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第 7 部分

  第十八章
  贝特朗·佩尔蒂埃骑马随特伦卡韦尔子爵出了城堡东门,他焦急地回头瞅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阿莱没有来为他们送行。
  佩尔蒂埃一声不吭地骑马走着,自个儿想着心事,没注意身边的人断断续续在聊些什么。他对阿莱没有来为他们送行感到困惑,也在默默地祈祷着此次出使能取得成功。说心里话,他感到意外,也有些失望。他现在想,要是让弗朗西斯去叫醒她就好了。
  尽管使团出发的很早,街道两边已站满了挥手送别和欢呼的人群。出使人员的马匹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是些有脚力、适应性非常好的马匹。还有从伯爵城堡马厩里挑选的母马和被阉过的公马,都是速度快、耐力好、最强壮的骏马。雷蒙德…罗杰·特伦卡韦尔子爵本人骑的是他最喜爱的并自小一手调教的棕红色牡马。它的皮毛颜色像冬天里的狐狸皮毛。马的口鼻部有块十分突出的白毛,恰似特伦卡韦尔领地的形状,至少有人说是这样。
  每一块盾牌上都印有特伦卡韦尔家族的标记。每一面旗帜以及每一位骑士行军盔甲上穿的背心都绣上了家族的徽章。朝阳缓缓升起,头盔、剑和马笼头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就连那些驮行李的马的马褡子都擦得锃亮,马夫甚至能在皮革上看到自己的脸。
  使团的规模曾是个颇费思量的问题。规模太小,特伦卡韦尔将难以给人留下值得结盟的深刻印象,而且半路上很容易成为劫掠目标;规模太大,又会让人感觉像是在宣战。
  最后,挑选了十六名骑士,包括佩尔蒂埃反对的基岚·杜马。这样,连同随从、一帮仆人和牧师、书记员康戈斯以及一个路上随时修补马掌的铁匠,整个使团大约有三十人。
  使团的目的地是蒙彼利埃。那是尼姆斯子爵领地内的主要城市,也是雷蒙德…罗杰的妻子阿涅斯夫人的出生地。尼姆斯和特伦卡韦尔一样都是阿拉贡国王……佩德罗二世的领主,所以,尽管蒙彼利埃是一个以天主教为主的城市,而且佩德罗国王本人对异教徒持坚决打击的态度,但使团有理由相信,可以从这块领地上安全通过。
  从卡尔卡松到蒙彼利埃,他们准备花三天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测特伦卡韦尔和图卢兹伯爵两人谁能抢先抵达那个城市。
  年轻的特伦卡韦尔子爵乐观豁达,一路上精神头十足。他和身边的人谈论一些有趣的事,也听别人讲过去的冒险故事。他还和手下人争论什么样的猎狗好,灵狄还是大驯犬,以及母狗现在的价格,还闲聊玩掷镖或骰子游戏时谁赌了什么东西。
  没有人谈论此次出使的目的,也没有人讨论一旦子爵与其叔父谈判失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声粗哑的叫喊声,引起了佩尔蒂埃的注意。他回头看了看,见基岚·杜马和阿尔泽乌·德·普雷克桑、蒂埃里·卡扎农三人并肩行走着。那两个骑士也在卡尔卡松训练过并被授予同样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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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节:第十八章
  基岚知道老头子在挑他的刺,便抬起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一时间,两人就这样死盯着对方。不久,基岚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扭过了脸。佩尔蒂埃感到全身的血y都了,生气自己对此毫无办法。
  队伍在平原上走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他们从圆城出发时的那股兴奋劲儿渐渐被内心的焦虑取代了,谈笑声断断续续,直到声息全无。
  天上的太阳升得更高了。穿着黑色精纺毛纱长袍的牧师最受罪,汗水顺着大主教的额头流淌着,书记员康戈斯胖乎乎的脸上出现了难看的红色大斑点,是那种洋地黄的颜色。蜜蜂、蟋蟀和蝉在枯草丛里吟唱着。蚊子在他们手上乱叮乱咬,马儿焦躁地抖动鬃毛、甩动尾巴,驱赶四周乱飞的虻蝇。
  直到太阳升到头顶,特伦卡韦尔子爵才下令让队伍在路边停下来休息。他们认定在这里放马安全后,才在一条水流缓慢的小溪边找了一块林间空地露营。随从们卸下马鞍,用蘸了水的柳树叶子为马消暑,并用酸模叶或芥子末泥罨剂对划破和被叮咬的地方进行了处理。
  骑士们脱掉身上的行军盔甲和靴子,洗掉手上和脖子上的灰土和汗水。几个仆人领命去了最近的农庄,不一会儿就找来了面包和香肠、白山羊奶酪、橄榄和当地的烈性葡萄酒。
  特伦卡韦尔子爵在附近露营的消息传开后,当地的农场主和农民、老人和年轻妇女、织布工和酿酒师拎着一篮篮樱桃和新摘的李子,以及鹅、盐和鱼等礼物,朝使团在树下搭建的简易帐篷赶来了。
  佩尔蒂埃对此感到不安,因为这将耗费他们宝贵的时间,耽误他们的行程。在天黑宿营之前,他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可是,雷蒙德…罗杰和他的父母一样,喜欢与自己的子民见面,他不会冷落他们。
  〃我们之所以要屈尊与我叔父媾和,是因为我们要维护生活中一切真善美的东西,对吗?必要的话,我们不惜为之一战。〃他平静地说。
  特伦卡韦尔子爵像一位善战的古代国王,在圣栎树下接待他的子民。他庄严而郑重地接受了子民们送给他的所有礼物和祝福。他知道这一天将成为这个村庄一段珍贵的历史。
  最后到来的子民中,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深色的皮肤,两只黑莓一样的眼睛非常明亮。她简单地行礼后,用颤抖的手呈上了一束用野兰花、忍冬花扎成的花束。
  子爵曲身扶着小女孩,并从自己腰带上取下一条纱手绢送给了她。当小女孩怯怯地伸出细细的小手,接过挺括的白方布时,连佩尔蒂埃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小姐?〃他问道。
  〃欧内斯廷,陛下。〃她小声回答。
  特伦卡韦尔点点头。〃欧内斯廷小姐,〃他说着,一边从小女孩送的花束里掐了一朵粉红色的花c到自己的短袍上。〃我把这朵花戴在身上,让它给我们带来好运,并时刻提醒我记住这里的人民的美好情意。〃
  直到最后一个子民离开营地,雷蒙德…罗杰·特伦卡韦尔才解下身上的佩剑,坐下来吃饭。吃饱了饭,使团里所有的人,或躺在草地上,或斜靠在树干上打着盹,他们肚子里灌满了葡萄酒,身上被下午的酷暑热得汗津津的。
  佩尔蒂埃没有休息。当他确信特伦卡韦尔子爵暂时不会找他时,便一个人到小溪边散步,希望能单独呆一会儿。
  他忍不住去想阿莱,思绪像天平一样左右摇摆着。一会儿,他后悔信任了她。可是,不信任她,又能信任谁呢?他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信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告诉她的太少了。
  上帝保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他们向图卢兹伯爵的请求被欣然接受,那么他们将会在本月内胜利回到卡尔卡松,而且不会流一滴血。对佩尔蒂埃本人来说,他还要赶到贝济耶去找到西蒙,搞清楚哈里夫信中所说的〃姐姐〃的身份。
  但愿命里注定如此。
  佩尔蒂埃叹了口气。他放眼向面前这一片宁静的原野望去,同时想象着另一幅截然相反的场面:一片混乱,到处是断壁残垣,一切都被毁坏了。
  他低下头。他已经做了应该做的。如果他回不了卡尔卡松,那么至少他在死的时候知道他已为保护那三部书尽了最大努力。阿莱会去履行他的义务。他的誓言已经变成了她的誓言。那部秘笈不会在战乱中遗失,也不会在法国监狱中烂掉。
  营地那边乱哄哄的声音将佩尔蒂埃从沉思中拉回现实。该出发了,太阳下山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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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节:第十九章(1)
  第十九章
  当阿莱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亚麻床单上。
  她眼睛眨了眨,睁开了。头上方是自己熟悉的木头床罩架,深蓝色的床帘拉开,房间里洒满了黄昏金黄色的柔光。尽管室内的空气又热又闷,但仍让人感觉到夜幕即将来临。
  她还能听到女人在说话。她们压低嗓音,似乎是为了不惊扰她。阿莱在枕头上慢慢将头扭向说话的方向。一个声音是阿尔齐艾的,她是马夫头子的老婆,不怎么讨人喜欢。另一个声音是拉尼耶的,这个女人是个刁钻、心眼很坏的长舌妇,她的丈夫也粗俗不堪。这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姐姐奥里安妮经常让这两个人跑腿,但阿莱不信任她们,她不知道她们怎么进到她房间里来了。她父亲是绝不会让她们进来的。
  很快,她想起来,父亲没有在房间里。他去圣吉尔或蒙彼利埃了。基岚也去了。
  〃那么,他们在哪儿呢?〃拉尼耶压低嗓音问道,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在果园里,就在小溪边的柳树下面。〃阿尔齐艾回答说,〃马泽拉的大女儿看见他们去那里了。这个泼妇大女儿直接跑到她妈那儿报告了。然后,马泽拉本人跑到庭院里,对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急得直搓手。她还不想告诉我。〃
  〃哦,她一直嫉妒你的女儿。她的几个女儿长得像猪一样胖,还都是麻子脸。身体平坦得像公路。〃拉尼耶说着,一边将头凑得更近了。〃那你怎么做的呢?〃
  ……
  阿莱想塞住耳朵,不愿再听她们讲那些无聊的烂事。
  〃可后来,〃拉尼耶狡黠地说,〃结果很幸运。要不是你有那事去了那里,就不会发现她了。〃
  阿莱心里一紧。
  〃是这样的,〃阿尔齐艾同意她的看法,〃而且我敢说,她父亲回来后,一定会重赏我的。〃
  可接下来的话阿莱就听不见了。天渐渐黑了。她就这样一会儿醒过来,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久,一个夜班女侍来替换拉尼耶和阿尔齐艾了。这是她姐姐最中意的另一个女侍。女侍从床下将木框开裂了的草垫子拽出来,把阿莱吵醒了。她听到女侍〃噗〃的一声,轻轻躺到草垫子上,身体的重量将干草垫子里的空气挤了出来。不到一会儿工夫,床脚边传来了咕噜声、鼾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女侍睡着了。
  阿莱完全醒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父亲对自己的嘱咐:保管好那块有迷宫图案的木板。她慢慢地坐起来,在材料堆和蜡烛中间搜寻着。
  那块木板已不在那儿了。
  阿莱怕惊醒女侍,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头柜的门。由于长时间不用,门的铰链不太灵活,轻轻一拉就吱吱地叫。阿莱用手在床边摸了摸,担心木板滑进了床垫和床框之间的地方。
  可是,也没有。
  她不希望事情朝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父亲不同意她有关他身份已被泄露的看法,可他的看法对吗?信物和那块木板都不见了。
  形势发展得太快了。她感到周围到处都有危险,甚至包括床脚边女侍的呼噜声。
  如果袭击我的那些人还在城堡里怎么办?要是他们再回来找我怎么办?
  阿莱迅速穿上衣服,拿起油灯挑了挑灯焰。想到要一个人穿过漆黑的庭院,她感到害怕,但总不能在房间里坐等事情发生呀。
  人要有勇气。
  阿莱用手遮着摇曳的烛焰,穿过荣誉院跑向品特塔。她得去找弗朗西斯。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朝黑暗中叫着他的名字。见没有人答腔,她钻进屋里。
  〃弗朗西斯。〃她又低声喊了一遍。
  借着油灯发出的淡黄色光线,她看到有人躺在她父亲床脚边的草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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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节:第十九章(2)
  阿莱弯腰把灯放在地上,轻轻去推他的肩膀。她猛地缩回手,手指像被火烧了一样。她感觉不对。
  〃弗朗西斯?〃
  仍然没有应答。艾丽丝抓住被单粗糙的布边,数了三下,然后猛地拉开了被单。
  原来,被单下有一堆旧衣服和毛皮,被摆成了一个人睡觉的形状。她松了口气,感到头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她注意到走廊里有响动,便迅速抓过油灯,吹灭灯焰,然后躲进床背后的影子里。
  她听见门吱的一声开了。来人犹豫了一下,可能是闻到了油灯熄灭的气味,也可能是看到被单被扯乱了。他从剑鞘中抽出了剑。
  〃谁在那儿?〃他说道,〃出来!〃
  〃弗朗西斯,〃阿莱松了口气,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是我,你可以收起你的剑了。〃
  看上去,他比她被吓得更厉害。
  〃请原谅,夫人,我没有想到是你。〃
  她仔细打量着他。他喘着粗气,好像刚才急跑过。〃是我不对,可你这是去哪儿了呀?〃她问。
  〃我……〃
  她想,他可能是找女人去了,但她想象不出他在男女之事上为何如此难为情。她感觉他挺可怜。
  〃弗朗西斯,其实,那并没有什么。我来这儿找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告诉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的人。〃
  他的脸色唰地变了,〃夫人,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一定听到传闻了,肯定是吧?〃
  〃很少。〃
  〃那咱俩一起来把传言串起来吧。〃她说着,对他的态度感到很奇怪。〃我记得你招呼我来到我父亲的房间。我回去的时候,两个男人袭击了我。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果园里的小溪旁。我再醒来躺在我自己的屋里。〃
  〃你还能认出那两个人吗?夫人。〃
  阿莱盯着他:〃不。当时天很黑,而且事情来得太突然。〃
  〃你有什么东西被抢了吗?〃
  她迟疑了一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撒了个谎,感到有些不自在。〃我知道后来是阿丽特发现了我。早些时候我听见她在大谈这件事,但我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会坐到我的床边。为什么不让瑞辛蒂或我的其他女侍来照顾我呢?〃
  〃那是奥里安妮夫人的指示,夫人。她亲自负责照料你的一切。〃
  〃她对这事为什么这么上心?〃她说道,这完全是随口说出来的。〃我姐姐这方面的才能不是很出众呀。〃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但她坚持要负责安排,夫人。〃
  阿莱摇着头。她隐约又回忆起了一点点事,可是一闪而过。她被关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周围是石头,里面有刺鼻的n和动物的s臭味,她被关在那里就没人管了。
  她把注意力又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弗朗西斯,我想我父亲已经出发去蒙彼利埃了吧?〃
  他点点头。〃走了都两天了,夫人。〃
  〃今天是星期三,〃她吃惊地低声说道。她已经失去了两天时间。她皱了皱眉。〃那么,弗朗西斯,他们出发时,我父亲有没有问我为什么没去为他们送行?〃
  〃他问了,夫人,可……他不让我叫醒你。〃
  这没有什么意义。
  〃那我丈夫说什么了吗?基岚没有说我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回房间吗?〃
  〃夫人,我相信杜马骑士那天前半夜呆在铁匠铺里,然后去小教堂和特伦卡韦尔子爵一起参加祷告去了。他好像和佩尔蒂埃总管一样对你没能去送行感到很吃惊,另外……〃
  他突然止住了。
  〃继续说。弗朗西斯,我不怪你。〃
  〃夫人,承蒙允许,我觉得杜马骑士可能不想在你父亲面前表现出对你的去向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阿莱马上明白他的话是有道理的。当前,父亲与她丈夫之间的龃龉比以前任何时间都更强烈。阿莱紧咬嘴唇。
  〃可是他们很冒险,〃她说道,又回到自己被袭击的话题上来了。〃在城堡中心地带对我进行这样的袭击,真是疯了。把我关起来,这又要罪加一等。他们也不想想,能逃脱这一罪责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便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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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节:第二十章(1)
  〃夫人,当时,所有的人都很忙,宵禁令还没有下。所以,尽管西门关上了,但东门一夜敞开着。那两个家伙只要将你的脸和衣服盖上,就很容易将你弄出城。有许多女士……妇女,我的意思,是有很多这样……〃
  阿莱收敛笑容。〃谢谢你,弗朗西斯,我知道你要说的了。〃
  她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做。她比以前更迷茫了,而且她不知道形势为何像现在这样发展,这更加剧了她的畏惧心理。
  与隐蔽的敌人斗争是非常困难的。
  〃弗朗西斯,如果传出去我对这次袭击什么都不记得了,效果可能会好些,〃她想了想说,〃那样的话,如果袭击我的人仍在城内,他们就不会感到很惊慌。〃
  想到要穿过庭院同样的路返回自己的屋子,她有些不寒而栗。此外,她在奥里安妮女侍的眼皮下也睡不着。阿莱毫不怀疑,女侍是在监视她并将她的情况报告给她姐姐。
  〃天亮前,我就在这儿休息了。〃她补充了一句。
  让她惊讶的是,弗朗西斯看上去很惊恐,〃可是,夫人,你不适宜……〃
  〃很抱歉,不能让你睡你的床了。〃她说道,微笑着下了命令。〃但是,我屋子里的女侍,我不喜欢。〃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不过,弗朗西斯,要是你能呆在附近,有事能找到你,那就更好了。〃
  他没有对她的微笑做出回应。〃夫人,听你的。〃
  阿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对他的举止注意过多了。她叫他去点着灯,然后将他打发走了。
  弗朗西斯一走,阿莱就爬上了父亲的床。又是一个人,阿莱再次感受到了基岚不在身边的痛苦。她努力想象着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他下巴的曲线,但他的面部特征很模糊。阿莱知道她不能回想起他的面容是因为她在生他的气。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基岚是在履行骑士的职责,他的所作所为没有错。实际上,他做得挺得体的。在这么重要的出使行动前夕,他要向他的领主和同行的所有人负责,而不是满足他妻子的要求。然而,无论阿莱对自己这样说了多少遍,她也不能说服自己心里的其他声音。她需要基岚的保护时,他却没有能够保护她。尽管不公平,她还是要怪他。
  如果他一开始就发现她没在,那么袭击她的人可能就被抓住了。
  我父亲也不会带着对我的怨气出使了。
  第二十章
  在阿尼阿勒外荒废的农场,一个上了年纪的卡塔尔教牧师和他的八个信徒蜷缩着躲在谷仓角落的一堆废旧的牲口挽具后面。
  牧师知道他们的末日来临了。这伙人受仇恨、无知和偏见的狂热驱使,不会有一丁点慈悲心怀。在基督教世界里,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像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牧师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他从另一条平行的路与十字军并行南下。他看到罗纳河中有巨大、笨拙的驳壳船在行驶,船上装了一批箍了钢条的木匣子,里面塞满了保佑此次出征的圣物,此外,船上还装满了装备和给养。成千上万只动物载着这些人扬起遍地尘土,弥漫在十字军行军旅途的上空。
  从一开始,城里和乡下人就紧闭门窗,暗地里注视着部队的行踪,并祈求上帝保佑这些人饶过他们。可是,有关暴力袭击和恐怖事件的消息仍不断传来。有消息说,许多农场被烧毁,拒绝士兵劫掠他们土地的农民遭到了报复。卡塔尔教教徒被冠以异教徒,处以火刑。蒙特利马所有的犹太人,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被杀死,流着血的头颅被挂到城墙外的尖桩上喂乌鸦。
  城堡修道院院长和法国领主们要么否认这些野蛮行径,要么辩称它们是一小撮叛军所为。但是,对这个蜷缩在黑暗中的牧师来说,贵族、教士和教皇的使节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这些人将他们到死角,他甚至能闻到他们呼吸中散发出的血腥。
  他看到恶魔已伸出了魔爪。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拯救他的信徒们的灵魂,以使他们能从容地面对上帝的脸。
  牧师将手放在一个受伤男子的头上,主持着宗教的仪式,嘴里说着一些宽慰的话。其他的信徒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并开始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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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节:第二十章(2)
  〃圣父,仁慈的上帝,你永远不会被蒙骗,永远也不会说谎或怀疑,请你赐福让我们知道……〃
  这时,那些士兵狂笑着对着门猛踢。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里面的人。年龄最小的女信徒开始哭起来,绝望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流淌着。
  〃……赐福让我们知你所知,爱你所爱;因为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我们,我们害怕死在这个没有你的陌生世界里。〃
  当抵在门后的门闩断成两截时,牧师提高了自己的嗓门。士兵们破门而入,裂开的木头像利箭一样在谷仓里哗啦啦撒了一地。借着院子里点燃的柴火堆的橘红色火光,牧师看见他们已经红了眼,满脸杀气。他数了数,共有十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剑。
  他们当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下令将谷仓里的逃亡者全部拖出去,并抬起胳膊,用力将他的剑c入了牧师的胸膛。但他随即一愣,那个法国人坚毅的灰眼睛表现出一种坚强和对敌人的鄙视。高个子首领又抬起胳膊,用剑朝法国人的头顶砍去,红色的血柱和灰色的大脑飞溅到地面的干草上。
  牧师一死,信徒们乱作一团。一个士兵揪住一名妇女的头发,将剑c进了她的后背。她的父亲想把士兵拖开,士兵旋即转过身,将剑刺入他肚子。他瞪着恐惧的眼睛,士兵用力搅动利剑,然后用脚向他身上踹去,才将利剑从被刺穿的身体中拔出。
  年龄最小的士兵立即跑开,对着干草哇哇呕吐。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男教徒都被杀了,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谷仓里。高个子首领又下令将两个年龄稍大的女教徒拖出去。他留下了那个女孩和呕吐的小士兵,小士兵需要有一副铁石心肠。
  女孩失魂落魄地看着高个子首领,一步步往后退着。他y险地笑着,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因为她没地方可跑。他围着她转悠着,像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然后,猛地向她扑过去。他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并将她的后脑勺向墙上撞去,又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这时,她高声尖叫着,四处乱打乱踢。他一拳打在她脸上,看到她的脸颊骨被打断,感到很得意。
  她腿一软,膝盖着地,倒在了地上,在木头上留下一道血迹。他弯身扯下她的内衣,一把将它撕成两半。他又将她的裙子拉到了腰际,她呜咽着,痛不欲生。
  〃她们不得在这个世界生养自己的后代。〃他冷冷地说,从剑鞘里抽出了刀。
  他碰都不想碰这个异教徒,担心会脏了自己的身子。他握着刀刃,硬是将刀柄深深地c入了女孩的肚子。带着对异教徒的仇恨,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刀c入她的身体,直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他还不解恨,又将她身子翻过来,面朝下躺着,用刀在她l露的后背上深深刻上了一个十字。血珠像红宝石一样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这会有助于其他人吸取教训。〃他平静地说,〃扔掉尸体。〃
  他在她的碎衣服上擦了擦刀刃,站起身来。
  那个小士兵抽噎着。他的衣服上满是呕吐物和血迹。他努力按首领的要求去做,可他的手脚太慢了。
  他一把掐住小士兵的喉咙,〃我说了,扔掉尸体。要是你不想落得他们的下场,你就给我快点!〃他朝小士兵瘦小的后背踢去,小士兵的短袍上留下了一个带着血迹和灰土的脚印。对他来说,软心肠的士兵是没用的废物。
  院子中央点燃的火堆,在来自地中海的热风吹拂下,熊熊燃烧着。
  士兵们远远站着,用手捂着脸,挡住烈焰的灼热。拴在门口的马匹在不停地踢动着蹄子。它们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显得烦躁和不安。
  女教徒们被扒光衣服,并被强迫跪到这伙匪徒面前。她们脚被捆着,手被反绑在背后。她们脸上、被抓破的茹房和l露的肩膀都留下了被施暴的痕迹,但个个一声不吭。当女孩子的尸体被扔到她们面前时,人们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
  高个子首领走到柴火堆前。他对眼前所做的一切感到厌烦了,对不能抽身感到不安。屠杀异教徒并不是他参加十字军的初衷。野蛮的东征行动,是他给手下的一份礼物。这些人必须有事做,以使他们的技艺不会退步,也没机会窝里斗。
  〃要把她们烧死吗,殿下?〃
  他突然抽出剑,猛地一挥,砍掉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女教徒的头。血从她脖子上喷出来,溅了他一身。女教徒的头〃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把剩下的这些异教徒全部杀死,然后将尸首烧掉。还有,谷仓也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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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节: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天开始大亮时,阿莱醒了。
  好一阵子,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父亲房间的。她坐起身,舒展着身子骨,等待着前一天的记忆能栩栩如生地走回来。在半夜到天明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坐等父亲回来。她难以想象每耽误一天会产生什么后果。
  行动,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阿莱从桌上端起冷冰冰的油灯,朝有些开裂了的玻璃里照了照自己,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眼睛带着倦意。不过,她从自己脸上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使命感。
  阿莱真希望不要再回自己的房间,但她没有选择。她轻轻跨过睡在地上的弗朗西斯,穿过庭院,返回了生活区。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姐姐的女侍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可能是她醒来后发现阿莱不在,自己也就离开了。
  阿莱立即开始行动,不敢浪费一点点时间。
  她从衣柜里取出自己最轻便的猎装。猎装用红褐色的松鼠毛皮缝制,淡石头色的袖子十分合身,下摆很宽松,向上逐渐收缩成钻石一样的菱形。她在腰上系了根细皮带,并将小刀和钱包挂到皮带上。
  阿莱套上半高筒的狩猎靴,系紧靴筒上端的皮鞋带,在靴筒上又c了把刀,然后将扣环调了调,穿上一件普通的褐色无边带头罩的披风。
  穿好衣服和靴子后,阿莱从自己的小珠宝箱里拿了几件珍贵的珠宝,太阳石项链、绿松石戒指和项链。这些珠宝可能会在旅途中帮她安全渡过难关,特别是出了特伦卡韦尔子爵领地以后。
  最后,确信自己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以后,她从床后藏剑的地方取出了自己的剑。这把剑自打她结婚后就放在那里,从来没动过。阿莱右手紧握着剑,用手轻轻地试着剑锋。尽管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这把剑还是锋利如初。她用剑在空中划了个〃8〃字,感受一下剑的重量和特点。她笑了,这剑拿在手里还是很顺手的。
  阿莱溜进厨房,向雅克要了一些大麦面包、无花果、咸鱼、一块奶酪和一大壶葡萄酒。像以前一样,他给的比她要的多得多。只有这一次,她对他这么大方感激不尽。
  她叫醒了女侍瑞辛蒂,低声嘱咐她,让她去告诉阿涅斯夫人她已经感觉好多了,将与家族里的夫人们一起参加活动。瑞辛蒂看上去很吃惊的样子,但她什么也没说。阿莱向来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经常找借口躲避。她觉得被围在女人堆里,听那些不着边际的闲聊实在乏味。不过今天,这将会使大家相信她会回到城堡。
  阿莱希望人们越晚想起她越好。如果走运的话,直到晚祷的钟声敲响时,人们才会发现她没有回家并报警。
  等到那时候,我已经跑得远远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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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节: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2005年7月5日星期四
  图卢兹布拉尼亚克机场。安检员被玛丽…塞西尔的美腿迷住了,再也无心检查其他旅客的护照。
  当她从庄重的灰白色地板上走过时,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她身着精心裁剪的红色上衣和裙子、挺括的白衬衫,两边的黑色发卷对称着。这一切都凸显出她是一个重要人物,不是人们想象中要排队等候的旅客。
  司机站在到港航班的出口处等着她。在一堆穿着t恤和短裤来接人的亲属或游客中,只有他穿着一身黑西装。他领着她朝车那边走,她微笑着问他家里人的情况,但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她打开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威尔发来的短信,她将短信删掉了。
  他们的车平稳地汇入图卢兹环城路的车流,玛丽…塞西尔让自己松弛下来。昨晚的仪式太让人兴奋了,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因为事先知道要找的dx已经被找到,她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仪式非常满意,从她爷爷身上遗传下来的那种权力欲望也开始膨胀。在她举手念咒语的时候,她感到一股纯粹的力量在血y里流动。
  连让塔韦尼耶闭嘴的事也毫不费力地完成了。这个人被证明是圈子里一个很不可靠的人。只要其他人不吐口……她也相信他们不会,那么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玛丽…塞西尔没有给他机会为自己辩护,以免浪费时间。让她一直担心的是,记者采访他的笔记是有力的证据。
  即使这样,这件事还有不少让她担心的地方:塔韦尼耶的轻率言行曝光的方式;那位记者令人惊讶的异常简明、连贯的记录;还有记者本人失踪了这件事。
  她最生气的是时间上的巧合。没有理由将苏拉拉克山dx的发现与沙特尔的杀人案联系在一起,但在她印象里两者是有联系的。
  玛丽…塞西尔在图卢兹东南约三十公里的阿维戈诺奈有事要办。然后,她要从那儿去卡尔卡松。会晤安排在九点钟,她想早点到。她要在卡尔卡松呆多久,取决于她要见的那个男人。
  她翘起了修长的腿笑了。她期待着与他见面,看看他是否名副其实。
  第二十三章
  卡尔卡松
  十点刚过,那个叫奥德里克·巴拉德的男人出了卡尔卡松火车站,向城里走去。他身材细长,着浅色套装,装扮老套但与众不同。他走得很快,消瘦的手里握着一根长的木手杖,头上的巴拿马草帽遮住了他的眼睛。
  巴拉德过了法国南部运河,经过著名的终点酒店站。酒店有很多惹眼的艺术装饰镜子和装饰用的旋转铁门。卡尔卡松发生了巨大变化。走在横穿南城中心的步行街上,不难看出这种变化。新的时装店、书店、珠宝店随处可见,呈现一派繁荣景象。卡尔卡松是个中心城市,来这里的人四面八方的都有。
  铺着白地砖的卡尔诺广场在太阳下闪着白光。那是个新广场。已修复的19世纪喷泉喷洒着晶莹剔透的水花。广场上摆放了一些颜色鲜艳的咖啡椅和咖啡桌。巴拉德朝菲力克斯酒吧瞥了一眼,看到椴树下那熟悉、破烂的遮阳篷他笑了。至少还有一些东西是老样子。
  他转向一条通往老桥的小街。街道很窄,行人很多。褐色的世界遗产指示牌还表明,这个中世纪城墙要塞已由《米其林旅游手册》里值得顺便一看的城市,变成了国际旅游城市,并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不久,他来到一块开阔地带,到圆城了。巴拉德像以往一样有一种到家的强烈感觉,尽管这里已不再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地方。
  巴拉德向右拐进了加福街,这里也在不知不觉被改造着。这条街与其说是条街,还不如说是条胡同。街不宽,只能容一辆小汽车穿行。拐角处有一家画廊……骑士画廊,画廊有两扇巨大的拱形窗,窗外有铁栅栏保护着,像好莱坞的铁闸门一样。画廊的墙上有六块上了漆的木盾牌。门旁边有个大金属环,过去是拴马用的,现在人们可以用它来拴狗。
  有几扇门新上了油漆。门牌号都是陶制的,门牌号的边是蓝色黄色的,上面还有枝条伸展的小花。偶尔,有自助旅行的背包客拿着地图和水壶停下来,用结结巴巴的法语打听去圆城的路,除此之外,就很少有别的动静了。
  让娜·吉罗的小房子背靠着绿草如茵的陡坡,陡坡通向那座中世纪的城墙要塞。一个老妇人和一名男子从厨房里搬出椅子坐在外面。巴拉德路过时举起草帽,向他们打招呼。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他和让娜的一些邻居也混了个脸熟。
  让娜坐在前门外的y凉处,心想着他该到了。她穿着普通的长袖衬衫和传统的深色裙子,看上去和以往一样干净利落。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见她马虎过。
  让娜有敏锐的直觉,做事有条理、勤奋、认真,不感情用事。这些对一个研究者来说都是极宝贵的品质。在过去大约三十年里,她参与了他写的每一本著作,特别是他最后一本,也就是还没有完成的著作……有关13世纪卡尔卡松一个卡塔尔教家庭的传记。
  对让娜来说,这是一桩探究性的工作。对奥德里克来说,那是一本凝结着爱的著作。
  让娜看他到了,向他伸出了手。〃奥德里克,〃她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好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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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节:第二十三章(1)
  他握住她的手。〃你好。〃
  她往后退了退,上下打量着他。〃你看上去还不错。〃
  〃你也一样啊。〃他回答道。
  〃你很准时。〃
  他点点头。〃火车很准点。〃
  巴拉德跟着她进了凉爽的小屋。米黄色的地砖和墙砖使屋里的一切看上去显得暗淡而陈旧。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小的椭圆形桌子,破旧变形的桌腿从包裹着的黄蓝防水布里露了出来。靠近落地窗的屋子一角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放了台老式打字机。
  让娜端了个托盘从食品储藏室里出来。托盘里有一大罐水、一碗冰块、一碟土豆片和撒了胡椒的饼干、一碗酸酸的绿橄榄和一个放果核的盘子。她小心地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将手伸进一个与房间一样长、与她肩膀一样高的狭长的木橱柜里,摸出一瓶微苦的烈性樱桃酒,他知道她一直存着它,只有在他偶尔来访时,才会拿出来。
  当鲜红的樱桃酒倒在冰块上时,冰块咔咔作响并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心领神会地静静坐了一会儿,和以前许多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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