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了一栋浸润在霓虹灯光中的三层建筑物前面,不过这里的霓虹不是他常看到的那种,门边的墙上也没有贴着半l的日本女人的照片。门框上面只是钉着硕大的英文字母形状的木块,写着:樱花酒吧。
此时他心里充满了期待,内心有一股力量此时想要让他回头跟他母亲通话,请她到最近的教堂里为他即将产生的不当想法祷告和忏悔;还有一股力量则告诉他,这扇门后面是一个他再也无法逃避的世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躲不开里面那个人,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人;那个把他从无趣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就像他父亲一样的人;那个付给他薪水的人。
马尔科姆就这样站在樱花酒吧的门口,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三个小时以前他还在大阪的办公桌前,打算完成这天的文件工作,把四个月以来的交易情况编制成一份表格,然后交给那几个财会去进行比照。突然卡尼的声音通过通话盒传了过来,把他给吓得不轻。马尔科姆本以为那东西已经被关掉了,因为已经到了周末。他赶紧把表格拿开,然后准备好了听候卡尼的指令。但是这次卡尼又让他吃了一惊。
〃赶紧赶到机场,〃他命令道,〃你这个周末就在东京过。我会派人在机场接你。〃
说完他就关掉了通话盒,剩下马尔科姆坐在那里,呆呆盯着再没有声响的盒子。卡尼没有提航班时间,没提他在东京住哪儿,也没有解释这一切是为什么。不过即便如此,马尔科姆还是没有迟疑,过去的三个月里他已经对卡尼足够了解,知道他的老板不是在跟他说笑。
他把手里的表格放到一旁,随后直接回到公寓打起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裹,然后就直接去了机场。他来不及告诉阿卡里他不能去〃里子小屋〃和大伙聚会,也来不及通知他前一天在洗衣店里认识的女孩,两人的午餐约会要取消了。不过他也没什么把握通过电话对话来取消跟那日本姑娘的约会,因为她的英语就跟他的日语一样糟。
刚一下飞机他就找到了等候他的车子,接待的人还说明了他要去的酒店的名字——东京柏悦酒店,以及他要和卡尼见面的地方:樱花酒吧。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安排——去一家酒吧跟卡尼见两年之后第一面。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在过去的三个月当中,他已经对日本商务文化有所了解,知道来这样的酒吧是日本人做生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宾馆安顿好了临出门的时候,马尔科姆跟酒店门房问了路,但是后来在六本木狭窄扭曲的街道穿行的途中,他还是三次迷失了方向。或许是因为倾盆大雨让他看不清方向,或许是现在正是周五晚上,而他所在的是世界上最热闹的街区。他不得不从喝醉了的日本商人、美国军人、还有来自亚洲各地的游客丛中挤出一条缝来。不过在酒店和酒吧之间这段短短的路程当中,他发现自己比刚刚独自一人来日本生活时自信了很多。过去的三个月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一样,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生改变。就像阿卡里戏谑的一样,现在他能找到自己的腿了。现在他开始看到自己可以适应怎样的地方,他已经在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交易人。
第二部分 第22节:璀璨的灯光
三个星期以前,他刚刚尝试着进行了他第一次自主交易——不过当然是在卡尼的监控下。在那以后,他三次利用自己的电脑发现套现的机会然后c作了交易。他自己执行这些交易,高价卖出然后低价买入。卡尼一直在鼓励他继续像一个职业交易员一样思考,尽管目前卡尼还不允许他像那样生活。马尔科姆工作了才三个月,但是他已经上路了。
而如果在华尔街,三个月之内他学会的应该是如何使用复印机,以及一门关于咖啡机的艺术——如何让它吐出适当比例的咖啡粉和水的混合物。
马尔科姆咬紧牙关忍着雨水来袭,腾出手来推门。一股诱人的香水的芬芳裹挟在电热过的空气中扑面而来,他连忙从雨水中脱逃出来,站到了铺着厚厚地毯的大厅里。一进屋他就注意到这里有铺着红色丝绒的墙壁和挂得很低的烛台。装修看上去既有一丝典雅,同时又显得有些陈旧。他身体左边有几面镜子,右边则是一台玻璃保湿器,正前方是一张不大的接待桌,安置在两扇不透明的黑玻璃旋转门前面。
坐在接待桌边的是一个中年日本女人,仔细修饰过的双手相互握着放在身前的桌面上,浓黑的头发梳得高高的。她穿的是一件蓝色的传统中式旗袍,在脖子附近扣得紧紧的。她的脸上精心上过粉,白色的脂粉覆盖在脸颊上,掩盖了她狭长眼睛下面的眼袋。
马尔科姆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于是赶紧朝身旁的镜子里看看自己的模样。衣服和头发是没办法整理了,不过他还是用手把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然后他迈出步子,试着不去理会身上的雨水滴下来的声音,也不去管雨水把身后的地面浸湿。
〃打搅了。〃他先说了日语,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女人微微一笑,示意他去旋转门那边。这时从两扇门中间的细缝里他已经可以听到里面小提琴的声音,此外还有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英语也有日语。
他谢过中年女子,然后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房间铺着更多更厚的红丝绒壁毯和地毯。主厅是圆形的,直径大概有30英尺。沿着大厅的周围摆放着组合式的皮质长椅,每一段都用红色丝绒材料圈了起来。这里的光线比外面大厅里要暗一些,不过没有室外那么昏暗。马尔科姆很快把注意力放到更远的地方,于是很快就发现了卡尼所在的桌子。
他最先认出来的是卡尼,因为他是惟一站着的人。他站在桌首的位置,手里高举着装满香槟的高脚杯。比尔坐在他的右边,卷曲的黑发拧成了团,混乱地搭在前额上,看着就像带刺的铁丝网一样可怕。比尔身边坐着两个日本人,穿的是典型的公司职员的西装。再下一位是个西方人,高大英俊,一头飘逸的金发,脸形轮廓分明。他穿的跟卡尼和比尔差不多:剪裁得非常合适的白衬衫,宽宽的袖口前面敞开了一些,黑色的长裤配上一看就是贵得惊人的皮鞋。他这一身其实就是所谓的银行家制服。
坐在这男人堆里的是三个穿着同款黑色绸缎长裙的日本女人。离马尔科姆站的位置最近的一个看来大约25岁,体型苗条,一头乌黑的秀发,瓜子脸配上丰满红润的双唇。第二个女人体型要娇小一些,留着可爱的短发,脸形圆圆的透着年轻的活力,年纪肯定不超过19岁。第三个女人就要成熟得多,但是比前两个更漂亮:面容典雅高贵,体型如模特一般修长,纤细的双腿膝盖以下外露,丰满的胸部推挤着长裙的栓扣。
卡尼应该是正在祝酒,而这三个女人看来都对他深深着迷,桌上两个日本人也是带着同样的热情看着卡尼,桌子另一头的那个俊男也完全是一副崇拜他的样子,正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只有比尔好像是打破了卡尼的魔咒,他浓浓的眉毛并不能掩饰此刻他的眼睛正注视着对面女人丰满的胸部,他鼻梁处的褶皱中积聚着一滴滴的汗珠。
马尔科姆朝着卡尼的桌边走去,尽管屋子里满是其他顾客和陪侍女郎的声音,他还是试着想听听卡尼的祝酒词都说了什么。他经过的大部分桌上都挤满了日本商人,尽管他也看到了一伙欧洲人,还有一伙看来像是澳大利亚人。不过桌上的女人都是日本人,穿的都是类似的长裙,展示着程度不一的美艳。在这些女人当中,马尔科姆没有发现一个感觉轻佻低俗的。她们全都展现着一种传统的日本女性的美,从光滑的肌肤到秀发都是如此。
他走到桌前的时候卡尼正好差不多说完。〃为山本先生的这间旺铺干杯,〃卡尼一边说着,一边朝站在门边身着燕尾服的一位年长的日本人望去。这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点点头,灰白的头发轻轻扬起。〃在这里进行的商务交易比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还要多,而且这里还有很美的景致。〃
说完卡尼和他那些全神贯注的听众们一饮而尽,身边的女人们则在小声嗤笑。这时比尔的注意力终于从女人的胸部转移开来,随即发现了马尔科姆。他冲着马尔科姆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然后对卡尼说:〃你在大阪的小伙子来了。叫他给姑娘们跳个舞吧。〃
卡尼转过头来,脸上展露出微笑。他抓住马尔科姆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然后转向桌子那边。
〃女士们,跟我的小伙子打个招呼吧。他现在已经是大阪市场上的传奇人物了。马尔科姆,你是真的和巴林公司那帮小子一块儿光着身子在露天市场里游行了么?〃
马尔科姆咧嘴笑了,脸颊随之红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卡尼都已经听说了他们上周的壮举。他和巴林公司那几个人一起和一帮日本人打了个没什么恶意的赌——牵涉到了很多酒局和一局台球。打赌的结局是马尔科姆他们没有想到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赌输之后的情景。六个笨拙的白人赤身l体地跑步穿过人群熙熙攘攘的市场。不过更奇怪的是,当时身边的日本人几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多数人只是转过脸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卡尼把比尔推开,在长椅上给马尔科姆留出了位置。体型娇小的19岁女孩则给他倒上了一杯香槟,边倒还边跟他鞠躬。马尔科姆道谢的时候,她又鞠了一躬,退回去坐下中途还用她好看的手碰了碰马尔科姆。就在她经过比尔面前回到在卡尼身边的座位时,比尔伸手去抓她的大腿,她嘻笑着打开他的手。比尔这才靠回马尔科姆这边,边喷着酒气边说:〃这地方对我来说太高雅了。姑娘们都很好看,但是你又不能把手伸到衣服里,这简直就是高价的挑逗嘛。我倒是更喜欢花钱不多的膝上舞。〃
第二部分 第23节:恶g资本家
〃马尔科姆,〃卡尼打断了比尔的话头,〃这几个漂亮姑娘是阿贞、洋子和美姬——顺序我是胡说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谁是谁。这两位是望佳先生和川木先生,他们都是基德公司的客户。最后这位是道格·温特斯。〃
那个美国人应声站起来伸出了手。他脸上带着夸张的微笑,这让马尔科姆不禁想起了去客场比赛时在球场上见过的那些德克萨斯人。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南方口音,使得马尔科姆更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卡尼告诉我的都是他在大阪的几个手下是多么地优秀。你们让他在这里过得扬眉吐气。他就是尼克·里森在东京的对手。〃
听到道格提起巴林公司在新加坡那位传奇交易人的时候,卡尼和比尔不约而同地做了个鬼脸。卡尼边摆手边说:〃新加坡根本就什么都不是。让尼克那小子到东京来,看看他在这儿活不活得下去。〃
马尔科姆此前还从没有听人这样贬低尼克·里森,因为据说他跟卡尼和比尔玩的也是一样的东西,但他每年可以为巴林公司挣到3000万美元。不过,从卡尼冰冷的蓝眼睛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有人说什么跟他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他做任何事情都带着那么点儿无声的自负,从他坐在长椅的边缘,双腿交叉,下巴微抬的样子,到他像一个君王一样挥舞着手指来表达自己看法的那种姿态,其实都体现了这一点。他确实是一个人物,他的表情还是那样难以解读,和两年前马尔科姆打完比赛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估计马尔科姆会在东京待很久,直到里森来了又走。〃
这时温特斯朝着马尔科姆举起了杯子,而当马尔科姆做着同样动作的时候,他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在雨中的大街上疾走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股自信,现在在这些人面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习惯于在大阪和他的同事们痛饮,包括阿卡里和剩下那些和他身份平等的人。但是在这里,他觉得有太多的事情他不理解,在他周围有很多信息无声地传递着,他却不能解读。
这时他看到瓜子脸的长发女人为温特斯斟满了酒,于是问道:〃你也在基德公司工作吗?〃
〃我看着像需要拼命养活自己的样儿吗?〃温特斯边摇头边笑答。他的头发梳得非常整齐,梳出的边缝都不随着摇头的动作移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恶g资本家。〃
马尔科姆抬了抬眉毛,注意到比尔把个高的看着像模特的女人拉来坐在自己腿上。她作势抵抗,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并且从他开着的衬衫扣处伸手进去抚弄他毛茸茸的胸膛。她或许并不喜欢他下巴上卷卷的胡子和他粗厚的肩膀,但还是没有把厌恶流露出来。
〃道格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比尔咕哝着说。他试图去舔怀中女人的颈部,但是她躲开了。〃现在他经营自己的对冲基金。最近一次算出来的是价值2亿美元的基金。〃
马尔科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假装知道对冲基金是什么玩意。不过卡尼认真地观察着他,看出了他的不解。
〃对冲基金是一种私人投资渠道,〃卡尼解释说,声音还是带着那种马尔科姆已经通过通话盒习惯了的说教口吻,〃它有点儿像共有基金,只不过它不受太多的管制,而且只对基金自己选择的私人投资者开放。〃
〃不受管制?〃马尔科姆问道。
〃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道格是怎样挣钱的。〃比尔回答。由于他正在吸吮女人手指上的香槟,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他只需要让大家看到投资的回报。他可以像我们一样做套现,或者是买卖通货、股票,妈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以买下一排面包店然后把它们折现。他可以把歌舞伎町的菲律宾妓女都买下来,然后把她们的器官卖给外国人。他干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而当他的基金盈利的时候,他挣的可是他妈大笔的钞票。〃
温特斯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可以拿到我的基金利润的20%,加上本金的2%。〃
马尔科姆暗自惊叹。20%的利润可是个庞大的数目,不过当然还是要取决于基金运作得怎么样。如果它挣的和一般的高收入共有基金差不多,比如说20%,那么算来就是4000万美元的利润,对于温特斯就是800万的分成。此外还要再加上2%本金,也就是说还有400万美元。总的算来就是一年1200万,而且还有可能多得多。
卡尼朝着小个儿女孩做了个手势,她随即跪下来把手伸到木桌下面,然后拉出来一个木制盘子,上面放满了空的竹杯子——这是些有机材质的酒杯。剩下的那个女人随即起身离开,朝房间后部吧台的方向走去。马尔科姆感叹于这几个美国人和日本女侍之间互动协调的有序、安静和平稳。而且他想这里肯定是个地道的日本酒吧,这里的女人们几乎不懂任何英语,也不知道卡尼能说多少日语。在马尔科姆来了之后,桌子那边的两个日本人没有参与任何的交谈。事实上看来他们根本就没在意这边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仰靠在长椅上,眼睛几乎是闭着的,双手抱拳放在腹部。他的脸色通红,显然是喝醉了。另外一个则看着比尔抚弄坐在身上的女人。马尔科姆诧异地发现这个人裆部居然悄悄地隆起来了,他赶紧掉头看着美国人坐着的这边。
〃虽然说人体器官可能是不错的买卖,〃温特斯说,〃不过眼下,大部分对冲基金关注的还是套现和卖空的机会。〃
〃也就是说找出那些失败者,〃卡尼解释说,〃找出那些可能要崩溃的公司,先押赌他们会破产,然后又帮它们一段儿。c作起来可不是很容易,因为过程中要暴露这个公司存在的问题。〃
听上去这种做法很恶毒,不过马尔科姆估计实际情况应该比卡尼说的还要复杂。卖空很可能也就跟其他交易手段一样。只不过它赌的不是某家公司的股价会往上走,而是赌它往下走。主动去暴露问题使得公司股价下跌的做法听来是有点儿狠毒,但是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就不同于放出消息吹嘘某个公司运作情况以期抬高股价呢?
很快长着瓜子脸和苗条身段的女侍从吧台回来了,手里小心地端着一个用两块湿布包着的木质水瓶。小个儿女侍从她手里接过瓶子,然后把一只只竹杯斟满。另外那个女侍则小心地从比尔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把竹杯一个个递给桌边的男人。这个时候喝醉了的日本客户已经完全睡着了,所以他身边还勃起着的同伴,川木先生,接过了两个杯子,一手一只。卡尼则笑望着他。
〃看,川木先生总是能看到好的生意机会,〃卡尼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找我和比尔合作,并且远离道格和他那伙金融海盗朋友。〃
第二部分 第24节:被信任的感觉
对面的日本人朝卡尼竖起了拇指。卡尼则瞥向温特斯,后者的微笑这会儿看来没那么真诚了。马尔科姆观察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尝试着去解读。他知道两人的对话中肯定暗含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就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到现在马尔科姆也还不知道为什么卡尼让他飞到东京过这个周末。不过他并不相信这是什么欢迎他到日本来的仪式,或是说想和他面对面沟通点儿什么。他已经到大阪三个月了,卡尼看来非常满足于通过通话盒来协调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卡尼是个太过精明镇静的人,决不会单单地出于两人的亲密关系就让他从大阪飞来。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可马尔科姆就是不明白是什么。
这时女侍递给了他一只竹杯,他感觉到了杯中的清酒透过竹木传来的热量。他朝她微微一笑,而她也回了一个微笑,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感觉到身体内有一种与清酒无关的热量,于是赶紧侧向一边。这下他正好发现卡尼在观察他,于是又连忙想着可以说点儿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为什么你和比尔没有创立一个对冲基金呢?〃他问,〃你现在帮基德公司挣钱,但是看来你可以帮自己挣得更多。〃
此时突然出现了一阵沉默。马尔科姆注意到醉酒的日本人此时也醒了过来,现在两个日本人的眼睛都直盯着卡尼。温特斯啜饮着他的清酒,但是显然他的注意力也是在卡尼身上。马尔科姆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刚刚犯下大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终于,比尔吞下了他那杯酒,然后把酒杯放回到桌上。
〃我们都是忠诚的拿薪水的人,〃比尔说,〃只要给我们一张窗边的办公桌,开上一个账户,我们就满足了。不是吗,卡尼先生?〃
卡尼点点头,但是他的微笑显得比平时更薄更不真实。两个日本人又紧盯了卡尼一会儿,然后才开始和身边的女侍调情。卡尼把话题岔开,问起了温特斯关于巴厘岛一个度假屋的情况。比尔的注意力则在三个女人中的某一个身上,多r的手在女人l露的小腿上游移。不过这次,对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
马尔科姆静静坐着,等着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他这个问题肯定触碰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或许卡尼和比尔正像他所建议的一样打算离开基德公司,或许温特斯跟他们的打算有某种联系。不过这些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只能等着卡尼来给他解释。可以说在很多方面,马尔科姆都必须依赖卡尼。如果没有他的话,他或许只能卷起铺盖回新泽西。他也许可以试着在大阪或是东京的另外一家公司找份工作,但是如果没有卡尼,他会步履艰难,前途也很渺茫。而如果有卡尼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达到任何目标。卡尼是怎么说的来着?〃马尔科姆可以为自己挣得一个名号。〃这是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在橄榄球以外的潜能。不管卡尼还跟什么东西有关系,他信任马尔科姆,而马尔科姆则喜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
马尔科姆啜饮了一口清酒,他的心也随着这温热y体的缓缓流动而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开始四处游走,越过面前两名日本客户,越过对面那桌日本人,一直游动到远处的墙边。这中间经过了长长的坐满了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的吧台,经过了紧贴着墙上丝绒垫子的古旧爵士乐钢琴,回到了大厅入口和黑色玻璃门所在的地方,到了穿着燕尾服、头发灰白的酒吧老板所在的地方。接着,马尔科姆看到了让他内心为之一振的东西,刚抬起的酒杯在不到嘴边的位置停滞下来。
天哪,她真是太美了。
她在日本姑娘中身材应该算是很高的,跟马尔科姆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乌黑的直发一直垂到了肩膀以下,前面的刘海轻轻触碰她光洁的额头。她有着一双完美对称的杏眼,高高的颧骨,饱满的双唇和洁白的牙齿。而她的皮肤是她外表中最美的部分,就如同精美的瓷器一般,甚至于还要更柔软易碎——就好像最轻柔的触碰也会留下一块儿淤痕;就好像任何粗鲁的人,比如马尔科姆这样的美国人,如果接触了她,都会是对她的亵渎和侵犯。她的长裙和其他女人的不同,是高贵的宝蓝色,扣合的地方在她的颈部。她正在和山本说话,脸微微低垂着,山本在听着但是没有回答。之后她鞠了一躬,随即朝门那边走去。
马尔科姆想都没来得及想就离开了座位。他跟其他人胡乱说了点什么,好像是提到了卫生间,然后追随着那姑娘而去。到门口去的途中他两次险些摔倒,而在他双手终于触到冰冷的玻璃门时,身子都还在摇晃。
这时那姑娘已经走过了接待桌,朝着出口旁一扇门走去,那里看样子是个衣帽间。马尔科姆赶上了她,但是随即就不知该干什么了。他想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但是又制止了自己。他能感觉到接待桌上的女人正盯着自己,于是全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现在是在外面,这姑娘不再是陪侍,而是个年轻貌美的日本女孩,而他却是个美国佬。其实在大阪的酒吧或者甚至是在六本木这里的酒吧里,他作为美国人的身份本来是对他追女孩有帮助的。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和女孩之间隔着一个峡谷,一个他不知道如何去跨越的巨大峡谷。
她肯定是感觉到了他就在近旁,于是回过头来,面对他鞠了两次躬。然后看着他的脸微笑起来。
〃我能给您帮什么忙吗?〃
她的英语说得不好,但还不至于太差。她口音很重,说出来的句子断裂成一节节的,听着像相互之间毫不相干。不过,她眼睛中的某种东西在那一刻深深地打动了马尔科姆。
〃我叫约翰,〃他说,〃我看到你在这。我只是想,呃,想……〃〃怎么您对陪您的姑娘不满意吗?〃她问道,眼神中突然显露出担忧,〃您要不要换一个?〃
马尔科姆摇摇头。〃不,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仅此而已。〃
她顿了一顿,而马尔科姆则在想她是否听明白了。
〃我叫纱代,〃她就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鞠了一躬,然后开始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他说。他要的可不止这些。如果他想再次找到她的话,而且不在这里,他至少还要知道她姓什么。他得知道她到底是谁。〃还有呢?什么纱代?〃
她看来只想接着走,不过那样做的话可能会显得有些粗鲁。这可是在日本,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离开的。
第二部分 第25节:无声的旋律
〃山本纱代。〃她语速很快。
马尔科姆顿了一顿:〃和店老板一样吗?〃
〃他是我父亲。我是他长女,不是女侍。不过我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陪侍姑娘,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不。〃马尔科姆急得抓耳挠腮。〃她是老板的女儿,〃想到这里,马尔科姆知道自己可能最好是回到自己那桌人当中去。他对日本的夜生活已经有所了解,知道老板的女儿意味着什么。山本要么是黑帮成员,要么就跟他们联系紧密。人们所谓的〃水生意〃,也就是这种色情业,完全就是黑帮c控的。所以说纱代是个帮会成员的女儿。
但是马尔科姆实在不愿就此走开。他的痴迷不全是为了她的外在,她瓷器一般的肌肤。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纯洁和完美——在这样一个地方,或者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他摇摇头,暗自咒骂:〃妈的!〃
〃我很想再见到你。或许一块儿喝点什么。〃
她鞠着躬,迈开脚步开始走,然后又鞠了躬。
〃对不起,这是不可能的。不过谢谢你。祝你今晚愉快,你叫约翰对吧?〃
马尔科姆想开口阻止她,但是从她躲着他目光的样子,从她退后离开的样子,他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他叹着气点点头。
〃对,约翰·马尔科姆。〃
她转过身朝衣帽间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看到了他盯着她的样子。而让马尔科姆吃惊的是,她看来在微笑。然后她还是走了,身后的门关了起来。
马尔科姆也转过身来——而卡尼居然就在身后,靠在接待桌上,望着他。那个中年女人不见了,卡尼修饰过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像是一段无声的旋律。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卡尼说。
马尔科姆在想卡尼到底看了多久。
〃是啊,非常美。〃
〃你必须小心,马尔科姆。你必须明白你在什么地方,在这里干什么。〃
马尔科姆感觉到脸颊发红发热。这是他第一次不喜欢卡尼高高在上的口气。他刚刚是被人拒绝了,但是他不需要卡尼来发表什么看法。此时可能卡尼看懂了马尔科姆的眼神,语调变得缓和了一些,随后他离开了桌子朝马尔科姆走来。
〃卡尼原则的第二条。永远不要以貌取物。因为在任何一个市场里,表面的价值都是最有欺骗性的。没有什么东西的价格是根据真实价值定的,关键就在于找出内在的真实的价值——然后用远低于它的支出得到它。〃
马尔科姆的眉毛紧锁起来。卡尼说的是什么呢?股票?日经指数?还是纱代?他不明白。
〃我会小心的,迪恩。〃
卡尼伸过手来搭在马尔科姆肩上,领着他往回走。
〃我也会在这里看着你,确保你没事。你现在离新泽西万里迢迢。这里什么事情都比别的地方发生得更快。这一分钟你还以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自己脚还踩在地上还在往前走,下一分钟地面可能就消失了而你在往下掉。〃
马尔科姆抬起眉头,半开玩笑地问:〃另一条卡尼原则么?永远要用脚着地。〃
卡尼笑答:〃永远不要着地,马尔科姆。能在空中待多久就待多久。〃
9大阪
清晨6点。马尔科姆以150公里的时速在路面狂奔,身体紧贴着清晨湿润凉爽的风。他尽可能往前弓着身子,胸口和坐驾贴得非常地近,这样他就能感受到它的每次震动,感受到宽厚的轮胎一次次把沙砾抛向清晨的空气之中。他急速地转过一个个弯,身体倾斜得几乎和地面平行,皮质的护腿蹭着沥青路面嘶嘶作响。他的眼睛尽管是躲藏在树脂面罩的护目镜后面,但依然感觉到刺痛,鼻子感受的则是橡胶燃烧的味道和凉爽空气和汽油混杂的气息,也就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速度的香味。
山麓上的路不断弯弯曲曲,而且山麓本身就像一条大蛇盘踞在环绕大阪的山区下方。城市刚刚出现在前方的视野当中,在这个时刻是灰色的,发出微微的亮光。闹市区的建筑物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电脑屏幕上买进和卖出的数字一样。马尔科姆把头低了下来,脸几乎接触到了亮红色的玻璃纤维摩托车身,下巴从方向c控设备上掠过,感受着这怪兽炽热的呼吸。
马尔科姆骑的是一部杜卡迪,一部了不起的摩托车。它其实是部赛车,制造时追求的就是速度。它就是摩托车中的法拉利,是一台用碳化纤维、合成金属、钢铁等组合的杰作。它有着别样的风情,铮亮的光泽,狂野的气息,当然还有令人咋舌的价格。马尔科姆觉得这车和日本这个国家一样,就像一头野兽,你得小心翼翼地骑在上面享受那种奢华的感觉。
卡尼把这车给他用的时候,他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以前一直不知道卡尼在大阪有一间公寓,更别提他还有一部杜卡迪摩托了。卡尼是在新年到来以后不久告诉他的,说是迟到的圣诞礼物。马尔科姆可以自由地使用这部车,只要他保持车况良好,而且保证不管卡尼什么时候来大阪,车里都装满了油随时可以用。起先马尔科姆在纳闷为什么卡尼没把车送给阿卡里,后来他想象了一下阿卡里开这车会是个什么样子,疑问也就解开了。一个瘦高的、弱不禁风的15子棋手确实不太适合驾驭杜卡迪这样的怪兽,他甚至于连办公室里有滑轮的椅子都搞不太定。
马尔科姆开足马力冲了起来,感受着凉风透过头盔带来的快感。两侧的景物飞速往后退去,就像莫奈的一幅难以捉摸的绿色画卷。现在城市离得更近了,以这样的速度,他可以在10分钟内跑到卡尼的公寓。从那里他可以俯瞰海湾,还可以从露台看到这些山脉。卡尼刚刚把车给马尔科姆的时候,吩咐了看门人放他进去取杜卡迪的钥匙,于是马尔科姆就进去过一次。这屋子有4000平方英尺,装有落地窗,另外还有500平方英尺的露台。屋里的家具很现代,是皮质的,显然价格不菲。厨房设置就像艺术品一样,成排的铜锅挂在大理石台上的架子上——俨然是美食家的福地。起居室的墙上挂满了艺术品,大多数看上去都是名家真品,而且大部分是现代派画作,有一些马尔科姆还能认得出来,因为他在大学里曾经上过美术课。他估计这屋里的家具和艺术珍藏价值可能至少在100万美元左右,而且公寓本身可能就要500万。如果卡尼在东京的公寓跟大阪这间差不多的话,那么他简直就富有得超乎想象。他每年为基德公司挣的2500万美元再加上为此应得的分红,似乎还是无法解释他所拥有的这笔财富。就在马尔科姆去东京的那个周末,他了解到卡尼在来基德公司之前曾经先后在波士顿和萨拉蒙公司工作过。或许他是在公司之间转换职位时获得了巨额的买断金,要不就是他在美国有个有钱的叔叔,或者是传闻中被他杀死的马来西亚妻子留下了一笔巨额遗产,再不就是他在东京的吸血鬼朋友有偷窃艺术品和房地产的嗜好。
第二部分 第26节:第一次消失
想到这儿马尔科姆不禁咧嘴笑起来,接着又加大了油门。现在他正在城市边缘地区,从货仓、停车场、加油站和便利店旁边经过。他知道在城外不远什么地方有一座古堡,那是他刚来的时候阿卡里告诉他的,名叫大阪城堡,不过他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看。没有杜卡迪的时候,他的生活总是那么按部就班的一套——先在办公室工作,然后到酒吧喝酒,深夜再被阿卡里强迫下几局棋。他还没怎么在大阪到处看看,不过倒是在棋艺方面有所长进。
他转过最后几个弯,看到卡尼的公寓楼出现在他右手边。让他吃惊的是,阿卡里正站在路边便道上。他穿着工作的衣服:白衬衫,黑长裤,外套搭在肩膀上。不过他脸上是一种y沉的表情,脸颊看来松弛得有点不自然。
马尔科姆把车开到面前一个停车位,伸出一只脚稳住自己,然后摘掉头盔,把头发里的汗水甩了甩。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姆一边猜测着,一边盯着阿卡里,试图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出了点儿事。〃阿卡里说。
就是这样,马尔科姆脚下的地面第一次消失了。
他叫约瑟夫·杰特。
马尔科姆听说过他,这是肯定的,因为基德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金融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基德公司的这个奇才。就像好莱坞和华盛顿一样,华尔街和它分布在亚洲以及世界各地的分部有它自己的一套造星体系。金融世界本来就是围绕着这个行业以内的明星人物旋转的,也就是那些比其他人在一个更高的水平上玩转金融的人。这些人可以不受约束地进行决策,因为没人真正准确地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挣到这么多钱。他们这些特权交易人每年可以为各自所在公司带来上千万的利润。他们就像一群贵族,拥有自己的封邑,也像体育或电影明星一样受到崇拜和敬仰。和体育明星一样,他们也会被买卖和交易,然后被成就不如他们的同行尊为传奇人物。他们中的代表人物有:尼克·里森,巴林公司的新加坡之星;迪恩·卡尼,东京最大的玩家;还有约瑟夫·杰特,基德公司的华尔街天才。
马尔科姆和阿卡里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看着一行行闪闪发亮的字母信息闪过眼前的电脑屏幕。剩下的那些员工现在还没到公司,而即便他们来了,可能也马上得被遣回家。阿卡里是最先从比尔那里得到消息的,大约是早上5点的时候。比尔解释了其中一些细节,然后叫他把马尔科姆带到公司通过电脑关注公布消息的情况。这些消息都是直接从华尔街发出,然后经过东京传来。在华尔街,基德公司高层密谈的备忘录被复制下来,然后被传送到公司在世界各地分部的需要了解情况的领导人物手中。比尔不知是用什么办法偷偷了解到了情况,于是赶紧通知大阪方面。
〃约瑟夫·杰特,〃阿卡里边说边摇头,〃天哪,他可是管理总监啊。〃
马尔科姆用手拨弄着头发,刚才还被禁锢在头盔中的头发还有点潮湿,身上的各个关节似乎还能感受到杜卡迪的震动。他并没有选择把车子留在卡尼的公寓,然后步行四个街区到办公室,而是带着阿卡里骑了过来。这可能是个有点古怪的场景——一个老美骑着价值5万美元的赛车飞驰在城市道路上,背后还带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亚美混血儿。到了公司他把车就锁在前厅里,他知道下班后还得把它还回去,不过今天下班可能会比他希望的要早。
约瑟夫·杰特可不是个简单的管理总监。如果说卡尼是恒星,那他就是超新星。加入基德公司以后不久,这位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就把公司证券部变成了一棵摇钱树。他头五个月为公司挣到了40万美元,第二年就发展到了2800万。就在半年以前,由于为公司挣到了惊人的1亿5千万利润,也为自己赚了超过900万,他获得了〃年度之星〃的称号,并被任命为管理总监。马尔科姆从到大阪开始就时常听到他的故事。卡尼每年的2500万可比不上他的数字。况且杰特做的还是证券领域,而且不是在不稳定的亚洲市场。他被认为是现实生活中的魔术师,一个能点石成金的术士。
不过现在从马尔科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看来,他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反倒很有可能是个骗子和窃贼。
〃约瑟夫·杰特将被立即解职,〃阿卡里念着屏幕上的文字,〃他被指控要对一笔3亿5千万美元的损失负责。据说他获得的利润是编造的,利用了账务上的一个漏d。〃
一个漏d?程序上的一个错误让杰特可以在实际上是遭受损失的时候上报利润。电脑屏幕上给出的信息还不足以让马尔科姆推断杰特到底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但是从屏幕上不停闪过的慌乱的电子邮件来看,肯定足以让整个公司陷入困境。要知道,基德公司最近刚刚被通用电气收购,通用是一家庞大的集团股份公司,产品从灯泡到电视节目几乎无所不包。它是一家家喻户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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