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官》第 3 部分

  林出了门,小杨神秘地道:“你别听苟林的,他在单位印象不好。”
  这时,办公室围了一圈的农民陆续出去了,桌子后面穿警服的中年人端起一个军用水壶喝了一大口,等作了互相介绍,黄公安道:“大学生,来,喝一口。”
  这时,又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有些畏缩地对着黄公安道:“同志,我来办户口。”黄公安不耐烦地道:“等一会。”那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黄公安。黄公安伸了几个懒腰,活动身体,道:“今天一开门就坐在这里,若天天这样,都要憋出毛病。”
  黄公安说话很粗鲁,对农民态度也不好,有些像传说中的坏公安。侯卫东不愿意轻易得罪黄公安,接过他的水壶后就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从口腔直接传到胃肠最深处。侯卫东这才知道,水壶里装着高度烈x白酒。
  黄公安见新来的大学生喝了一大口,夸道:“这个大学生还可以,有点耿直。”说完就出了门,把中年妇女丢在了门口。过了一会,他回到了办公室,对中年妇女道:“你过来吧,哪个生产队的,叫什么名字。”中年妇女这才如释重负,站在黄公安的桌前,开始报上名字。
  杨凤嘴巴一刻也闲不住,道:“派出所只有四个民警,秦所长带人去青林山。黄公安是内勤,留下来办户口,早上开门到现在就没有断过人。”她打量了一会侯卫东,又道:“看你这个身材,酒量肯定不错。去年苟林来报到的时候,死个舅子不喝黄公安的酒,把黄公安得罪了。”
  唐树刚拿着侯卫东的介绍信,一边走一边扇着,他坐回椅子上,压得椅子“吱”的一声,“刚才我去问了秦镇长,他让你十天以后再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青林山的酒规矩(3)
  侯卫东走出了镇政府办公室,心道:“怎么还得等十天?”尽管心里郁闷,他还是只能回到吴海县。
  与侯卫东为报到跑断腿不同,7月12r,张小佳就已经到沙州市园管所正式上班。
  沙州园管所是建委下面的一个事业单位,二级法人,主管沙州全市的园林绿化事业。小佳是园管所内勤,工作很轻闲,主要任务是守电话,接收文件,打印材料。
  当侯卫东还在家里等待着分配时,两人约定每天六点下班以后通一次电话。吴海县虽然属于沙州市,但是两地通话仍属于长途,贵得要死。园管所所长是个老节约,把电话的长途功能锁上了,所以只能由侯卫东给小佳打过来。每天一次的通话成了两人最快乐的时光,长途话费却让侯卫东老妈刘光芬恨得咬牙切齿。
  张小佳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主要原因是为了与侯卫东通电话。这却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园管所老所长对于自觉加班的张小佳很是满意。工作了一个星期,老所长就在办公会上大大地表扬了张小佳一次。
  快乐的通话时间持续到了8月4r。8月5r早上六点,侯卫东坐上了吴海县开往益杨县的早车。九点就赶到了益杨县,又换上了益杨县开往青杨镇的班车。十一点半,灰头灰脸地来到了青林镇政府。
  杨凤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瓜子,瓜子壳就放在报纸上,已有一大堆了。她看见侯卫东,脸上表情便生动起来,道:“今天你的运气好,赵书记刚刚从村里回来,还问了你的情况。”
  杨凤带着侯卫东上了二楼,二楼不过六七间房子。从牌子上可以看出来,青林镇政府领导都在这里办公。杨凤在一间没有牌子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道:“赵书记,侯卫东来报到了。”
  赵永胜穿着质地颇佳的灰s短袖,偏分头发,相貌气质与济道林倒有几分相似,只是皮肤更加黑黄。脸上还几粒黑痣,如北斗七星一般分布在脸上,让人一下就想起古文化的博大精神。他肚子凸得挺厉害,坐在沙发上如一座弥勒佛。他用钢笔在一份文件上写下了一行字,对杨凤道:“把这个拿给晁镇长,让他赶紧去办,不要耽误。”
  杨凤接过文件,急急地转身出去了。
  赵永胜这才抬起头来,对侯卫东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学的是法学专业。”侯卫东来青林镇之前,哥哥送了他一条红塔山,他就带了一包在身边。此时他见赵书记递烟,连忙取出打火机,给赵永胜点燃。
  赵永胜抽了一口烟,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的七星北斗格外显眼。这种静默给了侯卫东很大的威压。
  香烟袅袅,在屋内升起,快到屋顶之时,又散了开去。
  “经党委研究,决定让你到青林山去。青林政府在青林山上有一个工作组,负责独石村、尖山村、望r村三个村的工作。安顿好以后,再给你分配具体的工作。”
  侯卫东没有农村生活的经验,对于赵永胜的安排有些茫然。
  赵永胜道:“去年全县搞了并乡工作,山上的上青林乡与山下的下青林乡合并成了青林镇政府。青林山上有一个老场镇,是上青林乡政府的原驻地,住房条件比山下好得多,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侯卫东对青林山没有概念,不过既然来到了乡镇,他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当即表态道:“赵书记,我刚从学校毕业,对工作不熟悉,到了青林山上,我一定要多向老同志学习,踏踏实实工作,争取早r进入角s。”
  青林山的酒规矩(4)
  赵永胜将手放在将军肚上,道:“话说得不错,关键要肯实g。”
  青林镇这两年分配来了两名大学生了,一名叫做欧y林,表现还马虎。另一位叫苟林,他的角s意识迟迟没转换过来,总把自己当学生,无组织无纪律,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昨天还在分管副镇长晁杰办公室摔了杯子,赵永胜为此很是恼火,加上侄女的事没有办好,这让他憋着一肚子的鬼火。
  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道:“唐主任,你带侯卫东上山,让高乡长把住宿安排好。中午就在青林山上安排生活,让工作组的几个同志跟侯卫东见个面。”
  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松了一口气。
  侯卫东对黄公安和杨凤道:“黄公安,杨主任,我到上青林去了。”
  杨凤眼睛原本就小,此时笑成了一条缝,道:“侯卫东是正牌大学生,在基层锻炼几年就能提起来。以后当了官,要多关照杨大姐。”
  黄公安提起水壶,道:“侯小伙,整一口。下次到山上,我请你喝酒。”
  侯卫东充满豪气地喝了一大口,跟着唐树刚上山。一路上,唐树刚将青林镇的基本情况向侯卫东作了介绍。
  青林镇名字来源于这座青林山,1992年并乡以前,青林山的上面是上青林乡,山的下面是下青林乡。并乡以后,两个乡合成了青林镇。由于j通原因,新的青林镇政府坐落于山下,上青林乡政府大部分人员都下了山。山上就留了一个工作组,侯卫东成了工作组的一员。
  如今青林山上有独石、尖山和望r三个村,加上一个老场镇,合计七千多人。山上不通公路,只有一条机耕道通到独石村下面的林场,到青林场镇只能走山上的小道。
  上山的小道又侯卫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青林山看上去并不高,却是山势险峻。一路上,沿着青石板铺成了小道蜿蜒而上,大树遮住了天r,山水不断地从小沟里流过,清澈见底,触手凉快。
  在益杨读了四年书,同学们常说益杨无风景。此时爬上了青林山,侯卫东才知道,不是益杨无风景,而是同学们闭门自守,没有走到有风景的地方。
  唐树刚三十多岁月,肚子规模虽然不如赵永胜书记,却也不小。走这山路颇为费力,走一段要休息一会。他脱了上衣,一身厚实的肥r上全是汗水,颗颗如黄豆般大小。侯卫东年纪轻,在学校又喜欢锻炼,这点山路倒不在话下。走到高兴处,也学着唐树刚的样子把上衣脱掉,露出了一身结实肌r,如豹子一般充满着活力。
  半山坡,一个女子坐在石梯子上休息,看见了唐树刚,高兴地道:“总算遇到熟人了。”这人是青林山工作组的杨新春,得知侯卫东是大学生。她和苟林的表情差不多,道:“小侯是大学生,怎么分到了工作组?是吃错药了。”
  听到两次几乎相同的问话,侯卫东心里有了微微的异样,道:“这是组织安排。”
  唐树刚没有回答,只顾站在y凉处休息。
  杨新春抱怨道:“唐主任,前几天还有一家人被小流氓抢了,你给赵书记和秦镇长反映一下,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伙人抓起来。”
  唐树刚道:“镇里和派出所已经有安排,但是总得有个过程,这几天你下山进货得小心一些,最好多找几人一起。”
  爬上了山顶,景物为之一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顶平地,一块块的水田在y光下闪闪发亮,开阔而有气势。三人坐在山顶休息,山风拂来,神清气爽,杨新春从包里拿出了两瓶饮料,道:“唐主任,侯大学,你们喝饮料。”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青林山的酒规矩(5)
  一路上山,侯卫东已经从唐树刚三言两语中知道杨新春在广播站工作。她爱人下岗以后,与人合伙做生意亏本,欠了一p股债。她在青林山上的老场镇开了一个小副食店,赚些小钱补贴家用。
  唐树刚接过了饮料,道:“你这么辛苦地从山上将饮料背上来,我们不能白喝,按价算钱,反正我们也要买水喝。”杨新春故作客气地道:“喝两瓶饮料算什么?”唐树刚不由分说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钱,道:“我知道价钱,这是我们两人的,你收着,生意要算本钱,不能亏了你。”
  杨新春半推半就地接过了饮料钱,道:“中午到我家里吃饭,炖了一锅猪蹄子。”
  唐树刚喝了一口饮料,道:“改天到你家里来,侯大学第一次上山,安排在农经站接风。”
  青林老场镇是比下青林场镇更加小的场镇,不过镇里没有车辆经过,相较于下青林场镇,卫生条件要好得多。上青林山的接风宴设在青林场镇最好的餐馆,小馆子二楼上,几个没有穿上衣的年轻男子围在一起,每个人发三张牌,正在“诈金花”。这是益杨县很流行的游戏,或者说是一种老少皆宜的赌博方法。
  一个胡须深密的粗壮男子站在外面观点,见到唐树刚,大声嚷嚷道:“唐主任,怎么走得这么慢,肚子都贴到后背了。兄弟们,最后打一盘,准备吃饭。”大胡子和侯卫东握了握手,手掌厚实有力,道:“我叫李勇,农技站的,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打牌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大吼,道:“开牌。”传来两声报牌声:“顺子”、“金花”,几个人笑声、骂声响成一片。唐树刚在一旁道:“好了,过来吃饭,老子饿惨了。”
  几个打牌的人这才围了过来。
  唐树刚道:“这是新来的侯卫东侯大学,以后是工作组的一员,大家要好好敬一杯。”上青林山大学生稀少,所以唐树刚叫侯卫东为“侯大学”。这就如当年眼镜稀少之时,就叫戴眼镜的人为“眼镜”。
  “要得。”
  “坐在桌子再认识。”
  “侯大学酒量肯定不错。”
  精壮汉子们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桌边,一个胖女子两手轻松地提着一件啤酒上了楼,道:“只冻了两件啤酒,够不够。”大胡子李勇响亮地道:“八个人,两件怎么够,还要冻两件。”
  一桌刚好八人,两件四十八瓶,人平均就六瓶了,侯卫东暗自吃了一惊,“喝这么多?”
  众人坐下了,唐树刚一一介绍,八个人除了唐树刚以外,其余人都是青林工作组的:“农经站有二人,白春城和田福深,农技站有二人,李勇和段胖娃,广播站郑发明,派出所习昭勇。”
  农经站二人头发梳得油滑,皮肤如白领女人般细腻,一看就是长期坐办公室的。农技站和广播站的长着胡子拉碴的一张黑脸,野外工作痕迹明显。派出所民警三十多岁,留着短发,脸颊极瘦,长着一双鹰勾鼻子,目光炯炯有神。
  对于刚从学院毕业的侯卫东来说,这是一顿丰盛午餐,卤猪脚、炖全j、魔芋烧鸭子、爆炒腰花等等,满满一桌子。李勇用牙齿轻松咬开了啤酒盖,每人发了一瓶。唐树刚吃了几块腰花,放下筷子,道:“侯卫东到了青林山,以后就是同事了,第一杯酒,大家g了。”
  夏天气温高,第一杯酒解暑,满桌人将杯中酒喝了。
  侯卫东从山下青林政府出发时,十一点四十分,走了一个多小说,已过了中午一点。肚子饿,口亦渴,这一杯冰冻啤酒下肚,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舒畅起来。
  唐树刚眨着眼睛,笑眯眯地对侯卫东道:“青林山上有酒规矩,上山必须三圈酒,刚才大家陪你喝了一圈。”他给侯卫东倒了酒,道:“还有两圈酒。”
  这一群着上身的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r,如梁山好汉一般模样。侯卫东正在啃着肥厚香醇的猪手,见唐树刚倒了酒,连忙将猪手放在碗里,举起酒杯,道:“今天上了青林山,各位大哥这么热情,小弟很感动,我来敬酒。”
  派出所民警习昭勇道:“敬酒的规矩是每个人都要敬。”侯卫东豪气地道:“当然一个一个敬。”
  这一圈下来,侯卫东已经喝了十杯啤酒,青林山上的啤酒杯个x十足,640毫升的啤酒只能倒三杯,十杯酒就有接近三瓶多了。平常喝三瓶啤酒,倒没有问题,只是今天喝得太急,又是腹中空空,他有了酒意。
  等到侯卫东动了几筷子,习昭勇斜着眼睛就道:“侯大学是第一个到上青林山的大学生,我敬你一杯。”看到侯卫东稍有迟疑,习昭勇道:“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土八路。”
  侯卫东一饮而尽。
  习昭勇又对李勇道:“李大胡子,侯大学有文凭,三整两弄就要当领导,快点敬一杯,以后好提拔你。”李勇对这话很有些不满,道:“你这人也是,侯大学一直在喝酒,你让别个吃点菜,慌个,我们两人吹一瓶,你敢不敢?”
  习昭勇瞪了李勇一眼,道:“吹就吹,不吹是王八。”两人各自咬开了一瓶啤酒,仰着头,如放自来水一样,将整瓶啤酒倒进了肚子。
  唐树刚又对另外几人道:“你们懂不起嗦,主动敬侯大学,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得将第三圈走完。”
  又喝了六杯啤酒,侯卫东彻底醉了。他身体好,硬挺着,用手抓起那根未吃完的猪手,风卷残云般地啃得精光。
  李勇浑身大汗,一颗颗汗水从他肚皮上直接掉在地上,他见侯卫东喝得太多,就道:“酒就别敬了,划拳。”
  习昭勇一脸不耐烦,道:“划个锤子,和侯大学再整一杯。”侯卫东喝了不少酒,已经难以下咽了。他眼里的习昭勇总是皮笑r不笑的样子,于是拿了一瓶,道:“习公安,我们喝一杯。”
  喝下这杯酒以后,这顿午餐是如何结束,侯卫东一直回忆不起,只是听习昭勇后来说,他是被人拖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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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发配(1)
  侯卫东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抬头看到天边的云彩,火红一片,似乎将窗外的树叶都烧得燃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有些艰难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几乎就是坐在了垃圾堆里面。地上全是杂乱的物品,就如打了败仗匆匆撤走的营房,旧报纸、玻璃、谷草、竹片、挂历,占据在屋子最中央。
  侯卫东坐在竹制的沙发,发了一会呆,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沙发下面是厚厚一层的黑s老鼠屎,老鼠屎密集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啤酒也是酒,喝醉了,也是头痛欲裂,且腹胀如鼓。
  走进了里面房间,皮鞋踩在g燥的黑s老鼠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走在沙滩上一样。
  里间极为简陋,一张铺着稻草的床,一张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桌子,还有一张断了一枝腿的藤椅。墙上贴着一张八十年代的美女图,装腔作势,扭捏作态。
  侯卫东将美女图撕下来,扔到地上,他推了推关得死死的窗户,“嘎、嘎”响动之后,一株树叶繁芜的桉树鲜活地出现在窗前,在夕y照耀之下闪着略带着金s的光,格外有生气。
  窗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一座假山,还有些花草。只是假山上满是青苔和杂草,花草更被杂草所威胁,只是委屈地露出了点点颜容。这是一个原本还不错,可是已经如黄脸婆般被人抛弃的院落。
  青林山是一座最高海拔在九百米左右的大山,山上树林茂密,还有一些大树。当年大炼钢铁之时,沙州各地都上山砍大树,唯有青林山的大树绝大部分保留了下来。主要原因是青林山上的村民世世代代靠山吃山,对森林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当青林山下的公社官员带着民兵们准备到山上来伐木时,山上的村民全体动员,数千男女老幼,拿着锄头、扁担、大砍刀,还有打猎的老铳,公然与山下的公社官员对抗。
  这一次青林山公然对抗政府,可是县里的、公社的g部对山上强悍的村民有些顾忌,也不敢违了众意。虽然最后抓了几名带头的,到底没有敢强行将森林砍掉,青林山就有一片在沙州市保存最完好的森林。
  侯卫东昏头昏脑地走出了房门,他中午喝醉以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到这个房间里。这时他才看清楚,这是一幢四层楼房,和学校教学楼的格局相似。每一层十间房,有长长的外走廊,左端有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厕所。
  侯卫东视力极好,在门口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字,肠胃里马上就是一阵翻腾。他一阵小跑冲入了厕所,刚把头对准了坑位,就“哇、哇”一阵大吐。中午光顾着喝酒,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吐出来的东西尽是些汤汤水水,没有一点实在货。
  从厕所出来以后,又把脸凑向洗衣池上的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一会,这才感觉稍稍身体舒服一些。
  “这一层楼就只有两家人。”顺着走廊往回走,侯卫东惊异地发现,整整十间房子,加上自己,居然只有两间房子。而且唯一的邻居关着门,只见到窗前映着的灯光。
  试着拉了拉灯线,还好,贴在墙壁上的r光灯居然亮了。照得满屋的黑s老鼠屎格外刺眼,侯卫东站在屋中间,看着凌乱如垃圾堆的房间,不禁呆住了。
  有床,床上满是老鼠屎烂稻草,让人有床无法睡;有水,不过是走廊尽头的自来水,没有可以喝的开水;有电,除了一盏r光灯外,没有电视机、电风扇、电饭煲等任何电器;有垃圾,却没有任何扫帚、拖把等清洁工具;有肚子和满腹酒意,晚饭在何方却根本不知道。
  原来是发配(2)
  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一会,挂在树梢的太y渐渐沉没了。侯卫东感到格外的孤单,这是他到青林镇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大醉一场。然后被人如死狗一样丢在这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鬼地方,仿佛回到了80年代,他失魂落魄地想道:“这他妈的是什么事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青林山上也不相信眼泪。经过了一阵大吐,侯卫东肚子里已空无一物。空中飘来了阵阵回锅r的香味,而且是蒜苗炒回锅r,侯卫东甚至能够想象出半肥半瘦的r片在锅中嗞嗞作响的声音。
  受不了这个r香,侯卫东回到了房间。可是房间乱七八糟根本无法下脚,他心道:“世上没有神仙和救世主,只能自己救自己。”便果断地关上门,走向了陌生的上青林场镇。
  一条青石板路从小院大门延伸了出去,很有古香古s的韵味,沿街的房屋多是昏黄的白炽灯。也正因为有这些电灯,场镇才有现代文明的痕迹,“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解放前。”这是侯卫东的真实感受。
  此时正是吃晚饭时间,各家各户都飘起了饭菜的香味。这个香味如此诱人,让侯卫东不断地咽着口水。走着走着,想着沙州市的繁华大街,想着小佳的音容笑貌,他又伤感起来了,眼睛有些潮湿。
  转了一个弯,侯卫东认出了中午吃饭的餐馆。可是餐馆大门关得死死的,场镇上的人流只能让这家餐馆在中午营业,晚餐时间一律不营业。看到了这间餐馆,习昭勇、李勇、唐树刚、白春城、田福深等人的形象就在他的头脑里晃来晃去。
  这些人x格作风和沙州学院的教师同学大不一样,他琢磨道:“这个习昭勇很有些霸道,以后要和他保持些距离,观察观察再说。李勇是个粗人,田福深是个老实人,唐树刚是党政办主任,看来还有些威信,以后可以找机会和他接触。”
  又走了几十步,他看到了一名看上去老实巴j的中年人搬了一张藤椅,放在街道边,便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餐馆。”
  中年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这是啥时辰了,早就关门了。”青林老场平时很少有外人,中年人看着这人脸生得很,体格也颇为强壮。想着最近青林小道常有抢钱,便心生了警惕,道:“你是g啥子的,哪家的亲戚。”
  侯卫东在学院当过三年纠察队长,跟着胡处长也学了些察言观s的本领,见到中年人的神情,主动道:“我是青林镇政府驻青林山工作组的,今天刚来。”
  中年人将信将疑地道:“原来是政府的人,没得晚饭?你顺着这石板路走,石板路走完,就是青林小学,那里有杂货店和一个小馆子。”
  等到侯卫东走了,中年人把烟头往地下一扔,道:“想麻我,小子还嫩蒜。”他一溜烟地向着联防队员田大刀家里跑去。
  侯卫东顺着石板路来到了青林小学,果然有一个杂货铺还开着,杂货铺名字叫做“青林小学综合商店”。货物还算不错,里面有电饭煲、水瓶等r常用品,还有饼g、方便面等食品。
  柜台后面坐着有说有笑的两个女子,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二十多一点,年轻的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微胖,穿着一件连衣裙,样子颇为时尚,看起来和上青林山的人不太一样。这两个女子她们看着有陌生人进来,惊奇地抬起头来。
  侯卫东看了看,道:“买一个电饭煲。”
  四十多岁的女子站起身,取了一个电饭煲。电饭煲牌子不错,是广东爱德牌,这有些出乎侯卫东的意料。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原来是发配(3)
  一旁的年轻女子突然道:“你是侯卫东吧,听李勇说工作组要来一个大学生。”
  侯卫东见女子叫出了自己名字,很是惊奇,道:“我是侯卫东,才来的,你也是工作组的?以后多多关照。”从学校出来以后,多多关照已经说顺嘴了,见了这个女子,他还是顺口说了一句。
  “你是当官的,我们怎么能关照你。”年轻女子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青林小学铁校长的爱人,陈大姐。”
  陈大姐道:“我这里货很齐,生活用品都有,还要什么?”
  侯卫东道:“陈大姐,多亏商店没有关门,否则就惨了,晚上不知如何过夜。”
  陈大姐很忠厚地笑道:“都是一个场镇的,关了门,敲开就是了,你还要什么?”顺着货柜看过去,侯卫东指点着:“中华牙膏、牙刷,饭盒、方便面、筷子、还有水瓶,我都要。”
  年轻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工作组的,就在院子后面,等一会我去烧点开水,你过来打吧。”
  侯卫东正想问年轻女子的名字,门外传来了一声暴吼,“g什么的,身份证拿出来。”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人就是侯卫东问路的中年人。另一个是身体结实、满脸横r的年轻人,他手是提着一根警g,恶狠狠地道:“把身份证拿出来,检查身份证。”
  侯卫东解释道:“我是侯卫东,工作组的。”他见到来者并没有穿警服,就反问道:“你是g什么的,凭什么检查我?”
  “我是派出所的联防队员,老子有资格。”年轻人将警根的高压电打开,发出“啪、啪”的声音,道:“放老实点,工作组有几条红苕我还不认识。”
  柜台后的年轻女子道:“田大刀,他真是工作组的,才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
  田大刀斜着眼睛看了侯卫东一眼,疑惑地道:“侯卫东,怎么没有听习哥说起?”
  侯卫东初来青林,还摸不清水深水浅,道:“今天中午,习公安、李勇、唐树刚、田会计,白站长,我们几人一起吃的饭。我喝醉了,习公安也喝了不少。”
  听到侯卫东报了这些名字,田大刀也就相信了,他把警g挂在腰上,靠在货柜上,道:“怪不得习公安下午没有来,肯定喝醉了,你娃酒量还不错。”他又对年轻女子道:“池名商标,我弄了几个新碟子,美国大片,到我那里去看。”
  那女子叫池铭,田大刀总是叫他池名商标。池铭生气地道:“再这样乱喊我,我给你一菜刀,谁到你屋里看碟子。”
  那个中年人看到侯卫东真的是工作组的,尴尬地递了一根烟,露出讨好的笑容,道:“侯同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棒儿客,抽支烟,以后到家里来坐。”
  田大刀拍了拍中年人的肩头,道:“老田,不愧为治安积极分子,警惕x高。以后继续保持。”他接过老田的烟,啪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吐了一个烟圈,又道:“池名商标,这是美国的正宗片子,好看得很。”
  池铭不理他,站起身,道:“陈姐,我回去了。”又对侯卫东道:“我把火捅开,烧些开水,你等会拿水瓶来打。”
  池铭走了,田大刀也就走了。
  看着田大刀的背影,陈大姐低声道:“田大刀是派出所秦钢所长的侄儿,是个杂皮。他正在追求池铭,你少惹他,青林山上只有习公安才吼得住他。”
  陈大姐把商店门关了,帮着侯卫东将东西搬回到院子。此时,同一层楼的邻居依然关着门,陈大姐道:“那是高乡长的家。”
  侯卫东鼻子里似乎又回味起炒得极香的回锅r的味道。
  将杂物清除掉以后,侯卫东先将墙用g净扫把扫了一遍,将灰尘和蜘蛛网扫掉,又将满屋的老鼠屎扫g净,老鼠屎装了半桶,让他一阵恶心。随后用布拖帕将地拖了数遍,屋子里这才看起象些样子。
  忙完了活,侯卫东用新毛巾洗了脸,提着水瓶到后院。
  后院是一溜青瓦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左侧堆着些煤炭,煤炭旁边是烧煤的大灶。沙州地处天然气富余地区,吴海、益杨等县城里都是烧天然气,侯卫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烧煤炭的大灶了,大灶旁边,开着一个小门,里面洒出来点点灯光。
  侯卫东试着问了一句:“池铭在吗?”
  “进来吧。”
  屋子是典型的老房子,可以看到木头做的横梁。横梁在灯光下黑黝黝的,这是长期被油烟熏陶的结果。恍然间,侯卫东回忆起70年代初吴海县公安局的大食堂,也是这种格局。如今吴海县公安局的食堂已经变成了公安宾馆,这上青林乡的食堂依然保持着70年代的格局,整整落后二十年。
  “没有吃饭吧,这里有一份烧白。还有些剩饭,我给你炒个青菜,将就吃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上青林山,池铭的态度多多少少给了侯卫东一些温暖,他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道:“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本来就是工作组的伙食团,有啥子嘛。”池铭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上《情深深,雨蒙蒙》几个大字特别显眼。她没有百~万小!说,坐在油腻的方桌后面,打量着侯卫东,问道:“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到工作组来。”
  侯卫东听她话中有话,反问道:“工作组不好吗?”
  “青林镇政府是由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的。政府设在下青林乡,当官的、管事的和管钱的都集中在政府里。工作组都是年纪大的、管不了事的和不听话的。”
  侯卫东听闻此言,愣了一下。他心猛地沉了下来,香喷喷的烧白也就索然无味。他尽量让自己露出笑脸,可是他自己也能感受到笑容的僵硬,道:“平时在这里吃饭的人多不多?”
  池铭摇头道:“工作组的人,大部分家都在上青林山,自己做饭吃,只有二、三个人在这里吃饭。不过他们都找得到伙食,五天里倒有四天没有在这里吃饭。”
  “那就没有必要设一个伙食团。”
  “你才来,不熟悉情况,青林镇政府有两个炊事员编制。朱哥在青林镇政府伙食团上班,我就只有上山了,不煮饭,你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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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强盗(1)
  从伙食团出来,侯卫东胸口堵得慌。他坐在后院假山上,默默地梳理着思路。
  “原来我是被发配到工作组。我拿着人事局的介绍信来到了青林镇,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何会将我发配到上青林?难道我当初的选择错了?”
  一种被戏弄和被遗弃的感觉在侯卫东心中滋生。山蚊子块头十足,在黑夜中飞舞,发出“嗡、嗡”的轰炸机吼声。
  侯卫东给自己打气道:“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男子汉要有担当,遇到困难绝不能退缩。”
  一个女人从后院走过,她不经意间看到了坐在花台上的侯卫东,吓了一跳,道:“谁?”侯卫东站起身来,道:“我是青林政府的,今天才上山。”
  女人舒了一口气,“你是小侯吧。”
  “我是。”
  女人温和地道:“我们两家在一层楼上,以后就是邻居了,有空在家里来坐。”
  “哇,这位就是蒜苗回锅r的主人。”侯卫东对香味扑鼻的蒜苗回锅r特别有好感,客气地道:“以后要经常麻烦阿姨。”
  女子身边放着一个桶,将手c在腰上休息,“大学生硬是不一样,说话这么客气,我是高长江家里的,姓刘。”
  女人说话声音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侯卫东赶紧道:“刘阿姨,我帮你提桶。”
  “不用了,我洗了点衣服,拿到后面甩g了,不重。”
  “刘阿姨,我们是邻居了,就让小侯来提,别客气。”侯卫东不由分说地提着水瓶和胶桶,跟着刘阿姨上了二楼。刘阿姨空手上二楼都气喘吁吁,侯卫东心里有些纳闷:“听说乡镇领导待遇很不错,高长江当过乡长,难道连洗衣机都买不起?”
  把桶放在刘阿姨的门边,借着屋里的灯光,侯卫东这才看清了刘阿姨的相貌。她满脸纹路,皮肤蜡黄,头发花白,苍老得厉害。
  高长江并没有退休,按照益杨习惯,他的爱人一般要小上几岁,不过就是五十来岁。想到这一点,侯卫东吓了一跳,刘阿姨和母亲刘光芬年龄相仿,母亲看上去至少比刘阿姨年轻十到十五岁。
  站在门口客气了两句,侯卫东回到了寝室。经过一番打扫,这个一室一厅的寝室看上去顺眼多了。他取过才买的青林茶叶,用白瓷杯泡了热茶,就站在走廊上,欣赏起上青林山的夜s。
  客观地讲,这上青林山乡政府小楼修得还真不错。站在走廊上,视线极为开阔,视线尽头是一处“凹”形的山峰,几颗闪亮的星星就悬在山顶上。
  站在走廊上,品着味道还不错的青林茶,听着各种小虫胡乱地叫着。一股顺着山谷吹上来的山风,将树叶弄得哗哗直响,带来了一阵清凉。
  第二天,侯卫东起得很早,他在上青林老场镇走了一圈。清清楚楚地将老场镇看了个清楚,早上的上青林镇,比夜晚要可爱得多。有两家早餐店,东面一家是豆花馆子,西面是一家稀饭馒头店。侯卫东坐进了豆花馆子,豆花饭是益杨特有的早餐。一元钱一份,实惠而味美,是学生们和工薪阶层的最爱。
  上青林豆花馆只有四、五张桌子,一张长桌上放着一排佐料碗。有盐、味精、花椒粉、葱粒、蒜泥、红海椒、青海椒、豌豆粒、用花椒煮过的菜油等等,由着自己的口味进行组合。侯卫东自己动手调了小半碗作料,然后舀了一碗饭。
  豆花扎实细密,嫩而有劲,加上调料组合得好。侯卫东凶狠地吃了两大碗饭,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圈汗水。
  豆花馆子走进了两个人,瘦汉子热情地道:“高乡长,这么早就上山了。”他对着里屋喊道:“堂客,给高乡长打一盆水来,弄一块新毛巾。”。 书包网最好的网
  捉强盗(2)
  高长江是一位瘦高的黑汉子,两鬂花白,精神极好。当盆子端出来以后,他也不客气,就在街道旁洗了脸,擦汗水。
  坐下来以后,高长江道:“还是老一套,一人一碗豆花,二两酒,有没有卤菜或是蒸菜。”瘦汉子利索地盛豆花,又道:“昨天我卤了肥肠,香得很。”
  高长江点头道:“来,切三两。”金黄s的卤肥肠端上桌子,他对另一位面相严肃的汉子道:“秦所长,在上青林就数姚瘦子的井水最好,点的豆花也最绵扎。县委赵书记到了上青林,一定要到这里来吃这两样。”
  秦钢是青林镇派出所所长,去年底从益杨县公安局一科调到青林镇派出所。三十四岁,当一科副科长已有六年了,只是一科科长和他年龄相仿,占着位子,他始终升不上去。青林镇成立派出所之时,他便从局里调到了青林镇。他天生一副冷面孔,取过筷子,夹起一块卤肥肠,细细地品了一会,道:“不错。”
  两人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此时已知道高长江就是工作组的组长。只是刘阿姨的形象和高长江相差太大,很难重合在一起,他把瘦汉子招了过来,轻声道:“高乡长那一桌多少钱,我一起结了。”
  瘦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道:“十元钱。”
  侯卫东结账以后,瘦汉子就道:“高乡长,账已经结了。”
  高长江看了看侯卫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是侯卫东?”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摆了摆手,道:“你还没有领到工资,怎么能让你来付钱。姚瘦子,不能收他的钱,听到没有。”
  侯卫东连忙道:“高乡长,我先走了。”说完,就飞快地溜了。高长江站在小店旁,只见到侯卫东的背影,跺了跺脚,道:“这个娃儿,跑得倒快。”
  回到小楼,侯卫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整栋楼安静如昨夜。底楼有一间屋挂着工作组的牌子,却是铁将军把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池铭提着菜篮子从大门外进来,看见侯卫东,道:“今天不赶场,只有几家卖菜的,卖完了就要走。你如果要自己开伙就赶快去买,要到伙食团来吃,提前给我讲一声。”
  侯卫东犹豫了一下,心道:“在伙食团吃饭,十有就是我一人,孤男寡女长期在一起,肯定要被人说闲话。”打定了主意以后,道:“以后我还是自己开伙,但是今天我还不行。陈大姐的商店没有电炒锅,她今天去山下进货,晚上才能回来。”
  池铭道:“你还是找田秀影去买些饭票,哪一天不想煮饭,可以到伙食团来说。今天中午我做红烧r,你早点过来。”
  正说话间,高长江、秦钢、李勇就走了进来,高长江看到侯卫东站在底楼,道:“侯卫东,开会,你也来参加。”
  会议室就是底楼最左端,这是一个类似于课堂的会议室,唯一不同的就是讲桌变成了三张并在一起的桌子。高长江和秦钢相互推让了一番,高长江坐在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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