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太子白月光》第41节

  “长兄,如父。”谢珠藏看了眼昏死的莲雾,叹息道:“兄长病重,她身在宫中,已不能侍奉左右。若身亡,更不能奔丧。陛下……”
  谢珠藏沉沉地叩首:“生养大恩,即便不是亲、亲生父母,又……如何能舍?”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五岁失怙,若不是昭敬皇后亲自抚育,谢珠藏在宫中的日子,恐怕更为艰难。玄汉帝对她,也不会始终留有一丝垂怜。只可惜,昭敬皇后接她入宫时,已是缠绵病榻。即便昭敬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可却胜似生母。
  “子欲养……而亲不待。”谢珠藏想到那幅绘着爹娘的画像,想到她的《春日宴》,想到玄玉韫在昭敬皇后逝世时的痛哭,她的声音也有了悲意:“皇后娘娘在时……体恤宫人,曾、曾欲宽允宫人……出宫探亲,只是……”
  只是凤驾早崩。
  可谢珠藏嘴唇发颤,说不出这句话来。
  玄汉帝“腾”地站了起来。
  “臣女年幼失怙,全、全赖陛下和、和皇后娘娘,视为亲女而、而生。可这些宫人……一入深宫四十年,不死难、难见家人面。不顾念生、生养之恩的人……又何能,忠心事主?”
  谢珠藏抬头看着玄汉帝,已是泪流满面:“陛下,其错……是在宫规啊!”
  “愿陛下,全皇后娘娘仁心,宽允宫人……出宫探亲。”谢珠藏郑重其事,叩首三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因父母之情而得以生,因昭敬皇后之情而得以养,因玄玉韫之情而得以长。她得高位者垂怜,尚在宫中难行寸步,更何况这些一入深宫四十年,至死不见家人面的宫人啊!
  谢珠藏说罢,不论是玄汉帝身边伺候的提督太监高望,还是宫令女官,甚至是翊坤宫里的宫人——所有站着的宫人,都跪了下来。
  谢珠藏的脊背挺得笔直,乌泱泱的宫人就跪在她的身后,仰望着她的背影。
  “陛下英姿神彻,德化天下,方能教佳儿佳妇如是,是六宫之福、天下之福啊!”高望高呼万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高呼万岁,声音鼎沸,人人皆有敬服的喜意。
  他们如何能不服啊!
  若说谢珠藏此前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宫人,可她现下之举,却是真正的福泽六宫,令所有人受益。
  朱门重重锁深宫,谁不想得见家人面?
  “好!”玄汉帝畅快地抚掌而笑,他亲自弯腰扶起谢珠“阿藏无愧于梓潼一片慈心。”
  “宫令女官,朕命你回溯皇后遗命,重订宫规。”玄汉帝肃声传令,尔后又慈爱地看向谢珠“我们的阿藏,果真是大了。”
  赵婕妤喜不自胜,她原本一直谨小慎微,可自往毓庆宫送那一碗血燕窝开始,她恍然觉得,架在她身上的枷锁竟在无形之中越来越松。
  赵婕妤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失魂落魄的扈昭仪,回眼神,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今年也恰是谢姑娘及笄之年,谢姑娘的及笄宴,该得是大宴。”
  玄汉帝正是高兴时,一口应下:“该当。”
  谢珠藏自站起身,便小声吩咐槐嬷嬷安置阿梨和莲雾,又派人去给入墨当援手。她闻言,先是一惊,她掩下五味杂陈,恭谨地谢过:“多谢陛下。”
  前世,她的及笄宴不过是小型的家宴,美其名曰,亲近。
  扈昭仪嚯地看向了赵婕妤,又难掩怨怼地看向谢珠藏。
  这无疑是想让谢珠藏声名远播了!
  办!
  扈昭仪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唇边极快地闪过冰冷阴鸷的笑容。凭今日之事,就想让天下之人皆信服谢珠藏为当之无愧的太子妃?
  现在离亲蚕礼还有两年,还早得很!
  她倒要看看,谢珠藏到底是贤名远播,还是——
  恶名远播!
  第48章 福明主
  扈昭仪极快地拾了脸上的表情, 歉疚地笑道:“可不是么。今儿让阿藏受了惊,是妾身的不是。”
  扈昭仪委委屈屈地给谢珠藏行礼道歉。
  谢珠藏连忙侧身避过。
  玄汉帝握住扈昭仪的手:“爱妃何出此言哪?你也是按宫规办事,不妨。”
  玄汉帝握的正是扈昭仪被猫挠伤的手, 扈昭仪吃痛, 发出一声轻呼。玄汉帝这才意识到她手上有伤,怜香惜玉地道:“爱妃受了伤?太医呢?太医何在?”
  听到玄汉帝这番话,赵婕妤和谢珠藏知道此事只能到此结束了, 便都乖觉地告退。
  宫令女官看着谢珠藏离去的背影, 沉着地在翊坤宫善后。她命女医护着司记回宫中的女官官署,又跟入墨做了交接, 让他且放心回毓庆宫。
  入墨给宫令女官拱手行礼,初始还脚步稳重,等越靠近毓庆宫的门, 他的脚步越快。
  永巷令羡慕地看着入墨离去的背影,惊疑不定地问宫令女官:“女官, 那莲雾……?”
  她们先前眼睁睁地看着槐嬷嬷把莲雾抬走了。宫令女官冷扫了眼永巷令:“没听陛下所言?你也真是老糊涂了!”
  永巷令慌忙跪下来谢罪。宫令女官却已经袖手转身,跨步而去。
  无需她多言, 这宫中的风向, 已经变了。
  那个以前人人忽视, 连奴婢都敢轻视的谢珠藏。
  已堪为, 东宫之主。
  *
  谢珠藏一回毓庆宫, 不及更衣, 先道:“槐嬷嬷,给阿梨熬、熬……安神汤, 让她休养一日,不必来我跟、跟前伺候。让女医全力救、救治莲雾,保她性命。入墨那儿, 你派人去接,务必将他好生……接回来。”
  谢珠藏抿了口水:“把桃枝带来。”
  论理,桃枝与莲雾交好,莲雾出宫,桃枝却突然病了,从今日之事来看,恐怕桃枝此人也有猫腻。
  谢珠藏珍视人伦亲情,却也绝不会蠢到姑息背主之人。
  谢珠藏思及桃枝在严嬷嬷相逼那日挺直的腰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愿桃枝不要令她失望。
  槐嬷嬷肃声而应,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脸色惨白的桃枝被人搀着跪在了谢珠藏面前。谢珠藏轻一挥手,桃枝身后的门合上,殿内就余谢珠藏、桃枝与槐嬷嬷三人。
  “莲雾是阿兄病、病重……你可知道?”谢珠藏神容温和。
  桃枝猛地磕了三个头:“奴婢……猜到了。”
  “好你个欺上瞒报的蠢东西!”槐嬷嬷气极了。但凡莲雾和桃枝,有人能对谢珠藏讲明白些,也不至于要她的好姑娘,受今日的惊扰!
  莲雾受杖刑,能不能捡一条命回来尚不可知。槐嬷嬷也就暂且不跟莲雾计较了,可眼前的桃枝,槐嬷嬷是生了真切的恨。
  谢珠藏安抚地看了槐嬷嬷一眼,问桃枝道:“什么叫‘猜到’?”
  槐嬷嬷一心为她,谢珠藏自然知道。但谢珠藏心里也很明白,若她是莲雾,设身处地地想来,恐怕她也不敢说明白。
  毕竟,谁能知道她谢珠藏,究竟是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同意莲雾出宫,还是能格外开恩,许她出宫呢?
  世人都强逼奴才忠心耿耿,亦如强逼她能言善道、贤良淑德,哪怕遭人耻笑,也不可生怒不可嫉妒一样。可谁又问过,她们皆不过是凡夫俗子呢?
  桃枝又磕了三个头:“姑娘在上,奴婢不敢欺瞒。那日,奴婢发觉莲雾心绪不宁,问过莲雾。莲雾同婢子说,家中有人病重,但是没有说病重的人是谁。婢子追问是不是她阿兄,莲雾只说以司记司的记簿为准。”
  “婢子见入墨带了司记司的记簿来,上面写明白了是她阿爹病重,婢子就没有再开口。只是……”桃枝再磕头,痛心疾首地道:“不敢瞒姑娘,婢子明知莲雾只会因莲生哥病重才心绪不宁,却不敢多问……”
  桃枝不仅与莲雾交好,亦跟莲雾的兄长交好。如果真是莲生病重,桃枝又焉能坐视不理?
  槐嬷嬷哪里不明白这些小宫婢的心思,只是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你以为掩上耳朵遮起眼睛,就可当无事发生了吗!?竟然还给自己下泻药,以为窝在房中,就能安生了吗!?”
  槐嬷嬷话音方落,外头就有宫婢来报:“姑娘,莲雾醒了,想跟姑娘谢恩。”
  谢珠藏微愣,复尔一叹:“传。”
  莲雾依旧是那幅半生不死的模样,可比起在翊坤宫时,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莲雾被人搀扶着,却不肯跪进殿里,而只肯跪在台阶之下,结结实实地给谢珠藏磕了三个头。
  莲雾直不起腰来,只以头触地,声音哀沉地道:“姑娘,桃枝不……不知此事。她卧病在床的泻药,是奴婢下的。”
  “桃枝与奴婢……自小一起长大,曾有……同生死的戏言。奴婢今日……将死之身,万死不能报姑娘的……大恩大德。求姑娘留、留桃枝在毓庆宫伺候,不论是烧柴扫厕,但求能留在姑娘身边,由她替奴婢……在姑娘面前尽忠。”
  “莲雾!”桃枝忍不住哀声唤莲雾的名字,她已然明白,莲雾这是在说临终之言。
  莲雾勉力把头挪到桃枝的方向,她的唇边扯出一个笑容,可桃枝看不到。也好在桃枝看不到,若是桃枝瞧见了,恐怕只会笑她笑不如哭。
  槐嬷嬷不忍心地挪开视线。
  谢珠藏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的顾、顾虑,我明白。可是,若尽同我言,我本可以……救你们啊。”
  “桃枝有错,错不至驱离,贬为三、三等宫婢,罚俸一年。莲雾……”谢珠藏悲悯地看着莲雾,她也深知,莲雾恐怕命不久矣:“我会命人,送你衣、衣冠回乡,接济你阿兄。”
  “姑娘大善!”莲雾几乎挤压了胸中最后一口气,势必让自己的声音响彻整个毓庆宫:“若得来生,愿为姑娘车马踏石。”
  “信女莲雾,叩求八路神仙,愿姑娘福泽绵长,安享万年!”
  *
  莲雾临终时的话,振聋发聩,毓庆宫听闻的宫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得明主而怜卑命,何其有幸!
  东宫诸人,至此,皆奉谢珠藏为当之无愧的太子妃。
  然而,谢珠藏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意。
  玄玉韫回宫时,谢珠藏正双目无神地搅着一碗血燕窝,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玉韫轻声唤道:“阿藏?”
  谢珠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韫哥哥。”
  她的声音满是疲惫。
  玄玉韫心中揪紧。他听说了今日白天的事,恨不能把扈昭仪戳出一个血窟窿来。为了压下心中的戾气,玄玉韫在毓庆宫外驻足了许久,才敢到西殿来。
  玄玉韫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谢珠藏,只扯着些谢珠藏可能感兴趣的话题道:“今日,还好赵婕妤机敏,知道把父皇请来。”
  谢珠藏提不起神来,只慢慢地搅着手边的血燕窝:“是她谨慎。与其与扈昭仪交、交锋,不如……请陛下来,主持公道。若是扈昭仪跋、跋扈,则陛下不喜。若是扈昭仪胜,赵婕妤……婉言两句,也有好声名。横竖,她也不会吃亏。”
  玄玉韫见她说了那么多话,压下心中的高兴,轻声道:“父皇肯拔冗前去,也是赵婕妤的本事。”
  确实,玄汉帝肯拨冗前来,是谢珠藏没有想到的。
  “帝王之爱,扑朔迷离。”谢珠藏没什么神,没有思量这句话能不能说,甚至都没有仔细思量这句话可能把玄玉韫囊括了进去。
  玄玉韫正色道:“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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