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风不动》第1章 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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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鸢死了。
  一个身着蓝色缎面的小太监来报。
  顾相檀听后执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的泥金彩漆便在布帛上抹开了一道。他对上抄了两天的东西愣了片刻,才抬起头轻问了句,“……怎么死的?”
  “听说是回京的路上中了蛮子余党的埋伏,前几日快马传书来通报的,”小太监慢慢道,“太子得知后已是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急急赶去了,但太医还在路上,六王爷却已是撑不住了,前儿个晚上就……”
  顾相檀垂着眼未动,半晌才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不由抬头悄悄瞥了眼对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似是想再说,但到底还是没胆,只弓着腰讪讪地退下了。
  苏息才进院中就看见一小太监从书房出来,面生得很,正拢着袖管垂眼疾走,也不抬头。苏息心下立时一个咯噔,一伸手把人拦住了。
  “打哪儿来的?”
  这么多年跟着顾相檀吃斋念佛,苏息面上也算是耳濡目染了几分恬淡气度,往日在人前自有一番礼数,此刻瞪着面前的人的目光中却隐隐透出些森然来。
  小太监一抬头,见了是他,忙附身行礼。
  “小、小的……见过大人。“
  苏息无官职也无品级,不过是顾相檀的随侍而已,但谁让他侍奉的主子身份特殊呢,连带着照顾他的人也非同一般,别说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就是朝中大员后宫娘娘见了苏息也是要停步点头招呼一声的。
  苏息冷着声又问了一遍,却见那小太监浑身都打起了摆子,显然是被吓到了。
  边抖边道,“回大人……是、是锦妃娘娘让小的来的,今年菩提山上的瓜熟了,娘娘让我给灵佛送点……”
  然而小太监还没说完,苏息竟然直接抬腿狠狠将他踹倒了!
  “——来人!”苏息红着脸扬声道。
  两旁站立的侍卫被这场面吓到了,平日里哪里见大人动过这样的怒,一时皆两股颤了颤,但还是硬着头皮急急上前。
  苏息指着小太监,“把他给我绑了拿下!”
  小太监立时讨饶,苏息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住嘴,然后对两旁侍卫压着声道,“我近日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千叮万嘱什么人都不能放进来,只管做自己的事,你们是当耳旁风了吧!若是灵佛没事便罢,若是有些什么……你们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这番话让场内的人都惊得不轻,纷纷跪下连连告饶,苏息却没空看他们的模样,只快步往书房去了,可在触到门时又猛地住了脚,面上表情好一番变化后,终是忍着心忧,换上一副淡然平整,小心翼翼地开门迈了进去。
  内室里绕着袅袅的檀香,正中的案几后顾相檀还端坐在那儿,只是姿势却维持着方才小太监离开时的模样,微俯着头愣神,直到听见声响儿才抬起眼来。
  “苏息啊……”顾相檀揉揉额头,“我这卷经文抄坏了,你拿去向佛祖禀明然后烧了罢。”顾相檀说着将手下的布帛随意团了,搁下手里的笔。
  苏息应了,踱步上前将经文仔细地收了起来,期间偷偷瞄了眼桌上切盘整齐颜色红润的西瓜,一口未动。又去看顾相檀的面色,只见对方眼中除了有些倦气之外似并无其他。
  可苏息的心却高高地提了起来。
  顾相檀甩甩袍袖往内室走去,“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晚膳不用传了。”
  苏息一听自然急了,两三步跟上去,又不敢贴得太近,压着嗓子道,“公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顾相檀摇摇头,自顾掀了帘子进去,挥了挥手,“不用了,你下去吧。”
  苏息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帷帐内,半晌应了一声。
  转身出了屋,见院里那些人还跪着,苏息心烦意乱,招手让人把那小太监先押下去,又叫了一人上前道,“传太医!”
  太医院得知消息后不敢怠慢,着了两个最顶尖儿的过去,又让几个小厮都跟着,万一有什么不妥急忙就来禀报。
  内室里,顾相檀在床上翻了好久才迷迷瞪瞪地睡了,谁知梦里却一片的光怪陆离,先是梦见小时候在相国寺中听师傅讲经,师傅让他一遍遍地念: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顾相檀念得头昏眼花,脱了力气俯卧于地。
  师傅在上头痛心疾首地问他:因缘果报,事到如今……相檀,你悔是不悔?
  悔是不悔?
  顾相檀不服地辩驳:我为何要悔?宗政帝崩了,赵典、赵界身首异处,我报了我顾家满门深仇,赵溯成了摄政王,我了却了昏庸烂政的大邺王朝,我顾相檀上对得起庙堂高祖,下对得起大邺子民,我为何要悔!
  师傅静静望着他,眉眼中的凄切之色却越发深重了,重得顾相檀不忍去看。
  接着梦境又是一转,到了一座农家小院之前,顾相檀被师傅牵着入内,小院中简洁寥落,只一座高高的葡萄架分外惹眼,上头结满了颗颗浑圆的果实,鲜嫩欲滴引人采撷。
  师傅说:相檀,从此以后你就随我在这里学佛吧。
  顾相檀听见自己用童稚的声音问:傅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京见爹娘?
  师傅微蹙起眉,弯下腰对视过来:等你开蒙受戒,接了大任,你就能回去了。
  顾相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直到师傅故去,爹娘惨死,顾相檀依旧没有开蒙。
  十三岁前,观世方丈说他心性未定,灵犀未通,十三岁后,方丈说他邪魔心生,杀戮渐起,就这么一年一年,顾相檀始终没有受戒,而当他回京那一刻起,顾相檀就明白了,他这一辈子都入不了佛门,定不下佛心了。
  ……
  浑浑噩噩到了夜半,顾相檀开始起烧,朦胧间听着太医在一旁轻声对苏息和安隐说灵佛因为受了惊再着了凉才引起的寒症,鉴于灵佛虚弱的体质,不宜用太重的药,只能先慢慢温养,看太子登基大典那日能否好全。
  太医去验药了,苏息忍不住在外室摔了东西。
  安隐忙拉住他,让他小声点儿,莫吵醒了公子。
  苏息语气急切,含着狠戾,“说什么锦妃娘娘派来送瓜的,还不是她梅渐幽找的狗东西来戳我们公子的心窝子,我们这样瞒着掖着到底为了什么!没想到结果还是……都怪我,都怪我!”苏息直接就甩了自己两巴掌,下手毫不留情。
  他本性急躁泼辣,但被顾相檀压着近年已经收敛了不少,可看着公子那模样,苏息再忍不得。
  安隐比他要大两岁,也要稳重些,但眼下想起这事儿,憋了好些天的积郁让他也有些红了眼。
  “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就没完了,别的都是假的,那些猫猫狗狗以后再收拾也不迟,最重要的是度过现下这一关,公子的身子为大,要是过几天……等棺木进了京,我就怕还要……”提起那个人的死,安隐也说不下去了。
  苏息哽咽道,“能不能别让公子去了?”
  安隐摇头,“你觉得可能么,公子心思深,谁都看不透,但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那个人的最后一程,顾相檀就算是爬,也是要爬过去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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