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陈阵被一阵凶猛的狗叫声惊醒,竟然是二郎回来了,看来它没被狼群围住。陈阵听到它仍在包外健步奔跑,忙着看家护圈,真想起来去给它喂食和包扎伤口,但是他已经困得翻不了身。二郎叫声一停,他又睡死过去。
早上陈阵醒来时,发现杨克、梁建中正和道尔基在炉旁喝茶吃r,商量掏狼崽的事。道尔基是三组的牛倌,二十四五岁,精明老成,读书读到初中毕业就回家放牧,还兼着队会计,是牧业队出了名的猎手。他的父亲来自靠近东北的半农半牧区,在牧场组建不久带全家迁来落户,是大队里少数几家东北蒙族外来户中的一家。在额仑草原,东北蒙族和本地蒙族的风俗习惯有很大的差异,很少相互通婚。半农区的东北蒙族都会讲一口流利的东北口音的汉话,他们是北京学生最早的蒙语翻译和老师。但毕利格等老牧民几乎不与他们来往,知青也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矛盾。杨克一大早就把道尔基请来,肯定是担心再次上当或遇险,就让道尔基来当顾问兼保镖。道尔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猎手,他能来,掏到狼崽就多了几分把握。
陈阵急忙起身穿衣招呼道尔基。他冲陈阵笑了笑说:你小子敢钻进狼d去掏狼?你往后可得留神了,母狼闻出了你的味,你走到哪儿,母狼就会跟到哪儿。
陈阵吓了一跳,绒衣都穿乱了套,忙说:那咱们真得把那条母狼杀了,要不我还活不活了?
道尔基大笑道:我吓唬你呢!狼怕人,它就是闻出了你的味也不敢碰你。要是狼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早就让狼吃了。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也钻过狼d,掏着过狼崽,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陈阵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是咱们大队的打狼模范,你这些年一共打死多少条狼?
不算狼崽,一共有六七十条吧。要算小狼崽,还得加上七八窝。
七八窝至少也得有五六十只吧?那你打死的狼快有一百二三十条了,狼没有报复过你?
怎么没报复?十年了,我家的狗让狼咬死七八条,羊就更多,数不清了。
你打死这么多狼,要是把狼打光了,那人死了怎么办?
我们伊盟来的蒙族,跟你们汉人差不多,人死了不喂狼,打口棺材土葬。这儿的蒙族太落后。
人死了喂狼,是这儿的风俗,在西藏,人死了还喂鹰呢。要是你把这儿的狼打光了,这儿的人不恨你吗?
额仑的狼太多了,哪能打得完?政府都号召牧民打狼,说打一条狼保百只羊,掏十窝狼崽保十群羊。我打的狼还不算多。白音高毕公社有个打狼英雄,他前年一个春天就掏了五窝狼崽,跟我十年掏的差不离。白音高毕的外来户多,东北蒙族多,打狼的人也多,所以他们那儿的狼就少。
陈阵问:他们那儿的牧业生产搞得怎么样?
道尔基回答说:不咋样,比咱们牧场差远了。他们那儿的草场不好,兔子和老鼠太多。
陈阵穿好皮袍,急忙出门去看二郎,它正在圈门外吃一只已被剥了羔皮的死羊羔。春天隔三差五总有一些伤病冻饿死的羊羔,是很好的狗食,草原上的狗们只吃剥了皮的死羔,从来不碰活羔。可是陈阵发现二郎一边啃着死羔,一边却忍不住去看圈里活蹦乱跳的活羔。陈阵喊了它一声,它不抬头,趴在地上啃吃,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尾巴。而黄黄和伊勒早就冲过来,把爪子搭在陈阵的肩膀上了。杨克他们已经给二郎的伤口扎上了绷带,但它好像很讨厌绷带,老想把它咬下来,还用自己的舌头添伤口。看它的那个精神头,还可以再带它上山。
喝过早茶,吃过手把r,陈阵又去请邻居官布替他们放羊。梁建中看陈阵和杨克好像就要掏着狼崽了,他也想过一把掏狼崽的瘾,便也去请管布的儿子替他放一天牛。在额仑草原,掏到一窝狼崽,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一行四人,带了工具武器和一整天的食物还有两条狗,向黑石山方向跑去。这年的春季寒流,来势如雪崩,去时如抽丝。四五天过去,阳光还是攻不破厚厚的云层,y暗的草原也使牧民的脸上渐渐褪去了紫色,变得红润起来,而雪下的草芽却慢慢变黄,像被子里捂出来的韭黄一样,一点叶绿素也没有,连羊都不爱吃。道尔基看了看破絮似的云层,满脸喜色地说:天冻了这老些天,狼肚里没食了。昨儿夜里营盘的狗都叫得厉害,大狼群八成已经过来了。
四人顺着前一天两人留下的马蹄印急行了两个多小时,来到荆棘丛生的山沟。狼d口中间的那把铁锹还戳在那里,d口平台上有几个大狼的新鲜爪印,但是d口封土和封石一点也没有动,看来母狼到d口看到了铁锹就吓跑了。两条狗一到d边立即紧张兴奋起来,低头到处闻到处找,二郎更是焦躁,眼里冲满了报复的欲火。陈阵伸长手,指了指附近山坡,喊了两声“啾啾”。两条狗立刻分兵两路,各自嗅着狼足印搜索去了。四人又走到狼d的另一个出口,d口旁边也有新鲜的狼爪印,堵d的土石也是原封不动。道尔基让他们三人再分头去找其他的出口,四人还没转上两圈,就听到北边坡后传来二郎和黄黄的吼叫声。四人再也顾不上找d,陈阵连忙拔出铁锹,一起朝北坡跑去。
一过坡顶,四人就看到两条狗在坡下的平地上狂叫,二郎一边叫一边刨土,黄黄也撅着p股帮二郎刨土,刨得碎土四溅。道尔基大叫:找着狼崽了!四人兴奋得不顾乱石绊蹄,从坡顶一路冲到两条狗的跟前。四人滚鞍下马,两条狗见主人来了也不让开身,仍然拼命刨土,二郎还不时把大嘴伸进d里,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叼出来。陈阵走到二郎旁边,抱住它的后身把它从d口拔出。但是眼前的场景使他差点泄了气:平平的地面上,只有一个直径30厘米左右的小d,和他以前见的大狼d差得太远了。d口也没有平台,只有一长溜碎土,松松散散盖在残雪上,两条狗已经将这堆土踩得稀烂。
梁建中一看就撇嘴说:这哪是狼d啊,顶多是个兔子d,要不就是獭子d。
第十章(3)
道尔基不慌不忙地说:你看,这个d是新d,土全是刚挖出来的,准是母狼把小狼搬到这个d来了。
陈阵表示怀疑:狼的新d也不会这么小吧,大狼怎么钻得进去?
道尔基说:这是临时用的d,母狼身子细,能钻进去,它先把狼崽放一放,过几天它还会在别的地方,给小狼崽挖一个大d的。
杨克挥着铁锹说:管他是狼还是兔子,今天只要抓着一个活物,咱们就算没白来。你们躲开点,我来挖。
道尔基马上拦住他说:让我先看看这个d有多深,有没有东西。说完就拿起套马杆调了一个头,用杆子的粗头往d里慢慢捅,捅进一米多道尔基就乐了,抬头冲陈阵说:嗨,有东西,软软的,你来试试。陈阵接过杆子也慢慢捅,果然手上感到套马杆捅到了软软有弹性的东西。陈阵乐得合不上嘴:有东西,有东西,要是狼崽就好了。杨克和梁建中也接着试,异口同声说里面肯定有活物。但是谁也不敢相信那活物就是小狼崽。
道尔基把杆子轻轻地捅到头,在d口握住了杆子,然后把杆子慢慢抽出来,放在地上,顺着d道的方向,量出了准确的位置,然后站起身,用脚尖在量好的地方点了一下,肯定地说:就在这儿挖,小心点儿,别伤了狼崽。
陈阵抢过杨克手中的铁锹,问:能有多深?
道尔基用两只手比了一下说:一两尺吧。一窝狼崽的热气能把冻土化软,可别太使劲儿。
陈阵用铁锹清了清残雪,又把铁锹戳到地上,一脚轻轻踩下,缓缓加力,地面上的土突然哗啦一下塌陷下去。两条狗不约而同冲向塌方口,狂吼猛叫。陈阵感到热血冲头,一阵阵地发懵,他觉得这比一锹挖出一个西汉王墓更让他激动、更有成就感。碎土砂砾中,一窝长着灰色茸毛和黑色狼毫的小狼崽,忽然显露出来。狼崽!狼崽!三个北京知青停了几秒钟以后,都狂喊了起来。陈阵和杨克都傻呆呆地愣在那里,几天几夜的恐惧紧张危险劳累的工程,原以为最后一战定是一场苦战恶战血战,或是一场长时间的疲劳消耗战,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战竟然是一锹解决战斗。两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堆小动物就是小狼崽。那些神出鬼没、精通兵法诡道、称霸草原的蒙古狼,竟然让这几个北京学生端了窝,这一结局让他们欣喜若狂。杨克说:我怎么觉着像在做梦,这窝狼崽真让咱们给蒙着了。梁建中坏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北京瞎猫,居然碰到了蒙古活狼崽。我攒了几天的武艺功夫全白瞎了,今天我本打算大打出手的呢。
陈阵蹲下身子,把盖在狼崽身的一些土块碎石小心地捡出来,仔细数了数这窝狼崽,一共七只。小狼崽比巴掌稍大一点,黑黑的小脑袋一个紧挨着一个,七只小狼崽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但每只狼崽都睁着眼睛,眼珠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膜,蓝汪汪的,充满水分,瞳孔处已见黑色。他在心里默默对狼崽说:我找了你们多久呵,你们终于出现了。
道尔基说:这窝小狼生出来有二十来天,眼睛快睁开了。
陈阵问:狼崽是不是睡着了,怎么一动也不动?
道尔基说:狼这东西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刚才又是狗叫又是人喊,狼崽早就吓醒了。它们一动不动是在装死,不信你抓一只看看。
陈阵生平第一次用手抓活狼,有点犹豫,不敢直接抓狼崽的身子,只用姆指和食指小心地捏住一只狼崽的圆直的耳朵,把它从坑里拎出来。小狼崽还是一动不动,四条小腿乖乖地垂着,没有一点张牙舞爪拼命反抗的举动,它一点也不像狼崽倒像是一只死猫崽。小狼崽被拎到三人的面前,陈阵看惯了小狗崽,再这么近地看小狼崽,立即真切地感到了野狼与家狗的区别。小狗崽生下来皮毛就长得整齐光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可爱;而小狼崽则完全不同,它是个野物,虽然贴身长着细密柔软干松的烟灰色绒毛,但是在绒毛里又稀疏地冒出一些又长又硬又黑的狼毫,绒短毫长,参差不齐,一身野气,像一个大毛栗子,拿着也扎手。狼崽的脑袋又黑又亮,像是被沥青浇过一样。它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可是它的细细的狼牙却已长出,龇出唇外,露出凶相。从土里挖出来的狼崽,全身上下散发着土腥味和狼臊气,与干净可爱的小狗崽简直无法相比。但在陈阵看来,它却是蒙古草原上最高贵最珍稀最美丽的小生命。
陈阵一直拎着小狼崽不放,狼崽仍在装死,没有丝毫反抗,没有一息声音。可是他摸摸狼崽的前胸,里面的心脏却怦怦急跳,快得吓人。道尔基说:你把它放到地上看看。陈阵刚把小狼崽放到地上,小狼崽突然就活了过来,拼命地往人少狗少的地方爬,那速度快得像上紧了发条的玩具汽车。黄黄三步两步就追上了它,刚要下口,被三人大声喝住。陈阵急忙跑过去把小狼崽抓住,装进帆布书包里。黄黄非常不满地瞪着陈阵,看样子它很想亲口咬死几只狼崽,才能解它心头之恨。陈阵发现二郎却冲着小狼崽发愣,还轻轻地摇尾巴。
陈阵打开书包,三个知青立刻兴奋得像是三个顽童,到京城郊外掏了一窝鸟蛋,几个人你一只我一只,抢着拎小狼崽的耳朵,一眨眼的工夫就把d里的小狼崽全部拎到帆布包里。陈阵把书包扣好,挂在马鞍上,准备回撤。道尔基看了看四周说:母狼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咱们往回走,要绕个大圈,要不母狼会跟到营盘去的。三人好像突然意识到危险,这才想起书包里装的不是鸟蛋,而是让汉人闻之色变的狼!
第十一章(1)
察剌孩领忽兄死而妻其嫂,生二子,一曰更都赤那,一曰玉律贞赤那。蒙语赤那译言狼……《史集》特别解释二子之名为雄狼及雌狼。赤那思部即此二子之后。
…………
赤那思即《元史·宗室世系表》之直斯,斯(s)为复数,意为狼之集团也。
——韩儒林《成吉思汗十三翼考》
三人匆匆跨上马,跟着道尔基向西穿苇地,再向南绕碱滩,专走难留马蹄足迹的地方往家急行。一路上,三个北京学生都有些紧张,不仅没有胜利的感觉,相反还有作贼于豪门的心虚。生怕事后发了疯的失主率兵追踪;跟他们玩命。
但陈阵想到了被母狼叼走的羊羔,心里稍稍感到一点平衡,他这个羊倌总算替被杀的羊羔报了仇。掏一窝狼就等于保一群羊,如果他们没有发现并掏到这七只狼崽,那么它们和它们的后代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牲畜。掏狼窝绝对是蒙古草原人与草原狼进行生存战争的有效战法,掏一窝狼崽,就等于消灭一小群狼,掏到这七只狼崽虽然很难,但还是要比打七条大狼容易了许多。可是为什么蒙古人早已发明了这一快捷有效的灭狼战法,却仍然没有减缓狼灾呢?陈阵向道尔基提出了这个疑问。
道尔基说:狼太精了,它下狼崽会挑时候。都说狼和狗一万年前是一家,实际上狼比狗贼得不能比。狗每年在春节刚过半个月就下崽,可狼下崽,偏偏挑在开春,那时雪刚刚化完,羊群刚刚开始下羔。春天接羔是蒙古人一年最忙最累最打紧的时候,一群羊分成两群,全部劳力都上了羊群。人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哪还有力气去掏狼。等接完羔,人闲下来了,可狼崽已经长大,不住在狼d里了。狼平时不住狼d,只有在母狼下崽的时候才用狼d。小狼差不多一满月就睁开眼,再过一个多月就能跟狼妈到处乱跑。这时候再去掏狼,狼d早就空了。要是狼在夏天秋天冬天下崽,那时候人有闲工夫,大家都去掏狼崽,那狼早就让人给打完了。狼在开春下崽还有个好处,母狼可以偷羊羔,喂狼崽教狼崽。嫩羔r可是狼崽的好食,只要有羊羔r,母狼就不怕奶不够,就是下了十几只狼崽也能养活……
杨克一拍马鞍说道:狼啊,狼,我真服了你了,下崽还要挑时候。可不嘛,春天接羔太累,我跟着那些下羔的羊群,天天背着运羔的大毡袋,一次装四五只,一天来回跑十几趟,人都累趴蛋了。要不是咱们第一次掏狼,图个新鲜,谁能费这么大牛劲!以后我可再也不去掏狼窝了。今儿我回去就得睡觉。
杨克连连打哈欠。陈阵也突然感到困得不行,也想回包倒头就睡。但是狼的话题又使他舍不得丢掉,他强打起精神问下去:那,这儿的老牧民为什么都不太愿意掏狼崽?
道尔基说:本地的牧民都信喇嘛教,从前差不多家家都得出一个人去当喇嘛。喇嘛行善,不让乱杀生,多杀狼崽也会损寿。我不信喇嘛,不怕损寿。我们东北蒙族,人死了也不喂狼,就是狼打光了,我也不怕。我们东北蒙族学会种地以后,就跟你们汉人一样了,也相信入土为安。
离被掏的狼d越来越远,但陈阵总感到背后有一种像幽灵一样的y风跟随着他,弄得他一路上心神不宁,隐隐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和不安。在大都市长大、以前与狼毫无关系的他,竟然决定了七条蒙古狼的命运。这窝狼崽的妈,太凶猛狡猾了,这窝狼崽没准就是那条狼王的后代,或者是一窝蒙古草原狼的优良纯种。如果不是他锲而不舍的痴迷,这七条狼崽肯定能够躲过这一劫,健康长大,日后成为叱吒草原的勇士。然而由于他的到来,狼崽的命运彻底改变了,他从此与整个草原狼群结下了不解之缘,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仇。整个额仑草原的狼家族,会在那条聪慧顽强的母狼带领下,在草原深夜的黑暗里来向他追魂索债,并不断来咬噬他的灵魂。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
回到蒙古包,已是午后。陈阵把装狼崽的书包挂在蒙包的哈那墙上。四个人围坐炉旁,加火热茶,吃烤r,一边讨论怎样处理这七只小狼崽。道尔基说:处理狼崽还用得着讨论吗,喝完茶你们来看我的,两分钟也用不了。
陈阵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面临那个最棘手问题——养狼。在他一开始产生养狼崽的念头时,就预知这个举动将会遭到几乎所有牧民、干部和知青的反对。无论从政治、信仰、宗教、民族关系上,还是从心理、生产和安全上来看,养狼绝对是一件居心叵测、别有用心的大坏事。文革初期在北京动物园里,管理员仅仅只是将一只缺奶的小老虎,和一条把它喂大的母狗养在一个笼子里,就成了重大政治问题,说这是宣扬反动的阶级调和论,管理员被审查批斗。那么把狼养在羊群牛群狗群旁边,这不是公然敌我不分,认敌为友吗?在草原,狼既是牧民的仇敌,又是牧民尤其是老人心目中敬畏的神灵和图腾,是他们灵魂升天的载体。神灵或图腾只能顶礼膜拜,哪能像家狗家奴似的被人豢养呢?从宗教心理、生产安全上来说,养虎为患,养狼为祸;真把小狼养起来,毕利格阿爸会不会再也不认他这个汉人儿子了?
可是,陈阵没有丝毫要亵渎神灵、亵渎蒙古民族宗教情感的动机,相反,正因为他对蒙古民族狼图腾的尊重,对深奥玄妙的狼课题的痴迷,他才一天比一天更迫切地想养一条小狼。狼的行踪如此神出鬼没,如果他不亲手养一条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狼,他对狼的认识只能停留在虚无玄妙的民间故事、或一般人的普通认识水平,甚至是汉族仇视狼仇恨狼的民族偏见之上。从他们这一批1967年最早离开北京的知青开始,大批的内地人,内地的枪支弹药就不断涌入蒙古草原。草原上的狼正在减少,可能再过若干年,人们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一窝七只狼崽的狼d了。要想从牧民那里要只狼崽来养那是不可能的,要养狼只有自己抓。他不能等了,既然这次自己亲手抓住了狼崽,就一定要养一条狼。但是,为了不伤害牧民和尤其是老人的情感,陈阵还得找一些能让牧民勉强接受的理由。
在掏狼前,他苦思多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养狼是科学实验,是为了配狼狗。狼狗在额仑草原上极负盛名。原因是边防站的边防军有五六条狼狗军犬,高大威猛,奔速极快。猎狼猎狐总是快、准、狠、十拿九稳。一次,边防站的赵站长骑着马,带着两个战士、两条狼狗到牧业队检查民兵工作,一路上,两条狼狗一口气抓了四条大狐狸,几乎看到一条就能抓到一条。一路检查工作,一路剥狐狸皮,把全队的猎手都看呆了。后来牧民都想弄条狼狗来养,但是在当时,狼狗是稀缺的军事物资,军民关系再好,牧民也要不来一条狼狗崽。陈阵想,狼狗不就是公狼和母狗杂交出来的后代吗,如果养大一条公狼,再与母狗交配不就能得到狼狗了嘛。然后再把狼狗送给牧民,不就能争取到养狼的可能性了吗。而且,蒙古草原狼是世界上品种最优的狼,如果试验成功,就可能培养出比德国苏联军犬品质更优良的狼狗来。这样,也许还能为蒙古草原发展出一项崭新的畜牧事业来呢。
第十一章(2)
陈阵放下茶碗对道尔基说:你可以把六条小狼崽处理掉,给我留一条最壮的公狼崽。我想养狼。
道尔基一愣,然后像看狼一样地看着陈阵,足足有十秒钟,才说:你想养狼?
陈阵说:我就是想养狼,等狼长大了,让它跟母狗配对,没准能配出比边防站的狼狗还要好的狼狗来呢。到时候,小狼狗一生出来,准保牧民家家都来要。
道尔基眼珠一转,突然转出猎犬看到猎物的光芒。他急急地喘着气说:这个主意可真不赖!没准能成!要是咱们有了狼狗,那打狐狸打狼就太容易了。说不定,将来咱们光卖狼狗崽,就能发大财。陈阵说:我怕队里不让养。道尔基说:养狼是为了打狼,保护集体财产,谁要是反对咱们养狼,往后下了狼狗崽子,就甭想跟咱们要了。杨克笑道:噢,你也想养狼了?道尔基坚决地说:只要你们养,我也养一条。陈阵击掌说:这太好了,两家一起养,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陈阵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有点儿吃不准,等小狼长大了,公狼会跟母狗配对吗?
道尔基说:这倒不难,我有一个好法子。三年前,我弄来一条特别好的母狗种,我想用我家的一条最快最猛的公狗跟它配对。可是我家有十条狗,八条是公狗,好狗赖狗都有,要是这条母狗先让赖狗配上了,这不白瞎了吗。后来,我想出了一个法子,到该配种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挖了半截子的大干井筒子,有蒙古包那么大,两人多深。我把那条好公狗和母狗放进去,再放进去一只死羊,隔几天给它们添食添水。过了二十天,我再把两条狗弄上来,嘿,母狗还真怀上了。不到开春,母狗就下了一窝好狗崽,一共八只,我摔死四条母的,留下四条公的,全养着。现在我家的十几条狗,就数这四条狗最大最快最厉害。一年下来,我家打的狼和狐狸,多一半是这四条狗功劳。要是咱们用这个法子,也一定能得到狼狗崽,你可记住了,打小就得把狼崽和母狗崽放在一块堆养。
陈阵杨克连声叫好。
帆布书包动了动,小狼崽们可能被压麻了,也可能是饿了,它们终于不再装死,开始挣扎,想从书包的缝隙钻出来。这可是陈阵所尊重敬佩的七条高贵的小生命啊,但其中的五条即将被处死。陈阵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眼前立即晃过北京动物园大门的那面浮雕墙,假如能把这五条狼崽送到那里就好了,这可是草原深处最纯种的蒙古狼呵。此刻,他深感人心贪婪和虚荣的可怕,他掏狼本是为了养狼,而养狼只要抱回来一只公狼崽就行了,即使在这七只里挑一只最大最壮的也不算太过分。但他为什么竟然把一窝狼崽全端了回来了呢?真不该让道尔基和梁建中俩人跟他一块儿去。但如果他俩不去,他会不会只抱一只小狼崽就回来呢?也不会的。掏一窝狼崽还意味着胜利、勇敢、利益、荣誉和人们的刮目相看,相比之下,这七条小生命就是沙粒一样轻的砝码了。
此刻,陈阵的心一阵阵的疼痛。他发现自己实际上早已非常喜欢这些小狼崽了。他想狼崽想了两年多,都快想痴了,他真想把它们全留下来。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七条小狼,他得弄多少食物才能把它们喂大呀?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再骑马把其它的五只狼崽送回狼d去?可是,除了杨克,没人会跟他去的,他自己一个人更不敢去,来回四个多小时,人力和马力都吃不消。那条母狼此刻一定在破d旁哭天抢地,怒吼疯嚎。现在送回去,不是去找死吗。
陈阵拎着书包,步履缓慢地出了门。他说:还是过几天再处理吧,我想再好好地看看它们。道尔基说:你拿什么来喂它们?天这么冷,狼崽一天不吃奶,全得饿死。陈阵说:我挤牛奶喂它们。梁建中沉下脸说:那可不行!那是我养的牛,奶是给人喝的,狼吃牛,你用牛奶喂狼,天下哪有这等道理?以后大队该不让我放牛了。
杨克打圆场说:还是让道尔基处理吧,嘎斯迈正为完不成任务发愁呢,咱们要是能交出五张狼崽皮,就能蒙混过去,也能偷偷地养狼崽了。要不,全队的人都来看这窝活狼崽,你就连一只也养不成了。快让道尔基下手吧,反正我下不了手,你更下不了手,请道尔基来一趟也不容易。
陈阵眼睛酸了酸。长叹一声:只能这样了……
陈阵返身进了包,拖出干牛粪箱,倒空干粪,将书包里的狼崽全放进木箱里。小狼崽四处乱爬,可爬到箱角又停下来装死,小小的生命还想为躲避厄运做最后的挣扎。每只狼崽都在发抖,细长硬挺的黑狼毫颤抖得像过了电一样。道尔基用手指像拨拉兔崽一样地拨拉狼崽,抬起头对陈阵说:四只公的,三只母的。这条最大最壮的归你了,这条归我!说完便去抓其他五只狼崽,一只一只地装进书包。
道尔基拎着书包走向蒙古包前的空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看了看它的小肚皮说:这是只母的,让它先去见腾格里吧!说完,向后抬手,又蹲了一下右腿,向前抡圆了胳膊,把胖乎乎的小狼崽用力扔向腾格里,像草原牧民每年春节以后处理过剩的小狗崽一样——抛上天的是它们的灵魂,落下地的是它们的躯壳。陈阵和杨克多次见过这种古老的仪式,过去也一直听说,草原牧民也是用这种仪式来处理狼崽,但是,他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牧民用此方式来处理自己掏来的狼崽。陈阵和杨克脸色灰白,像蒙古包旁的脏雪一样。
被抛上天的小狼崽,似乎不愿意这么早就去见腾格里。一直装死求生、一动不动的母狼崽刚刚被抛上了天,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了,它立即拼出所有的力气,张开四条嫩嫩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乱舞乱抓,似乎想抓到它妈妈的身体或是爸爸的脖颈,哪怕是一根救命狼毫也行。陈阵好像看到母狼崽灰蓝的眼膜被剧烈的恐惧猛地撑破,露出充血的黑眼红珠。可怜的小狼崽竟然在空中提前睁开了眼,但是它仍然未能见到蓝色明亮的腾格里,蓝天被乌云所挡,被小狼眼中的血水所遮。小狼崽张了张嘴,从半空抛物线弧度的顶端往下落,下面就是营盘前的无雪硬地。
狼崽像一只r瓜一样,噗地一声摔砸在地上,稚嫩的身体来不及挣扎一下就不动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红色的血,像是还带着奶色。陈阵的心像是从嗓子眼又摔回到胸腔,疼得似乎没有任何知觉。三条狗几步冲到狼崽跟前,道尔基大吼一声,又跨了几大步挡住了狗,他生怕狼崽珍贵的皮被狗咬破。那一刻陈阵意外地发现,二郎冲过去,是朝着两位伙伴在吼,显然是为了拦住黄黄和伊勒咬狼崽。颇具大将风度的二郎,没有鞭尸的恶习,甚至还好像有些喜欢狼崽。
第十一章(3)
道尔基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狼崽,这条狼崽好像已经嗅到了它姐妹的r血气味,刚一被道尔基握到手里就不再装死,而是拼命挣扎,小小的嫩爪将道尔基的手背抓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痕。他刚想抛,突然又停下对陈阵说:来,你也开开杀戒吧,亲手杀条狼,练练胆子。草原上哪个羊倌没杀过狼?
陈阵退后一步说:还是你来吧。道尔基笑道:你们汉人胆子忒小,那么恨狼,可连条狼崽都不敢杀,那还能打仗吗?怪不得你们汉人费那老劲修了个一万里的城墙。看我的……话音刚落,狼崽被抛上了天。一只还未落地另一只又飞上了天。道尔基越杀越兴奋,一边还念念有词:上腾格里吧,上那儿去享福吧!
陈阵觉得自己的胆气非但没被激发出来,反倒被吓回去一大截。他深感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在心理上的巨大差异——使用宰牲刀的民族自然比使用镰刀的民族更适应铁与血。古老的汉民族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民族内部,保留一支汉文化的游牧族群呢?传统的国土范围内,尚有适合游牧的草原,完全可以培养出一支华夏本民族的“哥萨克”。说到底,筑城护边,屯垦戍边都不如游牧戍边,草原民族的骠悍勇猛就是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年复一年地练出来的。
五条可怜的小狼崽从半空中飞过,五具血淋淋的躯壳全都落地。陈阵把五只死崽全都收到簸箕里,然后久久仰望云天,希望腾格里能收下它们的灵魂。
道尔基似乎很过瘾,他弯腰在自己的卷头蒙靴上擦了擦手说:一天能杀五条狼的机会不多。人比狼差远了,一条恶狼逮着一次机会,一次就可以杀一二百只羊。我杀五只狼崽算个啥。天不早了,我该回去圈牛了。说完就想去拿自己的那条狼崽。陈阵说:你先别走,帮我们把这些狼崽皮剥了吧。道尔基说:这好办,帮人帮到底,一会儿就完事。
二郎站在簸箕旁边死死护着死狼崽,冲着道尔基猛吼两声,并收低重心准备扑击。陈阵急忙抱住二郎的脖子。道尔基像剥羔皮似的剥着狼崽皮,一边说:狼崽皮太小,不用剥狼皮筒子。不一会儿,五张狼崽皮都剥了出来,他把皮子摊在蒙古包的圆坡顶上,撑平绷直。又说:这皮子都是上等货,要是有40张,就可以做一件狼崽小皮袄,又轻巧又暖和又好看,花多少钱也买不来。
道尔基抓了些残雪洗手,又走到牛车旁拿了把铁锹说:你们几个真是啥也不会,我还是帮你们都做了吧。狗从不吃狼崽r,这会儿得快把死狼崽埋了,还得埋深一点。要不让母狼闻见了,那你们的羊群牛群就该遭殃了。几个人走到蒙古包西边几十米的地方,挖了个近一米深的坑,将五具小狼尸全埋了进去,填平踩实,还撒了一些敌敌畏药粉,盖住狼崽尸体的气味。杨克问:要不要给狼崽搭一个窝?道尔基说:还是挖个土d,让它还住地d吧。陈阵和杨克在蒙古包西南边十几步的地方,挖了个60厘米深,半米见方的土坑,坑里垫上几片破羊皮,又留出一点泥地,然后把小公狼崽放进了坑里。
小狼崽一接触到泥土立即就活泛起来。它东闻闻,西看看,在d里转了几圈,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它渐渐安静下来,在垫着羊皮的角落缩起身趴下,但还在东闻西望,像是在寻找它的兄弟姐妹。陈阵突然想把另一条狼崽也留下,好给它做个伴。但是,道尔基立即把归了他的那条狼崽揣进怀里,跨上马,一溜烟地跑走了。梁建中冷冷地看了狼崽一眼,也骑马圈牛去了。
陈阵和杨克蹲在狼窝旁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狼崽。陈阵说:我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把它养活养大。以后的麻烦太大了。杨克说:咱们收养小狼,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你等着吧。现在全国都在唱“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咱们这倒好,居然认敌为友,养起狼来了。陈阵说:这儿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咱们养狼。我最怕的是毕利格阿爸不让我养狼……
杨克说:母牛早就回来了,我去挤点奶,小狼准饿坏了。陈阵摆摆手说:还是喂狗奶,让伊勒喂,母狗能喂虎崽,肯定就能喂狼崽。陈阵把狼崽从狼窝里拎出来,双手捧在胸前。狼崽一天没进食了,肚皮瘪瘪的,四个小爪子也冷得像雪下的小石子。此刻它又冷又怕又饿,全身瑟瑟发抖,比它刚被挖出狼d时候萎靡了许多。陈阵急忙把小狼崽揣进怀里,让它先暖和暖和。
天近黄昏,已到伊勒回窝给狗崽喂奶的时候了,两人朝狗窝走去。原先他俩用大雪堆掏挖出来的狗窝,早就让寒流前的暖日化塌了,新雪又不厚,堆不出大雪堆。此时的狗窝已经挪到蒙古包右前方的干牛粪堆,干粪堆里有一个人工掏出的小窑d,d底铺着厚厚的破羊皮,还有一大块用又硬又厚的生马皮做的活动门,这就是伊勒和它三个孩子温暖的家。杨克用r汤小米粥喂过了伊勒,它便跑到自己的窝前,用长嘴挑开马皮门,钻了进去,盘身靠d壁小心卧下。三条小狗崽立即找到乃头,使出了吃奶的劲。
陈阵悄悄走近伊勒,蹲下身,用手掌抚摸伊勒的脑袋,尽量挡住它的视线。伊勒喜欢主人的爱抚,它高兴地猛舔陈阵的手掌。杨克扒开一只狗崽,用一只手捏着伊勒的乃头挤狗奶,另一只手握成碗状接奶,接到半巴掌的时候,陈阵悄悄从怀里掏出小狼崽。杨克立即把狗奶抹在狼崽的头上背上和爪子上。杨克使用的是草原牧民让母羊认养羊羔孤儿的古老而有效的方法。杨克和陈阵也想用这个方法让伊勒认下这个狼崽儿子。但是狗比绵羊聪明得多,嗅觉也更灵敏。假若伊勒的狗崽全部死掉或被人抱走,它也许会很快认下这个狼子,但是它现在已有自己的三个孩子,所以它显然不愿意接收狼子。狼崽一进狗窝,伊勒就有反应,它极力想抬头看它的孩子。陈阵和杨克只好采用软硬兼施的办法,不让伊勒抬头起身。
又冷又饿的小狼崽被放到伊勒的乃头旁边,当它一闻到奶香,一直蔫蔫装死的小狼崽,突然像大狼闻到了血腥一样,张牙舞爪,杀气腾腾,一副有奶便是娘的嘴脸原形毕露。小狼崽比狗崽出生晚了一个半月,狼崽的个头要比狗崽小一圈,身长也要短一头。但是小狼崽的力气却远远超过狗崽,它抢乃头的技术和本事也狠过狗崽。母狗腹部有两排乃头,茹房有大有小,出奶量更是有多有少。让陈阵和杨克吃惊的是小狼崽并不急于吃奶,而是发疯似的顺着乃头一路尝下去,把正在吃奶的狗崽一个一个挤开拱倒。一时间,一向平静的狗窝像是闯进来一个暴徒劫匪,打得狗窝狗仰崽翻,乱作一团。小狼崽蛮劲野性勃发,连拱带顶,挑翻了一只又一只的狗崽,然后把两排乃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尝了个遍。它尝一个,吐一个;尝一个,又吐一个,最后在伊勒的腹部中间,挑中了一个最大最鼓,出奶量最足的乃头,叼住了就不撒嘴,猛嘬猛喝起来。只见它叼住一个乃头,又用爪子按住了另一个大乃头,一副吃在碗里,霸住锅里,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恶霸架式。三只温顺的胖狗崽,不一会儿全被狼崽轰赶到两边去了。
第十一章(4)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杨克惊大了眼睛说:狼性真可怕,这小兔崽子连眼睛还没睁开,就这样霸道。怪不得七条狼崽就数它个大,想必在狼窝里它对它的兄弟姐妹也六亲不认。
陈阵却看得兴致勃勃又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思索中醒来,又想了想说:咱们还真得好好看呐,这里面启发人的东西太多了。你看,这个狗窝,简直就是世界历史的缩影和概括。我刚才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一段话,他认为,西方人兽性多一些,而中国人家畜性多一些……
陈阵指了指狼崽说:这就是兽性……又指了指狗崽说:这就是家畜性。现在的西方人,大多是条顿、日耳曼、盎格鲁·撒克逊那些游猎蛮族的后代。古希腊古罗马的高度文明发展了一两千年以后,他们才像猛兽一样地从原始森林中冲出来,捣毁了古罗马。他们的食具是刀叉,他们的食物是牛排、奶酪和黄油。因此,现在西方人身上的原始野性和兽性,保留得要比古老的农耕民族多得多。一百多年来,中国家畜性当然要受西方兽性的欺负了。几千年来庞大的华夏民族总被草原游牧小民族打得丢人现眼也就不足为怪了。
陈阵摸了摸狼崽的头继续说:性格不仅决定个人的命运,性格也决定民族的命运。农耕民族家畜性过多,这种窝囊性格,决定了农耕民族的命运。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全是农耕国,那三个古文明早就灭亡了,华夏文明之所以没有灭亡,不光是因为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农业两河流域——黄河和长江,养育出了世界上最庞大的人口,使得其他的文明不太好啃动和消化掉。还可能由于草原游牧民族对中华文明的巨大贡献……不过,这个关系我还没有完全琢磨透,在草原呆了两年多,我越来越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杨克点了点头说:看来养狼除了研究狼,还可以研究研究人性、狼性、兽性和家畜性,在城市和农区还真没这个条件,顶多只能看看人和家畜……
陈阵说:可是人性家畜性不跟狼性兽性放在一起对比研究,肯定研究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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