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如烟爱如烟》第 21 部分

  他龇牙咧嘴地道:“饶命!饶命!难不成你还真生过留下之念头?这侯门皇室并非你这等非凡女子所应留之地!你若留在那里终日只能作一怨妇……呼呼!轻点!姑乃乃!再说,你如今已不再是我大嫂,而是柳姑娘,又怎来托妻之说?”
  “哼!看来你还真不怕疼!”我心下惭愧,竟然还在自称是刘恒的妻?真是可笑!为了掩饰尴尬便只能再拧拧醉东风的耳朵让他多吃点苦,谁让他说话不顾及我的面子的。
  第二十章 东风千里送如烟 伤神此事古难全
  自见过刘恒后,我的心态端正了许多,没有了在宫里时的小心谨慎,也没有了王府中的忍气吞声,更没有了这一路的怨气冲天,心情格外平静,如同在现代时与同学春游般自在悠闲。如今想来,自打到了西汉,心思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纷争所牵引,很少有精力去想如何享受生活。刘恒自打在娘胎里便注定是个政治男人,作为政治男人本就应该有些城府,也应该会些手段。他能一直如此对我对于一个政治男人来说实属不易,呵呵,我应知足不是吗?更何况身边有象醉东风这样豪气满腹的人做知己,西汉的女子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荣幸?有何可恨的?又有何可怨的?如今既然有了这得之不易的自由,就应当好好享受才是。自打我进了王府,我早已找不到了自己,见着刘恒也远没有从前舒坦,成日小心翼翼,如今想来全是因为我是他的女人这一尴尬身份,今日我从王后又变成了姑娘,忽然觉得胸中有豪情万千,想哭则哭,想笑则笑,就连说话的嗓门也大得吓人。自从到了西汉,我从当初的锋芒毕露到后来的惹祸破相,再到王府的忍气吞声、谨慎过头,到如今的豪气冲天……会不会又豪气过了头?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乐极生悲!天!
  我笑着,骑着马儿,悠闲地溜达着,观赏着沿途的风景,倾听着鸟儿的鸣叫,还有可爱的花花躲在我的包袱里睡觉,何乐而不为?想那些做甚?
  “姑乃乃,你还真下得了狠手!”醉东风揉着发红的耳朵小声嘀咕着。
  我看向他,坏笑着,这个男子曾带给我诸多安全感与快乐,今日又有他相伴上路,偶尔斗斗嘴,既惬意又有趣。
  一路向南绕开中都,再往东上了官道,继续往南前行,按照如此速度,走不了几日便会到山脚下。本应去看看红玉与绿玉姐妹,不知她们如今过得怎样,是否都已找到如意郎君,没准我已当了阿姨呢!可是一来此番上路有醉东风在身旁,多一人知道她们的行踪自是不好,二来如今我也算是在逃命途中,她们的居所离中都甚近,还是莫要再惹了是非才是。早点找到师兄,早点让醉东风回去才好,莫要牵扯他太多时间。这一路走来,我对醉东风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时常独自猜测着,但总感觉到迷雾重重,是又不是,象又不象,只不过他既然不愿说,我便也不问,如此相知便已足矣,管他是什么人呢?我自身的身世不也是带着血腥的污点?这污点就连刘恒也不在意,更何况醉东风与我相知甚深,我又怎能在意醉东风的身世?
  慢慢悠悠走了五日,已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山。我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与激动,便对东风说:“先歇息一日再前行吧!”
  东风看我的表情怪怪的,邪笑道:“有何不妥?你脸色怎苍白成那样?”
  我叹,嗔道:“走了这许多日却从未静下心来欣赏这风景,如今已到了山脚下,还不许人家逍遥一下么?”
  他哈哈笑着停了马,嘀咕道:“你可真难伺候,这荒山野岭的,连酒也没的喝,歇息?还不是吃冷风!”
  我也下了马,任马儿自行吃草,随意坐到地上道:“你这一路牢s甚多,我巴不得你早早走人才好呢!”
  “这就厌烦我了?”他也坐在我身旁,拿出酒葫芦来边喝边打趣道。
  我叹息,已近在咫尺,却似乎已没有勇气再攀登上去。
  东风玩味地看着我道:“你究竟在担忧些什么?”
  我斜睨他道:“你看见了么?那山,便是师兄居住的山!”
  “好雅兴!好山!”他喝彩道。
  “山好?哼,只怕以我的本事是上不去的。”我不想被他发觉自己紧张的心思,只能以此为借口,其实,我知道以他的本事若要登那山易如反掌。
  “为何?”他眨巴着眼睛看看那山道。
  我笑道:“你看那山有路么?全是悬崖峭壁,我如何上得去?”
  “哈哈!原来如此!”他大笑着喝了一大口酒道:“容易,将马儿解了缰绳让它自行玩耍去,我携你上山便可。”
  他笑着将葫芦别在腰上,拉我起来道:“早说你在顾虑此事不就没事了?走吧!”
  我苦笑:“走哪?”叹息,真是一个粗人,这借口也相信。
  “上山啊!”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呼扇呼扇地看着我。
  我又气又笑,甩开他道:“急甚?明日一早再走不迟,否则那山上寒冷怎好过夜?”
  他恍然道:“哦!原来你横竖是不想今日上山?难道你在怕你师兄不要你了?”
  “哼!”我不理他,独自去林中采集一些野花与野果子。
  东风讪讪地跟在我身后,我将采好的花果塞到他手中,他也不管能不能吃便尽数往嘴里塞。
  我一把夺了过来,嗔道:“也不怕有毒么?”
  他这才大笑起来,得意地说:“我乃习武之人,又怎会不认得山中花草?看来你还是有一些些关心我哦!”
  我无奈地笑着,心里却也感动了起来,这傻孩子,竟然以这种方式换取我的注意。原来他什么都能看出来,他也必定看出了我此刻的紧张与不安,只是一贯豪气的他却在用自个的方式逗我开心。
  夜,我抱着腿坐在草地上愣愣地望着那山,东风将一件衣裳披在我肩头,道:“你莫要担心,若你师兄不在家,我即便带你走遍大江南北也要找到他;若他不愿再收留你了,我带你回山寨便是!”
  我回头,他眼睛亮亮的,在火光中显得大而有神,心中叹息,最懂我的人却是他。
  “你放心,绝不让你当山大王!”他又坏笑着补充道。
  我气不过,捶他,道:“谁要当山大王?我才不会和你抢呢!”
  他得意地笑道:“不当山大王?难道你想当山大王夫人不成?”
  哈!原来他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大叫着与他闹了起来,他佯装懦弱胆小地躲避着我的拳头,花花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他,似乎甚是看不明白我俩之间的把戏……
  清晨,我早早便醒了,山中的露水已打湿了我们的衣裳,东风却睡得乱七八糟,早已没了人样。我轻轻站起来,远处有条小溪,想去梳洗一下。
  “丫头,哪里逃?”
  我回头,他却已睁开了眼睛,正坏笑着看我。
  我叹气,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便不理他,继续向溪边走去。
  他跃起,跟将过来。
  我不看他,自顾自地从包袱中拿出自制牙刷刷了起来。
  “这是甚玩物?予我玩玩可好?”
  我笑道:“此物只能自个一人用,不能与旁人分享的,你若喜欢我送你一支便是,莫要再盯着我这支了。”
  他笑着伸手过来:“那快给我!”
  我无奈,从包袱中又拿出一支未用过的给他。
  他笑嘻嘻地拿帕子包好,收在怀中。
  我骂道:“此物并非是包帕子里的!”
  他歪嘴笑,道:“你只给我这一支,我也只能拿帕子包好,省得丢了便不会再有了!”
  我笑笑,梳洗完,背好包袱,解开马缰绳,对马儿说:“好马儿,你自个要照看好自个,莫要被豺狼抓了去,也莫要让坏人拐跑了!”
  “哈哈——”东风已笑得前俯后仰:“你当马儿能听明白么?”
  我白他一眼:“花花能听明白,它为何听不明白?”
  东风严肃地点点头,也走到他那匹枣红马旁边,解了缰绳,说道:“好马儿,你自个要照看好自个,莫要被豺狼抓了去,也莫要让坏人拐跑了!”
  我气,他不仅学了我说话,还学了我的腔调,甚是扭捏可笑。
  “醉东风!”我大吼,他却假装无辜地看着我,我无奈,叹气,便背上包袱自行先走了。
  他笑嘻嘻地跟了上来,一同走到山脚下。
  我站定,伸开双臂道:“第一,莫要将我的脑袋撞上那些树枝,第二,莫要将我掉下来,第三,到了平坦地方我自个走!”
  他笑着将我拦腰抱起,坏坏地说道:“好!好!好!哼哼!等到了山上只怕就由不得你了。”
  我心中温暖,却仍是那恶狠狠的表情。其实,与醉东风斗嘴时我心中总是暖洋洋的,他的一怒一笑,一举一动总是那样自然而又温暖。所以我时常故意惹他与我斗嘴,仿佛与上学时的同桌一般,斗嘴已成为一种乐趣与亲热的表现。
  东风提了口气,跃将起来,轻盈地向山上奔去……
  如此走了半日,方到了平坦之处,我挣扎着从醉东风的怀中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大叫道:“人都道‘虎落平川’,今日我却是如烟上山,呼——终于活着上来了!”
  醉东风笑盈盈地看着我,舒展了一下筋骨,道:“你还埋怨上了,我抱了你这半日,累得腰酸背痛,却连个谢字也未换得。”
  “扑哧——”我掩嘴偷笑,径直向前走去,走着走着脚步却沉重了起来,因为前方便是曾与师兄歇脚的山d,物是人非,此刻那山d也显得清冷了起来。他这许多年都未来找过我,空留着石头与我相伴,难道他虽通古今却读不懂我的心么?我苦笑。
  “烟儿又在发痴!”东风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看着那山d笑道。
  我白了他一眼,佯怒道:“我笑我痴狂,与你何干?”
  他未理我的矫情,笑道:“还是莫要再发痴了,吃些干粮好上路。”
  我不语,接过干粮在嘴中咀嚼,却难以下咽。
  “烟儿!”东风扶住我的双肩,迫使我面对着他,正色道:“你在担忧甚?当初嫁于刘恒时都不曾见你如此惶恐过,你若实在不愿上山,我等便即刻返回吧,你与我回了山寨,我定会保你逍遥自在。”
  我苦笑道:“盼了五年才盼得今日,你说我会不愿上山么?只是今日已不同往昔,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东风拉我坐下道:“我问你一句,你可要说实话!”
  我颔首。
  他看着我,幽幽吐出一口怨气,低声道:“我五年前曾见过你师兄,当日他已是双十过了甚多之男子,今日算来应已是美髯及胸之中年汉,难不成你还想与他有甚瓜葛?”
  他说得艰难,我听得惊诧,凌厉地看他。难道他竟能读懂我么?细想这一路上他的种种表现,似乎在有意讨好我,逗我说笑怒骂,难道他会是能d察我心思之人?
  “你若不愿说便可不说。世上小女子嫁于年长男子者甚多,只是他曾收养于你,应算得上是你的半师半父,只怕……”
  我无趣地笑笑,站了起来,拍拍p股上的灰尘,淡淡道:“上路吧!”
  他苦笑,低声嘀咕道:“若我是他,也是不能承受这情谊……”
  我怒:“走还是不走?不走我自行先走!”
  他叹道:“罢了!罢了!想来应是与你难说明白。武林之人最忌讳乱了辈分,你不明白倒也算合情合理。”
  我回头看他,淡淡道:“他乃我师兄,非我父亲!”
  “你……莫要后悔,尽情去做!”他歪着嘴,艰难地笑道。
  我轻笑,默默转身,在丛林中艰难地向前走去。一个人心中想做之事,越没做过便越想去做,若没尝试过便不能轻言做不成。
  身后传来东风幽幽的叹息,他几步上前,又将我抱起,奔将起来……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他胸中浓浓郁结。他提着一口气,专注地向山上走着,不言不语,只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息与强烈的心跳。
  我闭眼,他此刻的速度明显比方才快了许多,而面容也没有了往日的玩味与嬉笑……
  行到晚上,我低声道:“你若累了,先歇息一夜再走也不迟。”
  “不用,早到早安生!”他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言语甚是简练、刚毅,字字见音……
  我不再言他,也是,早到早安生……
  路越走越艰难,天色也越走越黑,慢慢的,我便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只看见东风如炬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对于他们这些武林人来说,走夜路如同白昼一般容易,东风这样的人物自然更不在话下,只是他目光中那种坚定与决绝的东西总是刺痛着我的眼睛……
  行了大半夜,我感觉路似乎平坦了起来,不再有上山的感觉,便在黑暗中木然地张望着,问:“这是到了哪里?”
  东风并未减缓速度,瓮声道:“前方数百丈之外有一处院落,可是那里?”
  我眯着眼睛使劲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黑蒙蒙一片,便苦笑道:“应是吧,这山上再无其他人家。”
  他瓮声应着,仍迅速地走着。
  我紧张地使劲看着前方,渐渐看到有些微微的光线,便问:“莫非我眼花了?那里可是有灯光?”
  “嗯!院中有灯光。子夜之时怎还会有灯光?”他仍瓮声道。
  我叹气,有灯光?难道是师兄的书房?唉,他竟如此不知珍重身体,读书竟读到如此深夜……项中的石头异常冰凉起来,似乎也如同我的心般蠢蠢欲动。
  思索间,便已到了院落外面,东风停了脚步,问:“进还是不进?如何进?”
  我笑笑,握着冰凉的石头道:“莫要扰了家仆清梦,跃进去便是!”
  东风不语,腾空跃起,进了院内,将我放下。
  我环视着院子,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惟有师兄的书房露出隐隐的灯光。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儿如同初生的马驹般不老实地跳腾着——
  我下意识地拉住东风的手,却感觉到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凉,并微微颤抖着。我抬头看他,黑暗中却只能看见他脸的轮廓,就连方才如炬的目光也暗淡得看不见了……
  恍惚中,却感觉东风的手使劲握了握,仍揽住我的腰,跃到书房窗前。我透过半开半闭的窗户望去,师兄正伏在几上读着书卷。那清瘦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昏黄的油灯一下一下地跳着,他的影子便也孤独地一下一下地舞着,显得那么寂寞与清冷……
  我眼睛温热,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东风。东风却仿佛在鼓励我一般使劲回握了一下……
  “既然回来了,怎不进屋?”师兄仍未抬头,却淡淡而又清冷地说道。他的身子纹丝未动,嘴唇开合几下后又紧紧抿上,仿佛方才说话的并不是他,青色长杉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东风轻轻推了我一把,我暗自嘲笑自己怎会如此不洒脱,却象是未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子一般,便推门而进,轻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师兄回头,衣襟微动,淡淡笑着放下书卷向我伸出手:“回来了便好!”
  他那修长苍白而又干净的手指刺得我眼睛酸疼,我笑着,轻声道:“烟儿如今满心满身都是伤,师兄还要烟儿么?”
  他起身,不着痕迹地踱到我跟前,将我拥入怀中,下颚摩擦着我的头发,喃喃道:“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他身子依然冰凉,丝丝凉气透过他薄薄的衣衫传递给我的却是刺骨的恬静。
  我轻环着他清瘦的腰,靠着他冰凉的胸膛,轻轻笑着,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他松开手,抬起我的下巴,伸手轻轻擦拭着我的泪珠,默默笑着,淡淡道:“既然带来了朋友,怎还不请朋友上坐?”
  我笑得开心,泪水却也流得尽兴,再次伸手紧紧抱了抱他,挂着眼泪笑道:“烟儿今日回来便不会再走了,可好?”
  他的眼睛清澈,如同冰岛上的冰山般透明、平静,笑道:“你可耐得了这清冷与寂寞?”
  我笑,轻声说,如同呢喃:“为了找回这份清冷,烟儿早已倦了……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我松手,脑袋在师兄的肩膀上使劲蹭蹭,蹭掉眼泪,蹭掉鼻涕,蹭掉满心的伤痕……
  这才回头看东风,只见东风脸上带着决然与欣慰,目光既高兴又惋惜,如同雕塑般站在一旁。
  我心下内疚,便回头拉过他,对师兄道:“师兄可还记得他?”
  师兄笑着看看被我弄脏的衣服,淡淡道:“小公子非池中之物,自是记得!”
  东风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闪着不羁的光对师兄行礼道:“醉东风见过左先生!虽与先生见过几面,但如今才知先生之名讳。”
  师兄笑笑,请东风入坐,我自行去沏茶。三更半夜自是不好再打扰福叔福婶他们。屋内陈设与五年前并无二致,仿佛我并未离开过,房中淡淡的墨香仍是那样熟悉、亲切。
  翻箱倒柜地折腾了一阵子,惭愧,却怎么也找不到茶与茶具放在哪里。原来,师兄未变,“家”未变,都如同五年前般自然祥和,惟独我变了,不仅心性变了,连习惯也变了,变得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往常用惯的物件……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找。却见师兄起身走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道:“可还记得你那时藏‘宝贝’的柜子?”
  我抬头,他却已回到榻上坐下,正微笑着与东风客套,仿佛他方才并未来过,莫非我做了梦?还是这原本全都是梦……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山上收集了不少小宝贝,比如山果串的项链,比如一些小石头,总感觉没地方放,便将师兄收藏茶的柜子侵占了来。师兄那些珍藏的茶具却被我拣来的破烂挤到了柜子的角落里,害得福婶时常唠叨取放麻烦。
  我笑,又要笑出眼泪了,轻轻走到那柜子旁边,打开门……
  山核桃、山鸟蛋、山果项链、小石头、拼图、沙包……一个也不少地放在里面,依然是以往那样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依然是将师兄的茶具挤在角落里……仿佛这五年仍有我这个捣蛋鬼时常翻腾着柜子,如同这五年只有一夜般……
  我使劲眨巴着眼睛,将那些讨厌的眼泪眨巴回去,拿了茶具茶叶放到几上,再从院子里取来小火炉,从缸中舀来泉水,放火炉上烧着,我便先坐在几边,等着水了好沏茶……
  抬头,却见醉东风一直看着我直至我坐下,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莫测……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脸笑道:“我哪里不对么?为何如此看我?”
  东风有些自嘲地笑笑,道:“难怪你费尽心计只为了回来,原来你本该属于这里……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看他,他眼睛此刻清亮、释然、甘心……
  师兄淡淡对东风道:“此番多谢小公子一路送舍妹回家。”
  东风笑道:“先生何需如此多礼?唤我东风即可!”
  师兄默默地看着东风,半晌才道:“既然公子不愿以真面目相见,那左某也不便再强求!”
  东风目光一凛,惊愕,瞬间便又恢复常态,笑道:“烟儿既然已交还给先生,那东风也不便再打扰,这便告辞!”
  我惊,笑道:“你猴急甚?明日再走也不迟!难不成在我家中多留一夜会有人吃了你么?”
  师兄淡淡笑道:“公子莫怕,左某乃山野之人,管不了那许多俗事!”
  我叹息,原来师兄也在探究他的身份,八成与我原先的猜测出入不大……
  我笑着看看师兄,打岔道:“师兄,你的容颜怎一点也未变呢?”
  东风闻声向师兄看去,也惊道:“果真!先生与五年前无异,仍是双十略过之容!”
  师兄淡淡道:“清修之人,自是不见老!”
  我笑笑,心知师兄在蒙醉东风。我认识师兄十多年,他从未有过一丝改变,看着总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来看着象是我叔叔,如今却只能象是我的小哥哥,面容干净,未留胡须,清淡而脱俗,我长他不长,真不知会不会有一天我会老成他的阿姨一般。
  东风笑笑便不再言他。
  水已烧开,我沏了茶来,先为东风倒上,待给师兄倒时,却见他自衣袖中微微露出的胳膊上满是伤痕,心中一紧,手一哆嗦,便将热水洒了些在手上,情急中叫出了声。
  东风一声惊呼,手伸了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的手已被师兄不着痕迹地握在了他那冰凉的手中。他一边摩挲着一边淡淡道:“怎还如此冒失?不能小心些么?”
  我笑,道:“不打紧,只是洒了几滴,不疼!”
  师兄笑着松开了手,我却看见东风的手仍在半空中,此刻才尴尬地收了回去。
  我叹息,仍在一旁坐了下来。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快要亮了,东风还是尽早赶路为好,此番前来仓促,家中应甚是惦记,盼望东风早归呢!”
  我抬头看向窗外,果真已不如方才那样黑沉,已有些微亮正在山雾中弥散开来。
  师兄淡淡道:“也好,寒舍简陋,公子又有事在身,今日自是不便久留公子。”
  醉东风站起来,看着我微笑道:“烟儿,多保重……”
  我笑笑,想他应能明白,此刻的我是那样自如、恬静,没有一丝慌乱与谨慎,也没有一点委曲求全与忍气吞声。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不需要什么语言来保证我一定会过得好,只要这样一个笑,一个眼神他应能明白的。好,并不代表富贵,好,也并不代表荣华,好是一种感觉,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幸福、安逸的感觉。
  他看着我,慢慢裂着大嘴笑了,朗声道:“先生,东风告辞!”
  “等等!”师兄起身,淡淡道:“公子若不嫌弃山舍简陋,有工夫请多来走动走动,想来烟儿定会喜欢。”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师兄,也笑道:“是哦!东风请多来看看我,顺便带点新鲜故事。”
  东风释然一笑,朗声道:“好!日后少不了讨扰!他日我还要把玩烟儿幼时的玩物!哈哈!今日仓促,就此告辞!”
  我笑盈盈地跟着师兄送他出了院落,看着他慢慢隐入山里黎明前的雾色之中……
  我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读到了一些孤独与不舍……
  “回去吧!”师兄轻搂我的肩头淡淡地说。
  我收起神,冲他轻轻一笑,牵他手回屋。
  进屋,几上的茶水仍冒着丝丝热气,但喝茶的人却已不在屋中,茶水却未曾喝过一口。我苦笑,此事古难全,我一个飘落女子又能怎样?回头,却见师兄正深深看着我,目光中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忽隐忽现,几乎让人看不见……
  我笑着坐了下来,拿起给东风沏的却未喝过的茶喝了一口,看着师兄笑道:“师兄难道不想喝上一口么?”
  师兄淡淡的笑意漫开在脸上,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叹道:“从未想过竟还能再喝到你沏的茶。”
  我忽然想起方才看见的伤痕,便问道:“你胳膊上的伤痕从何而来?”我记得上次他送我下山时,曾两次l体相拥而眠,并未见到那些伤痕。
  他淡淡道:“行走江湖之人多些伤痕算甚?”
  我叹息,他不愿说之事问也是白问。
  他轻笑道:“只是这许多年竟让你受了这许多苦,可曾怨恨过我心狠?”
  我似乎也沾上了他淡淡的气息,也淡淡道:“自身的困难任谁也替不了,师兄不是早就对我说过么?师兄既然未来救我自有不救的道理。”
  他轻笑:“你老成了许多!那日我不辞而别,你可曾怨恨?”
  我坦然笑笑:“怨恨过,如今却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经过一劫便会少一劫。”
  他释然,笑道:“好一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你那世界的说法?”
  我颔首道:“正是!虽是我那世界的说法,却也是大汉民族长期积累的智慧。这几日,我想得甚多,在那王府,我曾迷失、沉沦过,也曾痛苦、伤心过,也曾绝望、试图放弃过,如今想来甚是无趣,难不成师兄正是要我经历这些坎坷?”
  他大笑一声,道:“非也!路乃是你走,我c纵不得,你的劫难原本就是你的心性所至,今日既能想通便不用再怕那些心魔!”
  我颔首,问:“你可否告知我,我那世界的父母如今可安康?”
  他笑笑,道:“你真当我是万能么?你那世界的父母如何全看你今日在此地的心性,我不知。”
  我叹息,喃喃道:“原来一切皆怨不得旁人。”
  师兄欣慰地笑笑,看看天色道:“不如你先歇息片刻,来日方长,你我有叙旧的时候。”
  我笑,自始至终他从未问过我一句王府中的事,难道真能将那些过往当成南柯一梦吗?
  我起身,看他,有些思念他那冰凉的体温。
  他看我嗔道:“痴儿又在想痴念,方换得几日清闲,难不成你又想沦落么?”
  我叹息,自东风走后,他似乎收起了许多情谊,淡淡,如同方才拥我入怀的不是他,我隐隐又感觉到了绝望的等待……。
  他看着我,叹息,目光清冷无奈,起身上前将我横抱起,走入内室……
  哦!哦!不会吧?这么快?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呢!我的小心思雀跃着,靠着他的胸口,听那同样冰冷的心脏传来有力的心跳……
  他将我放在内室的床上,笑道:“看看,你的闺房可有改变?”
  我环视,卧房仍是离去时那般陈设,分毫未动,干净整洁,应是时常有人打扫,就连我自制的床也未有一丝灰尘。我羞涩,笑着低头。
  他柔声道:“你连日奔波应累了,早些歇息!”
  我抬头,他已踱出门外,青色的衣襟飘荡、空旷,消失在我眼前……
  我咬牙,恼羞成怒,原来我竟会错了他的意思,好生不知羞耻,成日竟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唉!
  我讪讪拉过被子,未脱衣服,蒙头倒下,是他太不解风情,还是我太多情?分别这许久竟也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涟漪吗?还是他根本未将我当女子看,而仅仅是他收养的小宠?可今日初见他时,他那眼中弥漫的柔情断错不了,此刻怎又会如此清冷?
  想想,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现代的女子或许认为两情相悦时便应上升成亲昵,可古代人呢?能否接受现代女子的任意开怀?罢了,只要能换得在他身边陪伴几日,便也是惬意幸福的事。
  我迷迷糊糊睡着,仿佛听到一女子如泉水般清澈的说话声,睁眼,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又身处于曾经的冰岛之中。天空依然洋洋洒洒地飘着鹅毛大雪,落地无声,我只穿白色轻纱竟未觉出寒冷。我伸手,雪落其上居然不化,棱角分明,晶莹剔透……我环视四周,依然是那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冰山透明如同天宫。低头,发觉自己赤足站在冰雪上,竟未有一丝寒意。
  茫然间,却发觉胸前有东西正发着血样的光芒,低头看去,竟是项间那颗石头,鲜红欲滴,正发着柔和而又暧昧的红光,那光似乎能穿透我的手指,即使紧握着也能清晰地看到手中的石头所发出的红色光芒……
  我信步向前走去,却发觉有个冰d,似是当日“枫儿”走来之处,便径直走了进去,屋内有四人正在说话,却如同看不见我一般。一妇人正坐于正中冰椅上,两旁分别站着一男一女,而阶下垂手站立着一老者,与我仅一尺之隔,却视我如空气……
  我定睛望去,只见正中那妇人却是那日所见之女子,仍是一身黑纱,正款款坐在冰椅上说着什么,而我方才听到的说话声应是她的。
  左边那男子一袭青色长衫,面容清冷,修长的身子隐隐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腰挂宝剑,垂手站在那里如同雕塑。我心狂跳,那面容,那神色,不就是师兄么?他怎会在这里?他剑上的荷包呢?
  再看右边那女子,身姿婀娜,面容清瘦,也带着淡淡的清冷,却是我未见过之人。她的表情淡漠,如同师兄,容颜娇好精致却略微带着苍白,应是世上难见之脱俗女子。她一身白色轻纱,飘逸而又圣洁,即便是我看了也有些砰然心动。
  我再将目光转向身旁那老者,他微微弓着腰,神色带着些恭敬,应算是这四人中唯一一个带着些暖意的人。我看他眼熟,便仔细辨认一番,竟是那日的冰奴。
  哦!果真是那冰岛,如此说来中间那女子应是我的师傅雪夫人才是,这里的人除了右边那女子我不认识外,其他原都是见过一面的,而师兄就更不用说了。
  我笑笑,便大声说:“如烟拜见师傅!”
  我低头静候半天,却无人理我,抬头看去,却发觉他们不仅未看我,而且仍当我不存在。我便上前对站在左边的师兄大声道:“师兄——”
  他不理我,仍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的眼睛却连动也不动一下。我气不过,伸手欲拉扯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我惊,我的手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我再去碰碰雪夫人,也穿过她的身体,她如同不存在一般!
  我惊诧,便四处试试,发觉这一切都只是幻影,我能看见他们,也能听见他们说话,但他们却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难道我在看幻灯片?呵呵!真奇怪。
  我低头,发觉项上的石头益发血红,那光芒也益发耀眼……
  我似乎有些明白,这石头难道要告诉我什么吗?是关于师兄关于雪夫人的事吗?或许它想告诉我关于冰岛的所有事……
  我惊醒,坐了起来,却发觉屋内一片明亮,日头已过了中天。我竟然睡了多半日。方才的梦是那么真切,那么细腻,如同看了一场电影,可惜我什么也没看到就醒了。
  我舒了口气,起身,正要去打水梳洗,却看见福婶大惊小怪地跑来,道:“小姐,您可回来了,想死老奴了!”
  我笑笑,道:“多劳福婶牵挂!”
  福婶颤抖着嘴唇道:“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先生越发清冷了。小姐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福叔在一旁道:“老婆子莫要罗嗦,还不快去给小姐打水。”
  福婶乐颠颠地去了。我安静地笑着,院子里也未有改变,那花花草草仍是快乐地生长着,花儿万紫千红,庭院干净如常……
  “小姐,您那个什么‘坐便’太旧了,老奴又给您按原先的大小重新做了一个,不知如今会不会显小?”福叔站在一旁,微笑着说。他看起来没有福婶那样激动,但眼神中却也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如今也不甚高大,应不会小。”我微笑着。
  福叔搓搓手道:“那好,那好,若是小姐觉得小了告诉老奴便是。”
  我颔首,看着他径自去忙碌,恍惚中觉得自己并未离开过,只不过是睡了很大一觉,这光景竟是一丝也未变,显得那么亲切祥和……
  梳洗后,我便踱到院外,仍是花红草绿,一派安详的田园景象,远处福叔正在田间忙碌着,那微风,那田野,是那样的熟悉……
  “睡得可好?”师兄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他正背着手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静静看着我。
  我笑道:“本是睡得甚好,却做了一个梦。”
  “回去吃些饭食吧!”他仿佛未听见我所说的,又仿佛对我的梦已了如指掌一般,反正是未接我的话。
  我笑笑,问:“你可知这石头的来处?”
  他叹气,淡淡道:“仅是一颗石头而已!回去吧!”
  我贪婪地大吸几口这带着青草芳香的熟悉气味,笑道:“不说便不说,总不会急死我。”便笑着牵着他的手回到了院子,发现我自己睡了个天昏地暗,却连累得大家都未吃午饭。
  我带着内疚坐在几旁,发觉肚子早就饿翻了天,饭还是平常的农家饭,却已有很多年未吃过了,便大吃特吃了起来。
  师兄仍是略微吃了一点点,便静静地看我大快朵颐,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如此看着人家叫人家如何吃?”
  他叹道:“已有些年头未见你如此吃相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日被我喂了狗的饭菜,脸红了,赶紧低头继续吃。
  师兄带着笑意道:“也不知狗见了这等饭菜可会吃得如你这般香甜?”
  我撅嘴道:“哼!我就知你仗着些修行欺负我,那日我把你的饭菜喂了狗,索性今日你将我也喂了狗吧!”
  “哈哈——”他大笑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的大笑,不禁痴了……
  “吃饱了就开始发痴么?”他柔声道。
  我不禁红了脸,放下筷子,任福婶进来收拾了。
  他坐在榻上,道:“烟儿,过来!”
  我上前,他拉我坐在他身旁,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开始把脉……
  我愣!他的面容严肃,神色紧张,可我这几日并未觉得有甚不妥。
  片刻,他放开我的手道:“你这几年受了不少磨难,心思重了些,有些淤滞,要好生调养几日才是。”
  我笑道:“哪就那般娇贵?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笑道:“好么?你的月事是否总是推迟?”
  我晕哦!吐!翻!倒!叫我如何说?既然你摸出来了就不要再说了嘛!我红了脸,低头不理会他。
  他轻笑道:“女子原本就该是娇贵的,怎受得了那许多摧残?我若能替你定会替了……如今,你好生养几日吧!明日我去采些草药回来。”
  我看他,“女子原本就该是娇贵的”,是他说的吗?在这女子轻贱的古代居然还有人有这般悟性?
  他看我,笑着盖住我的手,淡淡道:“按我心意,应将你当那宝贝般捧在手中才是,呵呵,可惜,由不得你我……”
  我黯然,回握他冰凉的大手,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翌日,天仍未亮,我便早早起来,首先叹息竟然没再做那个梦,其次便快速地梳洗,好耍赖皮跟着师兄去采草药。我梳洗完后,闯进他的书房,却见他仍合衣斜斜歪在榻上,右手支着脑袋,面朝里睡着。唉,是原始人吗?有枕头不用反倒用手支,能睡得舒服吗?看来我虽教会了他躺下睡觉,却还未真正教会他睡觉。好在如今他已不再是整夜盘坐了。
  我上前,伏在榻上,扒拉他道:“师兄——不是说要去采草药么?怎还睡着?”
  他回头,说:“又聒噪?我在想些事情,未睡着。”
  我问:“何事?”
  他叹息着转身,面对我,说道:“想你这几年的日子与磨难。”
  我轻笑道:“我都不再想了,你还想它做甚?”
  他淡淡道:“你可不想,我却不能不想。”
  我笑道:“那我此刻也在想些事!”
  他笑,看我道:“甚事?”
  我坏笑道:“我在想你臂上的伤痕。”
  他淡淡道:“想它做甚?”
  我笑:“我在想你除臂上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伤痕。”
  他看着我,轻轻将我搂到怀里,摩挲着我的头发道:“你应明了,这身上的伤远无心上的伤来得痛。”
  我枕着他的胳膊,姿势甚是暧昧,也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还想它做甚?”
  他释然,起身,道:“好,那我即刻去采草药。”
  我笑看着他,道:“我也要去!”
  他回头,问:“为何?”
  我轻轻笑着,慢慢说:“能多陪你一时是一时,否则再分开了会后悔。”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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