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爱人》第 12 部分

  也交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许久不见的叶山变得非常漂亮。虽然觉得他们交往的时候叶山就很可爱,可是现在的她比那时更清爽了。
  “啊……好久不见。”
  因为松冈的事,自己甩了她。那之后他们一次也没有联络过。工作的地方又离得很远,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分手的时候,叶山不停地哭泣着。直到现在她那悲伤的表情还在宽末的脑海里残留着很深的印象。可是现在的叶山像要消除宽末的罪恶感一样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四个月没见了,宽末你来买东西吗?”
  “来买送给哥哥的孩子出生贺礼。”
  “恭喜。”叶山小小地低了一下头。
  “你也准备结婚了吧?恭喜你。”
  叶山用手掩住嘴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宽末你为什么会知道?”
  “听松冈说的。”
  这时一个双手提着纸袋的中年女人从叶山背后通过,装满东西而胀大的纸袋碰到了叶山的脚。
  中年女人说了声:“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她虽嘴上没说站在路中间真是讨厌,可是她的全身都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要坐吗?”
  宽末催促她坐下,叶山苦笑着说:“站着好像很碍事啊。”然后弯下身子坐了下来。
  “宽末你和松冈关系真好呢。”
  “嗯,偶尔会一起吃饭。”
  宽末没有说他们一周会见几次面。
  “我倒是没听松冈说过你们还有见面。啊,你还会在意我的事吗?”小声说着,叶山看向宽末。“对方是相亲认识的。刚去相亲的时候明明还很不以为意,见了面才发现对方是很好的人,于是很快就决定了在七月举行婚礼。”
  从微笑的叶山身上传来幸福的感觉。
  “宽末你怎么样了?”
  “什么……”
  “与喜欢的人和好了吗?”
  宽末暧昧地笑起来。
  “和好了,也没和好……”
  他喜欢的江藤叶子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对于内在是一样的松冈他只能把他当成重要的朋友,离恋爱的感觉还很远。
  “是对方的态度不明确吗?”
  松冈的心意是“恋爱”,自己的心意则是“朋友”。这无法对松冈本人说明,让他感到很困扰。自己不想失去作为朋友的松冈。
  把沉默当成了肯定回答的叶山安慰道:“宽末你还是早点向那个人传达自己的心意比较好哦。”
  “说起来你的工作怎么样了?还是只有一个人的话肯定不够吧?你一定很忙吧?”
  一提起工作的话题,被裁员的事就在脑海中闪现。胸口顿时一片y霾。而叶山并不知道自己的悲惨状况。
  “我这边没什么变化,你那边呢?”
  叶山小声叹息。
  “我们这边也没变。实际上我三月末就要辞职了。”
  辞职的事也听松冈说过,可宽末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因此,不能再做现在这样没什么变化却很开心工作了,让我焦急的事也会变少,这样我也可以好好注意自己周围的事了。”
  叶山将落到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
  “这个季度末,公司要辞掉很多人。虽然三月十五日才正式发表,但是内部指示已经出来了,所以对于辞退原来的在职者之后选择继任者的事,当时的情况好像很不得了呢,特别是松冈。”
  “松冈……怎么了?”
  叶山稍微向前弯着身子,小声说:“正式的辞退令还没有出来,不要对任何人说……他可能会在今年春季人事调动里升职做营业部的课长。这样科室工作肯定会增加,所以明明不得不把我的工作某种程度地分配给其他人,但在裁员的时候老手减少了,只有分配给给剩下的人,所以必然会增加周围的负担吧。怎么办才好呢。”
  “咦……可是他还不到三十岁吧?”
  虽不是规定,可公司里已经默认了只有到三十岁以上才能升做课长。再怎么有能力,二十岁的年龄段最多也只能升到主任。
  “后天就三十岁了啊,营业部的松冈迷说的。松冈的业绩一直是第一名,上面也很喜欢他。虽然我觉得他升有点太快了,但没有人会对此饶舌。”
  宽末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拳。他知道松冈能力很强,可是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他不得不正视他们之间显而易见的能力差距。
  “好厉害啊。”
  虽然嘴上附和着,心中却被黑暗的情绪覆盖了。
  “工作能力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有点太厉害了吧。虽然他本人说自己其实有很多压力,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的样子。”
  那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就分别了。
  “宽末你也要和喜欢的人发展顺利哦。”
  虽然知道这是叶山发自内心的话,可宽末还是没有办法回应。看到之后叶山因为要去和婚约者见面而露出开心的笑容,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的背影,想着明明是被自己甩了的女人,现在却是像自己被舍弃了,悲惨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宽末坐在回程的电车上恍惚地想着,如果没有分手,自己一定和叶山结婚了吧?如果没有再见到松冈,也许真的是这样也不一定。宽末很快就自虐地笑了出来,俯下身子。叶山和自己分手真是太好了,没有和一个被公司裁员、失去生活保障的男人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
  在到达公寓前,宽末才想起中午还没有吃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二点,无论是去店里吃还是去买回来吃都很麻烦,于是宽末饿着肚子回到了家。想着蜜橘也吃完了,他环视了房间一圈。最初进入他的视线的就是被炉桌面上的就职情报杂志。
  宽末一把扫开了就职情报杂志,然后将腿伸进被炉里仰躺着。有能力的男人升职为课长,无能的男人被裁员。这是当然的,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短信的提示音在房间里响起,是松冈发来的。宽末不想看短信所以将手机关了机。
  终于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在他睡觉之前。虽然很想无视,但他还是一直在意着短信的存在。
  “后天可以一起去吃晚饭吗?”
  和平时一样,是邀请他去吃饭的短信。“后天就三十岁了……”宽末想起了叶山的话。
  宽末的生日那天,松冈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生日。明明没有告诉,却在生日这天邀请他去吃饭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是生日,所以就是没有收到祝福但也想在一起,松冈心里是这样想的吧?那样的话自己也可以不用考虑太多,就单纯地当作一起去吃晚饭吧?
  去年圣诞节收到松冈作为生日礼物送他的手表,被好几个人说过“这表真好啊。”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称赞还是第一次,可见松冈的品味确实非常好。
  宽末想了很久。自己的生日得到了祝福,又意外得知了松冈的生日,现在自己的想法是不能什么礼物也不送给松冈。虽然只为自己着想有些对不起松冈,可是他不想带着劣等感和松冈见面。只是听到松冈的事就变成了这样的自己,和本人出现在眼前的自己,他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卑屈。这不是松冈的错,松冈也没有任何不对。完全是自己的问题而已。
  想到最后,宽末想关于松冈生日等自己心情稳定之后再做些什么来补偿……这样想着自己也谅解了自己,于是他发送了“后天我有事,对不起。”的拒绝短信。
  几分钟之后,松冈就回复了。
  “这周什么时候有空?”
  明明不忙,宽末却回复了“这周都很忙,对不起。”松冈回了“那么下周再说吧,虽然你看起来很忙但也不要太拼命了。”
  今天的短信就到此为止了吧?宽末将手机放到远离手边的地方,闭上眼睛。劣等感和罪恶感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宽末被自厌的情绪淹没,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点也不想和松冈见面。
  松冈生日当天,从早上开始宽末就迷茫地想着“今天果然还是见面比较好。”“可是……”既然松冈喜欢自己,生日这天见面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吧?可是自己又不想见他。然而自己的生日收到了松冈的祝福……宽末还在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想着的时候就到了下班时间。
  下午六点宽末回到了家。可他在屋子里无论是站立还是坐着心情都无法平静。没有和松冈见面给他送上祝福,这对松冈很失礼。就算找再多借口也无法原谅,因为那都是想要自我宽恕的辩解而已。
  只有自己的生日收到了礼物,不是松冈的错却因为个人的理由拒绝了抱着想要一起吃饭这个小小愿望的松冈。
  晚上八点半,宽末穿上外套就立刻出了门。虽然见面的话自己会变得卑屈、自厌,可是不见面的话他以后一定会后悔很长一段时间……早知道这样当初约好见面就好了。
  乘电车到了街上,能够买礼物的百货商店已经关门了。看表才发现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再怎么勉强也不行了。走投无路的宽末只好在百货商场周围走来走去。在卷帘铁门关上的店门前来不停走动的宽末偶然发现了路上有一家还在营业的女性银饰店。以龙和鹰的纹样为主题的女性饰品被并排摆在黑布上的狭窄处。宽末想起了以前松冈带过类似的戒指。
  宽末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柜台。琳琅满目的饰品,让他不知道选哪个好。最后,宽末买了带有龙纹饰的手机挂饰。买戒指的话宽末不知道松冈手指的尺寸,项链的话种类太多宽末不会挑选。总之东西是买好了,可是作为礼物显得太便宜了,而且还是用茶色的纸来包装的。
  宽末将简陋的礼物放进外套口袋,接着开始寻找蛋糕店。宽末知道一家晚上还在营业的蛋糕店,他在那里买了一个小蛋糕,上面还写着“生日快乐”。
  买完东西之后,宽末却开始担心这样不值钱的东西松冈会喜欢吗?
  和松冈在一起的时候,没见松冈吃过蛋糕,他也不知道松冈是否喜欢甜食。之前要是打听了松冈对食物的喜好就好了,宽末对做事没有计划的自己又自厌起来。
  拿着买好之后才后悔的东西,宽末到达松冈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来这之前他没有和松冈联系。因为如果提前联系了,他怕松冈会对自己买的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抱有过剩期待。
  宽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松冈公寓门前按下了内线对讲机……可是没有反应。
  “咦?”
  再次按下,明明在房间里面响起了呼叫的声音,却没有人的气息。不在家吗?说不定松冈还在工作。
  因为觉得松冈既然邀请了自己,晚上应该有空才对。到底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家呢?一小时、两小时……不会在日期变更之后才回来吧?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的宽末突然意识到,他并不需要一定得等到松冈回来。只要传达了祝福的心意不就好了吗?对于不想见面的自己来说只要能将生日祝福的心意传达给了对方,不就是最佳的状况吗?
  宽末将装有蛋糕的袋子挂在门把上。虽然想将礼物一起放进去,可是这样的东西作为送给大人的礼物显得太粗糙,最后他还是没放进去。可是只留下蛋糕就回去的话,宽末担心松冈可能会不知道是谁送的而丢掉。想要留言但又没有纸和笔,没办法宽末只好给松冈发了短信。
  “我在你的公寓门前放了蛋糕,不介意的话就请吃吧。”
  发完短信,宽末就离开了。在电梯前按下了标着向下箭头的按钮时,手机响了起来。不是短信的提示音而是电话铃声,是松冈打来的。
  “宽末你现在在哪里?”
  松冈的声音一反常态地显得有些急迫。
  “没在哪里……”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的门开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你在我家?”
  “嗯。”
  “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
  手机里传来热闹的声音,松冈大概是在居酒屋之类的地方吧。
  “喂,松冈你在和谁说话呢?”宽末在电话里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还是不要勉强了,我准备回去了。”
  “真的只要五分钟……不、十分钟,我就能回去。”
  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松冈的声音消失了。
  “咦,松冈?”
  电话被挂断了,宽末也只能叹息着关上手机。自己的生日收到了祝福和礼物,而对方生日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做实在说不过去。可是宽末来这里的理由不止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宽末想到松冈会一个人寂寞地渡过生日。他不来的话,松冈会一个人在家里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就这么渡过寂寞的夜晚吧?可事实却是他太自大了。松冈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孤独,有熟人会为他庆祝生日。
  他想回去,想要现在马上就乘电梯离开。可是被说了“不要回去”所以又不能走。宽末回到了松冈房间的门前,然后在走廊上的栏杆旁向下看。路灯下,看起来像是上班族和ol的人快速地走过。
  挂了电话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一部计程车亮着方向灯忽明忽暗地开近,最后在人行道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上班族,虽然天太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应该就是松冈。电梯停止的声音响起,从里面跑出一个人影,果然是松冈。
  松冈在宽末的面前大口地喘着气,他根本不用那么着急的……宽末用有些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说今天有事的,所以……”这是松冈的第一句话。
  “预定的工作,那个……提前完成了。”
  宽末努力地为自己圆谎。
  “啊,是这样吗。没想到能见面,真高兴。早知道这样的话,我拒绝那帮家伙的邀请就好了。”
  “你和谁在一起?”
  “大学时的朋友。”
  “应该让你们好好聊的。”
  宽末确实是这样想的。没注意到宽末细微的不快,松冈耸肩道:“没关系,他们不过是找些理由去喝酒而已。”
  松冈说完取下了挂在门把上的袋子。
  “这就是蛋糕?好大呀。”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松冈回过头。
  “之前碰到了叶山,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你的生日。”
  松冈那因为之前跑回来就有些泛红的脸,现在更是像火烧一般红。
  “我生日的时候受到了很好的款待,你的生日虽然做不到那样很抱歉,但还是准备了一点礼物。”
  “你不回礼也没关系的。”
  松冈用手背擦拭着脸颊。宽末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红着脸害羞地笑着的松冈。
  松冈抚摸着装有蛋糕的盒子说道:“我真的好高兴啊,这个蛋糕吃了真可惜。”
  这样一个廉价的蛋糕就让松冈那么开心,宽末反而变得不好意思了。
  “不要放太久比较好……”
  “是呢,啊,你好不容易来了,要进去喝杯茶吗?”
  “可是……”
  “就喝一杯,这里风大你一定受冷了吧?”
  面对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的松冈,宽末说了句“就一杯吧。”然后进了屋。虽然想回去,可今天是松冈的生日,他不好坚持拒绝。
  “没想到会有人来,房间有点脏。”
  虽然松冈的房间里杂志和报纸杂乱地散落在床上,但还不到脏的程度。2ldk(二室一厅一厨房)的房子对于一个人住来说显得有些大了。宽敞的客厅中间摆放着深茶色的沙发。所有的家具都是统一的深棕色,墙壁是柔和的象牙色,地毯则是深绿色的。房间的色调搭配得很好充满了时尚的气息,简直像样板房一样。虽然觉得漂亮的室内装修和松冈的感觉很合,但是宽末感到有些微妙地烦躁起来。
  在沙发上坐下,突然感到腰被柔软的感觉包围了,坐下的感觉非常舒服。
  “马上打开可以吗?”
  松冈把蛋糕盒放在矮桌上,像孩子一样两眼发光地说着。宽末点了点头,松冈就将蛋糕从盒子里取出了。
  “哇,好香。啊,还有祝语。”
  松冈花了比宽末选蛋糕的时间还长几倍的时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只装饰了红色草莓、没有任何有趣地方的蛋糕。他满脸笑容看起来很高兴。
  “宽末你也一起吃吧。”
  “可这是送给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有个人一起吃才有滋味啊。”
  松冈这样说了,宽末也不好拒绝。
  “啊,我有好东西。”松冈小声说着消失在厨房里,然后单手拿着葡萄酒和酒杯走了回来。
  两人切分好蛋糕然后举酒干杯。宽末喜欢啤酒和日本酒,几乎不怎么喝葡萄酒,所以他不知道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有什么不同。以前和上司一起去喝酒的时候,有用高级葡萄酒招待过对方。要不是提前听说了价钱他还不知道这酒贵得可怕。
  虽然松冈说“这是别人送的,所以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可葡萄酒入口爽滑的触觉,浓烈甘醇的味道让他意识到这是比自己买的蛋糕要高级得多的东西。
  松冈一边高兴地吃着宽末随便买来的蛋糕,一边喝着高级的葡萄酒。
  宽末也将自己的那份蛋糕吃完。吃着蛋糕的时候,葡萄酒的酒精在他的身体里发挥了作用,体内生起一股燥热。任务完成了,他就该回去了。宽末从沙发上站起来,可是他的腿已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又倒了回去。坐回去的宽末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喝太多了。宽末将头倚在沙发上,身子仿佛在下坠,意识也在渐渐远去。
  “宽末。”
  肩膀被摇晃,打断了宽末舒服的睡眠。宽末y沉着脸睁开了眼睛。
  “马上就要到电车末班车的时间了,你要留在我家还是回去?”
  “我要回去。”
  用力地揉了揉脸,宽末站起来。没走出三步,就脚步不稳地倒躺了回去。走路也好回去也好都很麻烦。宽末像猫一样蜷起身子,肩膀被温柔地抚摸。
  “留下来吧。”
  “不,我要回去。”
  明明起不来,嘴上却还说着“要回去,要回去。”混乱的视野里出现了松冈难过的脸,然后又渐渐变得模糊了,最后宽末还是睡了过去。
  在急促响起的声音中,宽末睁开了眼睛。他的额头上覆着一块毛巾,刺耳的声音怎么也停不下来。宽末坐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拿起桌上醒目的闹钟,宽末正想着不知道怎么让声音停止的时候,声音却自己消失了。
  这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宽末手里拿着闹钟环顾了房间一圈。在自己睡的沙发旁边,松冈裹着毛毯蜷着身子。为什么松冈会在?他想起昨晚是自己来找松冈,还和他一起吃了蛋糕喝了酒。他的记忆只到吃蛋糕的途中,后面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看了看钟,还不到六点。已经有早班的电车开出了。
  “松冈。”
  宽末出声叫他却没有反应。反复叫了几次还是没有反应。他想起了和江藤叶子交往的时候自己每天早上都会给他打电话叫他起床的事。
  “松冈,起床了。”
  宽末摇着松冈的肩膀,松冈紧闭的眼睑动了一下,然后稍微睁开了眼睛。
  “啊……早上好。”
  “我要回去了。”
  松冈想小孩子一样用双手搓着眼睛,然后看向墙上的时钟。
  “六点了。现在回去的话应该还有换衣服的时间吧。”
  松冈是计算好了自己回公寓的时间来设定闹钟的,他是个连对这种细节都很细心的男人。
  “昨天对不起。我好像一个人喝醉了。”
  松冈一脸没睡够的表情笑了出来。
  “你不用那么在意的,我昨天很开心。”
  “开心吗?”
  松冈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站起来。
  “步入三十岁的第一个夜晚,后半段真是波澜起伏啊。突然收到短信,于是慌慌张张地赶回了,然后吃了蛋糕……”
  似乎想起了什么,松冈突然笑了出来。
  “宽末,你说了梦话哦。”
  “咦?我说了什么?”
  “相当有趣,所以这是秘密。”
  松冈恶作剧般耸肩笑着,他的笑脸和江藤叶子的重叠了。宽末的胸口s动起来。无论是发型还是穿着完全不一样,松冈身上几乎已经没有残留江藤叶子的影子。可是在偶然的一刹那,江藤叶子的影子似乎又浮现出来了。
  “我会在意的,告诉我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这只是我的一点乐趣。”
  “什么嘛,这只会让我更在意的。”
  宽末抱着必死的决心说道,松冈只是默默地笑着。
  “好了,再不快点回去的话,就没有时间换衣服了哦。”
  被催促着,依然无法释然的宽末从松冈手里接过外套。外套大约用衣架挂起来了,一点也没有发皱。
  “昨天的事谢谢你了,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松冈把宽末送到了玄关。宽末在玄关弯下身子穿鞋子的时候,头顶传来了松冈的声音。
  “说起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相反画面呢。”
  “是吗?”
  “那是我还穿女装的时候,不是在你的生日那天在你家住了一晚吗?感觉和那时好像啊。”
  宽末感到有些苦涩地想起来了。他对松冈穿女装扮的江藤叶子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抱着他渡过了一个晚上。现在的情况也许看起来有些相似,可是自己的心情却不同了。对方的人还是一样的,可是一切都不同了。他并不会对现在这种情况感到开心。
  宽末说了声“再见”就走出了房间,迎面而来的空气非常冷。背后的门一关上了,心情就转变了。在松冈家过夜并没有快乐的余韵,宽末只是考虑着从这回家以后是否还有洗澡的时间。
  “宽末,等一下。”
  走出公寓的同时,头上传来了松冈的声音。宽末抬起头往上看,松冈从五楼走廊的栏杆上探出了身子。
  “我现在就下去,等我一下。”
  松冈为什么会叫住他?大约过了一分钟,松冈从公寓里跑了出来。
  “赶得上太好了。有东西忘在我家了,这是你的吧?”
  松冈拿出了一个茶色的小纸袋。这个本来应该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
  “这个,给你吧。”
  “咦?”松冈不解地歪着头。
  “啊,我还是拿回去吧。”
  宽末伸手拿回了纸袋。可是拿回去的话,自己用不上这种东西,于是宽末又将纸袋交给了松冈。东西拿走了又推回来,让松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手机挂饰。不介意的话你就收下吧。”
  “手机挂饰?”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也是廉价的东西,不喜欢的话就丢掉吧。”
  松冈似乎明白过来,表情也一下子明朗起来。
  “啊,原来是买给我的!”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小声地“啊、嗯”了几声,松冈抚摸着茶色的纸袋说道:“我可以打开它吗?”
  “嗯。”
  从袋子里落出的手机挂饰在松冈手中发出几声轻响。晚上的时候还不太看得清楚,可是在任何事都无法隐藏的明媚朝阳下这东西的廉价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啊,很素雅啊,我非常喜欢。”
  虽然能让松冈感到开心,可宽末还是无法宽心,他觉得自己实在呆不下去了。
  “那么我回去了。”
  “谢谢你,再见。”
  宽末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再次想起松冈开心的表情,如果之前有好好准备礼物就好了,如果没有把那种像哄小孩一样的手机挂饰送出去就好,宽末在深深的后悔和负疚感中不停地责备着自己。
  面对准备上班或刚下晚班的在电车上打瞌睡的上班族坐着,看到上班族那半张的嘴角时,宽末突然想起了松冈说自己说了梦话的事。自己说梦话的时候,松冈一定醒着吧?烂醉的睡相一定被看见了,怎么想都很不好意思。
  坚持挽留了江藤叶子,抱着她渡过了美好的一晚。美丽的身体一直躺在自己的臂弯里让他感到很开心,就好像做梦一样,他彻夜无法入睡。松冈会不会也和那时的自己有同样的心情呢?……宽末猜测着。
  一想起那时的幸福感,宽末的胸口就被揪紧。虽然江藤叶子和松冈就是同一个人,可宽末无论如何还是不承认下巴上留着胡子的男人和那个被自己当成女神一样崇拜的女人是同一个人。不,或许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他不讨厌作为男人的松冈。也知道松冈一心只想着自己,也不是看到松冈时不会产生怜爱的感觉。只是对松冈没有像对江藤叶子那样可以产生让他倾倒热情。
  宽末的心里对松冈产生了微妙的隔阂,但收到邀请的时候他都会和松冈一起去吃饭。他已经厌倦了撒谎拒绝,而且只要不提工作的话题他就不会对自己和松冈的差距有过剩的意识。
  寻找新工作也开始了,平时休息的时候宽末就会去选定的公司面试。诚实地说出了理由,事务长没有对宽末摆出脸色就接受了他不规则上班的请求。工作的时间休息,相对的休息日就要上班,因此他拒绝和松冈星期六的约会的次数就变多了。
  尽管如此,去面试的公司都一个接一个地以“不采用”结束。没有任何资格证书,三十岁的年龄也成了瓶颈。“如果是二十岁年龄段的话……”面试官用足够让宽末听见的声音小声这样说道。
  那日,接受了宽末的面试的公司在他工作的时候有了联络。虽然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可是从来不在工作的时候接打私人电话或收发私人短信的他那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话到跑到走廊上……结果却又是不采用。至今为止他觉得最有希望的公司也被拒绝了,他感到很惊愕,之后的工作中连手都没法好好使用。
  带着忧郁的心情回到公寓,宽末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有祝词还贴着漂亮的邮票。寄信人是小学时的青梅竹马清水,他寄来的则是结婚请帖。说起来,今年正月回老家时清水就说过他已经向恋人求婚了。
  信中还附有一张留言卡,上面写着:“我要结婚了,你怎么样了?”去年正月,和清水见面的时候,宽末和他说了江藤叶子的事。他告诉清水自己正在考虑和那个配自己有些可惜的美人结婚的事。那时还没有恋人的清水羡慕地说“真好啊。”可是一年之后,自己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清水却要结婚了。多么讽刺啊。
  青梅竹马的结婚请帖寄到的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乡下的哥哥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大家一直期待的给孩子出生贺礼收到了,这是为了答谢贺礼而打来的电话。说话的时候,哥哥就讲到了最近要结婚的宽末的青梅竹马清水。
  “说来你的好朋友清水君有了孩子吧,所以他马上就决定结婚了。”
  “嗯,我收到请帖了。”
  正在从公司下班回家的路上,宽末下了公车然后一边步行回公寓,一边和哥哥通话。
  “你也快点吧,去年正月明明说了‘有想要结婚的女朋友’的。”
  “哥哥,可是我已经被那个人甩了。”
  明明是不想提及的话题,却总是被没神经地反复提起,实在有点让他感到厌烦。
  “你就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吗?”
  “没有。不可能那么快就另外有喜欢的人吧?”
  宽末变得有些心烦,很快把话顶了回去。感觉到宽末的烦躁,哥哥说道:“你在烦什么?你啊,是理想太高了吧?”
  “不是的。”
  “可是你说过之前的女朋友是个大美人吧?都说美人三日厌,找个长得一般但是性格好的女人不行吗?”
  “她确实是美人,可我不是只喜欢她的脸。”
  该说的话总是明白地说出来……是个严厉的人。
  记忆中她的笑颜和松冈的脸重叠,让宽末吃了一惊。这之前,想起松冈的笑脸时他总是能看见江藤叶子的残影。说残影也许有些奇怪,松冈和江藤叶子就是同一个人。
  突然有疑问掠过胸口。自己不是因为长相才喜欢上的,也不只是被美丽的外表吸引。如果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吸引了他,为什么他不能把作为同一个人的松冈当作恋爱对象呢?……答案无数次地回到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因为松冈是男人。
  “你打算一直单身吗?”
  思考着哥哥的话,宽末回答:“我没这样打算。”
  “要结婚的话就尽快吧。虽然不想说像父亲一样的话,但要是四十岁以后才有小孩的话,等他成年你就退休了。”
  耳朵好痛。
  “这种事我知道。”
  “打好生活的基础,老后有足够的积蓄支配,我觉得也可以选择一个人生活。”
  最后的最后哥哥又被唠叨了一通,终于在沉重的气氛下挂了电话。在现在这种得知要被公司裁员的状态下,被说“打好一个人生活的基础……”实在很要命。
  宽末回到公寓的时候,心情很郁闷。想去买酒,拿着钱着钱包准备出去的时候,松冈发来了短信。工作结束得早,松冈便想邀请他去吃饭。一个人的话也只会乱想些多余的事,于是他回了“我去。”
  来到约定见面的车站,松冈已经先到了。在售票处那头,宽末看到了松冈的手机。松冈手里的手机上挂着宽末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廉价银制手机挂饰不停摇动。看到这里,宽末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抱歉。
  那天依照松冈的希望,他们没去居酒屋,而是去了一家比较安静的店。价钱稍微有点贵,座位被各自隔开,人的声音也没那么吵了。
  “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持续发呆的宽末闻言终于抬起了头。虽然会回应可自己却显得心不在焉所以被松冈注意到。
  “没有。”
  “那最好了。只是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没那回事,虽然想这样说心情却无法释然。和哥哥说过的话不停在脑袋里回响。他不是不想结婚,只是没有让他喜欢的人。
  “说起来,你最近经常在假日上班啊。”
  平日里找工作花费的时间把休假的周六都葬送了。虽然时间都设法用来安排面试了,可到哪里结果都是惨败。没有回报的努力只能徒增疲惫而已。每次被拒绝的时候,他就会陷入是自己无能,果然是自己太无能的自厌情绪中。
  “员工一直在减少,所以很忙。”
  真正的话说不出口,他只好适当地找话欺骗了松冈。
  “我还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周六也没空吗?”
  觉得最有希望的公司也回绝了他,送简历也好接受面试也好都让他感到厌烦了,什么都不想做,下周六会是个普通的休息日。
  “有什么事吗?”
  “你想去温泉之类的地方吗?”松冈眼睛向上看着说道。
  “温泉?”宽末歪着头。
  “之前我就有想去的温泉了,从这里坐车去只要大约三小时。可以在那里过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当天回。啊,车由我来出。”
  温泉二字充满了魅力。他很喜欢超大型的澡池。迟迟找不到的新工作也好,哥哥那边施加的压力也好,他都想暂时全忘掉,悠闲一下。可是跟松冈一起去的话会不好意思。过夜的话会不会让松冈对“那种事”抱有期待呢?可是松冈说也可以当天回,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吧。
  宽末沉思了许久,于是松冈提心吊胆地提出了“如果你介意我的存在的话,我们可以错开泡温泉的时间。”
  打听一起泡温泉的地方的松冈没有期待过做a方面的事吧。想要趁这个机会强迫他,只是他想太多了而已。刨除了这些不安的因素,温泉旅行倒是个很好的转换心情的机会。
  “偶尔去一次也不错。”
  “真的?”
  松冈用像准备去远足的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宽末。
  “那么,要当天回还是过夜?”
  “都可以。”
  “过夜也行?”
  “嗯。”
  松冈小声地说了声“太好了。”然后将右手握成拳。
  “实际上我相中的温泉旅馆有好几家。不过每家的晚饭都做得非常豪华,我很想尝尝,所以就在那边过夜吧。预约的话就由我来就行了。”
  松冈已经预先在网上做了许多调查,于是开心地说着:“第一候补的地方是露天浴场,第二候补是但马牛的有汩汩的泉水的大房间,真烦恼啊。”
  对于兴高采烈的松冈,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虽然很期待去温泉,可是也只有这样而已。
  为什么松冈会那么开心呢?是因为要和自己一起出游吗?和一个要被裁员又找不到新工作也不会说话的笨拙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松冈很有人缘吧,他听说过他以前的交往对象是女人。也不是非男人不可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松冈会喜欢自己呢?自己这样卑屈又无趣的男人到底哪里好呢?
  自己明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宽末在心中悄悄地问着。
  在小石川研究所工作的职员,加上事务长共计只有四人。规定的人数应该是五人,但是有一人拿了长期病假,所以实际工作上就少了一个人。在实际工作的四人里,一个女职员在快进入三月的时候因为滑雪造成了腰部骨折而住院。在四个人都快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这样又少了一个人,更麻烦的是那之后没几天又有一个事务员提出了病假。他被查出了早期癌症,说是只要尽快做手术能够彻底治疗的可能性非常高。住院治疗包括手术花的时间一共是三周,要稍微花去一些季度末的时间。在这种时期少了两个人对事务所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可这是攸关性命的事,事务长也没有说“等到四月以后再去”的话。
  宽末也没有再去找工作。接近季度末工作也堆积如山。就连事务长也只有拼命地和文件搏斗。可是即使做到早上,工作还是有增无减,正想着已经撑不下去的时候却犹如天助一般,总公司派来了到季度末前会一直留下来帮忙的人,是叶山。
  叶山去年也被派到了小石川研究所帮忙。为了填补两个人的空缺,所以才会派了一个有经验的人过来吧。
  虽然已经没有恋爱的感觉残存,但也是曾作为恋人交往过的人。一起工作的话,就要共处很长一段时间。这和在街上偶然碰面聊天完全不同。像这样在一起不会觉得别扭吗?可宽末的这种担心很快就结束了。叶山对宽末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有他自己在在意而已。分手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对象,也许女人就是可以很干脆地对对方断念的也不一定。
  叶山被派遣过来两天后,事务长说自己有事在下午六点时就回去了。最后只剩下宽末和叶山留在了公司里。宽末正想着今天要在九点前做完工作,隔壁桌的叶山突然大声地说道:“啊——真讨厌!”
  宽末吓了一跳,答道:“啊……对不起。”
  叶山红了脸,垂下头。
  “你刚才误会了……我是因为工作老是做不完才抱怨的。”
  宽末也有很多文件和杂事做不完,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没法再分担其他的工作了。可如果是被总公司派到这里来的叶山对超过十二个小时工作时间的加班会认为“为什么是我”、“真是抽了最不利的签”也不是没道理的。
  看看手表,刚过七点。
  “叶山,你现在要回去也可以哦。剩下的我一个人做吧。”
  也许要从九点延后到十点才能回去了,不过九点和十点也没有很大差别。
  “这样好吗?你不用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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