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 安波舜》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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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5)
  陈阵杨克和所有的知青都松松地垂下了套马杆。这场多年未有的成功围狼战,他们从头到尾只有围观的份了。他们最感遗憾的是,惟一一个被派进场的知青马倌张继原没套着狼。那条侧面跑来的大狼,居然在他快下杆的时候,突然急拐给他打了一个“贴身球”,擦马腿而过,使他鞭长莫及,还差点别断了杆。而其他两个知青马倌也像他们一样成了外围的围观者,而且有一条大狼,竟然从他俩的猎位中间冲出了猎圈。
  毕利格老人看看大局已定,便走到陈阵和杨克的身边。老人说:你们十来个知青也立了功,你们占了不少位置呐,要不然,我就派不出那么多杆子手下去套狼了。老人看出了陈阵和杨克的遗憾,又笑笑说:你们那条大恶狗今天可立了大功,我都给你们俩数了,它独个儿杀了两条大狼,还帮着猎手杀了两条。你们俩能分到两张大狼皮,剩下那两张皮子,按打围的规矩应该归套住狼的猎手。一边说着,老人带他俩向山下走去。
  此次打围,除了六七条速度、战技和运气好的大狼,用高速反冲、贴身钻空或别断套马杆的方法杀出重围以外,其他所有被围的狼全部战死。
  外围猎圈的人马呼喊着,从三面高坡冲下山来,观看围场中间的战利品。毕利格老人已经叫人将归陈阵杨克包的两条死狼拖到一起,并挽起马蹄袖和陈阵杨克一起剥狼皮筒子。嘎斯迈也已经招呼人,把她家巴勒咬死的两条大狼,以及桑杰家的狗咬死的狼,统统拖了过来,桑杰和官布主动上前帮她剥皮筒子。
  陈阵早已跟老人学过怎样剥狼皮筒子了,此时他开始教杨克。先用锋利的蒙古刀,沿着狼嘴将嘴皮与嘴骨剥离,再用力翻剥将狼头剥出,然后让杨克用皮条勾住狼牙,自己再揪住狼头皮往狼脖狼身翻剥,再用刀剥离皮r,从头到尾像剥脱一条紧身毛衣裤那样,将整个狼皮翻剥出来,再分别割断四足和尾骨。此时狼皮的皮板在外,狼毛在内,两人又像翻大肠一样再把狼皮重新倒翻过来,一个完整的狼皮筒子就算剥出来了。
  老人看了看说:剥得还算干净,不带狼油。你们俩回到家,用干草把皮筒子塞满,再挂在长杆的顶上,往后,额仑草原上的人,就会认你们俩是猎手啦。
  二郎和黄黄一直蹲在两人的身旁观看,二郎不停地舔着前胸前腿上的狼血和自己的血,舔得津津有味。黄黄也帮它舔头上的狼血。黄黄身上没有一处伤,也没有几滴狼血,一身干净,像是狗中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却有好几个猎手夸它,说它前后扭住了两条狼;还会咬狼的后爪。没有黄黄,兰木扎布准套不住狼。杨克听了大乐,吐了一口气说:这下我也可以拿木兰扎布开涮了,他跟我一个样,也是人仗狗势。
  陈阵从怀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奖给两员爱将。二郎三块,黄黄两块。他早有预感,此次打围二郎和黄黄定有上佳表现。两条狗把糖块按在地上,再用嘴撕糖纸,然后用舌头卷起糖块,得意地昂起头来嚼得咔吧作响,把其它的狗看得直滴口水,竟去舔地上的糖纸。自从北京知青来到草原以后,草原狗都知道了世上还有那么稀罕好吃的东西。能当着那么多的狗吃北京奶糖,是草原狗莫大的荣誉。嘎斯迈笑嘻嘻地走过来对陈阵说:你搬家走了,就忘了你老家的狗啦?然后伸手从陈阵怀里掏出两块奶糖,递给了巴勒。陈阵慌忙将剩下的几块糖全部掏出来,交给嘎斯迈。她笑着剥了一块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围场中热气腾腾,狼尸、马身、狗嘴、人额都冒着白气。人们以家族为小猎圈分头剥狼皮。战利品完全按草原上的传统规矩分配,没有任何矛盾。牧民的职业记性极好,哪条狼是哪条狗咬死的、哪个猎手套住的,不会出差错。只有一条被两人共同套住的狼,稍有争执。毕利格老人一句话也就定判了:卖了皮子打酒,一人喝一半。那些没有得到皮子的猎手和牧民,兴致勃勃地看人家剥皮,并对各家的皮筒子和各家的狗评头品足。狗好狼皮就完整无缺,狗赖狼皮就赖,尽是窟窿眼。收获狼皮最多的人家,都会高声邀请人们到他家去喝酒。在草原上,围猎战果人人有份。
  猎场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就地休息。
  围场中,最难过的是女人。她们大多在给自家的伤狗疗伤包扎。男人们只在打猎时使用狗,可女人们天天下夜都得仗着狗。狗也是由各家的女人从小把它们像养孩子一样地喂养大的,狗伤了、死了,女人最心疼。几条战死的狗还躺在原地,在草原,猎狗战死的地方,就是它魂归腾格里的天葬之地,而执行天葬使命的就是狗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草原狼。毕利格老人说;这是公平的,狗应该感谢狼,要是草原没有狼,牧民也用不着家家拿那么多的r养那么多狗了,生下的小狗崽都得被扔上腾格里去了。
  战死的狗静静地躺在草原战场上。没有一个草原蒙古人,会对漂亮厚密的狗皮打主意。在草原,狗是人的战友、密友和义友。草原人的生存靠的是两项主业——狩猎业和游牧业。草原人打猎靠狗、守羊靠狗,狗是比中原农民的耕牛还重要的生产工具和畜群卫士。狗比牛又更通人性,是草原人排遣原野寂寞的不可缺少的情感依托和精神伴侣。
  蒙古草原地广人稀,环境险恶,草原狗还有报警救命的奇功。嘎斯迈总是念念不忘巴勒的救命之恩。一年深秋,她倒炉灰,不曾想在浇湿的炉灰里还有一粒未熄灭的羊粪,那天西北风刮得正猛,不一会儿就把火星吹到草里,把门前的枯草烧着了。当时家里只有她、老额吉和孩子,她在包里做针线活,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忽然,她听到巴勒一边狂叫一边挠门,她冲出门一看,灰坑前的火已经烧出两百多步远,十几步宽了,再往前就是牧场其它大队的秋冬季大草场,草高草密油性大,一旦烧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年全场的大半牲畜不被烧伤烧死,也过不了没有草的冬季了,她肯定得被判刑坐牢。巴勒及时报警给她抢出了比命还宝贵的一点时间,她拖了一块浇湿了的大毡,冲进火场,用大毡裹住自己,拼命在火里打滚,再拖毡压火,总算在大火烧着高草之前扑灭了火。嘎斯迈说没有巴勒她就完了。
  嘎斯迈还对陈阵和杨克说过,草原上的男人都贪酒,常有骑马人喝醉了酒,摔下马冻死在雪地里的事情。其中有的人没有死,就是因为带了狗。是狗奔回家,叼着女主人的皮袍,叫来人才把男主人从深雪里救回家的。在额仑草原,家家都有救命狗;包包都有被狗救过命的男人和女人。
  所以,在草原,杀狗、吃狗r、剥狗皮和睡狗皮褥子的行为,被草原人视为忘恩负义,不可饶恕的罪孽。草原牧民也因此与许多外地农民工和汉人交恶。
  第十二章(6)
  毕利格老人曾说,在古时候,汉军一入草原便大肆杀狗吃r,因而激怒了牧民,纷纷自发抵抗。眼下,牧民的狗也经常被内地来的盲流偷走吃掉,狗皮则被偷运到东北和关内。蒙古草原狗皮大、毛厚绒密,是北方汉人喜欢的狗皮帽子和狗皮褥子的最佳原料。老人忿忿说:可汉人写的书,从来不提这种事。
  毕利格一家人经常问陈阵一个使他难堪的问题:为什么汉人恨狗骂狗杀狗还要吃狗r?陈阵想了很长时间,才对毕利格一家人做了解释。
  一天晚上,陈阵对围着火炉的一家人说:汉人没有游牧业,也没有多少猎人,能吃的东西都让汉人打光了吃光了,汉人就不知道狗的好处了。汉人人口多,不冷清,不需要狗来陪人解闷。汉人有几十种骂狗的话: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狗p不通,狗娘养的,狗仗人势,狗急跳墙,j狗升天,狗眼看人低,狗腿子,痛打落水狗,狗坐轿子不识抬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r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现在又成了政治口号,全国都在“砸烂刘少奇的狗头”、“打倒刘少狗”,西方人也不懂中国人为什么总拿狗来说事儿。
  汉人为什么恨狗骂狗?主要是因为狗不合汉人的规矩。你们知道古时候中国有一个圣人叫孔子吗?连中国各朝代的皇帝都要给他的像鞠躬下拜。他给中国人定了许多做人的规矩,千百年来中国人全都得照那些规矩做,读书人每人都有一本“语录”,就像现在的红本本语录一样。谁要是不照着做,谁就是野蛮人,最严重的还要被杀头。可是狗的毛病,正好不合孔子定的老规矩:一是孔子教人要有礼貌,好客尊客。可是狗见了生人,不管是穷人富人,老人孩子,亲朋好友,还是远道来的尊贵客人,冲上去就乱吼乱咬,让讲究礼仪的汉人觉得很失礼、很丢面子、很生气;二是孔子教人男女不能乱来l伦乱搞,要是乱搞,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可是狗呢,狗不管是自己兄弟姐妹、还是父女、母子,都可以乱搞乱配。汉人就害怕了,恨透了,怕人跟狗学坏;三是孔子教人要穿得干净,吃得也要干净。可是狗喜欢吃人屎,这真让汉人讨厌恶心透了。还有一点是汉人里面穷人养狗的少,穷人连自己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喂狗。可是富人就能养狗看家护院,还经常放狗出来咬穷人,也让大多数穷人恨狗。所以汉人骂狗、杀狗吃狗r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吃过狗r的人都说狗r很香。汉人说猪可以杀吃,羊可以杀吃,为什么狗就不可以杀吃?这些都是人养的牲畜嘛……汉人恨狗杀狗吃狗,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汉人是农业民族,不是游牧民族,还总想拿自己的习惯来改人家的习惯。
  毕利格老人和巴图听了以后半天没说话,但对陈阵的解释也不大反感,老人想了一会儿说:孩子啊,汉人和蒙古人中间,要是多一点你这样明白事理的人就好了。嘎斯迈叹了一口气,忿忿不平地说:狗到了你们汉人住的地方真是倒霉透了,狗的好处全使不出来,狗的毛病全让你们汉人抓住了。我要是狗就不跑到汉人地方去,我宁可让狼咬死,也要留在草原。
  陈阵又说:我也是到了草原上才知道,狗是所有动物中最通人性的一种,真是人的好朋友。只有落后贫穷的农业民族,把不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连狗r都不放过。等到将来中国人都富裕了,有剩余粮食,那时候汉人可能就会和狗交上朋友,就不会恨狗吃狗r了。我到了草原以后就特别爱狗,一天见不到我的狗,心里就空空的。现在谁要是偷杀了我们包的狗,我和杨克也会跟他拼命,把他打得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陈阵已经刹不住这句话了,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吃惊,他一向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居然也冲口说出狼性十足的话来了。
  嘎斯迈追问道:那你将来如果回到北京,会不会养狗呢?陈阵笑道:我这一辈子都会爱狗的,跟你们全家一样爱狗。不瞒你说,我家里从北京寄来的高级奶糖,我还留了一些呢,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连你和巴雅也没舍得给,都留给我的狗了。毕利格一家人全笑出了眼泪,巴图在陈阵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说:你是多半个蒙古人啦……
  那次关于狗的谈话已时隔大半年,但陈阵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猎场平静下来。疲惫不堪的猎狗伤狗们都很悲哀,几条狗围着那些同伴的尸体,用鼻子紧张恐惧地嗅着它们,转来转去,像是在举行告别仪式。有一个孩子趴在地上,搂着他家死去的狗不肯离开,大人走过去劝,他便索性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滴洒在僵硬的狗身上,弹开去,落在尘土中不见了。孩子的哭声在草原上久久回荡,陈阵的眼前也一片模糊。
  第十三章(1)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情伪,常选将练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岭击之,契丹畏之。每霜降,仁恭辄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马多饥死。
  ——司马光《资治通鉴·唐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
  蒙古习惯法:“其禁草生而创地者,遗火而焚草者,诛其家。”
  ——(宋)彭大雅《黑鞑事略》
  包顺贵和乌力吉带领几个牧场干部巡视了整个围场的战利品以后,走到毕利格老人身旁。包顺贵下了马,兴冲冲地对老人说:大胜仗!大胜仗啊!这场胜仗你的功劳最大,立头功。我要向上级给你请功。说完便伸出双手要与老人握手。老人摊开满是狼血的手掌说:埋汰埋汰,还是算了吧。包顺贵却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说:沾点狼血,也可以沾点您老的福气,沾点立大功的光。
  老人面色忽转y沉,说:甭提功不功了,功越大我的罪孽越大。往后可不能这么打狼了,再这么打下去,没有狼,黄羊黄鼠野兔旱獭都该造反了,草原就完啦,腾格里就要发怒了,牛羊马还有我们这些人都要遭报应。老人张开血手,仰望腾格里,诚惶诚恐。
  包顺贵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又对满头血迹的二郎大发感慨:这就是那条大野狗吧?个头真够吓人的。我在山坡上就看它能打会掐,真是一员虎将,是它头一个冲进狼群,咬死了一条头狼,把狼都吓得退让三分。它一共咬死几条狼?陈阵答道:四条。包顺贵连说:好样的,好样的!早听说你们养了一条常咬羊的大野狗,有人向我反映,说你们坏了草原上的规距,让我毙了这条狗。这回我说了算,你们可以接着养下去,还要喂好养壮。往后它再咬死羊可免死罪。不过,羊皮得交公,羊r你们得掏钱。陈阵和杨克乐得连连答应。
  陈阵说:这次打围,我们知青一条狼也没有打着,知青不如狗,真不如这条大野狗。众人哄笑。连知青们都笑了。
  乌力吉笑道:你这话听着已经不像是汉人的话了。毕利格老人也乐了,说:这孩子对草原的事儿可上心了,往后定是一把好手。乌力吉问:听说你们俩还掏了一窝狼崽?杨克老老实实回答说:就昨天,一共七只。没有毕利格阿爸指点,我们俩哪能掏得着呢。包顺贵说:七条狼崽,到秋天可就是一群狼,真不简单。过几天就把狼崽皮交给我吧,我出最高价,再多给你们一点子弹。说完又拿起地上的两个大狼皮筒子说:我看了一圈,就数这两个皮筒子个大毛好,我也先跟你们订下了,也出最高价。我有一个老领导,过去打仗常年趴冰卧雪得了寒腿病,一直想做条狼皮筒裤,我得孝敬孝敬他呢。陈阵说:我还得在门前面挂几天。我得给我们家的大野狗平反呢。包顺贵讪笑说:那,过五六天我再来收皮吧。
  猎场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迹和白生生的狼的l尸,只有狼足还留着一扎长的狼皮。包顺贵招呼猎手把狼尸统统集中到一处,并把狼尸以两横两竖井字形的形状,叠摞起来。不一会儿,三十多条狼尸,堆成了一个近一人高的尸塔。包顺贵打开像机对着尸塔,变换角度一连拍了四五张,然后又吩咐所有猎到狼的猎手举着狼皮筒子,站在狼尸堆的两侧,排成两队。三十多人高举狼皮筒,皮筒狼尾几乎全都拖地,最前面的一排,是那群伤痕累累,狼血斑斑的杀狼狗,蹲坐在地,哈着热气。包顺贵让陈阵照相,自己高举着一条最大最长的狼皮筒子站在队伍的中间,把狼皮举得比谁的都高。而毕利格老人却右臂挽着狼皮,半低着头,笑容很苦。陈阵连拍了两张。
  包顺贵向前迈了六七步,转过身来对猎手们说:我代表旗盟革委会、军分区领导,谢谢大家了!你们都是打狼英雄,过几天照片就会登在报纸上。我要让大家看看额仑草原的狼灾有多厉害,一次打围就打死这么多的狼,这些狼大多是从外蒙古跑过来的,军马群的损失主要就是这群狼干的。我也要告诉人家,额仑草原的干部和牧民还有知青没有向狼灾低头,而是以坚定的决心和精心的组织,给狼群以狠狠地回击。这场灭狼运动才刚刚开始,我们完全有信心把额仑草原的狼干净、全部、彻底地消灭光。
  最后,包顺贵还挥臂高呼: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除道尔基一家和几个知青以外,应者寥寥。包顺贵下令队伍解散,就地休息,等待巴图。
  包顺贵盘腿坐在地上对乌力吉说:现在边防这么吃紧,上面一直催我抓紧时间组织民兵军事训练。没想到这次打围,歪打正着,倒来了个刺刀见红的大实战。乌力吉说:草原蒙古人天生就是战士,真打起仗来,一发下枪,个个都能上阵。今天你真是一举两得,又打了狼,又练了兵。那你就写两份总结报告报上去吧,上面一定会满意的。
  知青们都聚到陈阵杨克这里看狼皮筒子,大家抚摸着皮筒好生羡慕。王军立说:要不是你们包的这条野狗,咱们知青的脸就丢大了,简直当了蒙古骑兵的仆从军了。陈阵说:自古以来,咱们汉人的武功和勇气就是不如游牧民族,不如人家就应该向人家学习,能当上仆从军跟牧民实地学习打猎打仗,这种机会上哪找去啊。王军立不屑地说:游牧民族虽然经常入主中原,还两次统治全中国,但是最后还不是被中华先进文化所征服了吗?草原民族虽然是一代天骄,但终究只识弯弓s大雕,徒有武功而已。
  第十三章(2)
  陈阵反驳说:那不一定,你别轻武重文,历朝历代,没有武功,哪来的文治?没有武功,再灿烂的文化也会成为一堆瓦砾。汉唐的文治是建立在武功的基础上的。世界历史上许多文明古国大国,不是被武功强大的落后民族彻底消灭了吗?连文字语言种族都灭亡消失了。你说汉族文化征服了落后的草原民族,那也不全对,蒙古民族就长期保留着自己的语言文字、图腾信仰、民族习俗,至今坚守着草原。要是蒙古民族接受了汉族农耕文化,把蒙古大草原开垦成大农田,那中原的华夏文明可能早就被黄沙吞没了。赫鲁晓夫就是想用大俄罗斯的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来征服哈萨克斯坦的游牧文明,结果怎么样?竟然把世界少有的一大片优质草原,征服成了沙漠……
  女知青孙文娟一看几位好战的男生又要爆发舌战,连忙打断:好了好了,平时放牧各组远隔几十里上百里,好不容易才聚到一块,可一见面又要开仗。你们男生一到草原都快变成狼了,一见面就掐,你们有完没完啊!
  二郎看到那么多人来摸它的猎物,很不舒服,它慢慢走近他们。孙文娟以为知青包的狗从不咬知青,便从怀里掏出两块奶豆腐来犒赏它,她说:二郎二郎,好样的……
  二郎一声不吭,也不摇尾巴,瞪着恶眼,朝众人走去。孙文娟有些害怕,连退几步。陈阵大喝:回来!但为时已晚,只见二郎大吼一声,向知青们猛扑一步,吓得孙文娟坐倒在地。杨克气得大骂:混蛋!抄起马棒就要下手,可是二郎挺着脖子,一副宁可挨打也不逃跑的架势。这可是一条一气儿杀死四条狼的野狗,杨克怕打出它的狼性来,不敢轻易下手,只得放下了马棒。
  王军立气呼呼地说:往后谁还敢上你们包?要不是看在它杀狼的份上,我非得剥它的皮,吃它的r不可。陈阵连忙道歉说:这是条怪狗,狼性大,不通人性。你们得常来,混熟了,它就认你们了。
  大多数知青都散了。陈阵拍了拍二郎的脑袋,对它说:你看,我的同学都快让你得罪光了。杨克压低了声音说:养了条恶狗就把人吓成这样,要是……要是小狼崽长大了,谁还敢到咱们包来?陈阵说:不来拉到,动物比某些人有意思,咱们就跟狗和狼做伴儿。
  张继原走到二郎身旁摸摸它的头说: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二郎了,人是得有点狼性才成。我没套住那条狼,不是技术问题,是我胆气不够,手软了。
  二郎向尸塔走了几步,望着白生生的狼尸发愣。几十条大狗都站得远远的,又敬又畏,冲它摇尾巴,只有巴勒昂首阔步走到它跟前,二郎不卑不亢地和它碰了碰鼻子。二郎在得到牧场领导和牧民的首肯之后,又终于被二队的大狗们接纳了。但陈阵发现二郎眼中却流露出失落,陈阵搂着它的脖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它。
  毕利格老人被包顺贵请到猎手最多的圈子里去。在圈子中央,老人用草地上捡来的羊粪粒和马粪蛋摆沙盘,讲解这次打围的战术。大伙儿都听得很仔细。包顺贵一边听一边问,不时叫好。他说:这一仗真是可以上军事教科书了,比狼群围歼马群那一仗还要精彩,您老真是个军事家了。这场战斗就是派一个团长来指挥,也不定打得赢。陈阵c话道:要是在成吉思汗时代,毕利格阿爸准能成为大将军,能跟木华黎、哲别和速不台那几位大将不相上下。
  老人慌忙摆手说:可不能这么比,这么比我,要惹腾格里生气的。那几位都是蒙古的圣人,一打起来,就能打下七八个国家几十个城几十万军队,没有他们,蒙古大草原早就让别人开了荒了,我一个老奴隶,哪能跟他们比啊。
  天近中午,巴图还没有回来,大队人马准备回营。这时,一匹快马从西北方向十万火急地奔来。马到近处,马倌布赫气喘吁吁地对乌力吉和包顺贵说:巴图让你们快过去,你们早上才圈了一半的狼,还有一半在天亮以前都溜出包围圈,钻到西北山下的苇地里去了。毕利格瞪了一眼说:没那么多吧?布赫说:我跟巴图钻进苇地转了半天,雪上尽是狼爪印,全是新鲜的,巴图说起码有20多条狼,那条老白狼好像也在里面,就是杀马群的那条头狼,巴图说非得抓住它不可。
  乌力吉对包顺贵说:人马都饿了一夜半天了,狗也伤了不少。那片苇地我知道,太大了,有几千亩,咱们这点人哪能圈得过来,我看就算了吧。
  包顺贵满眼狐疑地盯着毕利格说:外来户和一些知青都向我反映,说你尽替狼说话,你这回不会是故意放狼一码吧?以你带的人和狗,应该是能把那20多条狼圈进围场来的,要是圈进来咱也能敲掉它们!
  乌力吉忙说:你这么说就不大得劲了。今儿早上圈进来的狼不多也不少,正好包了一个大馅饺子,狼再多,包围战没准就成了击溃战,饺子皮就该撑破了。
  包顺贵对毕利格说:我想你一准是故意给我放了这些狼。
  毕利格老人也瞪眼道:围狼不像你们捞面条!天那老黑,人马中间的空档那么大,能不漏掉一些狼吗?要是让你带队圈狼,八成连一条也圈不进来。
  包顺贵脸色青绿白红,最后憋成了紫色。他用马鞭拍击着自己的手掌吼道:人马狗虽然不够,可咱们的枪还没使上劲呢。不管怎样,这回发现了苇地里的狼,我就不会放过,敌情就是军情,这一仗由我亲自指挥!
  第十三章(3)
  包顺贵骑马走到高处,对全队的人说:同志们,西北苇地又发现了一群狼。咱们不是还有不少人没得着狼皮吗?尤其是知青,你们不是埋怨领导没让你们上第一线吗?这次我让你们全上第一线。同志们,我们要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战斗精神,坚决消灭这群狼!
  人群中有几个知青和几位猎手跃跃欲试。
  包顺贵大声说:现在宣布我的计划,这个计划是费不了大伙儿多少劲的。全队包围苇地,然后用火攻,把狼从苇地里烧出来,再用枪打,别怕浪费子弹。
  牧民猎手一听用火攻,都吓了一跳。在草原,烧荒是民族的大忌,猎手打猎除了小范围点火熏烟外,从不敢大面积烧荒,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毕利格老人说:烧草原,犯天条,熏黑了腾格里的脸,腾格里还会给人好脸色看吗?染黑了河里的水,水神来年还会给人畜水喝吗?萨满和喇嘛都不准在草原放火。从前谁要烧了草原,蒙古大汗就会杀了他全家。这会儿国家政策也不准烧荒。
  嘎斯迈气得涨红了脸:火,火,草原的大祸。平时管小孩玩火都要打肿孩子的p股,这倒好,大人要放这么大的火来了。要是往后有小孩玩火烧了草原,说是跟包代表学的,你负不负责?
  兰木扎布憋涨了短粗的牛脖子吼道:古时候汉人大兵才烧蒙古草原,这是汉人最毒的一招。如今汉人都不敢,怎么蒙古人倒带头烧蒙古草原了?包代表,你还是蒙古人吗?
  桑杰说:现在地上有雪,还不到防火季节。可是烧草原开了头,以后防火就难喽。再说,大火一起,燎着了狼毛,那狼皮也不值钱了。
  沙茨楞说:用火烧狼,这招是够损的。要把狼全烧死了,遇上大灾年,遍地的死牲口谁来处理?草原臭气熏天,非闹瘟病不成,人也活不成了。把狼打光了,黄鼠野兔还不把草底下的沙漠高比(戈壁)掏上来?
  张继原说:我们三个马倌都出来打狼,马群扔在山上一天一夜了,再不回去狼群就要抄我们的后路了,我得马上赶回马群,出了事我可负不了责。
  包顺贵大叫:安静!安静!谁也不准回去!咱们打狼是为民除害,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只有把狼消灭光,狼群才抄不着我们的后路。打狼不光是为了得狼皮,烧光毛的死狼也是战果。我要再堆一大堆狼尸,再拍几张照片,让首长们看看我们的巨大战果……谁不服从命令,我就办谁的学习班!全体出发!
  兰木扎布瞪圆狼眼,喊声如嗥:你爱办不办!我就是不去!我得赶回马群去了!几个马倌都纷纷拨转马头高喊:回去!回去!包顺贵向空中猛挥一鞭,大吼道:谁敢临阵脱逃,我就撤了他马倌的职!还要撤掉你们后台的职!
  毕利格老人望了望乌力吉,然后无奈地摆了摆手说:谁也别瞎吵吵了,我是这次打围的头,这事我说了算,一个马群赶紧回去一个马倌,剩下的人全都跟包代表走。就这样定了!
  兰木扎布对张继原说:那我回马群,你完事了就回家歇两天吧。说完便带着本队和外队的八九个马倌狂奔而去。
  马队狗群跟着包顺贵翻过三道山梁,山下是一大片白金般的茫茫旱苇。苇地四周是洁白的残雪。王军立等五六个知青簇拥着包顺贵,都说这是个极理想的火猎场。王军立诗性大发,朗声吟道:欲破狼公,须用火攻,万事俱备,不欠西风。
  巴图骑马从苇地中跑到包顺贵和乌力吉面前说:我没有惊动狼,好大一群,就在里面。包顺贵用马鞭指向苇地说:各组组长听好了,一组在东,二组在西,三组在北,三面围住苇地。四组再绕到南面去,在东南先点火,先烧断狼的后路,点完就撤到上风头远处去。一、二、三组的人一看到南面冒烟,就三面点火。全队的人马狗都在火边等着,狼一跑出来,就放狗追,用枪打。执行吧!
  第四组的知青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四组的牧民跟在后面。其他各组也向指定地点包抄。
  陈阵跟着毕利格老人走进苇地,仔细看了看。这是片多年未被野火烧过的大苇地,两人多高的旱苇下面是厚厚一层陈年旧苇,足足有半米深。无论是新苇还是旧苇都干得没有一丝水分,饱含油性。
  老人说:这会儿,苇地里的狼准是听着外面人和狗的动静了,可狼不怕。苇子这么密,狗跑不快,人也使不开套马杆,里面又黑又暗,马踩苇子啪啪响,人到哪儿狼都知道。苇地里有好多狼的小道,人马狗一进去狼就顺着小道跑到你后面去了。冬天春天的苇地,是狼的天下,进苇地抓狼难啊。额仑草原的狼都让野火烧过,可是狼哪会想到人会放火烧苇地,草原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还是外来户主意多,主意狠。这群狼算是完啦。
  突然,有人大叫:点火!点火!陈阵急忙拽着老人的马笼头跑出了苇地。东南方向已冒起滚滚黑烟,刹那间,东西北几十个火点同时烧起。包顺贵还叫人用苇子扎成苇圈,点着火以后,顺大风抛进苇地深处。密密匝匝的油皮枯苇,一遇到明火大风,顿时像油库爆炸一样燃烧起来,几丈高的火焰喷出几十丈的浓烟,在空中汹涌翻滚。几千亩苇地立即变成了火海,火海上空飞舞着被热风卷起的黑叶黑管,像遮天蔽日的黑蝙蝠群向东南方向急飞。包顺贵在高坡上大声叫好,俨然一位指挥火烧连营七百里的东吴大将。
  第十三章(4)
  在苇地西边回旋弥漫的烟尘中,毕利格老人突然面朝东方的天空跪下了,老泪纵横,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陈阵听不清楚,但他能知道老人在说什么。
  风向忽然回转,狂风裹着呛烟黑火朝老人卷来。陈阵和杨克慌忙架扶起老人冲出浓烟,跑到雪坡上。老人满脸黑尘,满眼黑泪。陈阵望着老人,心里似乎跟老人产生了无语的心灵共振,眼前也仿佛升起一个可怕又可敬的狼图腾,它在烈火浓烟中升空,随着浓烟飞上高高的腾格里,并带走蒙古人顽强执着的灵魂。而它们侥幸活下来的兄弟姐妹子孙后代,将继续在蒙古大草原上造祸造福,给草原民族以骄傲和光荣。
  大风猛推火浪,把陈苇旧根吹开烧尽,再将厚厚的灰烬刮向天空,撒向东南方向残雪覆盖的草场。大火烧了大半个下午,风火过处寸苇不留。火星终于熄灭,几千亩金苇变成了一片焦土,又繁生出下风处的万亩黑雪地。但是,东南西北都没有传来狗叫和枪声。
  大风刮净残烟,火场渐渐变冷。包顺贵下令全队人马狗一字排开,像篦子一样地打扫战场,寻找狼尸统计战果。有人估计起码烧死20多条狼,有人估计要超过上午的战绩。包顺贵说:不管多少,烧煳烧焦的,都得给我找出来,一五一十给我码好,我要拍照,不能谎报军情。我要让全旗全盟的人知道,这才叫真正的灭狼除害,而不是为了打猎得狼皮。
  在马队的最边缘,陈阵紧跟着毕利格老人,悄悄问:阿爸,您估摸会烧死多少条狼?老人说:烧荒是你们汉人的本事,蒙古人最怕火,哪能知道用这种打法能打死多少狼?我怕包顺贵烧完苇子又想开荒了……
  两人依着马队的速度不快不慢地梳寻焦土残灰,一遇到厚一些的灰堆,两人都会紧张地用套马杆的根部去捅,还要扒拉几下。每次扒平一个灰堆,没发现什么东西,老人都会长舒一口气。
  风势已弱,但马蹄趟起的焦灰还是迷得人马狗流出了眼泪,马队里不时传出人马的咳嗽声,不一会儿狗也咳了起来。有的狗踩到未灭的火星上,烫得呜嗷乱叫。马队梳过半片焦地,人们仍一无所获,包顺贵有些沉不住气,不断大叫:慢点!慢点!不要放过一个灰堆。
  毕利格老人的愁容稍稍舒展。陈阵忍不住问:狼是不是早就逃掉了?要不,怎么也能找到一两条啊。老人眼中满是期望地说道:兴许腾格里又帮狼了。突然,远处有人大喊:这儿有一条死狼!老人脸一沉,两人急忙夹马往喊声方向奔去。全队人马也都跑了起来。包顺贵已在圈内,他兴冲冲地请毕利格进圈来辨认。
  圈中黑灰中蜷卧着一具焦尸,全身呈炭化状,冒着刺鼻的油烟味和腐r的焦味。众人议论纷纷,王军立兴奋地说:火战成功了!找到一条就肯定能找到一大批。沙茨楞说:这不像是狼,狼没这么小。包顺贵说:狼一烧身子准抽抽,自然就小了。王军立点头说:没准是一条小狼呢。
  毕利格下了马,用马棒给焦尸翻了个儿,但焦尸的反面也烧得一根毛不剩。显然,这具尸体是在厚厚的陈苇堆上被架起来烧的,烧得透焦。老人说:这哪是狼,也不是小狼,是条老狗。包顺贵又狐疑地盯着老人问:你咋看的?老人说:没错,瞧瞧这副牙口,狼牙要比狗牙长,也比狗牙尖。你不信就把它照下来往上去报功吧,小心上面懂行的人说你是谎报战功,用死狗来冒充狼。包顺贵焦急地说:做一个记号c在这儿,要是再找到几条,就能知道是狼是狗了。
  老人望着老狗的焦尸神情黯然,说道:老狗知道自个儿不行了,就走到这儿来给自个儿出葬了。这儿背风、狼多。可怜啊,狼咋就没找见它?
  包顺贵大喊大叫:拉开队接着找。马队又拉成一条线,继续搜寻。人们扒平了一堆又一堆灰,仍然一无所获。几个知青开始觉得不对头,那些身经百战但从未参加过火战的猎手们也觉得奇怪,难道巴图谎报军情?
  巴图被周围的人问急了,就连声说:向毛主席保证,向腾格里发誓。我和布赫都亲眼看见的,你们不是也看见狼群的新爪印了吗。包顺贵说:那就怪了,难道狼c上翅膀飞走了?毕利格老人微笑道:知道狼会飞了吧。狼可是个精怪,没有翅膀也会飞。包顺贵恼怒地问:那上午咱们怎么就打了那么多的狼呢?老人说:打死那些狼,刚好给马群报了仇。再打多了腾格里就不让了,腾格里最公平。包顺贵打断他说:什么腾格里不腾格里的,这是四旧!一边又喊:剩下最后一块地了,都给我仔细搜。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马倌大叫起来:不好啦!两头牛烧死啦!
  全队人马都朝那两个马倌奔去,牧民猎手个个神色紧张。
  牛是蒙古大草原上,最自由最快乐最受人们尊敬的公牛,是草原上最有经验的老牛倌从牛群的牛犊中精选出来的种牛。牛长大以后,除了在夏天的交配季节,它们跑到各家牛群里尽情交欢外,其余的时间就离开牛群,自由自在地像野牛一样在草原上到处闲逛,无须人看管和喂饮。牛体壮皮厚,脖子短粗,力大凶悍,满脸长着田螺大小的一簇簇漂亮的鬈毛,还长着一对又粗又尖又直的短角,是极具杀伤力的近战武器,比古罗马军团士兵使用的短剑还要厉害。称霸草原的大狼们从不敢打牛的主意,即便是一群饿狼,也咬不透氓牛厚重的铠甲,斗不过牛的蛮劲。
  第十三章(5)
  因此,牛是草原上没有天敌的大牲畜。牛一般都是两头一组地行动,白天挑最好的草场吃草,晚上哥俩头对尾地并排睡觉。牛是神圣的牛,是草原上强壮、雄性、繁殖、勇敢、自由和幸福的象征。蒙古的摔跤手就叫布赫,与牛同名。蒙古男人极羡慕牛,因为牛是草原上妻妾成群,又不负家庭责任的甩手掌柜和快乐的单身汉。在交配季节之后,它们的妻妾儿女都交给了草原人来照料。所以,许多蒙古男人都喜欢起名叫布赫。牛一直被草原牧民奉为神物,牛健壮就预示牛羊兴旺,牛病瘦就意味灾祸临头。牛数量极少,平均几群牛才能摊上一头。众牧民一听到大火烧死了牛,都惊慌起来,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噩耗,人们以奔丧的速度奔过去。
  牧民们都下了马,默默地站在两个庞然大物的周围。牛已死,岔着四腿横躺在焦土上,厚密的牛毛已烧成一大片黑色焦泡,近一指厚的牛皮被烧得龟裂,裂缝里露出白黄色的牛油,牛眼瞪得像两盏黑灯泡,牛舌吐出半尺长,口鼻里的黑水还在流淌。牛倌和女人从牛角的形状认出了这两头牛,人群顿时愤怒了。
  嘎斯迈说:作孽啊,这可是咱们队最好的两头牛,我们组有一半的牛都是这两头牛的儿孙啊。草原能用火烧的吗!草原早晚得毁在你的手里!
  毕利格老人说:这两头牛是蒙古牛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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