒来时过往云烟。
  「你找到他了。」在午夜显得轻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陈述著一件事实,她不想承认的事实。
  凤天仪忍不住紧绞扭著双手,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当时,她应该让他连留下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雷殷睁开了眼没有给予正面回答。他知道,这一切都将会彻底改变,或许会让他恢复原点;但,他却可再变得完整。须臾间,他眼里一片柔软。
  「我以为终究可以拥有你。」冷静的平述,声音却已是不稳。
  六年时光在这段生活里流逝,太多的煎熬已像儿戏,与对方间结合的那一刻,注定未来这一刻的所有晦涩心情。
  「我也以为我可以如你愿。」但事实事,他做不到。空了的心,怎麽也没办法另外填补。
  「七年不短。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熬过,你最终会真的成为我的。为什麽不再熬下去?雷殷!再一年你就完整拥有凤氏了!」
  看著她,炯炯有神的视线紧盯著对面的女人,美丽的面容依然,优雅的身段却消瘦许多,他已太久太久……没有这麽认真仔细的看过她。
  「我遗失了六年,再一天我都等不下去了。放手吧,对你、我都好。」
  女人看著他,从来都觉得他的脸庞陌生,因为不够亲近。
  当年在父亲公司第一眼看见他,她告诉自己,这男人会是她的。事实上,她做到了,却也输了所有。她看见这男人的野心,所以她用条件做交换,却没想过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就在那里;当年那个男子,那个总是微笑的温柔男子,他为他付出了什麽,她便利用了什麽。
  天之骄子,天子骄女,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办到!
  用条件交换的夫妻名义始终在戏台上演出,她的心,此刻却找不到下台的出口。
  抿著唇,她找寻自己原有的骄傲,道:「抛走了一切,你将一无所有。」
  雷殷只是将目光看向窗外,深邃的眼里像是一片暖洋。
  「是他让我拥有一切,他帮我换得了一切,他希望我什麽都拥有。这六年我是抱著什麽样的信念才走下去这一大段路……天仪,你真以为我还是那个只想要握权的我?」
  「……你输了……你真的输了,雷殷。」眸底漾满了泪,她仍坚持不让其滴落。直到这一刻,她真正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已成定局。
  或许,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什麽。这六年来,她霸占住的,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雷殷起身横过了桌面,双手捧著女人倔强转开的面容,直视她的目光轻柔,让她双眼早已盛满的y体的终是忍不住滑落。
  轻轻地,他用指尖拂去那些泪痕,将一吻印在她的唇上,短暂的停顿却温暖不了另一个唇瓣。
  「我甘愿。」
  离去,离开本该是盼谁所望而完成的一个家,男人脸上带著淡淡微笑,留下的馀音从背影深深地,流淌进另一个人的心里。
  直到门再次传来阖起的声音,女人才真正的痛哭失声。
  隔日,雷殷来到昨夜曾待过的病房。
  毫无意外的,他知道里头不会再有那单薄的身影,却还是忍不住带著失落转身。
  「咦?你是昨天的?」
  尔雅的嗓音在背後响起,雷殷转过身,认出了他是他的主治医生。
  见男人转过来的面容有种不可直视的气势,那是种浑然天成的与生俱来的气质,许医师笑了笑,道:
  「你果然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他』吧?」
  雷殷走了过去,昂扬的身影带有种绝对x。他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刻接受某些事。
  某些,在那个时候就已无法改变的事。
  ……
  「血块压迫到他的视觉神经,虽然当时已尽力清除,不过因为脑部结构之间太过细微,那些残馀会让他的视力不如平常人般完好。
  「他的双眼在这几年的药物治疗下,尚可以清楚分辨出各种事物。而另外一处的困难在於,脊椎的末梢神经太过丰富和集中,所以没办法动手术。骨头外的可以受到药物控制,这也是这些年他可以承受的唯一办法了,但……」
  看了眼男人专注严肃的面容,许医师顿了顿,继续道:「在r眼无法看到的地方,那块东西一直以固定的速度成长与侵略内部……」
  话音刚落,男人眼间隐藏的痛苦太过明显,几乎让人动容。
  「这几年,每个月他都会固定来我这里报到。治疗的过程很痛苦,我会跟他聊聊天说说话,我听说了很多关於一个人的事。」
  雷殷看著窗外,另一道侃侃而谈的声音在耳边缭绕,深深地传到心底去,他的双眼眨动不了,里头太多复杂的情绪,教人无法忽略。他细细牢牢的听著,手紧攥著拳,隐约还发著抖。
  「……他曾告诉我,天堂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那里充满了祝福。」
  男人回过头来,喉咙乾涩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启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许医师。」
  直到男人离去,许医师脸上的微笑才卸下,心上不禁感慨万千。拿下了眼镜走到窗外,天空又是一片晴朗,蔚蓝得让人像是无忧。
  想起那苍白面容上的瞳眸,黑得很美丽却总是空洞。那个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心愿,有不被人所知的苦涩,却让他靠著意志力残存到现在。
  ……这一次,那双眼眸一定会被填满。
  而他知道,那个男人将会完成他的心愿。
  带著他不会看错的,真切的心。
  很久很久以前,他一直想有一双翅膀。
  有了翅膀就可以飞,要到哪就到哪,可以多远就多远,哪怕永远飞不到终点;只要可以握著一切,那麽就不会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了吧……一个人太冷,也太寂寞。
  他想要温暖,可以把心照亮的暖流。
  那个时候,他无意看见了那抹光源,当外头的世界仍置身於一片黑暗的冰冷雨夜里,他就只能看见他。那麽美丽的存在,彷佛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那抹温顺和平的色彩夺去他的注意力。
  那时他想,一定要得到这麽美丽的笑容。
  他做到了。却也失去了。
  木造的简单平房造立在小径边,四方的建筑全用木头制造,从门边隐约可见前院的清雅,周围的大树随风摇曳,时而带来一片遮影让屋子显得凉爽。
  他抬头看看天空,想著他一定也时常仰望著这片天空。
  同样一片天空,同样的蓝,他看著,想著当时的他,心里想著什麽呢……
  推开了深色木门,传来几声铃响,声音质地轻脆,让人耳畔略过一阵阵熟悉,男人眼里似被风吹过,留下深深切切。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屋内跑了过来,看见来人时呆站在原地,登时瞠大了双眼。
  「啊──?」张著嘴,红红的嘴巴围著可爱的圆。
  男人原本想笑笑,看著小家伙小脸上的黑瞳却一阵百感交集。
  管净穆伸出手,认出男人道:「天堂来的!」
  雷殷愣了愣,随即真实划开一抹笑意,走近小家伙面前,迟疑地慢慢抱起他,微微惊讶他没有挣扎与拒绝。
  「你叫什麽名字?」
  「小穆!我是管净穆!」大咧咧的,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睁著眼打量著男人。
  净穆……净与穆,亦刚亦柔的字,很漂亮的名字,是他取的吧。
  m了m管净穆的头,雷殷好奇又问:「你不怕我吗?我是陌生人。」
  管净穆摇摇头,随即像怕被听到似的看了看周围,接著靠到男人耳边轻声说:「莫叔说天堂是纯洁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善良,所以我不怕你。」
  「哦?」挑眉,他喜欢这个孩子。像他一样坚强又有勇气。
  管净穆绝对的点点头,又道:「莫叔喜欢天堂,他说那里有白色的美丽,你是来带他走的?」
  男人看著孩子,心上一阵被捣弄似的酸,牵强的笑笑,说:「是呀,我会带他走。」顿了顿,m了m小家伙承自他、那一样柔软的头发。
  「你说好不好?把他交给我吧?」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男人,咯咯的笑笑,像是童言童语道:「好啊!那你要给莫叔幸福才行哦!」
  忍不住抱紧了小家伙,男人略微模糊不清的低沉嗓音沙哑,像从深处里传来:「会的……我会给他幸福的。放心……交给我吧……」
  管净穆小脸上一呆,不懂这个说话如此透露著坚持的人,又是为了什麽而突然哭泣著呢?
  他反手,也抱住了男人,说道:「好啦好啦……交给你了,莫叔是小穆最爱、最爱的人……你不可以欺负莫叔哦!」
  轻轻拍抚流著泪的男人的背,小小的手上有股温暖的热度,稚嫩的嗓音有股认真;那是,一个孩子也有的深切盼望。
  这个上午,男人高大的身影悄悄走进阁楼的房间里,窗边的单人沙发里静静蜷伏了一道身影,昏黄的阳光隐约打在他脸上,却照不亮他苍白的肤色。
  雷殷蹲下身子,看著这个人。仔细的看著。
  六年的思念让人发狂,他想在这一刻,好好的看著他。
  同时,把心找回来。
  「你来我家做什麽?!」
  管鄀谦不敢置信的瞪视坐在客厅里的男人,沉声的质问著。
  雷殷没有回答,蹙起眉头看著桌上的稿纸,反问:「为什麽给他做这种工作?他的眼睛哪能经得起这种疲累?」
  「还不是你老婆干的好事?!要不是她,他堂堂一个工程师需要做这种小工作吗?!」懊恼的回著话,他心里却想著到底是谁开门给他进来的?!转头瞪向一旁的小家伙,只见他倒戈的窝在男人身旁吃饼乾。
  小家伙看见老爸递过来的视线,老神在在的转头看著老妈,蓝云抿嘴笑了下抱起小家伙,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对雷殷出现在这里没有意外。
  「不再是了。」
  「什麽?」管鄀谦疑问。
  「我跟凤氏没关系了。」
  管鄀谦惊讶的看著他,呼吸有瞬间的静止,半晌才问:「你……你全放弃了?」怎麽可能?费了那麽多心机得到一切,却在六年後亲手毁於一夕?
  转头睨了眼对方,雷殷笑了笑没有回答,起身往另一头走去。
  管鄀谦瞪著他的背影,怔愣著。
  有没有看错那家伙在笑?认识他几年,第一次见他笑!
  往後院去的走廊上,雷殷跟刚进屋子的蓝云擦身而过,短暂的对视让两人皆停了下来,沉默里,女人仅仅只是递了个微笑。
  一个温善的笑意。
  那瞬间,雷殷有些颤动的心多了些力量,让他更加坚定的朝那人走去。一只小手在眼前晃动,转眼一看,是管净穆在挥著手。
  握住那只小手,互相传递了手心了热度,那种感觉,让雷殷几乎动容的想落泪。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唯一了……
  蓝云了然地看穿了他眼里的心疼,手同时也抚覆小家伙脸上,轻声道:「他不希望孩子难过,所以才有这样的决定。其实对他来说,他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雷殷紧握著双拳,紧到指甲抵得掌心生疼。
  「我想,因为他心里还有你,是那份情感才支撑著他到现在……」抱起小家伙,蓝云眼里有咄人的目光,却埋藏著一份恳求,她道:「你……会不会再辜负他?」
  松开了双手,那种钻心刺人的疼从掌中逝去,雷殷回望著女人,眼里的绝对不容人质疑。
  「错过了六年,我不会再放开。」
  蓝云微微一笑,转身继续迈开步伐,隐约间,满意的眼里藏了些泪光。
  管鄀谦走上前来环住了蓝云肩膀,让女人在他怀里真正地哭出声,松开紧皱的眉与眼,此时,所有皆剩一片坦然。
  「交给他吧。」
  只有他,才能给予他所有啊。
  高大的身影慢慢步下木制台阶,缓缓地走进後院一片空旷,视线定在不远处一片花圃间的身影上。
  骆顗莫背对著他,蹲在地上拿著铲子正在铲土,身旁有片浅色花海,里头各式花卉齐集,极其美丽。
  曾经他想,这个男子用他自己的一切换了所有给他,那麽辜负这两个字又是得意从哪而存在?
  然而事实上,他却还是被荒唐的梦给蒙住双眼。婚礼上他没有出现,他没有参与自己最後完成的路。那时心上一片落空,才明白,没有了他,他拥有这一切有什麽用?
  他就是他的幸福了……为什麽要用六年来换回这个道理。
  一道清澈的声音在他走近时轻轻响起:
  「这是莲香花,花瓣略带清香,形状很优美,是台湾少有的品种,我失败了好多次才成功的。那是花菖蒲,在希腊神话里就是彩虹之……」
  雷殷站在他身後静静的听著,半晌却突然没有了声音,他忙问道:「怎麽了?」
  骆顗莫顿了顿,才道:「抱歉,你一定觉得很没趣。」
  话里传来陌生的语气,叫人连手指都在颤抖。
  「顗……」
  艰涩的吞咽掉苦楚,雷殷从身後抱住了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工具掉落在地上造成轻脆的声响,像是谁的叹息。
  握住他的手,苔声音略微不稳的在他耳畔轻唤:「顗莫……」
  咬著唇,骆顗莫苍白的面孔上一片忍耐,低声说著:「为什麽你要来呢?你该好好对待凤家的人……包括我父亲。」
  「我醒来你就不见了,这一次是六年!」雷殷咬著牙回道。他不接受他的拒绝,使力握紧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紧。
  这双手腕已经太过纤细了,恍惚间好像就会立即消逝,然而那阵阵的温热却是真实从掌心传了过来……是那麽真实的存在,是真的在他怀里……
  「不要推开我……拜托。」埋在他的颈间,向来强势的男人,此刻声音像个祈求的无助孩子。
  骆顗莫慌张的想起身抽离两人的贴近,却怎麽也躲不开男人的温度,一会,他像是累了般地放弃,只是将头垂得低低的。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雷殷闻言,霎时僵住,抱紧的双臂更是动都不敢动。
  「因为我现在腿瘸了,眼力不好,背也有问题……所以,你才愿意大方的施舍一点感情给我……」几乎扭曲的声音,喘了喘,又道:「你不必……同情我的。」
  雷殷蓦地收紧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拂去x腔忽然的刺痛,心却像是要涨破一般地,依旧疼痛不堪。
  手背被落下来的y体滴到,烫人似的灼传到x臆处,雷殷紧咬著牙。
  「为什麽你要这样说……顗莫,为什麽你要说出这种话来……」他难受地紧闭上眼睛,将脸贴在怀里人瘦弱的背弯上。
  「你不是应该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呀……」强硬的把人转了过来,那麽近的距离下,他吻去他闭眼时滑下的泪珠,低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一定是忘记告诉你了,对不对?」捧起那张爱怜的脸,他觉得心像被破了个洞,剧痛地让人几乎支撑不住。
  「别哭……嘘。」
  那些泪滴,让他的心也跟著被割伤般,流淌失血般的疼。
  他怎麽会舍得让他独自一人熬过这六年?
  「不……」骆顗莫伸手想推拒他。
  不要说、不要开口……这一切,让他毫无心理准备。如果再次给了他冀望,他不知道,当下一次的别离再来,他该怎麽找寻下一个出口……
  骆顗莫曲手瑟缩著双肩的拒绝模样让男人难忍失控的低吼出声:「不可以不要!我说过不可以推开我,顗莫你怎麽会舍得推开我?我知道我以前很自私,可是……现在,不要躲了,让我爱你就好、让我爱你……」
  骆顗莫惊悸地抬头看著他,惊诧微然掠过,却挡不住那股热流急速地向外掏……忍不住颤抖,眼前恍惚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就什麽都没有了……雷,那就什麽都没有了!」骆顗莫猝然泪流满面的嘶哑著。
  「嘘、别哭。不会没有的,我不会没有的。」雷殷急急吻去他的泪,一遍又一遍。
  「我有你呀,顗莫,我有你……」
  这样就可以了吧,够了,只要有你,飞远了也不会觉得累,因为有你,空了的心,已经有你。
  脸上细碎的吻,是真的吧?是真的存在吧?如果是,就不要让他醒了……
  忍不住哽咽的声音,双眼又疼痛了起来,他却控制不住情感被次次的挑起。
  「……结婚吧。」
  骆顗莫难以置信地望著他,泪总是停不了,全身因为绷紧而发著抖,那种茫然失控的神情让雷殷更痛了。
  拉开他颤抖的手,雷殷轻轻地,吻住他紧咬的冰凉唇瓣:「我知道,我一定是忘了说了……」
  抱紧抽泣不停的躯体,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抚顺著,男人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
  「我爱你。……顗莫,我爱你。」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就让他阖上眼到永远吧……。
  「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属於我和你的家。」
  直直横向延伸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伫立著两道人影,各自背对而站。比起另一名的沧桑背影,男人始终还是挺拔的气势。
  那种气息,让老人觉得眼熟,只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比起野心的欲望,勇气才是真正的难得可贵。
  「他还好吗?」苍劲有力的声音先划开了来意。
  雷殷转过身,比起半个月前的凛然,现在的他整体更显得一股自然与完整,只是眉宇间的冷凝显示他此刻的心情。
  「好与不好,对你来讲牵涉的是什麽?关心?」
  老者闻言侧过身,对他的讽言只是淡淡一笑。早已经不起煎熬了,所以几十个年头只能往前做个抬头的鸵鸟,以为不看见,就可以逃避。
  湖面因为清晨升起淡淡水雾,美得不真实。凤集天看著一阵怅然,往事的美丽与晦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痛苦的记忆。
  伤感的後悔。
  雷殷撇开了视线,眼里有抹厌恶与轻蔑却也飘过一种熟悉。就差这麽一点了,就差这麽一点他也会犯下这个老人当年的错误。
  这个老人,拥有了一切却从没开心过。那风中残月的背影始终站立著,却只是为了能够悼念悲伤,追寻过往曾有的一段刻骨铭心。
  「我以为我可以给他们母子幸福。」
  看了眼腕表,时间慢慢爬升,男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只是老人的话还是让他侧目倾听,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他的亲人。
  凤集天淡淡的扫了眼雷殷,笑了声,却充满苦味:「却没想过……原来自己就是他们的幸福。」
  幸福──他已经明白。想起那抹容颜,雷殷视线望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木造屋顶。
  「他母亲的决定让我来不及後悔,我怀著懊悔却不敢看著他,他是如此的像他母亲……那双眼,那黑发,那笑容…………」
  「所以你把他一个人丢到国外。」
  对雷殷话里的肯定没有回答,凤集天抬起头闭上了眼隐去伤痛,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他母亲走得太突然。那孩子却太过坚强,我以为他会在我面前流泪,他却只是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要什麽,但我却没有勇气回过头丢开已到手的一切。」
  老人被岁月刻划过的痕迹埋有深深自责与懊悔,雷殷握紧了拳头,紧紧抿著唇,为那独自走过那麽多孤独日子的人而心疼,苛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
  这个人,给予他血缘关系的老人;在此刻,也只是个为了过去而沉沉悲痛的悲哀父亲罢了。
  还有什麽好开口质疑的,责难他,那个人也不会高兴。因为他的善良,从来就不容别人互相伤害。
  这是抹借镜,看著他,雷殷由衷庆幸自己被自私欲望与野心所蒙闭的眼,终究因为那抹温暖而清明。
  「带著你的後悔离开吧,他不会乐於见你如此痛苦。」顿了下,低沉的嗓音已像从远方传来:「他一定……从没怪过你。」
  老人讶异的目光里,已是一抹手c口袋转身离去的背影;半晌,脚步一顿回头又道:「他的幸福,我会给。」
  凤集天微愣,随即背过身淡淡地笑开。
  「比起我,你更是拥有勇气与担当……」
  徒留沧桑落寂的人,独语与喟叹,静静划开空气里的安静,那麽幽远。
  四月春季,世界不再飘雨。
  婚礼在一个小小的礼堂里举行。
  小小的建筑物里,是个盼望中的白色世界。比起那些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大的空间里仅布置著淡淡熟悉花香味。
  在神父宣读的所有神圣誓词前,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依而站。雷殷看著身旁的人,手紧紧的牵著他。
  小家伙拿著捧花站在一旁,只有至亲与好友的场面里,没有热闹却满富温馨。除了管鄀谦与蓝云之外,还有骆顗莫的主治医师,许远深也在受邀里。
  在最後一句誓词下,骆顗莫在男人真切的目光里,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回望著他;然後他带著一抹微笑,轻声道:
  「我愿意。」
  那声音与那誓言,回盪在教堂里,一遍又一遍。蓝云红著眼睛,终是隐忍著没有哭出声音,管鄀谦挽著她,轻拍她的臂膀,这样美丽的日子,不适合掉泪。
  雷殷双眼藏不住内心的激荡,银色指环套住他纤细手指的时候,他俯身亲吻骆顗莫的额际,一路蔓延到微笑的唇瓣。最後,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重覆说著:
  「我爱你。」
  泪,再次滑落眼角,骆顗莫回手抱著这个男人,手心都在颤抖。
  太过真切的感情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如果拧著也会痛,那麽是否可以就此忘记过去回忆的苦涩滋味与甜蜜?
  多少次,两人之间的分别就没有再相聚。
  可是此刻他握著他的手,他牵著他的心。
  就此,做一个约定,做最终的承诺。
  拉著他的手心,十指交缠,一丝隙缝也没有。雷殷看著他,唇畔划开一抹笑,柔软深切的感情就这麽真实的摊了开来。
  「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好。」
  婚礼过後,他们坐上了飞机,飞到一个很远的小岛国。
  在那里,世界总显得一片明亮,海与天连成一线,蓝得透澈,蓝得见底。
  岛上的气候温暖宜人,来到这里以後,骆顗莫苍白的肤色恢复少许红润,雷殷喜欢拉著他,两人光著脚丫子手牵著手在海边漫步。
  手总是紧紧的握牢,走著,就这麽一直走著。
  如果可以,愿永远像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天,在海边的别墅里,阳光从窗外打下的那一刻,雷殷会俯在床边,细细看著正在睡眠中的面容,然後在等待的漫长时间过後,用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唤醒沉睡中的人。
  「顗莫……」
  来到这里之後,骆顗莫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旦入睡後,已很少自己苏醒过来,总要雷殷反反覆覆喊上很多遍名字才会睁开眼睛。
  「顗莫……」
  因为安心,所以沉睡的面容也带著沉静与恬然。熟睡的意识极深,呼吸声会变得极其轻缓,淡淡的吐纳如果不凑近些g本感觉不到。
  「顗莫……」
  雷殷轻轻贴靠著他的嘴唇,微红的色泽与温度说明了血y仍在缓缓地流动。
  「顗莫……」
  闭上了眼,雷殷将脸埋紧了他的颈间,深深地,吸口气。是一直忘不了的淡淡清香味。
  「顗莫……」
  已不知喊了几声,那长长的黑睫终於扇动,睁开眼的瞬间,雷殷获得了一个拥抱与笑容。
  「雷。」
  「该起床了,顗莫。」轻轻地回拥爱人,雷殷深吸了口气来调整自己乱了频率的心跳。「今天想吃什麽?」
  「雷。」没有放开拥抱的手,骆顗莫懒懒地喊著。
  「嗯?」任由他抱著,雷殷抚著他的背脊,来来回回轻柔的抚过。
  「雷。」
  「嗯?」
  终於松开了手,骆顗莫淡淡一笑,道:「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刚刚我在梦里,听见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把我唤醒。」
  再次把爱人抱回怀里,雷殷止不住双手的颤抖。那种震盪,连心都压抑的痛了。
  「雷。」
  「嗯?」
  「你在吗?」伸手覆上耳边男人左x的振动,有温热的强烈撼动。深深地,熨烫著他的手心。
  雷殷将手覆上他的,手心与手背,都在自己怀里。
  「我在。」
  闭上了眼,骆顗莫像在回忆里,启唇缓缓说道:
  「妈妈很喜欢紫丁花,她最爱的就是紫丁花。这里,是否也有紫丁花呢?」
  夜里,月光悄然。轻轻泄过一底透明。
  偌大的白色床上,两个身影拥抱著入眠。
  骆顗莫醒著,难得的醒眼。他坐起身来,感觉到腰上的重量,手指在身边沉沉入睡的人脸上游移。
  记忆里,他凌厉的脸庞会在睡著时松开,像此刻一样。头发散了,眉头却紧紧纠结,眼下有淡淡浅色痕迹。环著爱人入睡,梦里头却还是无法松心。
  好似一刻都不可以松懈。
  他疲累了。骆顗莫知道他累了。每一刻他入睡,他都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等待他每一次的长眠後把他唤醒。
  「对不起,辛苦了……」
  手指小心地穿过修长指节之间,牢牢地交缠著。骆顗莫俯下身,在那紧抿的薄唇印上一吻,浅浅地,却深藏他的所有感情。
  「每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
  「谢谢你。」
  重新躺回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再次相融,互相纠缠结绕著每一个地方。手、指、发……还有心。
  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爱吗?我对你的感情,远不止爱这麽简单。
  你就是我的全部,因为遇见了你,我相信还有爱。
  我的爱,永远记住我。
  因为你,我在;因为你在,我不会消失。
  我爱你,雷殷。
  是早晨的第一道细风将雷殷唤醒。
  那像爱人的手指,细细、又柔柔。转过头,与自己交缠的是爱人纤细的手指,湛白的,不留一丝暇庛。
  「早安,顗莫。」
  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雷殷轻轻拂开他额上的发,俯首在那唇瓣印上一吻,接触的瞬间却感觉不到往常的温度。
  「……」雷殷缓缓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睛无波,眨也不眨地,他只是看著那张睡颜,目光沉著与坚定。
  「冷吗,顗莫……」
  低哑著嗓子,里头有浓烈的心疼,抱著他,轻声道:
  「我把你抱紧,你就不会冷了。没关系,有我在……」
  将骆顗莫紧紧地拥进怀里,用著自己全部的体温来环绕著他,交缠的颈项,交缠的双手,交缠的双腿,紧紧地,不留有一丝空间。
  x口处也要严谨地紧贴著,因为可以将自己的心跳传过去……
  「还会冷吗?温暖了对不对?」
  感受著怀里渐渐提升的温度,雷殷满意的笑了。
  「那麽,现在我要吻醒你罗……」轻轻捧起那张沉静的睡颜,雷殷用深情的目光与力道,缓缓地贴上那已失温的唇瓣。
  「顗莫,你快醒了对不对……你快醒来,我带你去看紫丁花,……好吗?」
  细细地描绘著爱人的五官,雷殷发出了满足的喟叹,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紧闭的双眼满涌而出,划过那他平静却又崩溃失泪的脸颊,滴到了骆顗莫的脸上。
  一道又一道的温热,在下颌处时汇集,沿著脖颈细细的逶迤出一道蜿蜒水痕……
  那是一道蜿蜒无止尽的长河,承载了所有的爱与悲伤。是雷殷心底深深地哭泣,那将会永远地,在他内心深处低鸣。
  哭泣著,为那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最深最爱的人。
  我们总以为可以带给别人爱,也可以轻易为别人所爱,却总忽略对方要的是什麽。回过头的那一刻,才知道梦已经离我们有多遥远。
  有些事,以为隐藏了就不会出现。其实,逃避与现实却只隔在一线间。当手中握住了所有,心底却还是一片残然,破了的心早已是经不起岁月的修补。
  为了爱,有过深深切切,也有包容放纵与盲目;以为爱就是付出,却选择忽略自己需要的温暖。
  爱,其实很简单。
  抓住它就是了,仅此而已。
  -完-
  番外 雨后
  他走的那天,台湾的天空下了一场雨。
  倾盆而下的力道,熟悉的让人心痛。隔著透明玻璃看出去,一片模糊的视野,就像为了谁而哭泣。
  深深地,难过而不舍。
  雨,总在灰色天空下出现。
  早上,小家伙在恶梦中惊醒,口中直囔著要找他的莫叔。他跟女人哄得满头大汗,却不见有什麽绩效。
  小家伙出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却是隔著厚厚的玻璃,隔离病房里的他,穿著医院特有的绿色病服,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却有著与之相反、耀眼如初生般的希冀光芒。
  那是为了一个生命诞生而有的幸福与喜悦,是他亲生的血脉。而那身後,也藏了浓浓的悲伤。
  他陪在他身旁,看著他将手触在玻璃上,像亲手抚顺著那个小小的生命。那只湛白的手上,隐隐约约颤著抖。
  手背上的细细青色血管,因为瘦弱而凸出的浮起。玻璃上,清楚的晕在一片白色雾气,他手中的温度,却传不到在另一边的细小生命里。
  他边看著边轻声告诉他:「孩子是上天赏赐的珍宝。他们该幸福,也该圆满。家,不就是最基础的幸福吗?」
  他听著,只觉心酸。看著他回过头来看著他,明明已是疲累万分的脸孔上,却漾著初为人父的感动。
  那只是一瞬间,馀下的,只有浓浓化不开的悲切。
  他想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却还是被他看见了。
  那张面孔向来,总是微笑。
  十岁时孤独一人,经过怎样的颠簸流离学会把寂寞和孤独掩饰在温柔的笑容下,跟自己度过的那十几年岁月里,又如何忍受至亲给予的冷漠和忽视?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後一次,他温和的脸上,都是那抹淡淡不变的微笑。
  恬适的,令人转不开眼。
  他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而他,却无法给他。
  生命的短暂开始裁决著一切。
  那个决定就在一瞬间,是他仅仅可以为他做的事。
  幸福,也可以是成全。
  为了他,也为了他自己;成全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是他,一直无法出口的爱情。
  第一次见到他,只是出於好奇。好奇一个男子,怎麽在一段三角与不被容许的爱恋感情里游走著付出自己。
  所以他试探,他疑问。他也丢出让他无法招架的话;第三者,本就是个矛盾的存在,以至於,可以接受的更是不多。
  默不作声,是他惟有的迁让。
  那迁让,无意间总是扯著他的心,疼著,像被大力拉扯过。直到後来,他看著他,觉得讶然,却也开始挣扎。
  开口要他离开的那次,他们双眼在镜里交会。那双黑色的眼睛,美丽的颜色,却深藏了悲伤,他看著,觉得惊慌,所以开口戳破了他的心思。
  得到的,不是想有的怒骂,却是自己有点狼狈的後退。
  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东西,那番的话让他嗤鼻,却也觉得自己莫名。太过诡异了,关於他对一个初见面的人所做出的种种行为。
  自己总是惬意的笑,却也总藏著浮躁。
  那个时候,感情总是来的出其不意;却无法让人躲避。接受就是了,这麽简单。
  直到自己唐突到连自己也混然不觉的参与其中为止;同一刻才终於明白,为什麽那个初遇,他会爱上那个男人。
  人总是会为同类而多释出一点情感,因为灵魂太相似,所以感情就毫不防备。
  孤独的心,总是盼望被救赎。在怀著期盼的时候,总还是留有个梦。
  却也希望被填满。
  那个男子,用尽了他的一生,这麽做。
  最终,他盼到了幸福。
  张开手抓牢,不轻易放开;它就是你的了。
  小家伙最後还是睡著了。带著两颊上的泪痕,还有不甘愿蹶起的嘴,皱著眉头继续翻身入睡。
  他挽著女人的肩膀,看著床上稚气的睡颜,想起男子曾说经过的话。
  其实,就是幸福了吧。
  那天,是他跟那个男人到另一个岛国後的第十天。距离婚礼过後的那一刻,已是无尽的圆满。
  中午,天空突然打了记闷雷。小家伙吓了一跳,原本看电视好好的,突然跃起来跑到窗口,跟他一样漂亮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老妈叫他也不理。
  他走过去,m著他的头问他怎麽了?
  他道:「莫叔不会回来了。」
  然後他转过身,闷闷不乐的垂著头,他在一旁愣著好一会,为儿子说出的话震惊不已,闷雷也打进了他心底。
  颤抖著嘴,他觉得生气。他斥喝著儿子,要他不要乱说话,女人闻声跑了过来,抱紧突然大哭的小小身体,不懂他怎会如此仓皇失措?
  就像……就像快被掏空了,所以只能无助的寻求管道救回自己。
  ……如果那人真的不回来了,他还救得了自己吗?
  就是这个时候,雨唰的一声在窗外落下,室内里的三人,被外头的y暗与闪电交错在脸上,竟都显出一抹惊恐。
  没有谁说话。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女人睁著眼,慌忙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捂著x口,觉得不能呼吸。每一次的吐纳,只觉得鼻翼酸涩。
  推开玻璃窗,吹了些雨水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小家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伸出手去盛雨,那双小小的手,可以承载多少……
  他惟一的至亲血脉,可以为他留下些什麽吗?
  从雨里看出去,原本还是晴朗蔚然的天空,已变得乌漆麻黑。那颜色,沉的令人无法正视。女人突然握住他的手,相望,隐约都在颤抖。
  了然,却是一开始就有准备的事。
  他和他离开那天之後,原本总是蔚蓝一片的四周,突然y暗的透不过气,失了色般的灰败。
  他最爱的蓝色,就这麽消失了。
  那一刻,他想著,那边应该是晴天吧?
  希望是。
  因为那个人,最爱天空的颜色。
  每一次下雨,总是来的太过突然;每次一的力道,总是把人心都打痛;每一次的雨夜,他都决心要找到他。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在雨里看见一颗不悔的爱情。
  爱情,抽象的字;变的真实,却是因为心。
  一次次,他看见一颗心在爱情里煎熬,在爱情里挣扎,在爱情里受伤,在爱情里落泪。
  爱情是什麽?他不懂。他只看见一段无怨的付出,为了一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男人;就算,连他也明白,相爱,是存在的事。
  一直没有问过他,那个时候,支撑著他的是什麽?
  到後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无法达成,所以便希望对方能拥有。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一个人孤独,一个人孤苦,一个人孤寂。
  相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付出,却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因为他,他也开始懂得付出。
  守候著他,就在他的背後。每一次他瘫倒,他上前搀扶他;每一次他哭泣,他陪他落泪;每一次他受伤,他陪他舔伤口。
  每一次他付出。每一次他守候。
  守候,也是一个人的事。
  无悔,却是最终的本质。
  葬礼举行的那一天,天空出现一道彩虹。
  来的人不多,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悲伤。
  咖啡厅老板,挽著手缅怀一个总是微笑品嚐黑咖啡的人。主治医生。拿开眼镜忆起一个跟他分享一段过去的人。餐馆老板娘,眺望远山想起窗边一个望著湖面而哀伤的人。
  还有一位老者。白发送黑发,在几十年後的悲与离合间,再次体验了失去。而他永远不会懂,那位他的孩子,曾有过的所有孤单过去与寂寞。
  雨过清新的草地下,有位躺在墓碑下的人。
  被大家深深爱著的人,一个有著安静生命的男子。
  仪式结束後,天空突然打出了一片太阳光。直到了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四周只剩下他们。
  他,他和她,还有被留下来的……小小的他。
  他站得远远的,至始至终都没有靠近。惨白著脸,紧紧拥著身旁女人,互相按耐著抖动的肩膀与身体,却挡不了眼中不住滑落的心碎。
  小家伙不哭了,这一天,他一直没有哭,也不吵闹。从灵柩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只是牵著那个男人的手。
  一大一小手,互相传递著暖和。
  因为,孤独总是轻易被看穿。孩子纯真的天x,直率的让人无法拒绝。
  所有人里,只有他是孤独的。
  阳光照著他的身体,他没有动,眼泪化成了痕迹,只能留在心底里悲鸣。他哭不出,心脏迸裂的碎片割伤了喉咙,所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是立碑人。
  吾爱
  我心将伴你长眠於此
  直至再相逢
  雨後总会有彩虹,阳光见证过一段爱情,留下了刻骨,却没遗忘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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