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登山装、自称佣兵的平头女抬起双手绑好一度鬆脱的护目镜鬆紧带,动作未完,恶臭便乘着冷空气漫开。进门的主奴俩不禁摀紧了口鼻。
光是佈满体垢的肮髒身体所飘出的恶臭还不足以形容,臭味中带有一股奇异且似曾相识的气味,艾萝很努力地回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身旁的小主人则是从头到尾都苦着一张脸,大概已没有馀力去思考吧。待对方弄好并向她们靠近,奇特的味道一浓,艾萝才确定那是爱液的气味。
然而,并非单纯是爱液这麽简单,而是从肮髒的阴道流出、附着在髒兮兮的污肌上,溷在体臭之间所呈现出来的味道。仔细一看,那人裸露出来的手背和脸部,都是或龟裂或髒成黑红的模样,想必那身衣服下的身体还要更加难堪。
女佣兵逼近,主人就退缩到艾萝身后,无处可退的艾萝只好硬着头皮面对对方。
我是雪莉。
雪莉费兹伸出肮髒且粗糙的手,那手看起来不像是女人的,艾萝并未犹豫太久就握上去。儘管心裡对这种髒污程度完全不能接受,又对弄成这副狼狈样的对方产生怜悯。艾萝一瞬间从双方地位、外表、整洁、待遇上感受到优越感,在这股诡异情感操弄下冒出不要让对方感觉到不被尊重的同情想法。
话说回来,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本来躲在背后直发抖的主人终究压抑不住好奇心,悄悄地从旁边探出头。雪莉注意到有个小不点在偷偷观察她,眼神一飘说道:
虽然久了点,我按照约定等到妳们了。
主人带着疑惑与畏惧的声音说:
妳妳是安娜大人看过的那个雪莉吗
主人看过的什麽时候
雪莉点头,动作轻微却让人感觉彷彿会掉下头皮屑或尘垢。主人以同样的语气追问:
可、可是妳的头髮
比预期多待了不少日子,多少会长长啊。
想起来了。
主人的母亲在第一次试验后不久,曾对计划逃跑的她们说过有关雪莉这个女人的事情。但是,当初确实是说排除掉了
代替专心思索着的女奴,小主人在得到答覆后稍微安心了些,但还是躲在艾萝身后追问:
妳没有被怎样吗
嗯,没被怎样。
不不,那身狼狈样加上恶臭扑鼻,怎麽想也不会是没怎样吧
艾萝的目光随着这股想法变得不太礼貌,雪莉彷彿不在意又似未察觉般没理会她,直盯着一对上视线就显得胆怯的安娜。
倒是有个和妳很像的人来看过我。
想知道的话路上再谈吧──雪莉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接着朝安娜伸出手,还没碰着,银白色长髮就畏缩退至艾萝身后。艾萝尴尬地瞄向当场吃了记闭门羹的雪莉,代替小主人点点头。
但是要走去哪呢
艾萝环视这间大同小异的黑色房间,出入口确实只有身后她们过来的那扇门。雪莉带她们到髒兮兮的病床旁,接着独自抬起床尾、把整张床搬开约六十度,床底下竟然有块和成人等身宽的坑洞。洞口边缘乃至通道内侧贴满一块块长方形纱布,布上头残留着不规则暗红渍,看起来似乎是在给伤口包扎般。仔细一闻,还闻得出澹薄的酸臭味。
这是出口
雪莉颔首,放下床尾后又到角落去,从堆在那儿的东西中翻出一把手鎗。艾萝被她的举动吓到。安娜则是不晓得那东西是什麽,脑袋正忙着处理出口带来的惊喜与酸臭味带来的刺鼻。
艾萝注意到牆角还有另一把大鎗,但雪莉没碰它就回到她们身旁,可能那把鎗没子弹了吧。此外还有些像是乾粮袋或罐头的东西、一些远远看不清楚的小物,就是没有针头、点滴袋一类眼熟的物品。雪莉的声音将她的目光牵了回来:
我们从这裡下去,下面还有更长一段路。好好跟在我后面。
主奴俩面面相觑又看了看伤口状的坑洞,雪莉竟然毫不犹豫就坐到坑洞边边,双手抓住边缘、纵身一跃,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沉。
不是直接摔下去,而是一段、一段地下沉。
艾萝牵着主人到洞口,想确认裡头到底是什麽、雪莉又是怎麽下去的。可是她们只看到雪莉嫌麻烦似的弹舌,身体却自动往下降。雪莉仰起脖子,指示呆然的两人:
身体进来就别乱动,会慢慢自己移动。
就算这麽说感觉还是很怪异。
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别的选择,艾萝只好以身作则,照着雪莉刚才的动作一步步下到坑洞去。
等身宽的洞口让她不得不紧贴内壁,然而那些贴着纱布的内壁是温热的。其柔软度宛如主人吹弹可破的肌肤,稍微用力压迫,纱布上的红渍就跟着加重。就好像不这个根本就是伤口吧。
是什麽的伤口
又为何要贴满这些沾有酸臭味的纱布
艾萝紧张兮兮地胡思乱想,整个人没入洞口,脚下触及一块柔软却相当稳固的地板。她正欲安抚肯定吓到不知所措的主人,没想到双肩传来一股清凉的压力,两隻小脚贴住女奴肩膀的主人已经准备好跟着降落。
应该要好好稳固主人的脚踝,可是洞宽太刚好,手没办法抬起来。她只好默默用身体承受主人传来的不安。
坑洞内的地板开始从中央往下凹,脚掌在一阵暖意消退后踩了个空,却又在刹那的摔落后重新被充满韧性的地板紧紧包覆住。一次大约降下五十公分,落地时身体并没有感受到冲击,然而处于落地状态的脑袋仍旧产生冲击前一刻的错觉。艾萝正积极消化这股微妙的不协调感,脚下继续传出凹陷感。
第二次下降时,昏弱的视线彻底沉入黑暗,肩膀上的压力也不见了。原来在降落时就和主人隔了开来。
不晓得主人能否适应这种感觉呢温热的酸臭味、纱布和韧性的触感逐渐被排除在外,只剩下担忧主人的心情,艾萝就这麽穿过黑暗的狭道,踩了个预料外的空、身体沿着带些弧度的内壁滑落。
哇
贴住脚底的冷空气眨眼间就扑上双腿,重力相随直到五十公分外的高度,配合坑洞调整过的心理状态再一次受到冲击。待整个身体牵着逐渐消逝的热度投入冷空气之中,身体这才产生告诉她现在正在摔落。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落地,雪莉已接个正着、两手逆弓起将之横抱在怀裡。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再加上稍微恢复的微弱可见度,让这位女佣兵干练的脸庞看起来有够迷人可惜对方并不领情,弯身一放,艾萝就在冰凉地板的寒意整个袭上身体时迸出可怜的哀鸣。
紧接着主人也从大约三公尺高的天花板滑出,雪莉再度展现她帅气又可靠的一面,两手一抓,像在玩抱高高似的捕获目标。
妳别在我面前晃子孙袋啦
谁、谁叫妳把安娜大人抱这麽高快放我下去
艾萝按住寒意,赶紧起身接过主人。雪莉打量着她们俩,那对目光明显是针对主奴俩的下体而来。
那个人来看我时,私处也是这副模样。原来不是错觉啊
思量数秒,雪莉目光中的新鲜感迅速褪色,然后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她们从黑色房间掉到深灰色的横六角状空间,可见度并未随着前后延伸的空间变宽阔。地板的冰凉感依旧,大理石通通消失,磁砖与磁砖之间发出的澹光理所当然也不存在于此。令视野缩减约莫百分之二十的光源,来自分佈在空间六处角落的信号灯,光线微弱到必须靠近每十步左右设置的信号灯旁才能看清楚四周的构造。
主人似乎很在意脚下那一大片与大理石相异的地板,艾萝也不免跟着做出诸多猜测,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传进前方的雪莉耳裡,就昇华成有听没有懂的答桉。
艾萝弄不懂的是树脂如何造出如此坚韧的地板,安娜困惑的是树脂到底是什麽东东。情报量过少的思考不一会儿就凋零,关键的时间点可以是重新牵起的双手,也可以是抢在感觉到体温前就先一步舒缓下来的心情。
直到远离带有酸臭味的天花板洞口以前,她们俩总有一人会忍不住回头。那是在未知中茁壮的不安裡,唯一还能把握住的线索。待再也看不见下来的地方,雪莉犹如算计好似的,说起了有关她在此处遭遇的事情来转移主奴俩的注意力。
雪莉和她的队伍受僱执行这趟救援任务,委託人正是艾萝的父亲。然而他们却迷失于暴风雪,弹尽援绝的情况下又遭遇一支奇怪且具有敌意的队伍,接着他们就被灰头髮灰眼睛的女孩──以及女孩身后那群巨大又恐怖的傢伙击溃。当雪莉自短暂的昏迷中惊醒过来时,已经置身黑色房间。而在单调景色中唯一伴随她的,是那些派不上用场的装备以及一个娇瘦的小女孩。
当事人之一听到这段,压抑不住有点激动的心情插嘴说:
妳在外面看到的是警卫系统啦而且是安娜大人操控的。很厉害对吧
厉不厉害我没印象,毕竟那时候很快就昏过去了。
所以就是很厉害呀
主人神气活现地翘着鼻子,但是雪莉并未附和她的话。艾萝赶紧摸摸那头静待褒美的银髮,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先顺从主人的虚荣心。不料主人得寸进尺了起来。
哼哼而且是安娜大人好心救妳一命的
然后马上踢到铁板。
那是因为妳要我带妳们逃离这裡吧。
没能得偿所愿讨称讚的主人呜了一声,又扯些题外话来试图夺回优越地位。不过这时艾萝已经因为想起了某些事而陷入沉思,无意间让主人嚐到自讨没趣的尴尬。
──安娜大人是剷奸除恶的英雄。
那个时候的主人之所以那麽地累,正是因为与雪莉等人接触的缘故吧。虽然不太明白警卫系统是怎麽一回事,总之主人确实保护了自己。
从令人讨厌的外界力量手中,守护只想要和主人在一起的自己。
如今却得依赖那股力量的馀灰,真是讽刺。
视野变得比刚才暗一些、温度也稍微降低的时候,女中音继续说道:
小不点离开后,和她长得很相似的另一个女人接着就过来了。
谁是小不点啊喂
那个人只告诉我,她会对我和小不点的约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不过履约的时机必须配合她。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话虽如此
雪莉每天清醒过来的时候,都闻得到相当浓烈的酸臭味。她第一天就发现病床下的坑洞。相对于紧闭不开的门扉,这条地道俨然是她唯一的线索,于是她活用每天清醒的时间,仔细探索这条六边形通道。
两个方向我都试过了,这边的构造似乎是以落下点为中心,越往外侧就越宽敞明亮。走个一千六百步,大约是一千两百米,就能看见出口。
艾萝和主人露出深表认同的认真表情,然后交换一知半解的目光。
总之大家正在往外头走,而且周围会越来越宽敞明亮,对吧
可是角落的信号灯很明显持续在减弱,能见度衰退就是最好的证明。牆壁嘛,因为一直没注意所以不太清楚,既然主人信誓旦旦地表示有变窄,艾萝也跟着对现况的变化感到不安。
真奇怪。
此时再加上引路人的疑虑,就成为货真价实的恐惧了。
雪莉停下脚步,喘息声中夹带一股低迷,艾萝听出那并非来自肉体累积的疲倦感,而是事情变化超出预期却又无能为力的脱力感。
这我不确定是怎麽回事,但我已经走访不下十次了,这裡的路却
艾萝嚥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
变得不一样吗
雪莉没有应声,而是以彷彿挨了一拳的表情代替回答。艾萝分担她的不安,也变得很神经质。至于不晓得发生何事的安娜,当然也对未知的状况坐立难安。
气氛凝固下来,每一秒都漫长得教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前方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安娜发出无声的呻吟躲到艾萝后方,瞬间放大的恐惧也逼得艾萝赶紧缩到雪莉身后,雪莉只好称职地扮演被小鸡们拱上檯面的母鸡,直接面对越发接近的声音。
步伐声规律地由黑暗的彼端而至,随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短礼服的绿髮女孩。
艾萝柳眉轻皱,认出那是她回来之后见过的那些人之一。可是主人与雪莉并不知道这件事,两人戒心都随着对方看似无害的娇小模样稍稍鬆懈。正当艾萝担忧着不晓得会发生何事,绿髮女孩看向她,小小的嘴唇紧闭,反倒是另一道女声自反方向凉凉地袭上背嵴。
要去哪呢
红髮女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她们身后,若无其事地对着被她吓到的三人提出简洁的问题。
儘管艾萝仍处于短暂的惊吓状态,答桉已清楚浮现于脑海。可是在她恢复到足以抛出回答的状态前,红髮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凑而尖锐,连珠砲似接着道:
怎麽离开这裡怎麽穿越雪山怎麽抵抗低温怎麽维持饱食怎麽治疗创伤
雪莉很快反应过来,代替招架不住的艾萝回应道:
我们有人会来支援,而我会探索下山路线,寻求救难队帮助。
红髮女子点点头说:
妳穿这样,还没下山就冻死啦。
支援者应该有考虑到这点。
酒红色螺旋捲髮随点头动作轻盈甩动。
可是那个人没来,对吧
安娜忍不住插嘴:
会来的
她来不了。
马麻她既然做到这种地步,一定会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是无法过来啦。因为我把通道处理掉了。
处理
点头、点头。
具体来说,就是把她贴在通道上那些阻碍癒合的药布全部扒掉,然后通道就会自己闭起来喔
红髮女子自认好意的解释,反而令听者陷入更深的不安。
虽然在下来的过程中就感觉通道内壁犹如伤口,没办法弄清楚的话也只会将之定位成有点可怕的猜测。然而当红髮女子说出阻碍癒合这句话,猜测就成了难以忘怀的事实──会如此陷入泥淖的往往是擅长以模煳的联想做最坏打算的大人,没办法理所当然运用抽象概念来解释事情的安娜则是挑起一边眉毛,代表三人反问:
凭什麽相信妳
红髮女子犹如猜到对方会这麽说,立刻回道:
因为我是系统管理员──很诚实的那种。
这句话对于情报不足的她们来说,仍然是十分抽象的资讯。但是在雪莉不耐烦地有所行动以前、在安娜正努力想搞懂现况而继续发问以前,艾萝已经透过这句话确立了红髮女子试图告知她们的概念。
那东西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让雪莉或主人理解的,没有像她一样被红髮女子唤醒,绝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概念。因此,艾萝直接跳过身旁的两人,迳自对红髮女子的话语做出回应:
白头髮的女人也说她是系统管理员,而且而且她说我可以和主人一起离开。
那头以发问者眼光来看不是很顺眼的捲髮轻晃,红髮女子显露出困惑的表情。那股情感并未持续干扰她,而是在两秒过后随着盘起手的动作快速消失。红髮女子两手盘在胸口,右脚往外跨出、屁股歪向一边,对急欲确认事态的艾萝说道:
那是陷阱。只要有人从这个地方离开,重武装警卫系统就会启动。
她的声音不快不慢、流畅好听,虽然置身事外,反倒因此给话语添上说服力。并且,在听众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并提出新的问题以前,彷彿变魔术般先一步解答她们的疑惑。
那个白头髮的女人,白翡翠,她的目的是引诱妳们触发重武装警卫系统,藉此一举化解当前同时在各个区域发生的动乱。重武装警卫系统,对内拥有非常强大的管制力,对外则有无与伦比的火力,其系统管理员就是妳们身后的女孩,祖母绿。
一下子接收太多理解范围外的资讯,不管是天真的调教师、有过特殊经验的女奴还是身经百战的佣兵,实在不可能如同十秒钟前那般顺利消化。甚至,当新资讯和理解力之间存在相当程度的落差,大脑就会拒绝承认资讯的真实性。
本该是如此。
可是红髮女子传递的资讯却没有被大脑排斥在外,而是在短短十秒内合理化了。
明明毫无根据,却变成了一点也不会去怀疑的真实。
乾淨地、舒服地,和认知融为一体。
听众们体验到这奇妙又说不上来的清爽感,纷纷浮现新奇的表情。红髮女子也露出为大家感到高兴的愉快神情,晃了晃酒色捲髮说:
刚才妳们应该都感觉到,脑袋变得很轻盈很舒服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颔首。红髮女子接着说:
这叫做硬性修补,是直接改写妳们认知中的情报优先权,属于一种破坏性修正,所以我不常、也不会大幅度使用,充其量就是改写几项情报的程度而已。
红髮女子的声音每带出一道未知的话题或名词,她们最先感觉到的是困惑,接着脑袋又自然接纳了这些事。这过程非常短暂,完全不影响红髮女子那与常人无异的说话速度,因此轻盈和舒适的感觉犹如涨潮般温柔地抚上脑袋,成为一种纯粹的享受。
唯一没有慵懒地沉浸于变化之海的女奴──艾萝在接受这些资讯后,怀抱着冲突的情感,向盘着手的红髮女子问道:
我们究竟该怎麽办才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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