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27斗殴

  四十二街二大道，都铎市。
  都铎之名正是取用于都铎王朝，老社区座落曼哈顿中城四十二街最东，二十年代纽约规划的第一批中產摩天公寓建筑群。
  阳台外东河景致本该疏阔，却被巨大玻璃火柴盒形状的联合国大厦遮挡了一半，暗夜里，几艘平舱小货船点着黄色灯光静静顺流逆流。
  烟斗里的东西燃了一半，安隆．戴维斯的脑门依旧突突跳动，大麻草叶特殊的，带点硫磺气味的白雾由鼻腔里深深吐出，散入夜色里。
  有人讨厌这种味道，他倒觉得还好，这在纽约几乎属于民生必需品，从华尔街到贩夫走卒，甚至是他这样的一局之长，偶尔也得靠这东西松却这座巨型城市带来的全方位压力。
  邻近午夜，绷紧的神经勉强轻松些许，但他依旧半点睡意也无。
  哈迪市长动向未明，都在猜他究竟会入主国土安全部又或者是连任市长，这原和一个小分局长关系不大，然而有风声传出，若哈迪出任国土安全部，总局大佬詹姆斯．李维很可能被他带走，连动着一串职位大风吹。
  若哈迪连任，自己无疑会在分局长任上退休，官阶兴许还能进，却得靠绩效考核。
  对于今年的愿景，他还是挺正面的，那帮中国佬似乎出了个强硬的主事者，很快将局面稳定下来，这对方方面面都是好事，以凶杀案比例来看，下城相较往年真不算特别多，怎么都有布朗克斯区和布鲁克林区顶着。
  分局里的事他清楚，不过华裔帮会向来知进知退，只除了上次越界的餐馆扫射事件以外。安隆眯了眯眼，皇后区那两具无名尸八九不离十多半是合义堂的手笔，新坐馆必须平息闹事的乱源，对此他本人其实是赞成的，华埠恢复往日平静，大家各安其位。
  然而现在处处找碴的反倒是威尔那家伙，成天嚷着组建专案小组打击华裔帮会，偏生他层级居中，资历却深，火爆脾性哪里都知名，有些后悔答应哈洛把威尔塞到下城来，烦人。
  正处关键的时候，他不想把事情弄到市府里。
  妻子下了最后通牒，开春前必须要在靠长岛的贝赛买幢小别墅，受够了拥挤吵闹学区烂的曼哈顿，独栋房七十多万，不是无法负担贷款，好歹是个分局长，但再加上两份贵族私校学就吃力了。
  吐出最后一缕白烟，烟斗里草团已经熄灭，正想休息，刚回屋就被猛然惊起的电话铃吓得一跳，已过午夜，又有什么破事？
  而当他匆匆赶到下城，刚才稍稍累积的迷离后劲早他妈烟消云散，副分局长史密斯站在迪兰西街与艾伦街口，满脸苦相，凌晨一点夜场酒吧都在营业，黑暗中，满大街人潮汹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打街头nba。
  五分局留守的几乎都来了现场，但那势态，看热闹居多。
  整个华埠倾巢而出，街头巷议，满满的中国佬，消息闪电一般传了出去，五分局警监强行挑战合义堂坐馆。
  喊破嗓门没人理，情况太乱，一群人护着他闯进街角那间迪斯科跳舞厅，好家伙，里头简直沸腾，电音节奏震天轧响，光线迷乱，白灯闪得人怒火中烧，若现场有记者，明天这件份新闻绝对以头条方式出现在市府办公桌上。
  巨大舞池中心拉出一块约二十呎见方的空间，除此之外，任何能落脚的地方满满都是人，场中两个男人上身赤裸，只着西裤，一人身材高大粗壮，胸前金色毛发浓密，而另一个中国男人略瘦，线条却十分实。
  火急火燎赶来，原以为中国佬大概早给威尔那疯子揍得不成样，殴打「无辜民众」的罪责，明日整个分局要一起扛，怎么也没想到那合义堂坐馆看似竟没落太多下风。
  威尔死死眯着眼，眼前的黄种男人在虚虚实实的迷幻灯光中，让他想起丛林里狡诈阴险的越南人，扮作无害平民，却各个狠绝，泰乔义斯文外貌底下竟有几分实力，两侧胁下细肌肉包裹肋骨，如鲨鱼侧鳃，难怪他敢应战，攻击是典型东南亚风格，可能是泰拳一类，他不熟悉。
  看来被阴了的那个人，说不定是自己。
  泰拳讲求快，这正是东方人所擅长，灵活的肘击与膝击一旦近身非常危险，泰乔义大概久未实战，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光是反应稍缓半秒，自己臂骨便差点给他打断，手下重拳又多半砸不到对方身上，更是怒火中烧。
  “局长，我们......”，史密斯见顶头大佬忽地不说话，脸色略为尴尬。
  “看一看。”
  安隆顿下脚步，事情已经挑起，威尔那杀千刀的黑锅反正背定，若是打赢至少警方还不算太过丢面，输了那真的是面子里子全无，虽说合义堂向来势大，也还算视实务，不过中国佬气焰太过嚣张同样不是件好事。
  罗宝霓心中紧绷，脉搏被迪斯科电子舞曲砸得砰砰乱撞，她极为意外泰乔义竟能应付，然而当威尔的重拳一下砸在他背上时，她依旧忍不住大叫。
  “泰！”
  那声音不过是四面八方的疯狂叫嚣中一点泡沫。
  恍若地下斗兽场里的泰乔义，面上没有分毫往常的自持，仿佛血液里隐藏的狠戾肃杀全浮上表面，无端让人害怕。
  威尔满意地笑了笑，抹去破裂嘴角的鲜血，“这就对了，joey泰，来点真东西！就像我说的，开诚布公！“
  他渐渐熟悉泰乔义的节奏，心中却不似表面这样轻松，即使处于下风，泰乔义的眼神依旧极冷静，虽然一开始反应不灵便，但那种专注，是全然的杀人技，这家伙手上肯定有人命。
  他查过泰乔义的过往，一个餐馆端盘子的偷渡客，与黄龙兴的女儿结婚后取得合法身份，然而此人在登上美洲大陆之前的历史，无人知悉。
  泰乔义唇角扯出一个冷笑，黑发落了几缕在额前，威尔是典型美国佬打法，就算有些战争的痕迹，但美军太重器械，一般士兵真正的肉搏实力并不强。
  生生死死，仿佛过往岁月重新回溯。
  故意挨几下，不过是为了重新感觉鲜血腥咸的味道，一轮快速缠斗后，他瞥见一旁保镳示意，安隆．戴维斯来了？
  这老狐狸。
  “杭廷顿警监，热闹得够了，要不就此罢手？”，他退了半步。
  “fuck you！”，见对方燃烧的怒火转瞬拾得干干净净，威尔更怒，没有将泰乔义激得发狂，也没让他在唐人街丢脸，今晚等于什么也办成。
  “杭廷顿先生，够了！我说够了！”，麦可．李适时闯进场中，他同样看见第五分局局长，“明天你会到律师信，投诉信也会到贵局。”
  “懦.......“
  “够了！”，无法再装隐形，安隆翻了个白眼不得不站出来，“都给我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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