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寒难州紧紧盯视着他。他在掌柜的带领下坐了下来,一任两名女子点菜,菜色十分丰富,他却要了一壶西湖龙井,缓缓啜饮着。女子们和他说话,他也不甚理会,有种厌倦的感觉。他淡淡的凝望外的蓝天,飘然出尘,与嘈杂的酒楼划为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时他似乎察觉了众人对他的注意,目光梭巡了一圈,所有人在他冷峻的眼神下不禁瑟缩着低下头,都感到这衣白不沾尘的公子似乎有种如王侯般傲然高贵的气势,令人不敢亵渎。那白衣人的目光在寒难州身上停顿一瞬,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漫不经心的转移视线。
这时,整个酒楼都十分安静,显出画眉的叫声分外悠扬,白衣人用手支着颚。因为他显得不太有精神,有些懒洋洋的,更显得他俊秀出奇的脸庞优雅如流水。在他凝视着自己时,寒难州倒抽一口气,忽然觉得窒息。
忽然,一连串y秽的大笑声传来,众人向发出笑声的来源投以嫌恶的眼光,但随即都垂下了头。
出声者是九皇爷府中的唐总管,前些日子,他调戏一名卖唱的姑娘,有几个看不过去的江湖人打抱不平而给砍了一条胳臂,这下子,没有人再愿意招惹他们了。
那人笑完,起身走到白衣人身旁,“小兄弟,你长的真是俊的赛过大姑娘啊。”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想触碰对方的脸。他身后所有的从人都跟着y笑起来。
白衣人连头都懒得抬,他侧身避开那人的手。“我旁边这两个女子长得也勉强,你去调戏她们吧。”他有点不悦,早知道要傲神宫分堂的人先来清场,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赶走。
“你……”韩晚楼登时气窒。还未及抗议,那人已经笑道:“咱是九皇爷府中的人,九皇爷喜欢的可是兔儿爷,两位姑娘长得再美,九皇爷也不会看一眼的。”
他笑着凑的更近,细细端详侯雪城的脸孔。“今儿运气好,碰到一个顶尖的货色,带回去献给九皇爷,有的我好处。兔儿爷,你若服侍九皇爷舒服,将来受宠了,可别忘了分我一份。”
侯雪城眼中闪过一道煞气。“你说谁是‘兔儿爷’?”
他的声音极低沉,有着说不出的y森及寒冷。随着这声问句,整个“迎宾楼”忽然都感到一阵寒气笼罩在空气中,每张桌子上的碗盘都叮当响了起来。在众人的惊怖战栗中,所有杯盘都漂浮起来。
迎宾楼中一片慌乱,有尖叫的,有哭闹的,都以为是大白天闹鬼了。那九皇爷府中的总管看到这人功力如此高强,已然吓得p滚n流。
他当然知道高低,算是见过世面,明白碰到了扎手货。一时双腿抖颤,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位爷……爷……”连牙齿都打颤了。
侯雪城看也没看他,韩晚楼已经抢先叱道:“还不滚!”
她知道侯雪城忍着没动手,是因为朱靖苦口婆心,口提面命的要他别乱杀人,否则这人早就身首异处。
韩晚楼吃吃娇笑起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咱们哪里是你能惹的人?滚一边去吧。”她和朱浣花两人都笑的花枝乱颤。朱浣花更是以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兄长的师叔,真的好了不起呀。
唐总管立即转身想逃,回头正好看到坐在一边的寒难州,登时大喜。这可是自己人,九皇爷的左右手,“大罗府”的府宗,号称南七省的一片天。这兔儿爷再厉害,可也抵挡不了寒府宗的一招半式!
他又得意的煞住了身形,大摇大摆的走到寒难州身前,拱手道:“寒当家的,您在这?”
寒难州毫无表情。“有事吗?”
唐总管邪笑道:“寒当家的,这兔儿爷是咱九皇爷看上的货色,咱想请他去见见九皇爷,给他荣华富贵。而他竟敢抗拒,实在太不识相,还望寒当家的能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好歹。”
寒难州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你家九皇爷养的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九皇爷只是利益上的共同体,你别想左了,这种拉皮条的事儿,你这狗奴才去做就可以,别拉我下水。”
韩晚楼和朱浣花忍不住娇笑起来。“侯公子,这人真是狗奴才,舔别人的靴子,舔到狗屎了。”俩人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伏。
唐总管大怒,“你……你们……”他气的说不出话。寒难州不在理会他,走到白衣人桌前。“是你?”他轻声的道。“侯,雪,城?”
侯雪城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快一年不见了,原来你还活着。胸口的伤那么快就好了?我以为你至少要躺个一年半载。”
“之前你带着面纱,我差点不敢认你,不过你那双眼睛可真瞒不了人。”寒难州也不以为杵,只微微一笑。“你这掌伤得我很重,若不是‘大罗府’有密藏的神丹,的确可能还躺着。……怎么来了京城?来看庆王爷吗?”他专注的盯着侯雪城,竟然看也没看旁边的两个贵族仕女。
侯雪城也没想到要给他引荐身旁之人,只是觉得奇怪。“我伤你那么重,为何你还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话?你难道不记恨?胸襟那么宽阔?”
寒难州微微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也没有什么。不过你来到这里,算是九皇爷的地盘,须得小心才好。”他看着侯雪城只喝茶不吃东西,不禁奇怪。“你为何不吃点东西?这里的食物很有名的。”
“我从不与人同桌共食。”侯雪城显然对他失了兴致,栏望向窗外。等到身旁两名女子用完膳食,便将银子放在桌上,迳自转头离去。
朱浣花有些过意不去,看着寒难州愕然的神情,轻声道:“这位爷是侯公子的朋友吧,他脾气就这样的……”
寒难州笑道:“是了,我本该知道的。你们出来逛市集?”
韩晚楼急着跟上侯雪城,忙一拉朱浣花,“是啊,我们要去采买些东西,顺道拉着侯公子出来走走。你有事找他,就一道走吧,不然等会儿侯公子就走的不见影儿了。”
出了酒楼,侯雪城果然没等着他们,三人急着寻找,却在一处大宅前看到侯雪城伫立的身影。韩晚楼连忙抢上,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也不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今儿陪我们的吗?”
侯雪城听若未闻,凝视着宅院。“这是哪户人家?”
韩晚楼莫名其妙,看来看去,也只是寻常的大户人家,有何惊奇之处?她也不认得这是哪户人家,看向身旁。朱浣花一向很少出门,也摇头表示不知。
寒难州见多识广,“这是京城有名的绸缎商‘罗记’的店面,有‘皇商’之称,衣裳的做工和剪裁都精细,是皇上御定的布行。宫里有点身分的妃子都穿这家店剪裁的衣裳。你对这家店有兴趣?”
侯雪城没回话。只是盯着门口的旗帜。寒难州道:“那面旗子就是有名的‘罗帜’,上面双龙的图腾就是他们的标记,在所有出品的衣裳上都会绣上。他们算是老字号了,已经屹立三十几年,不过工钱非常贵,订一件衣裳要五千两银子以上,一般只有王公贵族穿的起。怎么了?”
侯雪城终于转头看他一眼。“为何只有王宫贵族穿?寻常有钱些的商人或地主也穿的起吧?”
寒难州苦笑道:“他们被称为‘皇商’,自有其中的原因,一般人再有钱也不敢穿啊,那是贵族专用的布商啊。”
侯雪城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冷峻的神情。“你一直跟着我,是打算和我再较量一场?”
寒难州怔了怔,“不,对你的功力,我是心服口服。”他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九皇爷,他对你……”
侯雪城冷笑一声,“那种垃圾,给我提鞋也不配,不值得我费心。你不打算和我打,那我走了。”他抬头再看了一眼罗记的店面,随后不再回顾,转身离开。
看着前方两名女子追逐而去的背影,寒难州负着手,神色y冷。他忽然发话。“吩咐下去,把罗记近十年来的所有资料,来往客人,交易记录备齐,我随时要看。”
“是。”随着话声传出,一个青衣人蓦然从他身后出现,行了礼后,一闪不见。
寒难州看着远方,忽然淡淡的笑了。“侯雪城,我等着你很久了。这一次,你是c翅也难飞,我绝不会让你逃出手掌心。”
冰雪孤城第二部…05 波涛(前篇)
自从那天市集以后,侯雪城常常一离开就是两三个月,有时候白天回王府指导朱轩招式,朱靖闻讯赶回王府时,他已经又离开。就算好不容易见一面,也是匆匆别过。最多是侯雪城特别回来吃点心,那便会待久些,总要等师父下厨蒸煮点心嘛。
朱靖毫无办法,问他许多次,侯雪城都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吃完点心后随即离去。
胡涛是傲神宫京城分舵的十二名堂主之一,接到暗语召集后,便立即赶到分舵报到。那里是在京城的第三条胡同内侧,一间不起眼大屋,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
每月底都有例会要开,应该是驾轻就熟。但是今天他走进分舵,却感到有一种沈窒的压力,令他驻足不前。
跟着领路的弟兄走进议事厅,里面是鸦雀无声的,他有些忐忑的躬身而入,只见里头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几乎都是各舵舵主和辖下堂主。
在厅角的一处,置着一个白玉色的小鼎,正燃着袅袅的宫烟,整个大厅如雾似幻。厅内挂着几处丹青墨画,十二盏玉色宫灯分悬于壁旁四角,照着整个厅堂明晃晃的。
雪白的地毡上,分置了四只雕花屏风,上面却不是常见的丹青花鸟,而是肃杀的冷月孤松。
那些原本可以号令群雄,跺一脚京城动的人物,现在却肃容挺立的凝视前方,目光不瞬。
他的视线随着大家尊敬的目光引导,议事厅的最前端,坐着一个白衣人。那人白巾蒙面,虽看不清楚长相,但从修长的体态和眼神来看,这人年纪应当不大,至少比自己这些人都年轻的多。
但是他坐在最前端中央的主位上,却显得从容自在,那种尊贵雍容的气质,就像他天生就是要来领导群雄的身分一般。他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卷宗,然后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眼,嘴里吐出几个字,“部下乙,换你汇报。”
这时,太原府的舵主鲁饭慌忙的踏前一步,他是一个面容瘦削的中年人,长年嘴角臻着冷笑,一副轻视世间的样子。说话不是冷嘲就是热讽,现在却完全看不出尖酸的模样。
他躬身道:“回禀宫主,属下这十几天彻夜追查,‘罗记’在二十年前,的确进了一批货,从波斯来的布疋,这批料子的成品,每套定价有一万银子之高,寻常人家肯定买不起的,而且色带明黄,即使富商亦不敢穿此服色,定是皇族之人购去。”
胡涛震惊的睁大眼睛,宫主?这人就是傲夸当世,堪称武功天下第一的主君?竟然这么年轻,他就是侯雪城?武林之人听到他的名字会颤抖的侯雪城?胡涛终于明白为何这里的人有如此恐惧战惊的神情。
这时,侯雪城冷冷道:“京城里王宫贵族一堆,比蟑螂还多,我要你查卖给了那个王侯府,你就查到这些?”
鲁饭满头大汗,讷讷不成言,脸色瞬间涨红,又瞬间惨白。其实二十年前的事情,能查到蛛丝马迹,已经足见鲁饭的能力,侯雪城也知道不太可能更多了。
他y沉着脸。“部下丙,把你查的事报上来。”
大同城的舵主简人神满脸冒汗的站起来,他四十岁年纪,正当新婚,一向自命风流。武器是一把大剪刀,使得出神入化,在他剪刀下授首的敌人不知凡几,故有个外号叫做“春风一刀剪”。
此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春风,战战兢兢的道:“回宫主,属下的人至云南调查,当年的确有个龙姓人家惨遭灭门,缘由不明,只知道是一群黑衣人入袭,说是劫财,后来官府清查,却没短少财物。”
侯雪城闭着眼,拢着手。“查到灭门的理由吗?是谁动的手?”
简人神擦拭汗水。“这个……据当时龙府重伤垂危的下人表示,领头的人似乎是和龙府主人相识,曾在密室商谈了许久,尔后愤然离去,十天后便领人攻击龙府……当时这案子惊动整个云南,三百余口被灭门,但是不到一个月却忽然被官府压下,似乎是有皇族的人暗中吃案。”他顿了顿,“据属下查访,似乎……是和龙府的女主人有关连……”
侯雪城暗暗握住拳头。“情杀?仇杀?”他冷冷的道:“再探。”
天京府的舵主米讷弥,应该是所谓的“部下丁”,因为他很自动的开始禀报。他身材矮瘦,声音却极清亮,脸容一贯的严肃,眼神却十分温柔。只听他不疾不徐的道:“宫主,在我们查探的时候,我发现“大罗府”似乎也在其中查探,不知他们是何居心,请宫主留意。”
侯雪城脸色一凝,“寒难州吗?”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杀气,“让他查,有动作的人,比没动作的人好防备。多派一组去监视那票人。”
忽然间,胡涛发现有人扯动他的衣角,是京城分舵的顶头上司,他忽然惊觉自己为何被找来参与会议。只听舵主发言:“启禀宫主,属下亦有所获。”
侯雪城点头。“部下甲,你说吧。”
京城分舵的舵主躬身道:“请容我请查知此事的麒麟堂主胡涛来禀报。”
胡涛被推出一步,心中正暗骂着,宫主冷冷的眼神已经朝他望来。那种道不尽的威棱之气,让他他不禁一凛。
只听他期期艾艾道:“那个……回禀宫主,属下有个邻居,之前住在龙府旁,有时候卖菜到龙府里。当天他躲在厨房的灶边,躲过了一劫。我听他说过,当年他亲耳听到有个男人凄厉的喊着龙夫人的名字,在那些哀号中,那人的叫声盖过一切,却不是龙府主人的声音。”
侯雪城的声音y沈。“叫什么?龙夫人的闺名?芊璃?”
胡涛点点头,续道:“他循声偷偷寻去,是一个黑衣人的嚎叫,像是野兽一样的声音,他脚下有个小男孩,背部被人劈了一刀,几乎被砍成两半。那是龙府最小的公子。”
侯雪城淡淡的道:“他看得很仔细啊?”
胡涛擦擦汗,觉得十分紧张,续道:“等到那人发疯一样的离开寻找龙夫人时,他冒险将龙小公子抱了出来。可惜的是,龙小公子当天就断了气……这件事他一直没敢说,也没报知官府。一直到后来搬家至京城,才茶余饭后告诉了我。……正好听说宫主正在调查此事,所以我便把此事禀报了舵主。”
侯雪城看着他,眼中毫无感情。“那人还在吗?”
胡涛不无遗憾的道:“前年犯了病,已经去了。”
侯雪城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显然轮到“部下戊”了,侯雪城还没说话,直棣行省的舵主祝掌门便搓着手排众而出。当然,他只是个舵主,不过因为轻功卓绝,墙上飞的神行技术一流,曾经在一次爬顺天府城门的竞试中拔得头筹,因此被人戏称“掌门”,也算是表达对他轻功的一种敬意。
他小心翼翼的道:“宫主,我只查到一事。当年……龙府女主人,和皇族是有关系的,……她是朱九皇爷青梅竹马的表妹……”
侯雪城倏然站起,面巾无风自动,“朱九?是他?”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雪白的面巾渗出血丝来。
“宫主!”所有人惊叫起来。侯雪城挥手要他们退下,跄踉的走进内堂。
他在内堂寻着椅子坐下,只觉胸口剧烈的痛楚,丹田如火烧,全身经脉几欲爆裂,冷汗猝流。这是散功的迹象。
虽然之前就有征兆,但从来没那么剧烈过,不可能的,散功怎么可能会那么快?他已经避免见到朱靖了,虽不再继续练冰心诀,却坚守灵台清明,方寸安宁。不可能那么快的。
是毒?
是谁下的毒?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孔在他脑中环伺。侯雪城握紧了拳头,瞬间内堂杀意弥漫。
冰雪孤城第二部…05 波涛(后篇)
庆王府这几天来了几名客人,是朱靖的舅母一家,舅舅之前因为冒犯天颜,抗旨觐见,被押入天牢。后来宣宗继位,追赠“节烈”一匾,算是忠烈一家。他们世居凤阳,这次回来省亲,太君高兴异常,整个朱府处处张灯结彩。
朱靖的舅母育有一儿一女,虽然年已四十,但是风姿端秀,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她和一般贵族家庭的贵妇不同,笑声十分爽朗,举止虽然随意,却带着一股超然的贵气。
这天晚膳后,太君邀着众人在厅里喝茶,合家欢笑,谈的正畅快时,一名仆人走进通报,“侯公子回来了。”
朱靖眼睛一亮,“回来了吗?”半个月没有见着他,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之情,只想马上看见他,登时心神不定,起身告退。
朱靖的舅母,也就是靳国夫人叫住朱靖。“侯公子就是浣花提的那个小师叔吗?”
朱靖点头。
靳国夫人十分好奇,她一向有着超绝的探究心。“听说他功夫厉害的紧哪,有‘雪袖红衣’之称,我可以见见他吗?”
朱靖微微犹豫,知道雪城远道回来,定然累了,但舅母身为长辈,要瞧瞧他的师门长辈,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也希望和雪城的关系能够早被承认。
“哥哥,舅母难得好奇,你就请侯大哥来一趟吧。”朱浣花柔声说。
朱靖无奈,吩咐仆人,“请侯公子来此一趟。”
“是。”那仆人方待退出,朱靖又叫住他。“等一等,你不用去了。”他对舅母道:“我亲自去找他来,别人找他,他未必肯来。”他说着站起身。
等他走后,靳国夫人才表现出她的惊诧,“这个侯雪城是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要身为王爷的靖儿亲自去请人,他的年纪很大了吗?”
朱浣花摇头,“比大哥小四岁。”
“这么年轻的师叔,才二十四五,还是个孩子嘛。”靳国夫人挑眉。“怎么那么大架式?很神气的人吗?”
朱浣花苦思半天,忽然脸红了。只说:“侯哥哥和别人不同,他很特别……好特别………。”
“哦,怎样的特别?”靳国夫人十分好奇。
朱浣花想了想,最后放弃,“我不会形容,舅母看到了就晓得,他的特别是言语难以形容的。舅母看到了就明白。”
太君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孩子真是很特别的,谁都不理会,有时候连我的帐都不卖,出了名的冷傲。不过他对靖儿的确有心,几次为他出生入死,我很承他的情份。”
靳国夫人有些诧异,老太君的挑剃也是出名的了,竟然会为一个外人露出那样的笑容,这侯雪城是怎样的人物,接近朱靖又是什么源由,她倒要好好估量估量。
朱靖抑止住心中的激动,走进“静芦”,一别两月,他几乎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一想到马上可以看见他,他的心情就无法凝定,所以他不愿仆人找他来,他要第一个见到他。
他轻轻推开雪城的卧室,侯雪城没有在里面休息,走到书房也没有人,练功室和议事房也都看不到人,朱靖站住脚,转身向楼外走去。
侯雪城果然站在樱园里,此时正值初春,他站在浅红色的花雨和娟白的薄雪中,他的容色比樱花清艳,气韵尤寒胜冰雪。
朱靖看的几乎痴了,两个月不见,他的身子大为清减,眉宇间仍然冷傲,却多了一股倦意。朱靖几乎心痛起来。
他脱下大氅,走过去披在他身上,“天冷的很,进屋里好吗?如果受了凉便不好。”
侯雪城没有回头,他摊开手掌,樱花及雪花轻轻飘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掌上。花已残,雪已融。“花不经寒,雪不长久。”
他的语气几乎是感伤的,朱靖不知道他这两个月遇到了什么事,他既不说,自己便不去问,朱靖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拥住他。
侯雪城没有抗拒,他的腰仍然挺得很直,神色仍然很冷,语气却多了一股温情。“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
朱靖一怔,想不到他会如此坦白,他应该大喜的,但胸中却有股浓厚的不祥之意缠绕着。雪城的手很冷,朱靖不动的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侯雪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细雪飞樱,过了良久,他淡淡的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朱靖替他拂去头上的雪花,神色十分温柔,却不多言,领着他走向“恩承居”。侯雪城看着不是走向自己的屋子,“你去哪里?”
朱靖握着他的手,暖着他的手,温颜道:“我舅母来了,她想看你。”
侯雪城没有异议,只问:“我要如何称呼她?我长你一辈,要跟她同辈论交?总不能直接叫她‘女人’。”
朱靖忍不住一笑,想起侯雪城在傲神宫里,称呼服侍的侍女,都是“甲女人”“乙女人”“丙女人”,从不去记名字。
“她被封为靳国夫人,你可以如此称呼。”朱靖回答,“不过我希望你跟着我叫她舅母。”他的语意缠绵,侯雪城确听不出来,“你舅母又不是我舅母,叫她夫人好了。”
他们一走进大厅,厅内众女眷便笑着站起身,“哎,千盼万盼,总算把凤凰盼回来了。”
侯雪城第一眼便看见居中而坐的紫衣美妇,她从他一进来,眼睛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脸色苍白,这时一和他对了眼,她的手一颤,手中的茶碗“乒乓”一声,摔了粉碎。
众人吃了一惊,朱浣花连忙上前,“舅母,没有烫着吧?怎么回事啊?”她忙命下人前来收拾。
老太君也问道:“无忧,你怎么了?”
靳国夫人置若未闻,只是颤着声音,“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是……?”
朱靖亦发觉不对,小心翼翼的说:“舅母,他就是你要见的侯雪城,我的师叔啊。”
侯雪城左看右看,主位都给人坐了,自也不好叫老太君和靳国夫人下来,脸上便不太好看。他拱手,“靳国夫人。”
靳国夫人没有回礼,只是一味的盯着他。这是很失礼的,侯雪城一向傲岸冷峻,孤芳自赏,自是不悦,他微一振衣,转身离厅。
“雪城!”朱靖连忙拉住他,转向靳国夫人,“舅母,您到底怎么了?”
靳国夫人走下座位,竟一迳走向侯雪城,“侯公子,请恕我唐突,……请问你真的姓侯吗?”
侯雪城沉下脸,几乎就要喝她一声放肆,看在朱靖面上只得吞下。“我姓不姓侯,和靳国夫人无关吧?”
朱靖见舅母大异常态,怕师叔发怒,到时候那真不好收拾了,便挺身阻在两人之间,“舅母……”
靳国夫人推开他,声音颤抖,“我的娘家姓龙。你可耳熟?”
侯雪城仍然面无表情。“龙家人早已死尽,请勿拿此开玩笑。”
靳国夫人十分急切,“不是,我没有玩笑……,我是龙无忧,龙家的二小姐。”
侯雪城怫然,“我亲眼见到龙家三百余口人死尽,而龙无忧左胸中剑,靳国夫人,你冒充龙二小姐是何居心?”手掌晃一晃,差点给她一掌。却被朱靖按住了,他挣脱朱靖的手掌,总算没动手。
“我没有冒充,二十年前,我没有死。”靳国夫人泪流满面。
侯雪城的神色冷峻,负手道:“你的确调查的很清楚,不错,我是龙家的人,你意欲何为?”忽然间,他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气,所有人都被镇慑住了,知道若是靳国夫人回答不好,下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靳国夫人惊呼一声,身躯摇摇欲坠,朱浣花连忙上前扶住她。“老天!你果然是龙家的人,……你是龙……龙……”
“龙七。”侯雪城走近她,一步一顿,无视飞身前来挡在他面前的燕野,“你查的很清楚。”
“你是小七儿,……我的弟弟龙丹书……”靳国夫人真情流露,不顾危险,向他走近一步。“小弟……小弟,你已经那么大了……”
侯雪城皱眉,退了一步,“我没有亲人,你也不是我的姊姊,朱靖,这究竟怎么回事?”他有些微怒意,“你叫我来这里,是为了戏弄我吗?”
冰雪孤城第二部…06 雪落无声(前篇)
龙七瑟缩在壁橱里,外面的打斗与哭叫,让他困惑又惊慌。三更半夜,奶妈从被窝中拉起他,将他塞到这个深黑的壁橱。奶妈的脸色苍白,看着他的眼神一贯的充满爱惜,这次多了一种决绝的神色。“绝对不能出来。”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也不能出声,答应我。”
即使年纪幼小,他也可以从保姆的眼神中看出事态不对,不能让他撒娇耍赖。他害怕了,一边点头,一边咬着牙,眼泪已经流出。
“不要怕。”奶妈抱抱他,一贯的香气和温柔,“我会保护小少爷,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房外已经传来擂门声,他从未听过粗暴的声音。这里虽是北方,但父亲是南方仕人,母亲娟秀,下人也不敢对他大声吼叫。而门外那群粗暴的吼叫声让他害怕,奶妈显然也惊吓住了,一把将他推到壁橱里,匆匆关上了橱门。
不知过了多久,女眷的喊叫声,男人怒骂声,佣人们的惨嘶声都渐渐平息,他瑟缩着发抖,忽然听到有个男人嘶吼的声音。“芊璃……芊璃……”那是娘的闺名,是谁在叫娘?爹和娘呢?他擦干眼泪,想将橱门开一个缝探视。
正踌躇间,忽然门被拉开了,光线照进深黑的衣橱,却带给他无尽的黑暗。一个男子的声音雄厚的响起,“竟然还有一个活口。你看到芊璃吗?芊璃在哪里?”
男子背着光,完全看不清长相,他正惊慌时,那男子已经拽起他,像是拖狗一样的将他拖在地上行走,“带我去找芊璃!”
龙七被他拖行走出房门,一路都是家仆的尸体,血流成河,他打着哆嗦。一瞬间,他瞥见走廊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女人的身躯,脑浆已经迸裂,正是从小带他长大的奶妈。“奶……奶妈!”他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别哭,我最讨厌听小孩哭,等一下你也会去陪他,不必怕。”那男人毫不动容。“你是芊璃的孩子吧?你爹已经让我送上西天,等我找到芊璃,我会在她面前杀了你,让她知道背叛我的代价。以为躲到云南来,我就找不到他们??”
那人拖着龙七走至大厅,忽然扬头大吼:“芊璃!芊璃!你躲在哪里?”
“我在这里。”一个女子静静由后堂转了出来。那女子一身缟素,身上半点装饰也无,连头发都只用一只银簪竖着,但却有着清绝天下的丽色。她的脸容也是雪白的,有股高不可攀的气质和冷淡的神韵。
“娘!”龙七看到娘亲出来,只想挣脱那人的手扑过去。那人也不再抓着他,手一松,只痴痴盯着那女子看。“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美……”
那女子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却没什么痛惜的神色,“事隔多年,还是给你找着了,这孩子,是我第七个孩子,前六个都给你杀了吧?包括我夫君。”
那男子怒吼着:“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我会连这一个也杀了,然后带你回去。”
“我不会和你回去的。”女子轻轻拂了一下云鬓,忽然露出温柔的笑容。“我夫君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他若在九泉,我便去那里寻他。”她看着龙七。“至于这孩子,你若杀了他,我便带着他一起走。不也是很好吗?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那男子静下来,忽然发出诡谲的笑声,“你以为我会让你那么安心吗?我把他带回去,养大他,让他当我的娈童。我会好好的对待他,就像对你一样。”
那女子收敛了笑容,“你还是一样,卑鄙无耻和恶心,衣冠禽兽……不过,我也顾不得了,我不是那么有母爱的娘亲。若我要死,你阻止不了。就算是这孩子,没有了他爹,也对我毫无意义。”她忽然一把将龙七推到男子怀里,“这孩子自幼长得像我,你若要把他当我的替身,也算是我还了你当年那份情。”
龙七惊叫:“娘!”他极力想推开那人抓住他的手,那只修整的干干净净,带着玉戒的手掌,在他眼里却看起来那样的狰狞。他一口咬下去,那人登时放开手,狠狠地给他一巴掌。“小畜生!”
他被打得七荤八素,远远的跌了开去,正待努力爬起,忽然背后一阵撕裂的剧痛,他失去了意识……
侯雪城全身冷汗的从床上坐起,好痛!背上的旧伤像火一样烧灼着他,他从不曾如此痛楚过。那个女人的眼神,男人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奶妈死前惊骇的神情,处处血迹斑斑的通道,兄姐的尸体,忽然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按住脸孔。
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他不要记得,他要忘记!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那个自称是他二姐的女人……他焦躁的起身,拿起桌上的杯碗,喝了一口凉茶。
自从那天和靳国夫人不欢而散以后,这样的恶梦就每天侵扰着他,为什么呢?这些家破人亡的琐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构成影响。为什么他总会梦到?那些人像是y魂不散的影子,日日夜夜的不断缠扰着他,真是烦透了。
当时那个孩子的感情,不可思议的悲伤,怀疑,忿恨,失望,像毒蛇一样盘据在他的内心,连冰心诀都无法驱逐这样的痛楚。这对他是很不利的,那种滔天汹涌的感情和悲愤,若是再无法平复下来,他很容易会走火入魔。冰心诀最忌讳这种人类的感情。
既然无法放着不管,……只能解决了。
杀了那个靳国夫人吗?那女人借故住下来,每天都来寻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的神情,总是亲近的让他很不适。他不需要别人的爱惜,所有人的感情,对他都是一种困扰。杀不了朱靖,这个女人总可以杀吧?杀了她,是否恶梦就会结束?
背……真的好痛。
侯雪城握紧了拳头,穿窗而出,到了靳国夫人居住的楼宇外。这时正值深夜,所有人都睡了,他轻轻闪进靳国夫人的房内。那女人竟没有入睡,看到他十分惊讶,随即露出感动的微笑。
“你来看我吗?真好,我们姐弟两人一直没有好好说话呢。龙家……也只剩我们两人了。”她露出伤感的微笑。
侯雪城不吭声,只要一抬手,就可把这女人的颈子折断,那么就给她一点时间吧,看她又要说些什么。
他不出声,靳国夫人也不以为杵,她伸手摸着侯雪城的脸。“你长那么大了,当初才只四五岁,总要人抱,爹亲最疼爱的就是你。……你那么大了,真好……”她忽然涌出泪水,急忙擦了。“我替你倒茶水,要吃点心吗?”
她像自语一样的说:“当年,我被那些人重伤,有个老仆人把我抢救出来,后来遇到先夫,是他救了我。小七儿,我一直想要报仇的,替你们报仇,替自己报仇。可惜我力量不够,那个人的势力太大了,连带我夫君……都因此送了性命……”
侯雪城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回答。
靳国夫人张罗了点心,只是不断的凝视他,不断的流泪。“小七儿,别那样看着我,我是你二姐啊,……我是从小最疼你的二姐,总带你去黏金蝉,抓雀儿的二姐啊。”
侯雪城终于开口。“往事我都记得,但是已经对我完全没有意义了。我记得爹,记得娘,记得你……那又怎么样呢?亲情,爱情,所有的感情都是一种麻烦,会拖累我武功的进境。”
他慢慢的说,盯着女人的眼。“我是来杀你的。”
靳国夫人震惊的睁大了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听到幼弟继续说:“你若想叫喊,我随时可在你张嘴前割断你的喉咙。”
她凄然的看着侯雪城。“你真的……对任何人都没有一点感情?”
侯雪城面无表情,“你只有这些话吗?”他的手慢慢按住对方的颈子,只要一施力,靳国夫人登时便会头颈断折。
靳国夫人闭上眼睛,侯雪城盯着她不断落下的泪水。“你很悲伤?为什么?我会很快就结束,你不会痛苦的。”
靳国夫人摇头。“我伤心,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我唯一的亲人竟然要亲手杀死我。”她的声音温柔。“小弟,若是我死了,你能比较轻松吧?那么就动手吧。”
侯雪城收紧手指,他手下之人登时脸色发紫,呼吸困难。过了一会儿,侯雪城松开手。“我忘了问你,你有什么想要交代的,我会替你办好。”
靳国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咳嗽半晌后才说话。“我两个孩子都甚有出息,我也不担心,我只担心你一个人。你孤身漂泊江湖,我怕你吃苦。”她的声音温柔,“我唯一的希望,只是听你再唤我一声二姐,其他没有要求了。”
侯雪城冷冷的看着她,“这很重要吗?为何你们总是将这些亲情,爱情看得那么重?那只会拖累你们而已。”
靳国夫人微微一笑,“你对靖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对朱靖?”侯雪城想了想。“朱靖当然不一样,他是第一个对我微笑的人,他有个种不同的面貌,观察他很有趣。我想待在他身边,看他的各种情绪,他皱眉头,我便替他解决问题。他难过,我便替他杀了让他难过的人。他开心,我就感觉舒坦很多。看着他……就想留在他身边。”
靳国夫人柔声道:“小七儿,那就是一种感情啊,这代表你是个人,虽然你说你没有感情,但是靖儿的感情会牵动你,所以你也慢慢有感觉,这是好事啊。”
侯雪城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他的,他对我而言是个麻烦。……不过,直到最后都能看着他,也挺有趣。”他看着靳国夫人,“我想,你已经查出当年那人是谁了,你很想报仇吧?我会去把这件事完成,这样你也没有遗憾了吧?”
“不要!”靳国夫人惊叫:“不行的,那人身边高手云集,权势又大,连先夫都斗不过他,你孑然一人,没办法对付的了他的。”
她抚摸侯雪城有着坚毅线条的脸孔,“小七,我已经放弃了复仇,家人在身边开心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你也好好待在靖儿的身边,我知道你们……即使这样也好,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的。”
侯雪城根本不理会她,“是朱九吧?那个九王爷。他对朱靖是个障碍,即使没有当初灭门的事情,我也迟早会找上他。”
杀了这女人,再杀了那个男人,恶梦就会结束了吧?侯雪城的手再次按上靳国夫人的颈子。
只要掌力一吐,这女人便不再成为他的恶梦。侯雪城盯着她秀丽的脸孔,正待出手,忽然房门被撞开。朱靖的喝声传到:“住手!”
侯雪城抬头望他,两人双目交视,虽只一瞬间,却似千年般遥远深刻。忽然之间,侯雪城纵身而起,穿窗而逝。
冰雪孤城第二部…06 雪落无声(后篇)
深夜中一片寂静。黑夜中的白雪,显得特别皎洁。倒映着月色,冰冷而宁静。白皑皑的雪静静的落下,如珠玉般光彩。
那是黑暗中最后一抹温柔。
在如此的安宁的雪夜,却有着金铁交鸣的干戈声,惊叫与怒喊,敲破了沉寂的夜色。
在山神庙中,一个黄衣老人被几名护卫遮挡在身后,地上已经躺了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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