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习惯吗?”她睨他。
“什么?”
“剧烈运动过后吃水果,补充营养?”她若有所指,星眸眨了眨。
“是啊,专门为你补充营养的。”他点了点她的鼻尖,拈起一片芭乐塞入她嘴里。“刚刚不是有人累得在床上讨饶吗?”邪佞的鼻息袭向她。
她脸一热,连忙乖乖咬下水果,一面挣扎着想坐正身子。
“怎么,害羞啦?”他拥紧她,不让她逃,口气调笑。
“哪有?”她倔强否认,可红霞,却从脸颊一路染上耳廓。
他看着,湛眸重新抹上情欲。“你好漂亮。”性感的气息在她耳畔搔痒。
她一颤。“讨厌!你的嘴还真甜。”
“是真的很漂亮。”他沙哑着嗓音。“而且好香。”他动情地贴覆她后颈,嗅闻着她沐浴过后的体香。
好色的感觉!
她全身一酥,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该不会又想要了吧?
可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搂着她。她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她背脊处规律起伏。
他在想什么?
虽然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说,可她敏感地察觉到他脑海正思潮汹涌。
他在……困扰些什么,非常非常困扰——
一念及此,她胸口缓缓一融,慢慢转过头,对他浅浅地笑。
“我不后悔喔。”美眸闪闪。
“什么?”他一愣。
“刚刚发生的事,我不后悔。”她温柔地说:“三十分也没关系,我愿意。”
他恍然,明白她看透了他内心的挣扎,又是震惊,又是黯然。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她明知道他不会给她承诺的,不是吗?
“因为我相信,你至少可以给我九十分的恋爱。”她凝睇他的神态,好温柔,温柔得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还有十分呢?”他仍然介意。
“人生,本来就不完美啊。”她笑得好灿烂,灿烂得教他无法视。
“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也不必自责。”她转回头,重新偎向他胸膛。“是我自愿的。”
他紧紧地拥住她,许久,心弦仍震荡不已。
她感觉到了,微微一笑,仰起下颔,主动将两瓣温软蜜唇送向他。
他难以自持地攫住——
第八章
他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坐在前两天才刚刚搭好的白色天篷下,雷枫樵仰头望月,思绪漫然。
真能够放纵自己跟她交往,眼看着她一日日加深对他的爱恋?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先她一步变心了,想结束了这段感情,她真的能如她自己所宣称的那样坦然的接受吗?
她会不会很痛苦……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
深沉的语音打断雷枫樵的思绪,他抬眸,望向正朝他走来的陈伯。
“刚冲的乌龙茶,喝一点。”陈伯捧来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接过。“谢谢。”
“怎么,有心事?”陈伯关怀地问,深深看他。
他没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若有所思地喝茶。
“是因为小滟吧。”陈伯了然道。
雷枫樵一震,犹豫地瞥他一眼。
“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陈伯微微一笑。“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吧?”
雷枫樵默默点头。
“这女孩不错,对你很好。”
“她是……很好。”太好了,好得他几乎承受不起——雷枫樵惘然。
“你觉得压力很大吧。”陈伯忽道。
他怎么知道?他看透了他?雷枫樵难掩惊愕地瞪着陈伯。
后者却没看他,迳自饮了一口热茶后,幽幽开口:“对一个男人来说,被一个好女人爱上,是幸,也是不幸。”
“……什么意思?”
“幸运的是,她懂你,包容你,对你温柔体贴。”
“不幸呢?”
“你怕没办法回报她的感情。”
一语中的!
陈伯淡淡几句,便道出了这阵子反覆闷塞着他胸口的心事。
在银色月光掩映下,看着老人镌刻着岁月沧桑的脸,雷枫樵忽地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初来农场时,他只觉陈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总是默默地做事,在教导他与何湘滟的时候虽然有耐性,却很少显露什么表情,一张老脸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他逐渐发现陈伯并不是他原先所想像的那种单纯质朴的乡下老人。他谈吐斯文,思虑清晰,一双内敛的眼像藏了无限心事与智慧。
他懂得他。
这个乡下老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股激动让雷枫樵冲口而出。“我很怕自己对不起她。”他急促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你是指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吗?”陈伯问。
“嗯。”雷枫樵低语:“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她们很明白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她们知道跟我之间不会有未来、婚姻、承诺这些东西,她们很清楚游戏规则。”
“难道小滟不清楚这些吗?”
“她也……很清楚。”雷枫樵涩涩地。
她是自愿的。她这么对他说。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紧握双拳。“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
“因为你真的爱上她了。”陈伯沉声道。
他脸色一白。“什么?”
“因为你真的爱上她了。”陈伯缓缓重复。“所以特别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伤害她。你对自己没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忠于一个女人一辈子,不相信自己能定下来。”
雷枫樵呆然。
“你是个浪子。”陈伯继续说:“你向往自由,讨厌受束缚,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一辈子被拴在某一个地方,那会让你觉得被困住了。”
他怎么知道?他完完全全猜透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看透了他。
瞪着神情黯然的陈伯,雷枫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伯幽幽凝望他数秒。“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雷枫樵身子一僵,如遭雷劈。
“他不敢对感情负责,不敢对一个好到极点的女人负责,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躲得远远的。他……”
“别说了!”雷枫樵尖锐地打断老人沉哑的低语,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心海波涛汹涌。
陈伯的意思是,他跟他父亲是同一类人。他跟那老头居然是同一类人!
“……他很后悔。”不顾他y暗的脸色,陈伯仍坚持道出心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后悔。”
“不要说了!”雷枫樵锐喊,手一扬,将茶杯狠狠掷向远方。然后,他低头瞪向自己发颤的双手。
原来他跟父亲一样,都是不敢对感情负责的男人。他从小就恨他怨他,可原来他……跟他是同一类人。
多讽刺啊!
他使劲扯住自己的发,哑声笑出来。那笑,讥诮之中,掩不去浓浓哀伤。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搞不懂了——
“你听我说,雷。”见他几近失魂的模样,陈伯神态跟着黯然。“我可以了解你恨你的父亲,可是……”
“不要说了。”雷枫樵哑声打断他。“算我求你,不要说了行吗?”
“……你真的不肯原谅他吗?”
“我不会。”雷枫樵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阵阵生疼。“一辈子都不会!他如果明知担不起责任,当初就不该跟我妈结婚,不该生下我。既然结婚生子,就该面对现实,不该辜负我妈,把所有的担子都丢给她一个人!”泛红的眼直瞪陈伯。“你知道吗?我妈有多爱他!就算他丢下了我们母子俩,就算他一点音信也没,她还是爱着他,还是捧着他的照片天天盼着他回来,她连临死前口中喊的也是他的名字!你说,我怎么原谅他?要我怎么原谅一个让我妈痛苦二十年的男人?!”
雷枫樵愤恨地喊,一句句从齿缝中出的言语似乎震撼了陈伯,他捧住腹部,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神色难看。
他绷着脸,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粉色倩影蓦地急促奔来。
“雷,雷!你在哪儿?”何湘滟清脆的呼喊蕴着明显的焦急。
雷枫樵凛神,站起身,朝她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何湘滟看到了,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雷,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一个保户出事了,现在人在医院,我得去台北看她。”她气喘吁吁地。
“现在?”
“对,就是现在。”她点头,立刻要转身。“我先走了。”
“不行!”他扯住她臂膀。“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台北太危险,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
“那好吧。”她点点头,明眸一转,这才发现陈伯也在一旁。“咦?陈伯也在 ?”秀眉一颦。“你脸色看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陈伯摇摇头,挥挥手。“你们快去吧。”
“嗯。”
两个年轻人点点头,相偕飞奔离去,谁也没注意到老人的身子陡地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抓着腹部,重重喘气。
她的保户闹自杀。
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女人,吞了将近半瓶安眠药,又拿小刀狠心在自己手腕划下一道。
一心一意想进鬼门关的她,要不是同居的室友回来得早发现了,已命丧黄泉。
而这样的自戕,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你何苦这么傻呢?”何湘滟握住她的手,叹息。“这样伤害自己,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啊。”
“你不懂,湘滟。他既然不要我,我活在这世上反正也没意思。”女人痛哭。“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因为失去他你就不想活了吗?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朋友,还有你妈妈,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的。”何湘滟柔声劝她。
“可是,我好爱他啊!”女人哀喊。“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这几年来我眼底只看到他,心里也只有他,我这么爱他,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为什么……”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汪汪流泄。
何湘滟无法回答,只能一声又一声劝她,一面拍抚着颤抖不停的她。
真是傻透了!
站在一旁的雷枫樵呆呆看着这一幕。
一个女人,竟然只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她而决定自杀,一点都不留恋尘世。
难道她的人生,就只有那个男人吗?
“……阿杰!阿杰,你总算来了!你来看我吗?”激动的呐喊拉回雷枫樵的思绪。
他定定神,看着一个男人走进病房。中等身材,五官尚称端正,两道浓眉紧紧皱着。
“你这是搞什么?闹自杀?”阿杰瞪着床上的女人。“你怎么这么傻?”
“阿杰,阿杰,回到我身边好吗?”女人盲目地推开何湘滟,盲目地将双手伸向他。“我们从头来过。我答应你,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改,你不要丢下我好吗?”她颤声求他,涕泗纵横。
他只是无奈地瞪她。“我已经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懂不懂?小莉。”
“为什么?”小莉痛楚,眼眶红肿得像两颗核桃。“为什么不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啊!我真的可以!”
“这不是你哪里做错的问题,你很好,只是我……不爱你了。”
“为什么?”小莉哀问。
“因为我爱上别的女人了。”阿杰沉声道,叹口气。“你清醒点吧,小莉,我们不适合。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男人。”
“可是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啊!只要你啊!”小莉哭喊,不顾一切地拔掉手臂上的点滴,跌跌撞撞翻下床。“阿杰,你听我说……”
“莉,小心一点!”何湘滟在一旁惊喊,试图上前扶住小莉,可她却只是不耐地拨开。
她眼中,只有那个说不爱她的男人。
“阿杰,我求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保证!”她热切地承诺,热切地握住阿杰臂膀。
他不耐地推开她,严厉斥道:“别闹了,小莉。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懂不懂?就算你再闹几次自杀,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再回来爱你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小莉被这几句话轰得晕头转向,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
“意思是,我不再爱你了。你这么我,只会让我更讨厌你,你——”冷情的话语还没说完,阿杰的衣领便被狠狠揪起,整个人直被推到墙。
揪住他的人是雷枫樵,瞪视他的眸凌厉冷冽。
“你、你是谁?”他惊愕。“你想干么?”
“我是谁不重要。”雷枫樵近他,声嗓冷厉。“我只问你,有必要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吗?她现在精神状况还不稳定,你就不能哄哄她吗?”
“哄她?”阿杰冷哼。“那只会让她更加缠着我不放而已。我可没那么多美国时间陪她……”
“你说话小心一点!”雷枫樵大掌一挥,用力拍墙,火般的怒眸炽烈灼烧。
阿杰顿时有些透不过气。“你、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我跟她的事又关你什么……”
“去道歉!向她道歉。”雷枫樵y沉地命令着。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
“向她道歉!”雷霆怒吼震动了整间病房。
阿杰吓了一跳,急急挣脱他。“神、神经病,我要走了。”
“不许走!”
雷枫樵不肯放,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
“雷,你冷静一点啊。”何湘滟赶忙上来劝架。“别这样。”
“别打了!别打了。”小莉同样焦急不已。“别打阿杰,我不准你打我的阿杰,我……”她陡地头晕目眩,整个人往后倒。
何湘滟连忙扶住她。“莉!你没事吧?莉!”
突来的变故,让两个男人暂停了扭打的动作。阿杰瞥了晕去的小莉一眼,趁着雷枫樵脸色大变之际,悄悄闪人。
待房内其他三人回过神来时,他已不见踪影。
办妥小莉的住院手续后,何湘滟走出医院大楼,一眼便望见默默坐在台阶上的雷枫樵。她在他身畔坐下,明眸温柔凝望他冷凝的侧面。
“你怎么了?”她问。“刚刚那样子真不像你。”
他没说话。
“心情不好吗?”她嗓音更柔,双手环住他的腰,放松自己偎进他怀里。“要不要说来听听?”
他顺势揽紧她,依然不语。
“好吧,不说就算了。”她浅浅抿唇,在他怀里闭上眼。“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晚风清凉,轻轻撩弄她的秀发。
他拈起其中一束被风吹乱的发,勾在指间端详。良久,才哑声开口。
“我们离开农场前,我跟陈伯在聊天。”
“哦?你们聊什么?”
“聊起……我父亲。”
“是吗?”她讶然,扬眸望他。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以“父亲”称呼雷万里。
不再是“那老头”了。她悄悄地、欣慰地微笑。
“我忽然发现……”揽住她的臂膀紧了一紧。“我跟他是同一类人。”
她望着他y沉而紧绷的脸孔。
“因为他怕束缚,怕感情的负担,所以当年才抛下我们母子。而我恨了他这么多年,结果却发现——”他目光一黯,低头瞪视自己黝黑的手。“原来我跟他没什么分别。”
他的手在发抖。
她看着,芳心一牵,不觉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
他一颤,回头瞥她,那眼神,既惆怅又自嘲。
“刚刚那个叫阿杰的男人——你知道吗?他说的话也是我会说的话。”他顿了顿。“如果我的前女友跟我分手后还闹自杀,我也会告诉她这样是没用的,我不会因此回到她身边。”
“感情本来就是这样,不能勉强。”她安慰他。“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可是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烂!”他紧抓住她的手,激动的神态尽显彷徨。“你知道吗?看着刚刚那个女人那么痛苦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难受。我觉得……我突然有种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明明不关你的事啊。”
“可是我就是那种男人!我就是那种会这样伤害一个女人的男人。”他自责地低喊,脸上的肌r痛苦地纠结着。“我忍不住要想,如果有一天我负了你,你会不会……”
“我不会。”她柔柔地打断他,神情沉静而坚决。“放心吧,就算有一天你先不爱我了,我也不会去自杀的。”
“我知道你不会。可你知道吗?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我才更难受。”他喘着气,仓皇低语:“就因为知道你不会,我才更害怕。”
她不解地蹙眉。
“因为你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挽回一段感情,因为你知道这样是没用的。所以你会忍着,无论怎么痛苦你都会忍着,你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你就是这样忍着,谁也看不出你的心碎了。”他呢喃,凝望她的目光迷乱而狂野。“我知道你一定会那样,我猜得到,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忽地住口,紧紧地、紧紧地拽住她的手,像落海的人捉住救命的浮木一般。
那空白而迷惘的表情,令她鼻酸。
“雷,”她将沁凉的颊贴上他。“你不要想太多了,别想了。”
“我怎么……怎么能不想?”他颤着苍白的唇。“我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你会心碎,我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受不了,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我不能——”
他猛然站起身,像失了魂似的,双手使劲扯住自己头发。
这样的他,让她心痛。
她跟着站起身,拉下他的双手。“别这样,雷,我没那么脆弱。你不要这么紧张,别这样。”
“对,你不脆弱,你很坚强。”他痛楚地低喃:“你一定会很坚强。”
“对,我很坚强,所以你不必这么紧张的。好吗?”她婉言劝他,眼眶缓缓漫开心疼的红。“雷。”
这声温柔至极的呼唤似乎唤回了他迷失的神智,他蓦地低下眸,眼神慢慢澄澈。
“我不想见到你那样,滟滟。”
“我不会的。”她勉力扬起唇,浅浅一笑。
“我不想你在我面前假装坚强,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
她无语,微笑逐渐苦涩。
“所以我不会让那一天出现。”他忽地捧住她脸庞,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承受那种痛苦。”
她呼吸一屏。“这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要提分手了吧?怕她愈陷愈深反而不好,宁可及早斩断牵绊两人的情丝?
他不会是这意思吧?
她心慌意乱,容色刹那间雪白。
“我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凝聚勇气说出即将出口的话。“我要给你承诺,滟滟。”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不会离开你。”他哑着嗓音。“除非你先厌倦了我。”
“那是什么意思?”她心乱了,思绪纷纷。“万一你不爱我了呢?万一你爱上别的女人了呢?”
“即使是那样,我也不离开你。”他坚决。“这是我的承诺。”
“你怎么……你干么做到这地步?”她胸口窒闷,甚至可以说有些气急败坏。“明明不爱我还勉强自己留下来。我不要你作这种承诺!”
“因为我不想让你痛苦!”他拥住她的肩,焦急地俯视她。“就算你很坚强,就算你会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我也不想!你懂吗?你明白吗?我要你永远都快快乐乐的!”
她一震。
她懂了,明白了。
因为他真的爱上她了,所以才会一心想担起让她幸福的责任。
何湘滟扬起头,痴痴望着满脸紧张的雷枫樵。他在害怕,害怕他守不住最重要的东西,可他也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如此慌乱而恐惧的神态,让他在刹那间看来竟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惹人心疼。
惹她心疼呵!
何湘滟揽住他的腰,玉颊贴上他胸膛,泪珠悄悄自眼睫滚落。
“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强迫自己留在一个不爱的女人身边很痛苦的?”
“……我只知道我不愿意伤害你。”
这个傻气的男人啊。他不懂得爱,他也害怕爱,可他却决定自己的恐惧比不上她的痛苦。
为了不让她痛苦,他宁可自己痛苦。为了让她安心,他许下了承诺。
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相信。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不爱她了,他也会守住这个承诺。
他不知道爱情不是一个承诺便能守住的——不,或许他也明白,只是他不想让她伤心。
这个傻男人啊!他傻得……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雷,雷。”她在泪眼迷蒙闾细细吻着他,他迷人的发鬓,他端逸的唇,他帅气好看的脸缘。
“滟滟,”他紧紧回拥她。“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她吻他的颊。“我也爱你啊!”
他微微笑了。“我第一次对女人说这句话。”
听听他说话的口气,竟似带着几分自豪呢。
她忍不住轻声一笑,稍稍退离他胸怀,仰望他璀亮的星眸。
“没那么难。对吧?”她问。
“嗯。”他若有所思。
“我很荣幸喔。能成为第一个听到你说这句话的女人。”她眨眨眼,半开玩笑。
他也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你很得意?”
“得意的人是你吧。”她娇道:“你不知道你刚才的口气,像个做了什么好事,想跟大人讨赏的孩子呢。”
“那你给不给?”他拉住她的手。
“给什么?”
“赏啊。”他笑,故意像个孩子似地来回摇晃她的手。“你想给我什么?”
“刚刚那些吻还不够啊?”她红着脸啐他。
“那些就算?”他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她睨他。
他没立刻回答,俯下头,深深望她好几秒,然后别过脸,在她耳畔吹着暧昧的气息。
“我们上love hotel好不好?”
“什么?”她没听清。
“宾馆。”他轻咬她耳垂。
她脊背一颤,热流由脸颊迅速窜至全身。“你、你在想什么啊?”娇嗔着推开他。“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呢!”
他却不让她躲,霸道地将她圈在怀里。“你没去过吗?”他狎佞地问。
“当然、当然没去过啦。”她瞪视他调笑的俊脸。
这男人,又恢复花花公子本色了。
“那就陪我去一次。”方唇烙上她敏感的后颈。“你知道吗?那里有很多很有趣的玩意,我们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性感的嗓音摩挲她耳畔,描述的尽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听着,娇躯像烈火烤炙下的巧克力,缓缓酥融。
“你真的很坏。”她轻斥,媚眸水汪汪地睨他。“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微笑,星眸闪闪,伸手劫去她不情愿点向他的纤指,含入嘴里吸吮——
她低吟一声,投降了。
第九章
“听众朋友晚安,欢迎来到花花世界,我是雷——”
收音机里,醇厚而性感的嗓音流泄,挑逗听者一颗蠢动不安的芳心。
坐在农场台阶上的何湘滟长长叹息,唇角扬了,眉宇却忧愁轻颦。
“怎么了?心情不好?”
冷不防一声关怀吓走了何湘滟迷蒙的思绪,她定定神,转头迎向站在她身后的老人。
“……陈伯。”她低唤。
陈伯在离她一格的台阶坐下,精明的老眸望着她。“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在想他吧?”
她脸颊微红。
“才一个周末不见,就犯相思了啊?”陈伯笑她。
“才不是呢!”她垂下头,不自在地拨了拨耳际发络。“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又是一声叹息。
“究竟怎么回事?前阵子是雷心情不好,现在换你了。你们小俩口的恋爱怎么好像谈得很辛苦?”
“……”
“雷对你不好吗?”陈伯猜测。
“不!”她急急否认。“他对我很好。”太好了。她苦笑。
“嗯,我也看得出来他确实对你很好。”陈伯观察她苦涩的表情。“这么说,问题在你了。”
她默默点头。
“怎么回事?”
她沉默,犹豫着该不该说,陈伯也没催促她,静静等着。
收音机里,抒情的国语歌曲结束后,再度扬起雷枫樵迷人的嗓音。
“……又到了我们爱情水晶球单元,首先call…in的是台北的汪小姐。”
“雷,我前两天听说一个有关于你的八卦。”一道娇腻的声嗓。
“哦?”
“听说一直抱持单身主义的你终于决定定下来了,还买了一间农场,跟女朋友一起住。”
“你消息很灵通嘛。”雷枫樵低声笑。
“你不否认?”女人很意外。
“我是跟女朋友一起住在一间农场没错。”
“你真的打算跟她结婚?”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是……你以前说过——”女人震惊到口吃。“你以前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你说对吗?滟滟。”
带着淡淡戏谑的温柔轻唤,透过收音机,从百公里外传来。
何湘滟瞬间红了眼眶。
他公开对她示爱!一向游戏情场的花花公子,竟在自己的节目里公开表示他不再排斥婚姻,还大方呼唤她的名。
她胸口一揪,忽地剧痛起来。
他终于拿出一腔诚意待她,可她却——
“对不起,雷。”她失神呢喃,脸色雪白。“对不起——”
陈伯皱眉,伸手探向她。“小滟。”
“我骗了他!”她蓦地抓住他的手,激动地喊:“他对我这么好,甚至愿意给我承诺,可我一直在骗他!”
陈伯无语,瘦削的老脸掠过一道y影,他深深望着何湘滟,眼底有着难以形容的歉意。
“对不起。”他终于哑声开口:“其实这一切都该怪我。对不起,小滟。”
“不,我没怪您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你担心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后会恨你。”他怅然接口。
她不说话,大大的眼里蒙胧泛起泪光。
“不要让他知道。小滟。”陈伯握住她的手一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他知道。”
“可是——”
“我的病……拖不了多久了。”陈伯说,神色黯淡。“最近发作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我想说不定拖不了几个月,也许几个星期……”
“不!您别这么说。”何湘滟焦虑地阻止他。“不要。”她恳求地望他。
“我只是希望在走以前,能多些时间跟他相处——”
“我知道,我知道。”她连连点头,见老人脸上纠结的痛楚,她霎时忘了自己的挣扎,一心一意只担心他。
“我对不起你。”
“不,没关系的,您别这么说。”
陈伯感激地望她。“你是个好孩子,小滟。雷能跟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我只恨自己看不到你们结婚那天——”话语一顿,他忽地伸手捧住腹部,气息粗喘。
“怎么了?”她惊慌问。“是不是又发作了?”
“我、没事。”陈伯喘着气,硬挤出一个微笑,可前额滚滚冒出的汗珠,却清楚点明了他正强忍着某种痛楚。
何湘滟急了。“我们去看医生。”她扶着陈伯,慌忙想站起身。“我马上带您去医院。”
“不,不要——”陈伯虚弱地摇手。“我不想、去医院。”
“为什么?您发作的次数变多了,应该让医生瞧瞧。”
“不,我、不想去。我、不……”话语还梗在喉间,陈伯忽地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倾倒。
何湘滟震惊地瞪着老人因剧烈痛苦而在地上打滚的身躯。
“您没事吧?”她急急奔向他。“雷伯伯?雷伯伯!”
在慌乱惊恐间,她不知不觉唤出那理应永远保守秘密的称呼。
是的,总是沉默寡言的陈伯正是雷万里——雷枫樵的父亲。
“您必须住院,雷伯伯。”何湘滟对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说道。
后者皱眉,沉默不语。
“您必须住院。”她重复。“医生也说了,在医院里您才能得到比较好的照料。”
“住院有什么用?”雷万里冷哼。“我动过手术,根本一点用也没有,还不是又复发!”
“所以才更要留在医院里定期接受化疗啊!”何湘滟焦急地想说服老人。“医生说了,您要是再不住院,情况会很危险的。”
雷万里别过头。“就算住院化疗,也不过多拖几个月而已。我宁愿回农场度过余生。”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与唯一的儿子朝夕相处。
何湘滟哀伤地望着老人。她很明白他心中的想法,也就是因为不忍见他剩下的这么一点点日子,还每天活在孤寂懊悔中,才想出这个办法来完成他最后的愿望。
“雷伯伯,我知道您想跟雷多相处。这样好不好?我请雷天天来看您。”她柔声劝他。
“他跟我什么关系?”雷万里讥诮道:“凭什么天天往返两个小时看我这么个老头?”
“他是你儿子啊!”
“他不知道!对他而言,我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雷万里忽然激动起来,两道凄厉而悲凉的眼神s向她。
她一震。
看着她怔然无语的模样,他神色黯淡下来,语声转哑。“对不起,小滟,我太激动了些。我只是……”他垂下眸。“我怎能要求雷天天来看我?他每天在农场的工作够累了,最近还忙着招揽客人,我不能……不但帮不了他,还拖累他。”
何湘滟没说话,呆呆坐在床前。
“所以您还是坚持要回农场?”
“你就原谅我一个快死的老头的任性吧。”雷万里黯着脸色。“我只想多看看他、多跟他说几句话,别无所求。”
“就算胃部的癌细胞扩散得更剧烈?”她白着脸问。
“那也是我的命。”老人嘴角自嘲一勾。“谁要我当初对不起他们母子俩?这是报应。”
报应!
多悲伤的说法。一个垂暮老人临死的痛苦与挣扎,都是因为报应?
为了能向上天多偷得与儿子相处的一分一秒,他不惜承受发病时巨大的痛楚,不惜让本来就残存无几的生命力流逝得更快。
对他而言,与其多苟活一些日子,还不如多跟儿子相处几分钟。这么痛苦活在世上,也只是为了多看看他。
难道,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陈伯,陈伯你没事吧?”
关怀的声嗓打断了何湘滟的沉思,她转过头,迷蒙地看着那听到消息后,便匆匆从台北赶回的男人。
“滟滟,怎么回事?”雷枫樵问她:“陈伯怎么会入院?”
她说不出话来,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我没事。”倒是雷万里自己开口了,他望着儿子,勉力微笑着。“人老了,难免有些病痛,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是什么病?陈伯。”雷枫樵在何湘滟身边蹲下,握住老人冰凉的手。“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动手术?你别担心,我一定让医生给你最好的治疗。”
温暖的保证像一道热流,暖了雷万里全身上下,他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刹那间竟有想哭的冲动。
“我……真的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真的吗?别骗我,陈伯。”雷枫樵星眸灿灿。
“我没……骗你。”雷万里别过眸,不敢看他的眼。“我没事。”
一旁的何湘滟实在忍不住震荡的情绪。“雷……陈伯,你——”
警告的眼神堵回她意欲出口的话,她咬住牙关,眼色黯沉。
“怎么了?滟滟。”雷枫樵注意到她的异样。“你想说什么?”
“没。”她勉强一笑。“没什么。”
“我知道,刚刚陈伯忽然身体不舒服,一定吓坏你了吧。”雷枫樵暖暖一笑,拍拍她的手。“放心吧,现在没事了,有我在这里。”
她怔然,蒙胧地望着他。
“怎么还一副傻傻的表情?还惊魂未定啊?”他轻笑,伸手一捏她鼻尖后,又在她眼前戏谑地挥了挥。“魂归来兮啊,小姐。”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这才放下了心,转过头,对床上的老人说笑。
整整一个小时,他天南地北,想尽办法逗两人笑,安抚他们紧绷的心绪。
直到雷万里因极度的困倦而睡去,他才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帮老人盖好被子。
“到底是什么病?”
回程的路上,雷枫樵一面开车,一面低问何湘滟。
她一愣。
雷枫樵瞥了她愕然的表情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相信陈伯得的只是老人的病痛吧?”他无奈叹息。“我从以前就注意到了,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刚刚躺在床上那脸色也是白得吓人。”
“……”
“他到底是什么病?”他追问。
“胃癌。”犹豫许久后,她终于轻声回答:“已经是未期了。”
“你的意思是——”雷枫樵眸光一沉,十指紧紧把住方向盘。“没救了?”
“嗯。”她别过头,看向窗外。“医生说,他顶多再活几个月。”
“这么严重?”雷枫樵绷着嗓音。这残酷的消息,大大震撼了他。
他想起这两个多月来,老人耐心地指导他关于农场上的一切,他拟定休闲农场的计划时,也是他在几个关键点提出建议。还有那天晚上,两个人坐在白色天篷下谈心……
在不知不觉间,老人介入了他的生活,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他几乎把他当成家人了——
“难道没有办法治疗吗?动手术什么的?”雷枫樵哑声问,不愿相信自己对老人的病无能为力。“不管花多少钱都行,我来出。”
“他一年前就动过手术,可是还是无法根治。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接受化疗,起码能稍微控制一下癌细胞的扩散。”
“那就做啊!”
“他不愿意。”何湘滟叹息。“他说了不想住院。”
“为什么?”
“因为他……想留在农场。”她咬着唇。“他希望人生最后一段日子,能在那里度过。”
“我不懂。”雷枫樵摇头。“为什么要那么依恋那间农场?”
因为那里有你啊。
何湘滟望住他紧绷的侧面,满腔言语想说,却只能强迫自己忍住。
能告诉他吗?那个与他逐渐培养出感情的老人,其实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父亲没死,只是藉由这种方式争取临终前与他相处的时间。
能说吗?
不,她不能说,不敢说。
说出真相后,他不仅会恨雷伯伯,更会恨她。
她说不出口——
“他是不是跟我父亲交情很好?”雷枫樵忽问:“农场是他们两个一起建立的吗?”
何湘滟惊愕得屏住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自己的父亲,以前的他总是表明不愿知道跟父亲有关的一切,如今却……
“嗯,他们之间的交情是很好。”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们……也都很爱那间农场。”
他沉默数秒。“陈伯说,我父亲经常跟他提起我的事。”
“……好像是。”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事呢?”雷枫樵讽刺地撇唇。“他离开时,我才两岁。”
“他一直……”何湘滟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在打听你,一直默默关心你。”
“你怎么知道?”他乖戾地问。
“我当然知道。”她惆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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