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马车前往西方大陆沈家的路上。
其实慕容华很不安,自从有了可能是浅浅的消息後。
「如果浅浅死了,何必去沈家?」慕容华忽然转过头问。
小乖掀开帘,凉风徐徐,她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风,任凭风在她如莲藕的手臂上呼啸而过,她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哪来的g据,斩钉截挺的说,「浅浅没有死。」
「西方大陆我们还没去过,不如找浅浅之前……」慕容华的话未完,只见小乖突然回过头望著他,慕容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虚的偏过头错开小乖的炯炯目光。
「阿发,我已经死了,全身被开肠破肚,血流乾了像一颗乾掉的牛屎一样。」小乖说。
慕容华一愣,「牛屎?」他皱皱眉。
「但是阿发,乾掉的牛屎还是发臭吗?」小乖眨眨眼,一脸疑惑。
小乖的奇怪思想冲淡了慕容华的困窘,但是慕容华没有因而停止提议,「西方大陆的风景听说美如桃花境。」
「可是我只想找浅浅。」小乖嘟起嘴,相当不满意他忽视掉她的问题。
慕容华不再说话。
小乖气恼的瞪了慕容华一眼,坐在角落一个人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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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青柴山上一妇人身著淡绿色的长衫,柔软锦绸披在肩上,她站在山顶远眺天边,一抹落阳即将西沉入远山连绵山峰间,馀光穿透天际映在她身上,在身後拉直了长长y影,看起来孤涩寂寥。
「娘,我去问过附近的人家了,都没有看到一男子带著小姑娘到青柴山上来。」慕容泞懊恼地搔搔头,满脸愧色,原本以为可以让大哥和娘亲相见和好的,毕竟自从大哥离开慕容家後娘亲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虽然娘亲从来没有说出口,但是哪个母亲会不思念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孩儿,这次好不容易有慕容华行踪的消息,慕容泞立刻传讯息回慕容世家给母亲,没想到却打听到慕容华并没有到青柴山上来的消息,他不禁怨恨起欺骗他的慕容华,即使慕容华是他至亲大哥。
「我再去其他人家问问。」慕容泞转身要离去,却被自己娘亲唤住。
「不打紧的,泞儿别白忙了。」慕容夫人慢声说,语气轻柔悦耳。
「可是娘!您好不容易都来一趟青柴山了!」慕容泞嗓音忍不住提高几分。
慕容夫人轻轻一笑,「华儿不在这儿。」
也许是母子的心灵感应,慕容夫人甚至可以肯定慕容华没有到过青柴山。虽然心底有些遗憾,但她想,就算真的与慕容华相见,要说些什麽,想说些什麽,能说些什麽?
千头万绪的思念,化作无言。
十三年不见,她的孩子是否已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她不後悔自己做过的,但她後悔当初没有留住要离去的慕容华。
「华儿变了许多是吗?」慕容夫人柔声问,岁月在她眼角留下抹灭不去的痕迹。
慕容泞抿抿嘴,最後无声的苦笑,「没变,脸还是一样跟冰山一样。倒是身边跟著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是他妻子吗?」慕容夫人诧异,竟然连成亲了这麽大的事慕容华也没肯告诉她。
「不是,听大哥说是殷澜村留下的。」慕容泞搔搔头,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小乖的来历。
殷澜村?慕容夫人下意识的皱眉,七年前殷澜村因瘟疫灭村一事闹得天下轰轰烈烈,但她却隐隐约约觉得殷澜村这事情不简单,更何况……心底总是压著一块大石,究竟是听谁提起过殷澜村?
「原来殷澜村还有留人下来,真是万幸。」慕容夫人怜悯感叹。
慕容泞没敢跟母亲多透露,慕容华说过的殷澜村不是因为瘟疫灭村而是人为,他也没敢跟母亲说小乖身体的异常状况。
娘亲已经见不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不能再让娘亲担心担心多馀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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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柴山上有一间女娲寺,据说求神虔诚就会灵验,不过位居隐密,若没有当地人引入是极难找到此间女娲寺。
那一身著黄澄衫黑金线绣边,带著桃花眼儿清逸润致的男子静静凝视著女娲神像,一把白玉摺扇系在腰间上,他面目恬淡,令人舒心如三月春风。
「哎呀!这一把老骨头果然走不动了!这才去一趟盛京全身像是被马车给辗过一样!真是老了!真是老了!」
忽地,源源不绝的长吁短叹从寺前庭院传入那男子的耳里。
「还以为是什麽新鲜事呢!嘿!老子活了这麽久了还第一次听说有妖怪呢!结果竟然是姑娘家争风吃醋!切!」
发牢骚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带著失望与鄙视。
男子略好奇地走出参拜厅堂,便见一道士模样的老贫道手拿拂尘,一手举著酒葫芦表情享受的坐在院中石椅上喝著,三步距离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浓烈又呛鼻。
玄贞转转僵硬的脖子,眼角瞥见不远处看著他的清润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斑白的唇鬓一抖,嘴角了然的扬起。
男子被看得毛骨悚然,於是出声问,「有何好笑?」他嗓音温润如水,彷若深山冷泉中静淌的涟漪,轻柔而缓慢。
「小子,种什麽因,得什麽果。」玄贞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老眼放出诡谲的绿光,「你的果看来要到了。」
男子不明所以,「道士还会看人面相?」
玄贞哼的一声,吹了一下唇上的鬓发,一边扳著手指数一边得意洋洋的说,「看面相不过是我天资聪明的才能之一。」
「那可否替我看看我娘亲的命格。」男子从怀中拿出纸签递到玄贞面前。
玄贞定神一望,挑挑斑白的眉毛不说话。
「如何?」男子抿抿唇,目光担忧。
「种什麽因,得什麽果。你娘亲现在不过是在偿还她种下的果罢了。」玄贞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被玄真说中了什麽,男子沉默下来,垂著头褐色的发丝在他额间轻拂飞扬著,许久,男子一字一句缓慢的开口,「如果一个人含冤死了……」话未完嘎然而止。
玄贞有趣的看著他,也不追问他想说什麽。
那男子苦笑,自迳地摇摇头,「不,没什麽。多谢道士指点。」他转身离去。
玄贞看著他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手指拈了拈唇鬓,双眸幽远如漩涡,他感叹似的自言自语著,「孩子,你娘背负了太多人的血泪,此後生都要活在罪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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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大陆和盛京所在地相隔著一条觅江,觅江流域宽敞是贯穿整个大陆的一条长江,若是站在江边是远眺不到对面陆地的,唯听见猿声鸟啼,月影映照在水面水宛如水中珍珠,觅江江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总是闪著晶晶光芒,不是会有肥美的江里鱼跃上水面拍出j彩绝伦的江波惊涌,要到西方大陆去势必要搭乘客船。而虽然西方大陆与盛京遥遥相望一条大江,却仍是归於盛京,如今天下太平,霍乱甚少。
要搭客船前去西方大陆前,慕容华和小乖稍在江边水上客栈休息一晚,小乖陷入三天休克时间,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毫无呼吸,就连平时就缓慢跳动的x口也不再起伏,全身冰冷就像死人。
事实上小乖已经死了没错。
慕容华坐在床前静静凝视著小乖,轻轻替小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客栈房间。
「慕容公子,船已经备好了。」承租下的客船船夫将船里里外外彻底打理一遍,长年跑船曝晒阳光下的脸是健康的黝黑,他露出憨厚的笑容对著慕容华说。
慕容华点点头,看著江上烟波涟漪,朦朦胧胧的雾气环绕,远眺不见对边山林,风声呼啸在耳边,入秋凉意穿透身上的单薄长衫与肌肤亲吻,长发在脑後随风轻舞,狂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是最後了吧?他与小乖的旅程。
如果找到浅浅小乖就会离去,那麽他会选择带著小乖远走高飞,看尽这世间的美景,踏遍大陆上所有土地,留下他们相伴而行的足迹。
可他不行,因为小乖也不愿意。
也许对小乖来说,见到相公和浅浅就是她此生最想见的美景。
不知道他慕容华这个人会不会也成为小乖心中的美景之一呢?
「阿发?」小乖揉揉眼睛,醒来後她困钝的跑出客栈房间站在慕容华身後,三天的休克期已过,她每一次都苏醒都庆幸自己还没有长眠,她还要和慕容华去找浅浅呢。
「醒了?」慕容华回过头,宽大的月牙色长衫被风吹的连袖而起宛如天上谪仙。
小乖点点头,江上白雾迷漫朦胧了他俩的身影,她忽然说,「真像那里。」
「恩。」慕容华看著她,轻应了一声,催促道,「进去吧,天黑了。」
那里是哪里?答案都在慕容华和小乖心底。
「阿发,你说浅浅会不会忘记我了?」小乖有些紧张,她知道浅浅没有死的,那个名叫沈东潜的一定就是她所认识的浅浅。
也不知道哪来的g据,小乖盲目的这样肯定著。
慕容华凝视著小乖致嫩的容颜,「不会的,你是还当年的模样。」
「那就好。」小乖开心的嘻嘻一笑。
忘记了也没关系,给阿发扎几针就好了。
慕容华目光锁定著小乖许久,小乖歪了一下头,无聊的决定转身回客栈房间。
「别去追寻了。我就陪著你走遍天下世间美景,不好吗?」也不知到第几次这样建议,慕容华却彷佛乐此不疲。
小乖回眸,眸中不见翦翦秋水只剩沉静宁甯坦然,她无声的开口回答,走进客栈。
她说,「那对你不公平。」
可这世间,又何尝对你公平了?
慕容华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小乖回答不了他,没有人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作家的话:
☆、第十九章
翌日,远山连绵山峰间穿过一抹暖人阳光,趁著江水平静烟波浩荡,慕容华和小乖搭乘上客船启航。
江上风光碧波盪漾,如镜清彻,粼粼豔光,随著船的行驶掀起斑斑涟漪。
小乖坐在船头闭上眼,江上清风如一双温柔的纤纤荑手轻轻刮过她的双频,眷恋的风在她耳鬓摩娑不愿离去,隐约可听见对岸猿声长啸,树姿飒飒摇摆。
突然一声刀剑细微摩擦的冷硬声音传入小乖灵敏的耳朵内,她猛然睁开眼,远见离他们客船不远处有一艘画船,缓缓行驶,恬静淡适。
小乖内心一股紧张感油然而生,她回过头轻唤载客船内看医书的慕容华,「阿发。」
慕容华抬起头。
「那艘船,不好。」小乖皱眉不知道该怎麽表达她不好的预感,双手紧揪著自己的衣角。
慕容华放下医书走出客船内来到船头与小乖并肩,那艘宁静的画船在眼里缓驶。
「喔?那艘船是沈家的画船,瞧!那船沿的茉莉雕花象徵著沈家。」船夫看到慕容华和小乖纷纷看向那艘画船,他一边划著船一边解释。
沈家?慕容华下意识的垂头看小乖,却发现小乖面色更加惨白地抿著唇,衣角已经被她扯的皱麻皱麻。
「怎了?」慕容华奇怪的握住小乖手,发现的小乖有些颤抖。
小乖抬头,「是刀的声音,可是没有看到人。」
慕容华神情肃然一凛,目光深远幽邃的凝视那艘画船,佯装随口问,「沈家平时可有与谁为敌?」
船夫搔搔头,憨厚的答,「这我倒是不知道,沈家近年的大事我只听说七年前沈家找到从小就被盗走的二儿子沈兮浅,可是在回家的途中瘟疫死在殷澜村了,然後原本体弱多病只差棺材一脚的大儿子沈东潜在二儿子死後奇迹似的恢复健康之身。」
船夫的话宛如给小乖和慕容华投了一个巨石在江中激起滔天巨浪,波涛汹涌。
「浅浅不可能……」小乖惊慌的要反驳。
慕容华遏止她未完的话,「我知道。」
当年慕容华在殷澜村找到小乖,并没有看到後来从小乖口中常言的名为浅浅的尸身。
「我想想,听说沈兮浅当年被盗走卖去青楼当小厮的样子。」船夫思索了一翻往事,又道。
沈家找到沈兮浅,沈兮浅死在殷澜村,大儿子沈东潜恢复健康。任谁也没有察觉其中不可思议之处。
「这几年沈家已经完全是沈东潜掌家了,嘿嘿!这小子我见过几次,一表人才,丰神卓越呢!真是一副好皮相,看来好多年的汤药不是白灌的。」船夫沾沾自喜一翻,看著不远处的话船,chu浓的眉毛一挑。
一道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慕容华脑海中一闪而过,慕容华轻轻甩甩头。
不可能的。他不断地给自己灌迷汤。
「阿!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听说沈家和陈家闹得不可……怎麽了?这江水晃得如此厉害?」船夫话未完,船身剧烈晃动,江水浮动卷起层层小浪,船夫差点握不住船桨。
「来了。」小乖与慕容华相握的手紧张地颤抖,她目不转睛地望著那艘画船。
只见那艘画船上船窗纸上人影快速一明一暗移动,整艘船左右上下晃动不已,彷佛稍不注意就会翻船覆没在烟波浩荡的江水中。
那边晃动不已,小乖和慕容华搭乘的客船自然也不能幸免,慕容华将小乖娇小身子圈在自己怀里,以免小乖掉进江里,一边关注那艘画船的动静。
画船上一白色身影从船内疾风般退出到船头,後头紧跟著一全身黑衣手拿利刃的人,黑衣人刀刀狠劲致命,似要致人於死地不休,白衣男子像是受了伤,左袖上血迹斑斑,他一手捂著伤口,一手拿白玉摺扇狼狈的抵挡朝他迎面而来的刀锋。
「是浅浅!」小乖脱口而出。
慕容华拧眉,搭在小乖肩上的手蓦然收紧。
「阿发救浅浅!」小乖焦急的抬头,瞳仁中是惶恐。
「江上不平,不可贸然涉险!」慕容华语气冷硬。
「可是……」小乖还要说些什麽,却被船夫打断。
「慕容公子说的不错,若是贸然靠近我们也会翻船的。」船夫一边说一边努力划船稳定船身并且远离那艘画船。
小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那边画船上的打斗。很明显白衣男子处居弱势,黑衣人招招y狠,频频逼退白衣男子,眼看白衣男子就要退至船沿边……
「浅浅!」小乖忽然大叫一声,划破天际,响彻云霄。
白衣男子身形一顿,黑衣人看准此空隙冷笑一声,一刀穿透白衣男子的左x在迅速抽出刀锋,白衣上晕绚出如妖花般的血渍,黑衣人的刀锋上也染红了鲜血,白衣男子脚步踉跄,如坠蝶般飘然落入滚滚江中。
黑衣人望向小乖与慕容华的客船,脸蒙黑巾纸看的见两只发出绿光的双眼,画船缓缓行驶远离,直到不见画船身影,江上又恢复平静。
小乖已经无心黑衣人,她焦急的从船头探出头要寻找落入江中的白衣男子。
慕容华小心翼翼的圈住小乖如弱柳的纤细腰身,他一边双眼帮著观察江面。
「在这儿!在这儿!」船夫带著欣喜大叫一声。
小乖和慕容华同时回过头,看见船夫吃力地从江水中拉著一只手,慕容华连忙过去帮忙。
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水染透,白衣男子紧闭著双眼脸色惨白全身湿透,x口上还有一道蜿蜒的冒著血水血r外翻的伤口。
「浅浅!」小乖带著哭腔摇著白衣男子的身体,「阿发!浅浅是不是死了?你快扎扎针呀!」
白衣男子卷长染著晶莹水珠的睫毛颤动,上扬的桃花眼儿吃力的睁开一角,眼前的视线模糊朦胧不已,却隐约可听见那带著哭腔的哽咽声。
如此熟悉……宛若那年那小姑娘在他眼前活生生带著清脆的朗音。
白衣男子张开口,乾涩著嗓子,用破碎的声音拼凑出不完整的话语,「你终於入……我梦了……这麽……多年……你都不……曾……是否……恨……我……」
说完双眼一闭,意识堕入黑暗中。
慕容华来不及细想白衣男子此话是什麽意思,眼看此人x口的伤口又扩大,他挤开小乖,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银针,快、狠、准的在各个x位施针,先让源源如喷泉涌出的鲜血止住後再来处理更细微的伤口。
白衣男子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表情痛苦不堪,光洁的额头上不只是水渍还有冷汗,他无声呻吟著。
「浅浅。」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耳边总是传了这声呼喊。
你终於愿意来我梦中了吗?多少年了,我以为你恨我恨的不肯入我梦。
「浅浅。」
你始终是我心底的伤,下辈子再还给你可好?
白衣男子无意识的呢喃自语,小乖紧张的看著慕容华,慕容华白皙的头额上滴下晶莹透亮的汗珠,他小心翼翼的缝合伤口,再撒上金创粉,终於大功告成。
「阿发,如何?」小乖连忙问。
「伤口太深,还须观察。」慕容华用袖子抹抹汗水,疲惫的说。
「果然慕容世家出医者,沈公子真是命大。」船夫不知道慕容华全名,只知慕容华来自慕容世家,替慕容世家的传奇上又增添一笔。
慕容华转过头,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你说他是沈公子?」
「是阿!沈公子,沈东潜。」
沈东潜!
「如果浅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会不会失望?」风慕玦的声音彷若响起。
七年再回首,当年如沐春风带著令人为之舒心笑容的少年长大成人,却不再是小乖记忆中那个少年了,就连名字也已经不是她口中心心念念的『浅浅』。
「不会。只要我还是小乖就好了。」小乖喃喃说著。
「小乖?」慕容华疑惑的唤了一声。
小乖望著紧闭双目的沈东潜,他不变的桃花眼儿上染上了小乖说不出的y郁,刺的小乖心头生疼。
「浅浅有些变了。」小乖咬著没有血色的下唇,眼眶中溢不出泪水。
慕容华清亮的黑眸底是千缕疼惜不舍,他淡淡的说,「任何人都会变的。」
「只有我不会变。」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开心,小乖嘴角上扬露出酒窝涟漪,双眼眯起迷雾一片。
慕容华袖下的手十指卷曲,想说些什麽却欲言又止。
「船夫,沈家如何走?」最後,慕容华转头问船夫。
「下船後走官道到虞莲镇後……」
☆、第二十章
沈东潜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在孰悉不过的自己的房间,对於如何回到沈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而全身上下传来铺天盖地椎心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著他在觅江画船上遇袭,他缓缓从床上直起身,疼的他咬紧牙关,额上冒出冷汗,白色绷带上因过度使劲渲染出斑斑血迹。
「哎呀!少爷你这是做什麽!」正巧进来要替沈东潜换绷带的沈家管家福叔紧急放下手托著的装水铜盆来到沈东潜身边替他缓劲,福叔担忧不已的看著晕开在白色绷带上的血迹,口气埋怨说道,「少爷何不在床上躺著休息就好,何苦要起身?夫人都这个样子了少爷你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阿!否则咱沈家可谁让掌家呀!」
沈东潜吐了一口混浊的长气,拧眉说,「躺的身体僵硬。」
眼看x口上的伤口又溢出更多的血,福叔连忙说,「我看来是去请慕容大夫来一趟。」他急忙的出了房间。
沈东潜轻咳了几声,喉咙乾哑带著火辣的疼,许是掉落江中时喝呛了许多水。
回想起掉落江中之际,彷佛听见了某个令他心头一震的呼喊。
会不会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之际上天在怜悯他?又或者惩罚他?
「慕容大夫这里!少爷的伤口好似又裂开了!让他躺著直说身体会僵硬,慕容大夫你也劝劝少爷吧!我们夫人都这个样子,少爷可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福叔滔滔絮絮的声音老远就传入沈东潜的房间内。
沈东潜苦笑,福叔在沈家工作大半辈子,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在沈家了。
有时候,沈东潜觉得福叔比他更像个沈家人。
房门被推开,一男子背光而入,地上的人影拉长到了沈东潜的床脚下。
沈东潜眯起眼才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来人是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面无表情,眼睑微低垂,鼻翼如傲鹰展翅高飞,双眉如剑,下巴刚毅,虽俊美却一副生人勿近的冷硬表情,彷佛一靠近他身边就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给冻伤。
「少爷,这位就是慕容华神医,就是慕容大夫将您送到沈家,哎呀!回来时少爷全身都是血吓坏了一群下人。」福叔连忙介绍。
「谢过慕容大夫。」沈东潜礼貌x报以微笑。
慕容华面无表情,淡漠的侧脸呈现完美的弧度,他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先将沈东潜身上染血的绷带给卸下再打开医箱拿出银针在沈东潜身上施针,没有多馀的思考跟犹豫,施针手法j准快速,就连在一旁观看的福叔都目瞪口呆。
果然是神医。福叔在心里赞叹。
慕容华在为沈东潜医治的同时,小乖则在沈家大厅乖乖坐著,她百般无聊的东瞅瞅西瞧瞧,耳朵敏锐的听到不远处有歇斯底里咆啸的声音,她好奇的站起身前往传来声音的地点。
小乖不知拐过了多少弯,沈家果然不愧是西方大陆可与慕容世家齐名的大户,一路走来到宏伟壮阔的建筑映入眼帘让小乖看的目不转睛,直到来到像似花园的地方小乖这才停下脚步。
不远处有一个身著华丽的妇人背对著小乖,那妇人身边跟著两名年纪小的女婢,妇人鬓发凌乱,嘴里颠三倒四的不知道在哭喊著什麽,身後的两名女婢左右为难的相看一眼後其中一个说道,「快去通知少爷。」另一个领意快步转身离开。
小乖好奇的探出头左右张望,她忽然想起来方才换过衣服,不知风慕玦给她的画是否还在怀中,往身上m索了一下後从怀中m出那幅与自己有八九相像的画。
是有些像自己,是在画谁呢?小乖歪著头想。
也不知道哪来的强风来著正巧,卷走小乖手中的画像,「阿!」小乖讶然的叫了一声,追著被风吹到空中画像而去。
画像像是自己有生命力般就这样飘著飘著,飘然落地到了那名身著华丽妇人的脚下。
有些事就是这麽凑巧,又或者这是命中注定。
偶然的相遇,必然的结局。
那名妇人看见那幅画像的同时刹时停止了呼吸,她凸出的眼球瞪的更大,〝碰″的一声脚步踉跄跌坐在地上,口吃不清的念著,「华玦你回来找我报仇了吗?」
见妇人跌坐在地上,身後的女婢惊的要扶起她,却怎麽也拉不动。
「你终於要回来找我报仇了吗?哈哈!来呀!来找我报仇呀!华玦你死的不甘心,是吗?」妇人凄厉的哭喊划破天际,脚下的那张画像被她踩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分辨不出原本的墨迹。
小乖站在原地愣住的看著那张画像被踩的稀烂,错愕得说不出话。
那是风风给自己的画!小乖委屈地想哭,可偏偏又挤不出伤心地泪水。
「娘!」这时,沈东潜在福叔的搀扶下喘著重气缓慢的到来。
「小乖。」跟在身後的慕容华则看见也在此地的小乖。
几乎是在听见慕容华唤小乖的同时,沈东潜全身一震面色倏地惨白,只感觉全身血y逆流而上直冲脑门像是炸开了一般。
而沈夫人则依旧沉浸自己疯癫中,外界的声音被拒绝在门外了。
「阿发!我的画像!」小乖带著哽咽的声音回过头,黑色秀发在空中飘扬,眸中不见婆娑泪珠只有委屈不甘。
回过头的小乖看见脸色惨白一片的沈东潜,画像被毁坏之事随之弃之脑後,她惊喜的张大圆润的眼,「浅浅!」
浅浅!小乖的声音不断的在沈东潜的脑中盘旋重复播放,盘旋的让他不可置信,盘旋的让他脑袋愚钝,盘旋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盘旋的让他撕心裂肺的痛。
「来人,快送夫人回房间。」福叔没有察觉沈东潜的异样,指挥著身後跟来的下来带沈夫人回房休息。
沈夫人哭闹不已被下人们连托半拉离开了此地。
「少爷,我下次让人煎药给夫人。」福叔见沈东潜维持著姿势没有动,奇怪的唤了几声,「少爷?少爷?怎麽了?」
沈东潜艰涩的吞了口口水,喉中是灼热的疼像是要灼哑自己的嗓音似的,一字一句他说的艰难,「我没事……下……下……去……吧……」
福叔点点头离开了。
小乖笑盈盈看著沈东潜。
沈东潜全身颤栗,呼吸变得急促,也不知道是x口上的伤口又裂开,还是长久以来在心底驻扎深g的伤口隐隐作痛,彷佛掏了他心脏一块r,狠狠的、尖锐的血流成河著。
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勉强地扬起头,小乖的脸就在咫尺。
「原来……你还活著。」一字一句,他说的艰涩。
小乖偏头瞟了一眼一脸y郁幽深看著沈东潜的慕容华,见慕容华没有阻止她,她转眸对著沈东潜说,「不对。我已经死了。」
沈东潜的手在要触碰小乖之际顿然僵住,他喘了口气,笑得勉强,「说什麽呢?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开肠破肚,血流乾了像牛屎一样。」小乖歪头说。
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沈东潜,你在做什麽最後的挣扎?小乖的死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不对……沈东潜甚至不是我的名字……我叫……
「浅浅?」小乖见沈东潜奇怪的表情,没有想像中听到她已经死了却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而感到吃惊也没有指著她骂怪物。
是了,他沈兮浅,是小乖口中的浅浅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东潜忽然仰天狂笑了起来,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两频边滑下滚烫得清泪,他笑得撕心裂肺,他笑得痛彻心扉,笑得……声嘶力竭。
全身的痛也不及心中那道巨大蜿蜒的殇,眸中如泉涌出的泪水是他长年以来隐藏在内心的苦痛,他一直活在罪恶中,自私的祈求著下辈子的相遇,自私的以为下辈子他能偿还自己的罪恶,如今小乖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他想欣喜却欣喜不起来,他知道的……
小乖已经死了。
沈东潜呼吸变得急促,他贪婪的睁著眼要将小乖看仔细,却发现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无论如何擦也抹不去那抹如倾盆稀哩雨幕般滚滚的灼热泪水,他语无伦次的反覆悲痛说著,「小乖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小乖心头一紧,莫名的悲伤萦绕著她缓慢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缓慢了几分,她不知所措,紧张的看向慕容华。
慕容华瞳仁中幽深如夜,眼底闪过凌厉与了然,寒霜的唇扯开嘲讽的笑。
沈东潜只觉後脑一麻,一闪白光如闪电般窜入他脑海中,劈的他撕裂般的剧疼,眼前模糊一片,晕沉沉的闭上眼,小乖的朦胧身影渐暗……
慕容华迅速收回手中的银针,毫不怜惜的的任由晕过去的沈东潜向後仰倒在地上也不扶起。
小乖愣住不解。
被盗去青楼当小斯的沈兮浅因瘟疫死在殷澜村,沈家掌家的沈东潜离奇痊愈,将总总的串连起来……再加上此刻沈东潜见到小乖的异常反映,慕容华望著地上沈东潜的脸,眸中如千年寒冰冻伤了万物。
☆、第二十一章
沈东潜和沈兮浅本是双胞胎,只是在沈兮浅周岁时被宵小给盗走了。
「为什麽非这麽做不可?」当年年仅十五的沈兮浅握紧拳头,娴俊雅致的秀容已经长开,变声期并没有影响他如涓涓流水间底滑的清润嗓音,他艰困的忍隐著情绪中忾愤绝望的语气。
「自然是为了你好。这沈家未来的大掌家可不能有在青楼生活的资历。」那身著华丽的妇人背对他望著窗外,语气冰冷毫无温度。
他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沈家好?他的童年在盛京的青楼度过,他却不以为耻,他看尽人生百态,青楼里的大家都对他很好,若不是沈家的管家福叔前来青楼找他,他以为他此生就会在这里度过。
偶然,他从福叔无意中的口中知道了一件残酷的事实。
其实沈家早就知道他被盗去盛京的青楼里,只是不愿去寻找,沈家有个儿子在青楼生活过是个天大家丑,要不是因为沈东潜久病不愈不久将撒手人世,沈家没有人可以掌家,所以才将他给找了回来。
他宁静的看著几乎和自己容颜相仿的哥哥沈东潜苍白著脸孔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一点涟漪也没有掀起,彷佛在看著一个陌生人,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陌生人。
也许是最後的弥留,床上的沈东潜吃力的睁开眼,苍白无血色的脸孔朝他无力笑笑,声音虚弱如蚊,他说,「别恨她,她也只是可怜的女人,失败者总是要做些什麽……假装证明……自己没有……输……」彷佛在说遗言似的,他说完,双眼一闭,带著安详的脸离去了。
沈东潜看得透彻,可他沈兮浅还没有,所以他痛得无法自己,在心底的殇留下了一个巨大窟窿,不愿复原不愿治疗。
「沈兮浅必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见过你的人也都必须消失。」那称之为他的娘亲的妇人几近残忍的说。
过没几天,据说他曾经待过甚至充满他童年回忆的位於盛京的青楼被火烧得连骨架也不剩……当然,青楼的人也无一幸免,据说当晚许多酒客也死在青楼里了。
他不可置信,那里是他曾经的家,他惊恐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夜晚他甚至不敢睡,怕睡了就会梦到青楼里的大家来向他索命。
「殷澜村,也要除掉。」沈夫人嘴角扬起痛快的笑容,双眼y郁狰狞的如夜中而来的鬼魅。
沈兮浅蓦然一惊,彷佛用尽全身力气,「殷澜村没几人认识我!」他大声的怒吼,愤怒地望著那个名为他母亲的女人。
「怎麽?不是有个叫小乖的吗?」提到小乖这两个字,沈夫人露出诡异的笑。
「不!不许动小乖!小乖是无辜的!不许……」
「把少爷拉下去关进房里。」彷佛没听见沈兮浅绝望的怒喊,沈夫人淡漠的说。
一旁的下人领命蜂拥而至围上来架住挣扎哭喊的沈兮浅。
「不!放开我!小乖是无辜的!」沈兮浅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後消失在沈夫人的耳边。
「我这是为你好阿……她们母女欠我的总是要还的,对吧?」沈夫人喃喃自语转过头看著祖厅案桌上的祖先墓牌。
群立在中间的墓牌上刻著:沈家第十五代沈岳。
沈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沈岳的墓牌,修长的指甲使劲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扣进那墓牌里,她咬著牙,狠戾的说,「沈岳,你爱的,我通通都要毁掉。不过你放心,沈家,我会打理得好好的,交给我们的血脉。」
华玦……你就在黄泉和你女儿忏悔吧!
「不!放我出去!求求您了!娘亲!求您了!」那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得敲打著房门,回应他的却只有门外锁了三圈的锁链如铃铛般的震响,就像象徵死亡的鬼差敲著命运的钟铃远道而来提醒著谁该洒泪入尘埃。
沈兮浅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竟然会……出生在这世界上……
握紧拳头,修长的指甲扣入掌心,斑驳的血蜿蜒著地在地上,不痛的……他再痛也没有那些因为他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更痛。
沈东潜你究竟是看透了多少才会毫无依恋得离去?
青楼的大家对不起……殷澜村的村民对不起……还有……小乖……
狭小的房间角落内缩著少年的身影,从窗外耀入的阳光给不了任何温暖,刺眼得就像在大声嘲笑他的罪恶。
「李婆,传书去盛京,告诉那人华玦的贱种在殷澜村,哼!我就不信他会无动於衷。」
祖厅门外那抹佝偻的身影略略一顿,苍老叹息的声音低低应,「是。」
殷澜村瘟疫全村灭亡。
沈兮浅听见这个消息几乎停止呼吸昏厥,好几日的没有进食让他全身瘫软虚弱躺在房间的床上,面色蜡黄苍白,眼眶凹陷,双眸前是薄薄的浅雾,他已经分不清是晕眩发黑还是自己的泪水模糊了眼眶,他睁著眼不敢睡,就连晕过去也多麽的奢侈,他怕,在梦中看见小乖,不!也许小乖不愿入他的梦。
就这样死了吧……也许能在地下和小乖说声对不起。
还有所有所有认识他的人,也许都在地下等著他吧!
他忽然露出满足的笑容,一如往常的如春风暖雪。
房间的门被大力推开,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怒喊,似乎有人chu鲁的摇晃著他几乎要僵硬的身体。
他真的很累……让他睡一下就好……
「我什麽都没有了!连你也要离开我是吗?我不准!我不准!你给我醒来!」
你是谁?我又是谁?
「沈兮浅!不!你是沈东潜!浅儿!潜儿!」
我是沈兮浅还是沈东潜?
「不──我求求你了!我什麽都没有了!沈岳你为何如此狠心!不!为什麽我满手鲜血!不!华玦是你该死!是你女儿该死!」
那带著疯狂又绝望的哭喊响彻云霄,直冲而入了沈兮浅沉眠的脑海中,他浑沌的在黑暗中找寻不到方向,那凄厉的呼喊依旧不绝,他伸手不见自己五指,x中落空空什麽都没有,彷佛丢下了所有束缚的包袱,轻扬的脚步彷若踏在云绵上。
他在哪里?
「潜儿!我求你了!是娘错了!爹不要娘了!你怎麽可以也不要娘!那麽娘还剩下什麽?」
他记忆中的娘只有说著狠绝话语的迷蒙背影,斑驳不堪,他甚至不记得那称为他娘亲的脸。
「别恨她,她也只是可怜的女人,失败者总是要做些什麽……假装证明……自己没有……输……」那人在最後这样轻声呢喃。
沈兮浅颤动睫毛,他缓缓睁开厚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的雕花天花板,乾涩的转转眼珠,那女人披头散发眼窝泛著红血丝,全身颤抖著狼狈蹲坐在地上,身後跟著容颜不知苍老了多少的福叔和李婆。
那女人,是他的娘亲。
见沈兮浅清醒,福叔的脸露出喜光,如旋风般拔腿跑出房间,一边欣喜大叫著,「我去找大夫算帐!这帮庸碌大夫!竟然敢咒我们沈家少爷没救了!真是没用!」
李婆惊喜而泣的蹲身抱住全身不停颤抖喃喃自语的沈夫人,带著疼惜的哽咽,「小姐……少爷醒了!放心!你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还有少爷阿!」
这是沈夫人疯癫的开始。
也是沈兮浅真正死去的日子。
这世上,只剩下沈东潜。
作家的话:
到数十章完结
☆、第二十二章
小乖静静的听著慕容华的诉说,摇头晃脑的东看西看,显然有些不专心。
慕容华淡声问,「小乖,可有听明白?」
「意思就是,沈东潜是浅浅,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待过青楼,所以我被杀了。」小乖歪头,跟著覆诵一次,大眸清甯透彻如深谷里不染尘世的粼粼清泉中闪著疑惑不解,「但是阿发,我不知道浅浅待过青楼呀。」
慕容华默然。
的确,虽然可以将所有的事串连在一起。可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为何皇城会派人协助灭村一事,又为何……独独让小乖死得如此难堪?
原本以为解开了一个谜雾,却又像掉入了更深更浓的迷雾中。
若是问沈东潜,只怕他也不会老实交代。
慕容华抿抿唇,面色如抹上了薄冰。
「此地,一刻也不想多留。」许久,他缓缓的说,表情嫌恶。
小乖忽然一笑,慕容华转眸望著她,似乎是想问她为何而笑。
你总是这样,待我如此好,好到我不知道如何偿还。
小乖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偷偷将手摆到身後,轻轻抹去手背上泛起的黄沙。
「那就不待吧!」她笑说。
慕容华微微一惊,他以为他们跋山涉水如此艰辛才找到浅浅,以小乖的x子虽然他们推敲出沈东潜很有可能就是使殷澜村灭村的原因,但是小乖一定是不在意的,能找到浅浅和相公就是她的心愿。
「明早就走?」他试探的问,手心紧张的冒汗。
「好阿。」想也没想,小乖答的快速。
如此毫不犹豫的回答反而让慕容华感到隐隐不安,「当真不多留几天?」
「阿发不是要看西方美景?」小乖眨眨眼。
不是我要看,而是要让你看。慕容华浅笑,如冰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翌日,清晨暖阳带著入秋以来的寒意穿过薄稀的窗纸照入。
沈东潜张著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双目空洞,x膛上的x口传来隐隐作痛,他伸手捂上x口,心跳在他掌心平缓的跳著。
他这是死了还是活著?他以为死了才会在见到小乖呢。
房门被推开,福叔走近床边见沈东潜早已清醒,他放心的松了口气,伸手探试沈东潜的额头,一边说著,「还好,昨天突然发烧晕厥了,今个儿烧全退了。」
「福叔。」沈东潜握住福叔充满皱褶chu茧的手,「我是活著还是死了?」
福叔微微一愣,笑的慈蔼,「傻孩子,自然是活著了。」
「那我是沈兮浅还是沈东潜?」床上的男子迷茫。
福叔心头一酸,抽回自己的手别过头,藏住眼眶中的泛红心疼,他说,「当然是沈东潜。」说完,他走出房间。
福叔站在沈东潜的房门外停步,仰望清澈湛蓝的天空。
上一代的恩怨终究波及了这一代无辜的孩子们。
他带著唏嘘的叹息离去。
另一边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沈家的慕容华转过头见小乖目露不舍始终注目著沈东潜房间的方向。
此次离别也许是永别了。
「和浅浅道别吧。」慕容华说。
小乖点点头,一溜烟奔往沈东潜房间的方向。
〝咿呀″推开沈东潜的房门,小乖探出头东张西望。
房间内摆设简单却带著典雅,湖水色的床铺,木制的茶几,还一个桌面整齐的书桌。
那人修长的身影背对著她动作很是艰困的穿著外衣。
以为是福叔又进来了,沈东潜轻咳了几声,有些浓稠的鼻音,「福叔,帮我拉右边的衣服。」
小乖无声的笑了一声,轻足踏步向前伸手拉起沈东潜右边的衣服至肩上。
「谢谢。」带著浓浓的鼻音,沈东潜不疑有他。
「没关系的,浅浅,我原谅你了。」小乖发出吱吱像是老鼠偷笑的声音。
沈东潜正好系好最後的衣带,听见身後小乖的声音,他背脊僵直,不敢转过头。
「你知道了?」
「恩。阿发很聪明的。」她得意的挑眉。
沈东潜转过头,小乖的身形映入眼帘,和七年前分别时娇小的模样并无相异,圆润的眼珠倒映著他苍白憔悴的俊容。
「死了,却为什麽活著呢?」他轻轻问,从心传来钝钝的痛。
小乖灵活有力的转转眼珠,笑嘻嘻说,「因为要见相公和浅浅阿!」
死去的小乖此时站在他面前是不可思议的,可他没有空閒去理会这份不可思议,排山倒海的苦痛淹没了他的理智,长久以来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很好的扮演沈东潜的角色了,那个看尽世间的沈东潜。
可事实上,他依旧是那个想要活得恣意,笑得春风的沈兮浅。
「我不是浅浅了。」沈东潜低语,双手微微颤抖,眸中激起层层浪花。
「没关系,我还是小乖。」
大家都变了,只有我不会变。
沈东潜的身心俱疲与殇痛小乖都看在眼里,就像元映衍宁愿欺骗自己她还快乐活著一样,她都知道,有时候她会想,她为什麽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们再相见,难道仅仅是为了那句生前的承诺─如果我们没有来找你,你就来找我们吧!
多麽渺茫又虚幻。
看著身边的人,不论是元映衍、沈东潜还有慕容华不断的往前走,她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著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她会伤心,但是她不会心痛了。
「小乖,该走了。」慕容华的声音从远处传入小乖灵敏的耳里。
「我该走了。」小乖拉拉褶皱的衣裳。
沈东潜猛然拉住她的衣袖,哀求著,「还能再见面吗?」
小乖冰凉的手缓缓拉开他的手,歪了一下头,笑盈盈如夜中皎月地说,「我一直都在。」她冰凉无血色的食指比著沈东潜的左x口。
沈东潜捂著x口,是平稳的心跳,是沉重的痛,他垂下头,几竖如柳条的发丝散落在频间,「是的。你一直都在……」
一直在我心里,占据著一个无法愈合的位子。
小乖转身推开门走出房间,门外阳光洒满她一身,光洁却斑驳,沈东潜抬起头,小乖半身融入刺眼的光芒中,她唇瓣苍白带笑,面容模糊不堪,宛若逐渐在消逝一般。
「是梦吧……?」沈东潜怔怔的喃喃自语。
出了沈东潜房间,小乖漫不经心地往回走,虫鸣鸟叫,风吹树摇,下人低语和沈家门外市集的热闹在她耳里交织著一首首美妙的乐章。
是一首生命的乐章。
「华玦,你放过我们夫人吧……」
小乖停下脚步,回过头,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飞舞的秀发。
「小乖那孩子是我们夫人对不起她……」
歉疚悲痛的虔诚呢喃源源不断传入小乖耳里,小乖蓦然转过身往回跑朝声音的方向而去,最後在沈家祖厅前停下,她探出半颗头往祖厅里面探望,一佝偻的背影背对著她,双手合十,双膝跪在摆放著满满沈家墓牌的案桌前。
小乖抬眸看向墓牌,眸中惊起波澜,又倏地归於平静。
「老爷,您不让奴婢说出小乖不是您的孩子究竟是何意?华玦与夫人的恩怨到底何时才会完了?那位在觅江不远处的小乖之墓早已被夫人知道是假的,华玦做的这些值得吗?您为了华玦值得吗?夫人为了自己值得吗?而华玦为了小乖又值得吗?奴婢老了,看不清了。」
沈家第十五代沈岳妾氏华玦的墓牌静立著,桌上的残烛摇摆不定忽明忽灭。
「华玦的j心布局是一场空,若要报复夫人不如报复在老奴身上吧……夫人受太多苦了……」
身後〝喀″的一响,祖厅中喃喃自语的人惊然回过头,只看见门外树丛摇摆生姿,苍老白发的容颜上迷茫恍然,「是你回来了吗?老爷?看在我李婆为沈家尽心尽力的份上,饶过夫人吧!算是一圆奴婢即将回乡的心愿可好?」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飒飒风声。
☆、第二十三章
盛京皇城内皇帝批改奏摺的大殿金碧辉煌,梁柱上蜿蜒著面色狰狞威武的金龙雕身,宽广的大殿只有一只用千年红杉桧木制成的案桌,桧木发出沉沉的浓木香,一旁熏著气味清新凝神定心的桃花香熏粉袅袅烟雾笼罩少年帝王全身,使他神光合离面容模糊,少年帝王摆手在後,看著座椅後的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屏。
「林贵妃命冬年取有关华玦的任何书简。」鹰天站的直挺,腰上背著御赐的宝剑,一丝不苟的报告。
皇帝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情感的说,「她最近真是閒到发慌了,看来该找些事情给她做了。」
「要派人阻止吗?陛下。」鹰天问。
「不必了。就让她查吧!閒著没事找事做也好。」皇帝扬起嘴角,凤眼眯起,就像一只困倦的狐狸。
华玦就像一阵清风,在这孤寂深寥的深g中拂啸而过,什麽都不留。
他倒要看看林清惠能查到什麽?
唇畔含笑,脑海中闪过华玦淡漠的模糊面容,一股怅然若失在心里蔓延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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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这是要储存食物好过冬呢!」
一大一小蹲身在一棵大树下聚j会神的观察地上排列整齐搬运著食物屑的蚂蚁们。
「那为什麽我们不用储存食物过冬?」年仅七岁的孩童抬起头奇怪的问。
身著淡粉色衣裳的女子温蔼笑了笑,伸手轻抚那孩子的发顶,「那是因为千封生在皇g中,有吃不完的食物。」
「不是生在皇g就没有吃不完的食物吗?」虽然才七岁,此时的千封却比同龄的孩子更来的成熟。
母妃的早逝,父皇的一视同仁,其他兄弟姊妹的排挤,使的他聪慧独立。
「是呀!有些人过得很苦的,要过冬了也没得吃,所以呀!我们的乖千封以後要当个让百姓都有得吃的好皇帝喔!」那女子慈爱的说著,目光中是千缕溺爱。
「可是华玦,我不想当皇帝。」千封不情愿的咕哝。
「哎呀!怎麽能叫我华玦呢!要喊华玦姨!」华玦无奈之情溢於表。
「可皇上都这样叫你的。」
「要叫父皇不是皇上呀!」
在母妃逝去後偌大的寝g中始终只有自己,他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玩,自己一个人吃饭,自己一个人梳洗,甚至自己一个人说话,一直到华玦的偶然到来,给了他母妃来不及给的,皇上不曾给的,所有温暖和爱。
华玦会教他写字,会教他唱歌,还会和他玩,他使坏时会无奈的笑,他做错事时会严厉的教训他,他被欺负时被帮他出气。
他很喜欢华玦,很喜欢。
可他知道华玦最爱的是皇上,他的父皇。
他可以从华玦望皇上的眼中看见炙热浓烈的爱,但是皇上最爱的不是她,华玦一定也知道的,那人最爱的是这个天下。
有时候华玦会将头轻倚在窗边远目远方,画面美好宁静隽永,千封不知道这时的华玦在看什麽,但他知道华玦的心看著的一直都是皇上。
「你才七岁,懂这麽多该如何是好?」华玦常这样感叹的笑问。
千封会孩子气的甩头,骄傲的像只公**,「天资聪颖。」
「阿!是是是!我们千封是上天眷顾的孩子。」华玦将他抱的紧紧,语气中好似多了一丝疼惜。
华玦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母妃还未离去成为冰冷的身体时。
华玦待在皇g的日子很短,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千封的寝g度过。
他天真的以为华玦可以一直伴著他成长,虽然他不愿意成为帝王,但是如果这是华玦的祈愿,他愿意成为华玦心目中的帝王。
那夜,华玦披著流云星彩,双目赤红像是经过泪水的洗礼,面容略显苍白。
不顾夜风寒冷,千封簌簌发抖著站在寝g门外等她,华玦看见不停颤抖的千封快速的迎了上来,带著疲惫与责备的语气训斥道,「这麽冷的天出来做什麽?」一边将他推往温暖的寝g内。
千封委屈的努努嘴,缩著身子躺上到柔软的金丝绒床铺上委屈道,「怕你要宿在皇上那儿。」
「说了多少次,要叫父皇不是皇上。」脱了被夜风吹凉的外衣,华玦跟著上床与千封挤在一块儿。
千封用鼻子虚应了一声,将身子更靠近华玦的身体,从华玦的身体那传来微凉的寒意。
「千封有几个兄弟姊妹?」华玦忽然问。
千封伸出手数了数,对於算术还有些糊涂,眨眨眼睛说道,「两个哥哥,四个姊姊,两个妹妹。」
这座寂寥的皇g随时有小生命出生又转眼即逝,连千封也不太清楚还剩下几个自己的血亲兄弟姊妹。
失去母妃看照的千封虽偶有被其他兄弟捉弄嘲弄,但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也是一大奇迹,也许就如同华玦所说的,他是个上天眷顾的孩子。
「这样阿……如果再多一个,你要弟弟还是妹妹?」华玦目光柔和笑著问。
千封晃晃头没有回答,弟弟或妹妹都跟他没有关系,反正他还是只有一个人,而现在又多了华玦。
等不到千封的答应,华玦自顾自地说,「我看还是妹妹好一些。」
有些睡意的千封困顿的缓缓闭上眼,华玦垂头闷声,「臭小子,你也帮华玦姨想想名字,这可是……」
快要进入梦乡的千封猛然张大眼,「什麽?」
华玦窃笑,仔细的一字一句重复一遍,「这可是你华玦姨第一个孩子呢!」
「真的?」千封惊喜的提高音量,急忙凑耳朵过去华玦平坦的肚子上。
华玦笑得合不拢嘴,「做什麽呢?这都还没三月呢!感觉不出来的。」
千封做起身,方才昏昏沉沉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他喜孜孜的说,「还是妹妹好些。」
「是吧!果然华玦姨的好孩子!和华玦姨想的一样。」华玦开心的抱住千封。
太好了!终於有个妹妹和自己亲了!
那时候的千封这样以为,带著笑容进入美梦。
不过几日,华玦越来越憔悴,原本就白皙的容颜更加苍白许多。
千封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皇上和华玦之间一定出了什麽事了。
他不敢开口问,只是很用力的抱紧华玦,像是要镶崁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的用力,怕华玦和他母妃一样,留下他一个人离去。
「对不起,华玦姨相信千封会乖乖的,对吧?」
外头是刮著强风与连绵如墙的雨幕,华玦抱著他,声音很轻,几乎要埋没在淅沥的雨声中。
千封轻轻将头靠在华玦的肩窝,泪水滴落在她的肩上,穿透过衣裳,烫湿了华玦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说了多少次的道歉,她只是心疼的抱紧千封。
「一定要离开吗?」带著浓浓的鼻音与哽咽,小人儿泣不成声。
「恩……华玦姨累了,需要找棵大树停下来休息。」华玦抿著唇,眼眶泛红。
「休息好了就要回来找我。」吸了吸鼻涕,千封泪眼汪汪的从她的肩窝抬起,又说,「带著妹妹一起。」
「好。那千封要待妹妹好,知道吗?」华玦笑了笑,苍白的脸像是染上了夕阳的残红。
千封用力的点点头,彷佛在做一个人生重大的承诺一般。
华玦要离开的那天,天上依旧y云层厚的下著如瀑的大雨,千封偷偷跑到皇上寝g外,却听见皇上低沉的低吼。
「你要是敢走,信不信我会毁了你的一切。」
千封顿时停止呼吸,全身颤抖。
那女子潇洒的回过头,淡漠的侧脸轻笑,「我的一切不是都给你了吗?」
华玦执伞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没有任何人向前追上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千封十岁的时候听到华玦在沈家病逝的消息,那时他已经心思缜密,暗地培养了自己的亲信,他派人寻找华玦女儿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十七岁的时候偶然听见皇上和相国公元庆书在御书房议论殷澜村之事,隐约听到华玦为沈家沈岳生的女儿在殷澜村。
他拧著眉,华玦最爱的是皇上,怎麽可能为沈岳诞生下孩子?
几日後殷澜村因瘟疫全村灭亡令天下为之哗然,他派出寻找华玦之女的亲信也回来了,得到的结果竟是──
华玦藏在殷澜村的女儿就是他那个未能见一面的妹妹。
千封看著偌大的寝g,突然觉得寒冷刺骨,空荡荡一片,母妃走了,华玦来了,华玦走了,他以为……至少会把妹妹留下来的。
乾涩的眸迷茫朦胧,他的泪已经随著母妃和华玦而去了。
二十岁的时候皇上躺在寝g床上弥留之际,一道圣旨他成了新皇,他欣喜不起来,他坐在床沿边看著垂老许多的皇上,皇上努力睁著眼,哑著声音艰困的说,「好像没有听过封儿叫朕一声父皇。」
「你後悔吗?」千封并没有回答皇上的话,没头没尾的问。
「朕这一生从不许朕做後悔的事。」皇上虚弱一笑,即使弥留之际也要带著帝王的风范离去。
千封垂下眼睑,释然轻笑一声,带著冷意一字一句狠狠戳进皇上心里,「那你可知当年在殷澜村屠杀的小乖,其实是华玦为你生下的孩子?皇上。」
「你说什麽!咳……咳……咳……你说什……」皇上猛然瞪大眼,挣扎的要捉住千封的手,一口气没有咽上来梗在喉头,圆睁著眼狰狞著表情逝去。
千封看著皇上到死也没有阖上的眸,他喃喃的问,「你後悔了吗?」
终究那声父皇他还是没说出口。
也许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埋怨,也许是为了皇上对华玦的狠心而做的一点报复。
虽然多麽微不足道。
☆、第二十四章
小乖和慕容华离开沈家後决定在虞莲镇的客栈暂且住下,下船後匆忙送沈东潜回沈家没来的及欣赏虞莲镇的风光,虞莲镇是处处种满枫树的城镇,酡红的红叶在凉风吹拂下恣意摇摆,暖阳沿著叶间相隔的缝隙穿透照耀在地上,像是在地上形成了星云,耀眼夺目,神秘的让人流连其中。
慕容华带著小乖驻足在此,慕容华抬手摘了一片红叶,指腹摩娑著叶片上著chu糙的叶纹,喃喃自说,「七年来好像第一次看见这麽红的枫树。」
七年了,时间真快。
回过头看小乖,小乖蹲身在树下神情专注的看著成群结队的蚂蚁爬树。
好似要见到相公和浅浅的愿望都已经完了了,可是小乖还是这样的站在他身边。
慕容华无法形容自己矛盾的心情,一方面私心希望小乖就以这样的姿态在他身边一直开心的笑著,他可以陪她看尽山水,在天下遍土上踏上他们的足迹;可另一方面,逝去的人终究要走入轮回,以这样不死不活的身体究竟是逆了天,逆了人伦常理。
入了轮回是否就是永别了?
「阿发!你快看!」小乖抬头带著紧张向慕容华招手。
慕容华凑身过去蹲身,仔细的看著小乖手指的地方,只见大只的蚂蚁带著小只的蚂蚁奋力往树上爬。
「阿发,这是小蚂蚁的娘亲吗?」小乖好奇的问。
慕容华怔了怔,小乖几乎不曾提及过有关爹娘的事,在小乖破碎的记忆里,在殷澜村只有自己还有相公以及浅浅。
「也许是吧。」他回道。
「所有的娘亲都是这样保护小蚂蚁?」小乖歪著头,眸中清亮无虑。
慕容华默然,娘亲的面容在脑海中已经模糊,犹记得十三年前自己绝然离去时,娘亲双频边留下滚烫的泪水,在她心里一定是煎熬难受的,究竟自己是如何狠的下心离去的?
「回去吧。」小乖站起身拍拍裙角的尘泥。
「恩?」慕容华一时间没有会意过来。
小乖笑了笑,弯弯的眼像是天上倒钩的皎洁月亮,重复了一次,「回去吧。」
「恩。」慕容华也站起身,小乖主动牵起他的手,从小乖的掌心传来丝丝冰凉,慕容华拧了下如远山的眉,道,「回去洗洗手,瞧你满手的沙。」
「好。」小乖难得乖巧的点头。
两个人携手往客栈走回去。
回客栈的路被路人团团围聚挤的水泄不通的,原本就热闹的市集更显的吵杂,还传来气跳如雷的怒斥声。
「你这臭道士!想骗钱就直说吧!什麽叫本大爷家准备倒大楣了!」一年轻的男子的怒吼穿透人群。
慕容华和小乖站下脚步看著满满围观的人,俩人目露不解。
「哎呀!这位老兄你生气什麽,贫僧只是把适时说出来而已……哎呀!哎呀!好痛!你扯我胡子做什麽!小心遭天谴!」那沙哑的苍老声音哀声大叫。
「叫你胡说!我们陈家是什麽人!岂是你能诋毁的!」那男子怪笑一声,手的力劲加大,毫不留情。
一旁围观的路人看不下去大声的说,「玄贞师父可是德高望重的人!说的话准没错!你们陈家向来仗势欺人,果然是老天看不下去了!」
「你说什麽!活得不耐烦了?好!我记得你!你是李记包子店的!等会儿收拾完臭道士我就是收拾你!」那姓陈的年轻男子哼哼两声。
「收拾就收拾呗!早被你们收税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李记包子的老板气愤的嚷嚷。
「唉!李包子!放心吧!贫僧说话一向准的!哎呀!你还揪!你天谴就要到了!」玄贞横眉竖眼大叫。
「哼!我……」姓陈的公子得意的话未完。
「是陈家陈大公子吗?」两名穿著官差服的官差带著刀挤进人群中问。
「是我!」陈大公子欣喜的应答一声,朝玄贞挤挤眼挑眉,「瞧见没!官府都是本大爷的熟识。」
玄贞mm下巴的白胡子,只笑不语。
「有人通报您买凶杀人未遂,还望您跟小的们走一趟官府,若是不从休怪小的们手脚chu鲁了。」官差每说一字,陈大公子的脸就苍白几分。
围观的路人哗然一声,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痛快大笑。
「你胡说什麽!谁!是谁通报的!哪个王八羔子!老子非要弄死他全家!」
「是沈家公子,沈家公子说了,若是陈大公子说了要弄死他全家的话,要一并控告您恐吓罪……」
随著陈家大公子黑著脸被两位官差带走,围观的人群也一哄而散,热闹的市集又开始人声鼎沸。
玄贞随意不拘束的盘腿坐在路中央,身上的衣服破皱成灰,他一边喝著酒葫芦里的酒,表情享受惬意,彷佛在桃花仙境一般忘我。
小乖和慕容华回到客栈房间内後,向来爱乾净的慕容华走下楼去向店小二要热水漱洗。
小乖推开房间的窗门,玄贞依旧不顾人群异样的眼光惬意的坐在地上喝酒,小乖好奇地盯著玄贞看,突然玄贞抬头与小乖对眼,双眸迷雾袅烟像是一个漩涡,要把小乖给吸进去。
小乖怔然,还来不及回神,玄贞又垂下头,嘴角带著若有似无的浅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要离去。
见玄贞要离开,小乖的脑海传了一个声响:追上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乖迅速的冲出房间,跑出客栈,可来到大街上早已没有玄贞的身影了。小乖迷茫的看著熙熙攘攘如车水马龙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华玦的孩子也长这麽大了,果然是岁月催人老。」感叹的苍老声音在遥远的彼方响起。
小乖往说话的方向而去,找到在一座鹊桥下饮酒的玄贞,「你认识华玦?」
彷佛早就知道小乖会找过来一般,玄贞闭著眼休憩,懒懒地说,「喔,故人。」
「华玦是个什麽样的人?」小乖小心翼翼坐在玄贞旁边带著既期待又紧张开口问。
玄贞睁开一只眼睛睨了一眼小乖,笑呵呵,「为了自己所爱什麽都做得出来的人。」
小乖听不懂,张著眼睛一眨一眨。
「你的旅途还愉快吗?」玄贞伸手mm小乖的发漩,一些细小的黄土尘沙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不对,我已经死了。
小乖下意识地说出自己心里的喃喃自言。
「人都有一死的。」玄贞高深的笑,看著脚尖流过的桥下潺潺清澈溪水反耀著阳光的馀光粼粼,他叹息著又道,「华玦不惜折了七年寿命给孩子,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七年期限已到。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可以死了又如活著般,但是无疑的,这七年是那个名为华玦的……娘亲给予的。
「也许我可以问问她。」小乖吱吱一笑如老鼠般。
「喔!那也顺便帮我问问她,她能不能入我梦唱首曲子给我听,也许她的请托我可以考虑考虑。」玄贞双眸染上凉薄风霜,带著微微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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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那女子拨开垂落在额上的发丝,清丽悦耳的嗓音即使不唱曲也是让人舒心的。
「果然就是一场孽缘!」玄贞嫌恶的拧拧鼻子,「若不是看你倒在路边可怜……好心的捞起来……」
女子乐呵呵一笑,「嘴上这麽说,我知道是玄贞大叔人最心善了。」
「别以为大叔大叔这样亲腻的叫贫僧就会心软!」玄贞偏过头摆摆手不耐烦,却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小小的扬起嘴角。
「当初离开皇g就是为了保这孩子,若是最後这孩子还是不平安……」女子低下头,有些哽咽。
「行了行了!少给我唱哭调了!」玄贞终究是软了心,「之後要去哪儿落脚?总不能让孩子居无定所,你也该好好休息待产了。」
女子双手捂上已经有些微凸的小腹,小腹里正孕育著一个全新的小生命,她慈爱的说,「要去沈家。」
玄贞愣住,「那个人会恨死你的。」
女子沉默,她知道那个人会恨死她的,不只他,就连沈岳一定也会心里难受的……毕竟她带著别人的孩子来求助他……
「玄贞大叔……」女子泪眼哽咽。
「唉!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嗓子还是留著唱曲吧!唱哭调真是不适合!」
女子一喜,快速抹去眼角边的泪水,「这麽说大叔是答应了?」
「我可没说我答应!我得好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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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好好考虑……因为这孩子还没出世就已经露出死相了……
这句话在送别华玦去沈家後玄贞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看著华玦越走越远的身影,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因为他心底知道……
此生永别了。
作家的话:
接近完结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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