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在行动》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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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保主任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提着他的耳朵。“就知道喝酒,有个事需你去证实一下,快点!”
  一家人都很紧张,本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治保主任就安慰他们,“没啥事情,只是证实一下。”就先走出门在外边等着。
  逛荡揉揉眼睛,只穿了一个破旧的裤头,松紧带也有些失灵,就一边走一边用一只手提着,待走到门口,顺手从窗台上又抓起半瓶白酒。
  还离二柱子家很远,就见他家大门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嘁嘁喳喳,吵吵嚷嚷,也许全村的人都来了吧。逛荡摇摇晃晃走近人群,身边的人就说,“主要人物来了,就看他咋说吧。”原来李玉成自己在二柱子家找到了媳妇,却没有抓住“现行”,双方在争吵中,都说逛荡知道内情,只要他给证实一下,问题将有突破性进展。
  治保主任先站到前边,对逛荡说:“要实事求是,不偏不向,偏亲向友,后果自负。”于书记也来了,他看看这个场面,又看看逛荡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突然他产生种感想,村里开大会,啥时候人能像今天这样齐呢?
  逛荡提上裤子,看看周围的人,都眼睁睁地瞅他,李玉成和二柱子一边一个站着,那眼神,像要把他心给挖出来似的。他只觉得头沉,忽然想起了另半瓶子白酒,咧咧嘴,一仰脖子将酒一口气干进去,身体晃悠了两下,就倒下了。
  人群呼地一下炸开了,笑的,叫的,喊的,闹的,搅成一片。
  于书记气得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竟一动不动。
  人们就不欢而散了。
  也许是年龄越来越大了,喝点酒就想睡觉,常常白天也不能坚持走到家里,或者说哪方便就在哪睡了。
  这不,又刚刚喝了些白酒,紧走慢走又睡在了外边。场所也是很好,是一家稻草堆上。秋天中午的阳光,烘得大地暖洋洋的,同时也把逛荡的身上烘得舒服服,暖洋洋的。他将一只手遮在脸上,浑身舒展地摊开,整个身子就像一个茁壮成长的男孩。现在他又走进了梦乡,正是孩童时候的光景。他的童年很苦,记事就没有老人了。天一冷就猫着小腰,袖着小手,东一家西一家的讨要,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穿件新鲜衣裳,不知道啥叫热饭热菜,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一个从苦水里泡出来的孩子,岁月的浸蚀,命运的抽打,使他一天天变得麻木,一天天变得木讷,渐渐地,他对周围给予他的冷酷已觉得无所谓了,同样,给予他的温暖也觉得无所谓了,他成了一个没肝没肺、没心没血的木头人,只有酒才是他生存的惟一乐趣。
  扯远了,他还在自己童年的梦乡里行走呢。那时候他真年轻,确切地说很稚嫩,和所有苦命的孩子一样,他也最喜欢夏天,夏天给予他的温暖太多了。现在,他和几个小朋友正光着腚子在河里洗澡、捉鱼、打水仗、扎猛子,或比赛游泳,玩得真叫人开心!突然一个财主家的孩子也来游泳,他不愿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起游泳,在管家的帮助下,他们就驱赶这些小穷伙伴们。小伙伴们毕竟也是孩子,他们一方面有着反抗精神,一方面又有着孩童们的天生顽皮。有一个叫三孩的小朋友,就和那管家的打起水仗来。管家的往下游赶他,他就往上游跑,管家的往河边赶他,他就往河中央游,有时还扎两个猛子,让管家的连影儿也看不见了。管家的气糊涂了,好歹捉住三孩,就按着脖子不停地往水里浸。逛荡和一个小伙伴一使眼色,猛地从不同方向向管家游去,两个人在水下同时抓住管家的大腿,奋力地向相反方向拉去,管家的失去了平衡,就松开三孩,只顾保命了。他和小伙伴拉得性起,就不撒手,一劲儿地拉,越拉越起劲,管家的腿也给越拉越长。河边的小伙伴就拼命地叫好,鼓励他们接着拉。逛荡拉得正起劲,后背突然给什么重重地压住了,他就拼命地抬头,越抬越重,压得他拼命喊叫……他猛力一甩胳膊,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脸,很热。唉,这个梦。他正感到累,发现身边站着两个男人,却不认识,前边站着的是个年轻人穿着西服,扎着领带,头发梳得油光经亮。后边站着一个中年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很好,留着背头,也梳得油光银亮。年轻人给逛荡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李科长,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逛荡赶忙爬起来,不知二位领导有啥问题向他请教;也感到好笑,除了李玉成,还有向他请教的?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感到惶惑,连忙将身上的草叶子拍打一番,还拢了拢头上那几根稀拉拉、乱糟糟的头发。
  “你们村里经济条件怎样?”
  逛荡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年轻人用力地做着手势,“就是农民有没有钱花,缺不缺粮吃?”
  “啊,有啊,有的是钱花,粮食那个都吃不了的,猪都跟着吃粮啊。”
  “你好像喝酒了,村干部喝酒么?”
  “喝呀,天天喝酒,不喝酒行么?村干部都能喝酒,一天三顿喝酒,于书记一顿能喝一斤半酒,喝完了还会跳舞。”逛荡伸着胳膊就给两位干部学起于书记跳舞的样子,有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差一点跌倒,站起来还要示范。
  年轻人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学了,又小心地对中年人说,“于海成把村子说的冰苦巴凉,中午现上小卖店买点面包汽水给我们吃喝,还说一年到头也喝不到一口酒水……
  “中年人摆摆手问逛荡:”你在村里能排什么位子?就是有钱没钱能排多少位子?“
  “最后一等,那个最老末儿。”
  “那你哪来的钱喝酒?”
  “村干部给的,他们那个天天上‘夜来春’喝酒,我是拣他们的酒底儿,那还喝不了呢。再说那个,喝酒钱还是有的两位干部还想问些什么,于书记从胡同里匆匆赶过来,”唉哟哟,我刚去趟厕所,两位领导就没了影儿。村里太穷,中午招待得不好,晚上别走了,到我家杀j炖兔子,我还有一瓶子泡药酒,很有劲呢。“
  年轻人却冷冷地说:“我们要随便走一走,请你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于书记淡白白地看着两位干部向村里的住户走去,狠狠地挖了逛荡一眼:“你胡说些啥了,人家是县里民政局的干部,来咱们村研究民政救济问题,告诉你诳荡,这次要把救济款研究黄了,我拿你脑袋试问。本来说得好好的,心情都很高兴,和你一见面就完了!”
  逛荡对于书记的后半部训话根本没有去听,一听是民政局来救济的,一下子跳起来,“救济,救济好呀,我那个就需要救济,两个孩子在街里念书,全靠救济,听说老大今年还要考啥大学,更得救济,家里那个也需要……”诳荡撇下于书记,紧一步慢一步地就尾随民政干部去了,其间有两三次跌倒,爬起来又走,还回头朝于书记站着的方向看一看。
  两位民政干部走访了十多个农户,最后也去了逛荡家里。结论是于书记介绍的问题与村里的实际情况出入很大,于村基本上不需要救济。至于党风问题,那是纪委管的事情,他们是铁路警察,管不着那段。逛荡是个例外,该救济还得救济。当得知他们经常救济的两个学生竟是逛荡的儿子,李科长的眼睛就有些发潮,真难为了孩子,摊上这样一个父亲……拨救济品时,专门给逛荡家多拨了两套被褥。
  第三章 匡别先的俩儿子
  校长气得拍着桌子大叫:“凭你这种性格,基本上决定了你将来不可能大有作为!”主管县长听到消息后也连连摇头:“农村的孩子,这种农民意识很难脱胎呀。”
  在于村,一提起逛荡,无人不知,若问起他姓氏名谁,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能说清道明的,往往也要带出些水分来。许多人都说他姓逛,名荡,也有的说他姓尚,姓向,姓亢的等等,只在后边加了个“荡”,就成他的大号。其实逛荡有名有姓,名字还很不错。从小村里人都管他叫舍孩,意为无着无落,四处流浪之意。土改时乡政府有个管民政的老学究在普查户口时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姓匡,就叫别先吧,意为告别过去,获得新生,还可以有别的讲究。他当时非常高兴,还给这位民政助理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可惜不久连他自己都给忘记了,渐渐地村里人依照他的为人,都喊他“逛荡”,久而久之“逛荡”就成了他的法定大号。
  这就涉及到了给两个儿子取名问题。逛荡根本不把儿子的名字挂在心上,至大儿子四五岁了还没有个名字,有人甚至叫他“小逛荡”。老婆虽身染疾患,对儿子的名号却格外看重,三番五次,一再催。有一次甚至拴上屋门,三九天让逛荡在外边凉快了一宿。这当然难不倒逛荡,对此事太习以为常,太不当回事了,大儿子的名字就还是没有取。不久乡里来人普查户口,工作人员把逛荡在屋里要孩子的名号。他用袖子揩了几次嘴角,“这个,那个”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普查户口里边的一位戴眼镜的同志扶了扶眼镜,对逛荡说“你要没有意见,就叫匡宁长吧。宁长两字虽均为双音,都还不错,宁(ning):既有淡泊人生,坦然处世之意,又有平平安安,安宁太平之解;而宁(ning):则刚烈坦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就不好说孩子可别像逛荡那样窝窝囊囊,不要志气,苟且偷生);二字任叫其一,均无可挑剔。长(chang)则天长地久,为人叹服;zhang音就不要叫了,切忌。你看如何?”
  逛荡一脸激动,二话不说,又恭恭敬敬地站好,深深地给戴眼镜的同志施了个大礼。这东西也不需要花钱,身上自带,谦恭点总是好的。
  老大的名字从此诞生了。
  不久一只眼睛的老二又出世了。这次没用逛荡费气力,村里一个刚刚毕业的中学生一次因逛荡醉后横卧胡同被其绊倒,就想乘机会实施一点小小的报复。一天便来到逛荡家里,“你二儿子的名号应叫宁长(zhang)和老大的名字很配套,叫这名字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逛荡不识字,不知道长字念(chang)又念(zhang),连忙点头叫好,只是由于对方年龄大小,没有鞠躬。乡里上户口的户籍员那天又很粗心,居然没有发现匡家哥俩的名字写法相同,读音也可完全一致。好在村里人并不在意读音,宁长(chdng)和宁长(zhdng)叫着叫着自然地也给分开了。念书时两人又不在一班,长(chang)和(zhang)也很少发生冲突。渐渐地哥俩的名字就给这样固定下来了。
  老大宁长(chang)——(为节俭篇幅起见,以后凡能分开档次,对哥俩的名字不再注音)从懂事那天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父爱,整天见老爹总是醉熏熏的,不是睡在别家的柴垛里,就是醉倒在村边的壕沟旁,且鼾声大作,推都推不醒。
  一天他陪着母亲乍乍巴巴地去山里拣柴。妈妈捆好一捆干柴,勉勉强强地背在身上,柴捆几乎挨到了地面。宁长又瘦又小,两条腿胀得生疼,真是累呀!可看着妈妈背柴那吃力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就用两只小手去擎,也许这就能减轻点妈妈的负担呢。过一个沟坎时,粗大的柴捆在妈妈那瘦弱的脊背上,就像驮着一座山,她实在驮不上去了,就跪下去,用两只颤抖的手在地上爬。远远望去,只见干柴蠕动,不见人的影子。他跟在妈妈身后,也赶紧跪下去,用两只小手拼力地向上推。他真害怕妈妈和干柴万一滚下来,那就完了,他不能没有妈妈呀!
  在临近村头的一个土丘上,娘俩儿坐下来休息,他用小手一下下地擦着妈妈额角上淌下来的汗水,妈妈也抖着手一下下地揉搓儿子手上的泥巴,娘俩儿气喘吁吁,宁长眼尖,突然看见村头壕沟边躺着一个人。很快,他似乎看清了什么,也没有作声,就摇着瘦小的p股向壕沟跑去,身后扫起一溜尘土。妈妈不知道儿子要干啥,就在后边直喊:“宁长,快回吧,该走了,回家还得做饭吃呢。”他看见父亲栽倒在壕沟旁边,有一只黄狗正吃着父亲吐出来的东西。他害怕狗咬,不敢往前走,更害怕黄狗吃掉父亲,就拖着哭腔一边喊:“去,去!”一边拿土块击打黄狗。黄狗一边吃着,一边朝小宁长吠叫。小宁长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又不忍心离去,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万一让狗吃了,他连这样的父亲也没有了……就退几步,进几步,进几步又退几步,和黄狗相恃有十几分钟光景,黄狗醉倒了,他这才扑上去,扳着父亲的脖子使劲摇晃。妈妈在后边还在大声喊叫,他也顾不得,现在该是父亲要紧了。爸爸脾气特好,给儿子摇醒后,勉强地抬起头来,对儿子笑笑:“你回去吧,爸爸那个,一会就好了……”又沉沉地垂下头去。儿子心里好酸呀!还有一次,宁长蹒跚着两条小腿儿拐着个破杏条筐去田里挖菜。妈妈说开春了,挖点小根蒜吧,要不,晌午吃啥呢。她说话有些费劲,又往往吐字不清,看着儿子拐着筐出门,又追了出来:“走道小心,过横道,前后看看,有水的地方不能去,淹着。”儿子对妈妈的话都能听懂,认真地点点头,走了。
  他刚拐到后街,见几个小孩子拿着土块往一座柴垛前击打什么,那里躺着一个人,还是他父亲。父亲正鼾声大作,裤子上挂满了泥水,身上给打中了几块土块儿,脸上沾着稀稀的黄泥。他非常愤怒,上去就给身边一个小伙伴一拳头。他哪是人家的对手,小家伙一推,宁长就倒了,他个子太小,身体太弱,太没力气了,他天天都吃些啥呀?小伙伴们就继续击打父亲,还哈哈笑着。他急得哇哇大哭,幸亏过来一个大人,他连忙抱住那人大腿:“叔叔,你管管,别让他们打了……”那人也很滑稽,“你管我叫声爹吧。”宁长犹豫一下,还是叫一声“爹……”那人一龇牙,朝小伙伴们一瞪眼睛:“滚!”小伙伴们就跑开了。他赶紧跑到父亲身边,待把父亲弄到家里,天已晌午了。他小心地擦去父亲脸上的泥土,又费劲地去搓他身上的泥污。父亲轻轻地摩挲着儿子的小脸,又睡着了。妈妈说晌午菜咋整呢?儿子瘪了瘪小嘴,“妈,盐水糊涂好吃,你还做盐水糊涂吧。”娘俩抱在一起都哭了。
  那一次最为危险。下午放学回来妈妈没有在家,他猜想大概是去地里挖野菜了,放下书包赶紧朝田里跑去。边跑边向四周张望,他已养成了习惯,只要没看见爸爸,就担心他可能又醉倒在哪里了。果然,在田野的壕沟旁边,离上次醉倒的地方不远,侧身躺着一个人,还是爸爸。偏偏上风头不知谁放火烧荒,烟雾蒙蒙,火势很猛,眼看要烧着躺下的爸爸了。他急得大叫,爸爸却浑然不觉,还在鼾鼾大睡。他赶紧跳进壕下的水沟,用手撩水往爸爸身上和四周的荒草上泼,那点水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火眼看烧到爸爸身上了,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地去推爸爸,爸爸好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他一咬牙狠狠地踢爸爸两脚,还是没醒。一着急他掏出小j子向火苗浇去。凑巧一个叫王老五的农民从这里路过,赶上来帮着扑灭了火。此时儿子坐在父亲身边正咿咿地哭泣,脸上混儿画的,像个小灶王爷。累的,吓的,还是气的——也许都有。
  他一直哭到爸爸从地上爬起来,才扯着爸爸的手央告:“爹,再别喝酒了!”父亲弓下腰拿自己那脏乎乎的手去揩儿子脸上的泪痕,点点头,“不喝了。”可是进村不到半个小时,又朝“夜来春”走去了。
  在八十年代初期的于村小学,只要你稍加留意,就能看见两个孩子,他们的个子很矮,很瘦,长得也很丑,身上的衣服很不合体,总是别别扭扭,还落满了补丁,并留有各种颜色,脚上终年穿着一双很大的黄胶鞋,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了就终日光着小脚。他们的书包就是怀里夹着几本课本,早上却第一个来到学校,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学校,他们就是逛荡的两个儿子,宁长(chang)和宁长(zhang)。老大七岁的一天就跑到学校,起初学校说啥也不收留,年龄太小,长得太丑,衣着不整,又拿不出学费。后来他天天早上跑到教室窗后,上课就听,下课就跑在一边看学生们玩耍。孩子们都不和他玩,嫌他太脏太丑了。老师也多次去后窗驱赶,往往一赶就跑,老师一进教室他又回到后窗,又不言不语,不影响任何学生学习。久了,老师就淡忘了这件事情。突然有一天,老师出了一道数学难题,全班学生都摸不着头脑,无一人做得上来。挨着宁长的窗边有一条缝隙,只见宁长用一只秃旧的铅笔头,在一张废烟盒上刷刷地写了点什么,顺着缝隙递给近前的一名学生,那学生看过纸条,马上站起来回答数学难题。结论是百分之百的正确。老师非常奇怪,这学生在班级是劣等生,日常的作业都要向别人抄袭,他怎会回答这样的难题?就追问起解题原因,那学生只知道满脸的胀红,低头不语。身边的又一个学生便给予了揭发,宁长很快被叫到屋里。老师又提出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准确无误。老师连连称奇,叫他马上回家里将衣服修整一下,第二天就进班里上学。
  宁长回家将自己身上的惟—一套衣服脱下来,将小j子用一块塑料布包住,躲在屋里用清水仔细地搓洗衣服,他不能麻烦妈妈,妈妈双手颤抖,端个水盆都很吃力,自己的衣服都很难洗净呢。没有肥皂,就多洗几遍,拧一拧就湿乎乎地穿在身上,然后去学校的垃圾堆里又拣回几支铅笔头和背面能写字的废纸,就算做好了上学前的准备。这一晚上他好久睡不着觉,能上学了,终于能上学了!妈妈也非常高兴,虽然她大字不识,可他经常告诉儿子,就咱这家庭,念书,兴许是惟一的出路。也许这句话对儿子的烙印太深,在幼小的心灵里打下的根基太牢了,不然咋那样强烈地求学呢?从此他天天第一个到校,最末一个离开校园,直到小学毕业。
  弟弟宁长比哥哥小三周岁,在哥哥的熏陶下,六岁就上了小学,中间两次跳级,最后离哥哥只差一步之遥。哥哥也想跳级,又不忍心离弟弟太远,就一边学好自己的功课,一边担任起弟弟的课外辅导老师。兄弟俩在于村小学念书的几年,他们的所在班级,第一名无人能与他们挣抢。
  中学在公社驻地,离于村九里路,哥俩儿没有车子,也没有条件住宿,就早出晚归,中午带饭。他们吃饭从不和别人坐在一起,从蒸锅里拿出饭盒,就悄悄跑到一边,里边除了苞米面饼子,就是咸菜条子,哥俩儿一言不发,闷头吃饭,其间还你推我让,最后将饭盒舔得干干净净,就去自来水管前咕嘟嘟地喝饱凉水,马上坐在教室里百~万小!说学习。有时候同学们问他们带了啥好吃的,总不露面。他们只是笑笑:“大米饭呗。”他们都自尊心很强呢。
  遇有半天或休息日,他们就要早早地颠着碎步跑回家里,放下书包就去责任田里劳动。哥俩儿渐渐大了,田地里还像小时候那样荒芜,该让人笑话呢。哥俩儿读初中期间,家里的田地就很少求人帮忙,长得也有些模样儿,除了自家够吃,卖些给哥俩念书,还能还些欠账呢。宁长中学毕业那年,有一天他领着弟弟在乡里卖大米,哥俩儿破天荒地给母亲买了一件十几元钱的花布衣裳,走到卖食品的摊前,哥俩儿脸一撇,都加快了脚步。从懂事那天起,哥俩儿没吃过一块糖,没买过一块饼干,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糖和饼干是啥滋味儿。回到家里母亲抱着儿子给买的衣服,高声大喊:“儿呀,你们疯了,脚趾头都露r了,不买双鞋,给我买这干啥?”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妈,你太苦了……”哥俩儿一齐扑在妈妈怀里,娘仨儿哭作一团。
  宁长上高中那年,在红柳乡是惟—一个考上县里重点高中的学生。走前他对弟弟说:“就咱家这条件,一无权,二无钱,自己不下狠劲考上去,没有第二条出路!”弟弟用力地点点头,第二年也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宁长上高中那天已身无分文了,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新生报到处团团转,就是不敢报到。负责新生报到的老师将问题反映给校长,校长叫先把学生留下,高出录取线四十多分,别说在农村中学,县城中学也是首屈一指!校长随后拨通了局长电话,局长指令学校按最低限度收费,并立即组织人员捐款。宁长也很快成了学校的名人。后来县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县高中有个高材生,家庭条件最穷,学习成绩最好,将来很可能成为徐县的希望之星。为经济所迫,宁长极不情愿地去过县民政局求救。那天他怯怯地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外,几次欲敲门,又将抬起的手放下来。一位女同志出门发现了他,还以为是路上没钱,请求遣返的。那女同志就因家里有钱,孩子又不好好学习而苦恼。她问清宁长的来由,非常感动,马上让坐倒茶。负责社会救济的李科长也主动把他请到屋里,让他填写申请救济报告单,以最高额一次救济他5oo元钱,并明确表示,宁长的穿戴他包下了,社会各界救济的衣物由他挑选。宁长流着眼泪走出民政局大门,一个很大的决心也随即下定了:用行动回报社会,回报徐县的父老乡亲。也许他对认准的理儿咬得太死;既定的目标太狭隘,太具体了,这对他日后的发展是很不利的,这自然是后话了。
  整个高中期间,宁长除了学习是按高标准要求自己,生活上仍按最低标准要求自己。常常一天三顿咸菜,一袋方便面要分做两顿来吃,饿了就喝点开水补充肚子,喝不下去就兑几粒咸盐。上课他常常冒虚汗,晚上饿得睡不着觉,三年高中下来,体重掉了三十多斤,人瘦得像个影子,走路直打晃儿,只学习,一直是年级组的第一名。报考志愿时,别人以为他一定会报北大的,他却报了个省内专科,理由是,急着回报社会;还有一条,他要尽快毕业挣钱,供弟弟上大学本科,他家太困难了,人也大了,不能老躺在社会救济的饭筐里。校长看了他的报考志愿,马上把他叫到办公室,“你是我们学校的希望,今年高考也是县里的希望;就你平时的成绩,我认为考北大是不成问题的;社会各界伸出这样多援助之手,他们是不会希望你只念个省内大学专科的!”宁长静静地听着,最后还固执地摇了摇头:“校长,谢谢您的关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心这样做的。”校长气得拍着桌子大叫:“凭你这种性格,基本上决定你将来不可能性大有作为!”主管县长听到消息后也连连摇头:“农村的孩子,这种农民意识很难脱胎呀。”宁长的性格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形成了。
  弟弟就没啥说了,他高中毕业一上大一,哥哥已大专毕业参加了工作,经济上很快发生了变化一这对他的求学十分有利,他当然是念的本科,但从他的容貌上讲,上重点大学就有些不现实了。
  第四章 这年头邪啦!
  天一亮于书记就在广播喇叭里拼命大喊:“县计生办的来我们村查计划生育的可能很大……那几个超生的,能躲的赶紧躲,能跑的赶紧跑,别不要那张x脸!看这次给查出的,不扒掉你家房子我就是你做(zou)的……”
  逛荡在两个儿子苦读求学的时候,自己仍在按部就班地喝酒。
  主要场所仍在“夜来春”。往往酒馆一开门他就到场,关门很久了还恋恋不舍地在外边张望。虽然每天都不跑空,和他的酒量比,真是杯水车薪!他真羡慕那些大鱼大r,满桌摆酒的客人:真是那个人比人得死,瞧人家那福相!
  这会儿有个叫王臣的村民,想贷一笔钱做买卖,就把乡信用社主任请到“夜来春”喝酒。两个人大鱼大r满满地要了一大桌子,宁城老窖摆了四瓶,杯来盏往,喝得很是热闹。逛荡顺着打开的窗口,将两只又红又烂的眼睛就对准了两位酒客。发现王臣有一次趁信用社主任不注意,将半杯酒倒在桌下,他心疼得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白瞎了,败大家的!”当王臣第二次故伎重演时,给信用社主任当扬捉住:“补上,补上,少一滴不贷;今天咱俩可说好了,我喝多少你喝多少,陪好了贷多少随便,陪不好一分钱不贷!”王臣赶紧拱手陪罪,将杯中酒倒满,一口稠进肚子里,起身时就有些忽悠,忙说要去厕所。信用社主任笑着指他,“去厕所可以,我等你回来,出去要耍心眼,看回来我咋收拾你!”王臣栽歪歪走出门口,心里真是难受,看来这钱难贷了,这笔苞米要一下子买下来,一转手至少赚三万元以上,可主任这酒量,他俩也抵不住一个的,整不好连饭钱都得白搭进去……他扶着墙,借着酒力,眼泪也流了下来,老农民做点买卖,真是不易呀!忽而一抬头,他看见了逛荡,脑袋一转,忙把逛荡叫到跟前,悄悄前咕几句,又叫过后厨的小伙计,“去,到我家给逛荡换套衣服,越快越好!”
  小伙计领着逛荡很快返回酒店。此时逛荡就穿着一套灰的卡西服,虽说衣服偏大,光上衣套在身上就有些像女人穿了一条套裙,裤子只剩下很少的半截,的确有些不伦不类,毕竟新整,不细看的人竟有些不认得他了。按照王臣事先的交待,就一步三晃地朝酒桌上走去。
  王臣一见逛荡,显出很吃惊的样子,“哎呀,表哥,你多咱来的,快坐下,坐下,一块儿喝吧。”逛荡就嗯哪、啊呀地应着坐下去。信用社主任也虚张声势地给逛荡倒酒。逛荡嗓子眼里早伸出了几只巴掌,恨不能将满桌的水酒一口吞下去,可对信用社主任又很怯生,呆呆地坐着竟不敢动杯。王臣眼珠子一转,站起来把住信用社主任的酒杯,“马主任,我的酒量你也是见了,给不给贷都是小事,老弟一点没有想法,咱们主要是喝个感情。这么的吧,我表哥既然来了,好歹也是亲戚,也算你的朋友,就让他代表我陪你,能陪咋样就凭他的水平,最后你就凭赏吧。”马主任也眼珠子一转,瞧瞧逛荡那猥猥琐琐鼻涕拉瞎的样子,不会有大的酒量,为保险起见,就说:“王大哥既然说了,我也不好折你的面子,那么的吧,陪酒可以,但有个条件,得让这位大哥把咱俩刚才喝的补上,然后再喝,”王臣看看喝光的酒瓶,加上杯里的存酒,还没进去一瓶呢,“一言为定!”王臣抓起一瓶未启封的宁城老窖递给逛荡,意思让他先补两杯,意思意思。逛荡有了王臣的命令,酒胆陡增,也不多想,用牙咬开盖子咕嘟嘟将满瓶的宁城老窖一饮而尽,抹一下嘴巴,咂咂嘴,抬起烂嘟嘟的眼睛望着主任,“还差多少?”马主任倒抽一口凉气,知道遇上了对手,忙说:“请坐,请坐,其实我不能喝酒,咱们慢慢喝吧。”
  最后两个人又各喝了一斤多“宁城老窖”。马主任给喝得心服口服,末了儿连连拍着逛荡的肩膀,“海量,真是海量!”第二天就按王臣的请求给了足额贷款。王巨用这笔钱一买一卖,半个月就净挣四万多元。王臣挣了大钱,逛荡也从此陪酒出名。村里村外都把逛荡的陪酒当做奇谈和笑料,有人甚至暗中谋划,将来有机会也请逛荡陪酒,兴许也挣一笔大钱呢。可是不久后的一天,他又在陪酒的神坛上栽了下来。
  一个月前,县委组织部下了一个文件,要在村党支部书记中选拔一批年富力强的佼佼者充实乡镇班子。于书记经过一番努力,竟然入圈了。一转眼组织部就要来人考核了,他经过细心打听,得知这两位考核干部都很能喝酒,也很喜欢喝酒。可他自己并不能喝酒,三杯酒下肚就脸红脖子粗,整张面相和猴胜似的。村里的其他干部还不及他的酒量,可现在的工作,别的好坏还在其次,酒不喝好是万万不可以的。他又很珍视这次机遇,对于一个基层党支部书记,一生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就很不错了,还想啥呢?可找谁陪酒呢,明天组织部干部就进村了,今晚上咋也得定下来呀!
  看着“班长”急得那样子,其他成员都心急火燎,治保主任试探着提议:“逛荡要是好样的,喝酒绝对是把好手。”于书记连连摇头。民兵连长说:“上次给王巨陪酒,可陪出名堂了。”于书记没有作声。偏巧王臣从村委会门口路过,于书记就示意民兵连长将王臣叫回来。一问到逛荡那一次的陪酒,王臣立即眉飞色舞,“别看逛荡平时水水汤汤,稀松平常,关键时候还真有两手,那天那酒让他喝的,真是国际水平……”王臣一想起那件事就喜滋滋的,好像又回到了当时那动人的场面。
  事后于书记悄悄对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耳语了几句,最后说:“没别的招了,凭命由天吧!”
  不一会儿,治保主任就把在“夜来春”闲逛的逛荡找了出来,领他到村里的成衣匠那里裁了一套上白下蓝的绸布衣料,要求第二天早上六点前必须赶制出来。
  随后民兵连长拿了一块香皂领逛荡去村后的大水库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儿。又这么那么,那么这么地教了大半宿。最后逛荡都听腻味了,“不就那个多喝点酒,少说话,长点眼神,看住火候么,明天见吧。”
  第二天一早,“夜来春”门前的气氛就不同往常。小伙计将院子连扫了三遍,屋里屋外门窗重新擦洗一遍,从老板到店员都换上了洁白的新衣服,菜是治保主任亲自押车起早到县城买回来的,帮厨的都说,说不上咋的,今天拿刀的手都抖了。
  逛荡却没有露面,他由民兵连长领着,在一家干净屋里将新衣服换好,看上去虽然还是有些水汤(一方面可能裁缝水平不行,一方面他的身材特别,慢慢的我们就都知道了),比以前可立整多了,又刮了刮胡子,村妇女主任还给他描了几下眉毛,他自己都说不认识自己了。随后继续教导怎么说话,怎样坐立之类的事情。逛荡嘴上应着,脑袋一句也记不住,说得也太多,对他这样的只能嘱咐一句两句的,说多了就和没说一样。
  大约在十点半钟左右,按事先的布置,民兵连长领逛荡最先来到“夜来春”,叫他“先熟悉环境,稳定稳定情绪”,好像逛荡以前没到过“夜来春”似的。逛荡待不住,要在“夜来春”周围先溜达溜达。民兵连长不同意,说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于村的光荣和耻辱,不是他本身能说了算的事情,一言一行必须学得稳重,不然水水汤汤、流里流气地影响市容,说着硬把他拽到凳子上坐好。逛荡就急得什么似的:“那个咋了,赶上犯监了,不看在这顿酒上,俺还走了呢。”
  十一点二十分钟左右,于书记陪着两位组织部干部,不紧不慢地来到“夜来春”酒馆,选在小屋的雅间里稳稳当当坐好,随后是一条红塔山香烟,十来听各种饮料,还有香瓜、西瓜等等,边聊边吃。待菜上得差不多了,民兵连长把逛荡从另一个屋里引过来,自己在门外悄悄地又走回那个小屋。
  于书记马上向组织部的干部介绍:“这位是匡别先同志,村党支部的宣传委员,今天就由我们俩陪二位领导。”组织部的干部就点点头,让坐。逛荡也点头,坐下。
  刚开始喝酒都是试探性的,一杯酒喝了二十多分钟还不到一半。于书记见气氛上不来,有些着急,自己又不敢多喝,就说:“老匡,你打个样儿,掀一个高c。”逛荡正急得火冒钻心。心想,这哪是喝酒,赶上喝敌敌畏了。有了于书记的话,他马上站起来将杯中酒一口干尽,随后抓过一瓶“五粮y”启开盖子,仰脖子喝得干干净争。有一瓶酒垫底,别的就不太在乎了,将桌上的另四瓶酒一人一瓶,说:“谁不一口干了,是这么大个的!”就用手比划了一下甲鱼的形象,自己又先启开酒瓶子,边喝边大口吃菜。
  两位组织干部目瞪口呆,好像做梦一样,不知道还将发生什么事情。
  逛荡见其余的人都不喝,就将自己的酒瓶喝干净,又启开身边一位组织部干部的酒瓶,指着两位客人:“于书记不能喝酒,我不去比。你们不喝,好,我喝,真他妈的,白给酒还不喝,过这个村,那个就没这个店了……”又抓着酒瓶子向嘴里灌去。
  于书记气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组织部不组织部了,张口就骂:“逛荡,你混蛋,我c你祖宗,你给我滚出去!”民兵连长在隔壁听见吵声,知道出了问题,赶紧跑过来拽逛荡出去。
  逛荡临走,伸手又抓起半只烧j,边吃边说:“行行,那个我走:可事先说好了,这套衣服就归我了。”
  民兵连长把他拽到外边,训一顿,又说:“赶紧走吧,你闯下天大的祸了,最好这几天别在村里露面,听明白没?”
  村里果然好几天没见到逛荡的影子。
  考核结果可想而知。于书记生了几天闷气,想一想也就拉倒了。“这就是命,从小我爹就找算命的人对我说,‘你天生不是当官的命,管人也方圆超不过五里地呢’。”
  计划生育工作从八十年代开始,上边越抓越紧,下边越喊越狠,什么“超生就是自杀”、“超生就是犯罪”、“扒房子揭瓦,抓、拿带罚”、“宁可家破,不能让国亡”,一个个口号都很沉重,血糊淋漓。可村里,用于书记的话说就是,“总有那么几个贱x,老丁婆子养汉,有一定老主意!”不管你咋说,该生照生,“好像她生出来的他妈的都是国家总理,人家生出来的都是王八犊子!”
  这几天可能又要来查计划生育了,天一亮于书记就在村广播喇叭里拼命大喊:“全体社员(他仍不习惯叫村民)注意了,据最新消息,县计生办的这几天来我们村查计划生育的可能性很大,希望大家百倍提高警惕,发现问题,立即报告给我或村委会,这也是关系到全村荣誉和命运的大事(他当然不能说主要是关系到自己的荣誉和命运)。另外呀,那几户超生的,能躲的赶紧躲,能跑的赶紧跑,别不要那张x脸,看这次给查出来的不扒掉你家房子是你做的!还有两户计划外怀孕的,于成媳妇,马山河媳妇,还要不要x脸了,都跟你们说几遍了,到外村躲一躲去,今早上我还看见腆个大肚子可街乱走,真不要那个……”
  也许是说得次数多了,村民们都不当一回事儿,该干啥干啥,尤其与己无关的农民,早早就赶着牲口去田里犁地,他们可没工夫听那些闲话,秋后少收一两粮食也是自己的损失。那几户超生的看来是害怕了,村里再没有看见她们和孩子的影子么,去家里检查几次也没发现人影儿。闹心的是那两户计划外怀孕的,于书记那样骂,那样吵,照样挺着个大肚子,屋里屋外洋洋不睬地走来走去。她们说啥,“我们外边没有亲戚,爹娘都死净了,上哪躲去?逮着了大不了要命一条,我们早就活够了。再说我们都给乡里交了计划外罚款,乡里不说交了罚款可以生么,我们躲啥,要躲除了村里给我们找地方吧。”
  于书记气得两眼冒火,恨不能一下子把两个孕妇的孩子从肚子里挤出来,扔水库里去才好。可是他没有办法,人家说得也是在理,乡计划办收了罚款不就是让生么,还让人家躲啥?乡计划办的也是王八犊子,就知道瞪着眼睛罚钱,罚完钱就没有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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