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继祖在库房里清点家当,单子上有的就勾一下,没有的就加上去,若是单子上有库里没有,就画个圈圈。唐继祖做不惯这类细致活,小半天下来就头晕脑涨的。
按理这事是管家或家里当家太太做的。可是家里没多余的人了。唐家要合家回老家,家里下人都散了,有门路的自赎自身。没门路的,唐家也不是苛刻的,找了人牙子,卖到厚道人家去了。现在唐家就剩下老太太的陪嫁李嬷嬷一家,太太的陪嫁蒋嬷嬷,蒋嬷嬷一直未嫁,自梳了跟着太太。
四小姐六小姐的姨娘章姨娘也走了。四小姐十岁了,勉强能顾顾三岁的六小姐。五小姐的姨娘林姨娘留下来了,林姨娘也是因为五小姐太小才五岁,实在放心不下下留下。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又是万事不管的。其实太太不管事还好,就怕这胎生了儿子,想管了,庶女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嬷嬷的儿子儿媳先回老家打点,老屋十多年未住了,怕是破败不少。老管家李嬷嬷的老伴吴管家带了小孙子和老爷去任上了。老爷一路上不能没人照应,吴管家快七十,吴小子未满十岁,老的老小的小,唐继祖干脆让两人一起跟去的。老的稳重小的跑腿,将就吧。
蒋嬷嬷一向都是守着她太太轻易不离身,如今太太有了身孕,更是小心得很。
所以唐继祖不得不亲自清点库房了。
唐继祖点的头晕眼花犯恶心的时候,终于清点完了。还好,画圈的地方不多。唐继祖拿着单子去老太太的院里。半道上遇到李嬷嬷提了食盒过来。
唐继祖接过食盒:“嬷嬷,我来提吧。”
李嬷嬷也不矫情:“有劳大爷了,年纪大了,干什么都不行了。”
“家里事多,嬷嬷要帮着祖母拾行李,又要管着合家的吃喝,便是吴婶子在也忙不过来。”
李嬷嬷笑笑不说话。其实家里还是有其他人的,不过都被太太叫去太太院里了。
太太怀了身孕轻易不动弹。
太太毕生愿望就是有个亲生的儿子。太太连生三女后,无法,给陪嫁丫头开了脸,很快便有了身孕,更是一举得男。唐家除了太太一系的人都很高兴。老太太更是大爷一落地就抱到自己身边养着。
太太一边笑着说,唐家列祖列宗保佑唐家后继有人了,又说,大爷有老太太带着再合适不过。一回到自己院里,太太抱着蒋嬷嬷大哭一场。自己连生了三个女儿,别人头胎就得男,可不就是说自己生不出男丁吗?
蒋嬷嬷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太,嘴里安慰的话不断。蒋嬷嬷私下觉得,生男生女,真是看老天爷的,谁也没法子。等太太哭得差不多了,蒋嬷嬷细细地劝:“老太太把大爷抱走了,太太可有什么打算?”
太太擦着眼泪不解地说:“嬷嬷,什么打算啊?”
“太太啊,大爷由老太太带大,以后怕是只跟太太不大亲近。大爷又不是太太亲生的,怕将来对太太的孝敬有限。对三位嫡小姐也不会有多少姐弟情。”
“我总归是他的嫡母,再说他姨娘也不在了,我也不会苛待他,怎么会不孝敬我?”
大爷的姨娘生下大爷后不过半天就去了。倒不是谁动了手脚,是那个陪嫁丫头自己轻狂了。仗着有孕,其他的不好说,吃的喝的没少划拉,有时比太太院里份例还好。老太太不大管,让李嬷嬷说了一回,陪嫁丫头口头应了,回头照旧。太太由着她作,反正到时生的时候就知道了。果然,生的时候孩子太大难产了。就算是老太太吃斋念佛,此时也毫不犹豫保小的。最后大爷出生不到半天,陪嫁丫头就流血不止去了。
太太想着蒋嬷嬷的话,心里有些不肯定。
“嬷嬷的意思是?”
蒋嬷嬷犹豫了下,还是咬牙说:“太太何不再给老爷纳小,待生了男丁,就抱到身边养着。从小养到大的,总比老太太院里的亲近些。”
太太脸色一变。
蒋嬷嬷不忍心。嬷嬷知道太太和老爷打小认识情分不同寻常,若不是太太连生三女,太太也不会给老爷纳小。现在要劝太太再给老爷纳小,蒋嬷嬷自己都不忍心。
“嬷嬷,一定要这样吗?唐家已经有男丁了。”
“太太,你不为自己,总要为三位小姐着想啊!”还有一句,蒋嬷嬷没说出来,都有一了,再有二又如何,总归不一样了!
太太被蒋嬷嬷说通了,但总不甘心,等了两年,自己始终没孕,才又老爷纳小。直接纳了两个章姨娘和林姨娘,就想赶紧生个男丁好抱到身边养着。可惜两位姨娘生了三位小姐。
唐府前后生了六位小姐,只得一个男丁,全府上下都觉得,或许,这就是命里注定吧!倒显得庶出大爷金贵起来,得了“继祖”这么个名儿。
没成想,六小姐三岁的时候年近三十太太竟有了孕。
太太院里自然高兴得什么的。太太觉得这胎和前三胎的感觉不一样,肯定是个男胎。老太太和老爷当然也想有个嫡孙,可是想着家里的六个闺女,还是不抱太大希望。
此时全府下人看着继祖大爷的眼色都不一样了。若太太生了嫡子,大爷这庶子就不值钱了。
继祖大爷倒不担心。他都十三岁的秀才一名了,便是府里有了嫡子,一个奶娃娃,能碍他什么呢?老太太和老爷待他的情份不是假的。至于太太那里?反正太太待他一直不亲。若老太太不在了,老爷管不了太太,唐府实在容不下他,大不了自立门户罢了,他都这么大了,还怕太太弄死他不成?
可惜唐府的喜悦没维持多久,坏消息传来!老爷被贬职了!
其实倒不是唐老爷犯了什么大罪,是唐老爷的礼部尚书上司犯了大罪,据说还是跟着皇子造反这类的大罪,皇帝一怒之下,整个礼部都遭了殃,重则丢了性命,轻的罢官职。像唐老爷这样贬到穷小地方当官的,算不错了。
唐老爷有这样的待遇,一是因为他就礼部一五品小官,老实的做事,在上司跟前根本说不话,跟造反大罪完全没关系。
二嘛,就跟唐大小姐有关了。
唐老爷是五品京官,大小姐十岁那年,按例参加小选,分到太后宫中当了个小宫女。大小姐是唐府第一个孩子,尽管不是男丁,还是很得宠的,也是悉心教养过的。唐大小姐凭着唐府所学加上些许运气,九年下来硬是当上了太后宫中的大宫女,专给太后管园子。
太后年纪大了,早放权给皇后,平时除了逗逗孙子孙女,就是在园子里消磨时间。所以做为专管园子的大宫女,唐大小姐在宫中还是有些名气。
所以礼部上下都治罪的时候,唐老爷跟尚书造反没关系,加上唐大小姐的关系,唐老爷最后给发配到穷乡僻壤当个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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