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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他么‘‘‘‘‘‘是,我恨!可我又怎能任由眼前这大好盛世,人间繁华转眼之间变为修罗地狱,乱世灾劫‘‘‘‘‘‘
望着宣武帝憔悴深倦的面容,心底一片锐利刺痛。
转身冲魏相施施然行了一礼,“民女见过魏相‘‘‘‘‘‘”
抬眸果见他瞳孔紧缩,神色严峻,唇角微牵,竟是一抹玩味笑意,“原来是慕家小姐,不知你在此是‘‘‘‘‘‘”
“民女替家父前来探视皇上,这便要回府去了‘‘‘‘‘‘”
“慢着!”魏相淡淡一笑,目光锋锐,上下肆意打量我,“如今为了盘查刺客,四处宫门,只怕‘‘‘‘‘‘慕小姐今天没法子出宫了,放心‘‘‘‘‘‘我会派人到汝南王府上说明一切,让你爹放心‘‘‘‘‘‘”
“魏岚你‘‘‘‘‘‘”宣武帝自身后挣扎着起身,猛地剧烈咳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忙转身替他捶背顺心,心下只觉一片寒意幽幽扩散开去。宣武帝一把收紧手指,狠狠捏住我的手腕,那双幽冷犀利的眸子此刻牢牢盯紧了我,目光深深,似有千言万语夹杂其中。
“皇上,皇上‘‘‘‘‘‘”李亭海焦灼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耳旁,声音渐渐近,转头看见他手上捏着一本册子,迈着纷沓细碎的脚步跑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塌前,“永安与徽州起兵‘‘‘‘‘‘反了‘‘‘‘‘‘”
“什么?!”宣武帝闻言肝胆俱裂,惊呼一声,一口鲜血直直喷出,似是再也支撑不住,病弱身躯软软瘫在了我身上,一时间俯身气喘吁吁,摇摇欲坠,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皇上‘‘‘‘‘‘”李亭海见状大急,以手撑地跪行上来,将宣武帝慢慢揽在怀中,面上悲恸,竟有眼泪滚滚而出。
我强自镇定,转头看向魏相,迎着他蔑然怨毒的目光,只觉浑身泛起冷意。
永安与徽州府尹上任之初皆受魏相嘉赏,于此时举兵谋反,分明受了魏相的指使。太子身受箭伤,此刻断然不能领兵,要想平定叛乱,唯有交出兵权。一旦兵权到了魏相手中,已然被他带兵软禁起来的太子定有性命之忧。储君之位动摇,兼之皇上受制,圣朝必定陷入大乱。
究竟应该怎样,才能扭转此刻这盘已经陷进了死路的棋局?
一时之间,心中有无数纷乱念头一闪而逝。殿内已是一片僵持的死寂,魏相只不说话,冷冷觑着我们三人,负手冷立,眸中有犀利的锋锐一掠而过,再无波澜。
一个突兀而现的念头令我心神俱震,转头决绝一跪,这一跪,便再没有任何路可以让我们回头。
就赌这一次罢,赌他那一句“可若是换做江山与你‘‘‘‘‘‘本王宁弃江山!”,我的生死祸福,从此便寄于你的身上,虽然将我拿来与权利相比,委实可笑,然而‘‘‘‘‘‘我选择信你,信你不曾骗我,信你说要我,生生世世也不放手‘‘‘‘‘‘我信你!
“皇上,永安与徽州之乱,有一人可领兵前往平叛!由他领兵,满朝上下,最为稳妥!”
“快说!”
“颀王殿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4)
魏相雍容一笑,徐徐走近榻前,面有得色,“这也是微臣的意思,皇上您看‘‘‘‘‘‘”
天色渐晚,内殿孤灯摇曳,黯淡灯影透过流苏纱壁在人脸上印下层层光晕,幽冷孤寂直入人心底。我秉烛站在宣武帝的榻前,怔忡低眸。
世事如棋,局局都是光怪陆离。宣武帝腹背受敌,别无他法,痛下一道圣旨,着令太子交出兵符,由颀王领兵南下平定叛乱,即刻起程。魏相终于得偿所愿,携御笔金册欣然离去,却在殿外设下重重禁卫把守,将仁熙殿围得个滴水不透。
夜色低沉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明。回想起之前宣武帝在下旨的一瞬间面若死灰,眼神空d迷离,陷入刹那呆滞。我看得怔住。
他以为自己已经输了,输得彻底。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他本不应当怀疑,却不得不时刻提防,小心翼翼,到头来,竟然还是失去一切,于是谁也不再相信,心如死水。
“清儿‘‘‘‘‘‘”我霍然转身,漓天颀自黑暗最深处缓缓走来,一身白衣修隽,举手投足间无不高贵冷漠,却俊美无俦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的脸停在与我相隔咫尺的地方,有男子气息微微拂过我的面颊,一片温热。我恍然,抬眸想给他一个笑容,却有泪水簌簌滑落面颊,动了动嘴唇,却原来早已经说不出话。
“清儿‘‘‘‘‘‘”他低低唤我,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手臂狠狠收紧,让我再也不能够呼吸。他就这样抱紧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让任何人将我夺去,口中犹自低喃,“清儿‘‘‘‘‘‘”
你是来带我离开么?带我离开这个牢笼,离开眼前的一切么?
突然,他拂袖一把将我推开,眉目霎时无情,白衣冷立,依然绝色清隽,眸中却已被残酷冷厉所覆盖,杀气瞬间弥漫四溢。
我含泪怔怔望他,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见他指清如玉的手中赫然捧起一方龙玺玉印,随即薄唇轻挑,绽开一抹冰寒笑容,“是你亲自将它推到本王手里,本王终于得到天下,得到一切‘‘‘‘‘‘”
“不‘‘‘‘‘‘”撕心裂肺的痛感瞬间袭上心头,我脱口惊叫出声。骇然睁大眼睛望向四周‘‘‘‘‘‘是梦,原来只是一个梦‘‘‘‘‘‘
“慕小姐,你没事吧?”蓦地抬眸,李亭海一脸忧心忡忡地站在我身前,面容苍白憔悴,亦是不堪重负的模样。
我猛然自椅上起身,紧紧望定了他,神色凛寒如雪,一字一字,清晰吐出,“李公公,请帮瑬云出宫!”
‘‘‘‘‘‘
“云儿你‘‘‘‘‘‘”汝南王自正厅奔出,见我一身粉色宫装侍女打扮立于檐下,玄色风帽将大半个面容隐去,雪色容颜冷峻肃杀,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时间紧迫,云儿长话短说‘‘‘‘‘‘魏相已反,将皇上与太子软禁于宫中。颀王领兵南下平定叛乱,他手上的五十万兵马暂时已对锦都构不成威胁,魏相所掌控的二十万京畿禁卫却是眼下最大的麻烦‘‘‘‘‘‘云儿想过了,不能硬拼,只可走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汝南王不解,面上透出忧色。
“是!请您密信大哥携几名身手敏捷的手下暗中将神策、京畿两军总统领掳劫,他们交出两军兵符,如若不从,以其家人相要挟,如若还要不从,唯有斩杀,携二人人头号令两军!我立即修书一封,着人暗中送往永平侯府上,请永平侯秦重帮忙,他常年在外领兵,手上定有不少能人异士,若能得他襄助,情势即有可能逆转‘‘‘‘‘‘”
“好!只是秦重那里‘‘‘‘‘‘”
“来不及想太多,瑬云唯有赌上一把,赌他心中尚对云儿有情‘‘‘‘‘‘”
骤然想起漓天颀,心中猛地一窒,一股冰冷酸涩直袭上胸口,牵动心底最薄弱的地方,百转千回。掌心狠狠攥紧,眼前一片恍惚,一切计划若是顺利,我们日后又将如何‘‘‘‘‘‘
汝南王长子慕瑬景乃是守卫玄畿宫的五万御林军总教头,武功绝世,名动京城。御林军虽然归宣武帝直接掌控,却轻易调动不得。如今尚有魏相的二十万禁卫军在后头虎视眈眈,御林军若有风吹草动,只怕皇上与太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爹,云儿还要尽快潜回宫中,此刻宫门,若是让守卫仁熙殿的禁卫士兵发现我已不在殿内,皇上与李公公恐将危险‘‘‘‘‘‘”
云开雾散却晴霁(1)
“三日‘‘‘‘‘‘三日后的子时便是你们动手的时刻,皇上将在子时之前于仁熙殿召见魏相‘‘‘‘‘‘以魏相之狡猾多疑,必定带兵进宫。擒贼需先擒王,瑬云与皇上会在内殿尽力将他拖住,至于外面‘‘‘‘‘‘就全靠爹你们了‘‘‘‘‘‘就算此次举事失败,瑬云也断然不会辱没汝南王的名声,请爹放心!”
夜幕渐沉,晶莹雪片絮絮直落,玄畿宫中万籁俱寂,皎皎深雪掩埋了一切,将这九重宫阙砌成了冰阶玉栏的世界。斜倚在窗下凝眸望向窗外风雪狂肆呼啸,心里头渐渐空落无着。夜色这样静好,大片浓黑透出青紫,宫阙高远无际,仿佛再看不到尽头。
山河永寂,百代千年。再巍峨尊贵的皇城,再坚如磐石的宫门,墙倾壁塌不过只在顷刻之间罢了。
“这场雪下了很久了‘‘‘‘‘‘”回眸,李亭海笼紧了貂绒衣袖轻轻走到我身边,一双倦怠眼眸死死盯向窗外,眸色深沉无波。走到了这一步,便是共同进退,生死相随的盟友了。如今无需多言,彼此都很明白,即将面对的会是些什么‘‘‘‘‘‘
“若是外头失败了‘‘‘‘‘‘”
“没有失败!自古反逆无赦,纵有百死,亦不能恕其罪,此乃天命所归!不许再在皇上面前提及这两个字了!”我转头厉声斥责。
李亭海望着我悚然动容,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有太多理由可以反驳我,却选择了沉默。失败或是成功,又岂能由我控制?此刻唯一能够做的,只有漫漫等待‘‘‘‘‘‘
心下黯然,却不由得自嘲一笑,苍白面颊浮起异样清辉,瞬间敛尽无痕。至少将他远远调离京城,避开了一切,不是么‘‘‘‘‘‘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至身受牵连,多好‘‘‘‘‘‘
李亭海见我抿唇莫名轻笑,惊鸿一瞥下侧目怔怔望向窗外,面上有淡淡惆怅轻笼,眸底再也不能平静。
以宣武帝的口吻拟定圣旨,抬头,李亭海已僵成了雪人,只见他惶然垂眸,口中低声喃喃,“这样‘‘‘‘‘‘能行么‘‘‘‘‘‘”
辗转一笑,打断他的惶惶之语,抬眸盯紧了他,“待到事成之后,皇上自然会治我个假传圣旨之罪,又与你何干?”
转头看向榻上痴傻木讷的宣武帝,目中无尽锋锐一闪而逝。他早已经万念俱灭,直与槁木死灰无异。
今夜一战,但看无常宿命,尘埃落定了谁‘‘‘‘‘‘
骄傲步伐沉沉踏近,我端坐在水墨丹青铺绘的素纱锦屏前温婉看向来人,唇边一点清丽笑容,炫惑了来人的眼瞳。皓腕凝雪,广袖添香,我微笑着轻轻拂过桌上一盘晶莹剔透的黑白子,有暗香淡淡溢出,“青山不厌千杯醉,眼前唯消一局棋‘‘‘‘‘‘皇上还在昏睡,与其空等着,魏相不如与我对弈一盘,权当指教晚辈,如何?”
魏相唇角微牵,绽开一抹深凉笑意,眸中却似鄙夷,冷冷拂袖落座。“皇上这么晚还召见我,不知有何要事?既然还在睡着,那我改日再来‘‘‘‘‘‘”
“既是这么晚召您前来,自然有要紧事,魏相难道就不想知道皇上的传位诏书上改写的是谁的名字?”
“诏书在哪儿?”魏岚吃了一惊,猛然迫视我,眸中一丝犀利杀意一掠而过,“快说!在那里?”
“魏相不必着急,您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不是么‘‘‘‘‘‘”
“哼!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含笑执起黑子从容落盘,开局落子天元,魏相见我直走攻势,唇角激起一抹讥诮,执起白子不屑落盘。一黑一白,一人割据一方,势均力敌。
耳畔更漏声声,时间一点一滴掠过,心神渐渐融进棋局,此间风云变幻,生杀予夺,外人无人能够懂得。子时未到,究竟能否改写眼前棋局,尚不得而知。
黑子以攻为守,白子以守为攻,大战一触即发,一场恶战就此开始。眼前似有狼烟滚滚,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两军瞬间对峙,浴血厮杀。双方各不相让,三十六计,计计精妙,直欲将对方入绝境。魏相步步紧,锋芒尽露,白子玉色凌厉,长驱直入,狠狠咬住黑子阵脚抵死不放。
抬眸,只见一旁的李亭海,额角已渗出微汗,怀中抱着的云尾拂尘簌簌抖栗,似是再也不敢观下去。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云开雾散却晴霁(2)
一盏茶的功夫,棋面犬牙交错,营垒方正,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然而懂棋之人一眼便能看出,白子已然占尽上风,掠夺大片阵地,黑子重重被困,唯有一丝生机尚未断绝。
“此时认输,为时未晚‘‘‘‘‘‘”魏相得意一笑,拈起一颗白子,砰然落盘。
执起黑子枕于颈项,凝思一会,终于摆上棋盘,唇角微扬,笑容如莲花绽放,“一局未了,胜负未分,魏相焉知黑子不能起死回生,反败为胜?”
“小儿狂妄,一会叫你输的心服口服!”
黑子转而奋力突围,张营砌垒,布阵行兵,一时风生水起,犹如神兵天助,渐渐突出重围。这一场劫,如生,则活;如死,则全军覆没‘‘‘‘‘‘亦如此刻殿内殿外,情势莫名,变幻诡谲。
子时更漏即将敲响,眼前再无一丝犹疑退缩,黑子连连攻掠,招招狠厉,局面形势霎时逆转,眼见白子渐渐落了下风,黑子却在此时异军突起,除了收复大片失地,更将白子狠狠上了一条绝境。最后一子犀利直落棋盘,白子再无任何反击之力,悻悻然落败‘‘‘‘‘‘
敛袖坐正,含笑望向魏相,白色衣袂素冷,飘飘然如遗世独立。“都道世事如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魏相何至于将自己弄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岚骇然一惊,面容扭曲,似是听出了些什么。
更漏呜咽,子时已到。远处宫门蓦地传来轰隆巨响,脚下大地隐隐颤抖。来了,终于等来了‘‘‘‘‘‘李亭海潸然动容,哽噎出声,颊上有泪水滚滚滴落。
魏岚大惊失色,猛地自椅上跳起,然而眼前有道白影比他更快,衣袂翻飞间,飘然若举。一道刺目剑光凌厉破空,转瞬之间横陈于他的颈项,白色广袖迎风,垂落一地绝色锋芒。
“魏相,得罪了‘‘‘‘‘‘”我反手持剑立于他身前,心中激荡万分。
“哼,你以为挟制了我,就能扭转这眼前的情势么?要知道此刻玄畿宫里遍布我的人,就算你杀了我,也逃不出眼前这道宫门,到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我扑哧轻笑出声,“难道您觉得方才的那声巨响是他们自作主张自己弄出来的么?”
“你‘‘‘‘‘‘”魏相霎时面色惨白,目中一片死灰。
“相爷,外头‘‘‘‘‘‘外头有大队人马攻了进来,很多都是自己人‘‘‘‘‘‘”一名带刀侍卫一身绒甲连滚带爬扑进殿门,面上惊恐交加,抬头看到眼前情景,更是骇得呆住。
“谁敢踏前一步,我立刻杀了他!”厉声呼斥下去,眸中冷厉骤然扫向随之奔涌而来的数名禁卫士兵,果然在他们脸上望见惊惧之色,一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个个举刀擎剑,一触即发,却谁都不敢再走上前来。
“你足不出宫,竟能调动我二十万京畿禁卫,为什么?!”魏相声色俱厉,面有不甘,似是完全不敢相信。
“瑬云一介女流,只不过想了一个不正派的点子‘‘‘‘‘‘着人暗中将两军统领掳劫,胁迫其交出兵符‘‘‘‘‘‘至于瑬云出没出宫,魏相您并没有看到,不是么?”面上露出嗜血笑容,一把攥紧剑柄,眸中杀气狠厉破空。
若不是你兴风作浪,我又何至于被宣武帝迫得男不男,女不女,到如今更加身不由己‘‘‘‘‘‘不杀你,怎解我心头之耻!我恨宣武帝,更恨你!
然而我却不能亲手杀你‘‘‘‘‘‘你是他嫡亲的舅父,是他血脉相通的亲人,我怎能不顾他的感受,怎能下得了手杀你,怎能?!
“栽在你姓项的手上,我魏岚死不瞑目!你别以为你已然赢了,你以为这局棋里就只有我一个么?哈哈哈‘‘‘‘‘‘我做鬼也不会让你安宁,我会笑着在阴间等你,等你很快下来陪我,到时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一起来陪我‘‘‘‘‘‘哈哈哈‘‘‘‘‘‘”魏相已然癫狂如魔,目色血红,笑声凄厉若狂,分外狰狞可怖。
我冷冷一笑,倾身在他颈边悄然耳语,再起身时果然见他怔在原地,面上再无一丝血色,容颜扭曲变形,凄厉痛叫出声,“不可能!不可能没有死!这绝不可能!狗皇帝,你竟如此对我,我要杀了你‘‘‘‘‘‘”
“噗”的一声,未及我回神,手中长剑骤地被人按住,更施力狠狠划过魏相颈间,有鲜血猛然溅上我雪白的衣襟,颊上亦染上点点猩红。
我霍然抬眸望向魏相,只见他手捂脖颈,腥热鲜血自他指间汩汩流出,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看我,目中既有不甘,更有强烈恨意,让我只觉遍体生寒。
不过片刻功夫,他已颓然倒地,浑身僵硬,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云开雾散却晴霁(3)
手腕一软,剑柄脱手,白光如练,哐啷坠地。我缓缓转过身去,呼吸浊重,眼底幽暗如晦。
琉璃灯火在他脸上映出影影绰绰浅色光影,照入他眼眸中,如霜似箭。宣武帝靠在椅旁,以手支撑虚弱身躯,面上犹有狠厉杀气尚未褪尽,先前一应木讷痴傻尽皆消失不见。
眼前,赫然还是当初那个盛气凌人,霸气狠绝的圣朝宣武皇帝。
“为人君者,最忌心软‘‘‘‘‘‘朕不杀他,日后必被他所杀!”犀利语气传入耳畔,让我霎时寒意彻骨,惶然咬紧牙关,再也无话可说。
一众人望见眼前血腥一幕,悚然惊呆,李亭海更是吓得蹲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宣武帝抬头与我相视,目中复杂莫名,隐隐有锋芒一掠而过。我却无惧抬眸回望他,面上同样冷漠肃杀,不曾眨一下眼睫。
先前那一刻,我想我是真的恨着,任由他扣住我的手腕,执着森寒剑锋狠狠划破魏岚的颈项。
只是那个时候,是我杀了他,抑或是宣武帝杀了他‘‘‘‘‘‘还有什么分别么‘‘‘‘‘‘
一声闷咳传至耳畔,宣武帝脸色雪清,冷汗如雨簌簌而下,撑在椅背上的手蓦地收紧,隐隐颤栗,似是强自压抑病痛。李亭海忙起身上前将他扶回榻上,方才挥手干练一剑,俨然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此刻再也无力支撑,猝然倾倒。
转身冷冷望向门前一众尚自惊惶呆怔的禁卫军,薄唇绽开一抹凌厉笑意,“你们还待如何?”
身后,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大半宫阙,随之而来的,是奇异如潮水般的声响。眼见援军即将攻到殿前,数十名禁卫军面面相觑,目中忧急,踌躇半晌,终于一一抛下手中兵刃,黑压压跪倒一片,刀剑铿锵声响霎时不绝于耳。
“小的们愿意誓死效忠皇上!”
清冷立于檐下,微微靠上朱红门栏。衣带临风,白衣若水,裙边袖角荡开层层波澜,衬得容颜清华出尘。抬眸望向渐渐近如潮水一般的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有刺目火光狠狠劈开天幕,映亮眼底冰寒胜雪。
眼角余光突然觉出殿旁转角有人影浮动,冷冷上前一步,厉声斥道,“是谁躲在哪里?还不出来!”
人影稍稍犹疑,良久,还是自转角步出,渐行渐近。魏皇后一身青衣曳地,鬓发高绾,容颜苍白,手执佛珠,口中喃喃,昂首从黑暗里缓缓走来。
心中一颤,忙不着声色,低眸颌首而笑,“皇后娘娘‘‘‘‘‘‘”
她不说话,脚步轻缓,淡淡走近,近到我能感觉有她的温凉气息拂过面颊,昔日那双霸气十足的凤眼,此刻牢牢盯紧了我,目中早已敛去一切,平静无波。
猛然间,她以纤长手指触碰我的面颊,指骨冰凉透心,颊上如被锋利芒刺悄然划过,瞬间凝冻无痕。
指尖再缩回时,霍然沾上一点刺目猩红,她低眸望向染血的玉指,唇角轻扬,绽开一抹诡异笑容,“很好‘‘‘‘‘‘很好‘‘‘‘‘‘”
“娘娘‘‘‘‘‘‘”我怔怔望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魏相的尸身已被一袭白布所覆盖,方才惨烈的一幕,早已如烟云逝。
她依旧抿紧了唇,低眸再瞧一眼指尖的猩红,青衣广袖如瀑垂落,霎时掩去一切。转身欲要离开,脚步却停了一停,侧首冷冷盯紧我,眸中清定,竟是什么心绪也瞧不出来,诡异莫名。
离去的刹那,我却分明在她眼底望见一抹幽暗光芒闪烁,似是早已d悉一切,端的让人只觉彻骨冰寒。
青衣萧索无情,带着烈焰焚身的伤痛与决绝,凄冷伶仃而去,渐渐消失在了苍茫白雪之中。
眼前一片模糊,铺天盖地的银白雪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惟觉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却有凛冽刺痛猛地袭上心头,黑暗瞬间袭来,身旁再无任何支撑‘‘‘‘‘‘
“瑬云姑娘‘‘‘‘‘‘”急迫忧切的嗓音,却深沉莫名,熟悉莫名。下一秒,我已倚进一个宽厚的胸膛。
缓缓抬头,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蓦地抽身挣脱开去,不期然自他眼中望见黯然失落眸光,我强自支撑,抬眸淡淡一笑,“秦公子,瑬云替皇上多谢你拼死救驾之恩‘‘‘‘‘‘”
敛襟盈盈拜倒,再抬头时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倒下去。昏迷前的一瞬,看见秦重惊呼一声,抢身上前将我一把扶住,揽在怀中,目中情意掠动,关切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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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疏迹远只香留(1)
曙光熹微,雪初霁晴。晨色透过茜影窗纱细密洒落在我脸上,长睫微颤,缓缓睁眼,勉强看清了眼前立着的一众人影。一丝倦怠笑容,凝在颊边,“你们都在‘‘‘‘‘‘”
“云儿,你觉得怎样?”汝南王亲自上前扶我坐起,突然抬袖替我拂开额前散发,眉目慈祥,举止温恭。我微微一愣,面上一红,忙侧头避开。
“这里是‘‘‘‘‘‘”转头望向四周精致摆设,心中略微起疑,难道我还在宫里么?
“瑬云姑娘,咱家这里给你跪下了‘‘‘‘‘‘”李亭海红着眼,疾步走上前来,俯身就要拜倒。
我大吃一惊,忙欲下床扶他,心口却在此时蓦地一痛,一股腥甜直冲上喉头,唇齿之间霎时溢满锈味血腥。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恍如梦境。魏相濒死的一幕猛然闪现在我脑中,那双恨意凛然的眼睛让我的脸色刷地惨白,胸中寒意陡生。
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挥剑划破他的颈项,任他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身上‘‘‘‘‘‘而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无动于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低声喃喃,面上依旧平静,眉睫低垂,掩去苦痛,“为什么?”
李亭海微一愣怔,抬头呆呆看我,以为我在问他,蹙眉答道,“若不是瑬云姑娘,皇上昨夜恐怕‘‘‘‘‘‘”
“别说了!”咬牙冷冷打断他,侧头避开一众目光。心上的疼痛仿佛比哪一次都重,伴着一股钻心蚀骨的冰寒之气,让我的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
从不曾真的想要夺他的性命,然而却还是身不由己。宣武帝,他将一切隐藏得太好,我从不知道他那痴傻木讷的表象下竟然隐藏着这般残暴的戾气,让我措手不及。
要怎样对漓天颀解释‘‘‘‘‘‘
心痛闭目,一时只觉万事皆休,满目成灰。
沉默,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锦绣枕上,清颜染雪。良久,终是轻轻开口,目色虚浮,淡淡落向远处,“皇上没事了吧?”
“皇上无甚大碍,在太医的照料下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李亭海转头望向汝南王及身边一众随侍,面带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汝南王本就极为擅长察言观色,见此情形,忙挥手遣散身边一干医侍随从,自己也静静退了出去。一室里瞬间便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皇上已经拟好了赐婚圣旨,此刻正按压在手上不放,就为了‘‘‘‘‘‘为了‘‘‘‘‘‘”
抬眸冷冷一笑,目中掠过苍凉酸楚,唇角浮起一丝鄙薄,“为了他的兵权,他的江山?!我当然懂‘‘‘‘‘‘他叫你来,不也仅仅是为了这层意思么,到头来,还是得由我来出面,为他取回所有‘‘‘‘‘‘酬劳便是我日后的幸福,不是么‘‘‘‘‘‘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过精细,把每个人都牵扯进去,却能让自己悠然置身事外,不愧为一朝君主,瑬云佩服之至‘‘‘‘‘‘”
犀利笑意渐渐绽放开来。明明刹那芳华,笑靥如花,却是玉颜冰色,悲烈决绝。看在李亭海眼里,不由得暗暗一颤,再也无言以对。
不日,漓天颀率领圣朝大军凯旋回京,五十万兵马悉数于城外八十里安营驻扎,等候朝中旨意。彼时,距离宫中那场惨烈的杀戮,已整整过去了一十五天。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情疏迹远只香留(2)
魏相既死,朝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昔日与其亲近之人无不人心惶惶,岌岌自危。想他尊荣显赫一世,乍一倒台,朝中一派亲信争相倒戈,纷纷向上呈递奏折,细数其往日罪状。
宣武帝于几日内连下数道圣旨,着令革去魏岚封爵,处死一应曾与其有密切往来之人,府中男女尽数发配沙场边疆,其余涉案人等或降职或圈禁,锦都内外,朝野上下,一时震慑非常。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朝中诸事渐渐安定下来,漓天颀出征战事顺利,凯旋回归。许是宣武帝动了恻隐之心,魏皇后与颀王妃虽为魏岚的近亲,却未受到牵连,一切名分待遇皆如平常不二。
谁也不曾想到,仿佛一夕之间,昔日耀眼宠冠的右相一族崩然倒塌,再也不复往昔光景。魏相之死,更被抹上几许神秘,宫内宫外,谁也不知他的死因究竟为何,而我,却将宫变过程悉数经历,乱于心中‘‘‘‘‘‘
幕帘轻启,我步下马车,依旧一身流岚色锦绣宫装,外罩云霞轻裘,额间缀以真珠华胜,鬓发轻绾,松松结成垂云髻,其余青丝如瀑飞泻,洒落肩头。面上未施粉黛,神情清冷,风拂衣袂飘飘,惹得身旁宫侍不时偷偷拿眼来觑。
转过太y池,渐渐行至十余丈高的勤政殿前,低头方欲拾阶而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高台之上立着一个人影。霍然抬眸望去,只见白玉长阶尽头,一人身着绚丽华衣,迎风凭栏而立,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看其妆扮,分明是后宫某个等级不弱的妃嫔。
身形站定,面上掠过一抹惊疑。若非宫女,后宫女子如何能够踏出六宫,来到这参政议政之地,此为后宫重罪,难道她竟全然不知?
抬头仔细看她面容,虽着华服,却鬓云乱洒,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对眼前来人似是毫无知觉。
侧目疑惑望向身旁宫人,待要询问,却见他骤然抬袖掩唇,目中惊恐。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道华光溢彩的身影刹那间竟飞出栏外,翩若轻云,直直坠落地面,瞬时香消玉殒,血溅五步。
我惊呆,眼见她闪电一般自绝于我面前,用了不过眨眼的时间。为何她会现身此地,如今终于有了解释。
这样一个耀如春华的女子,竟以这等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如花的生命,谁说后宫从来是不见血的杀场,她偏偏要以血为证。
身旁宫人哀叫一声软瘫在地上,“秦妃娘娘‘‘‘‘‘‘”
我依旧怔怔站着,望着她身躯下面渐渐溢出的鲜血洇过地上皑皑积雪,瞬间化为一地狰狞血水,凄厉刺痛了眼眸。
“大胆贱婢,竟敢污秽朝殿,来人!还不将这贱婢尸体速速拖走!”
霍然转身,魏皇后一身青衣冷冷立于身后,虽然衣袍素淡,却丝毫不掩其雍容华贵气度,国母仪态尽显。
“皇后娘娘‘‘‘‘‘‘”我喃喃开口,全然忘了下跪施礼,脑海里依然被方才那惨烈的一幕所充斥,心中激荡万分。
魏皇后淡淡走至我身边,一双凤目瞧着一众宫人忙碌清理面前方寸之地,冷冷启唇,“你无需害怕,这种事,后宫里头时有发生,你要习惯‘‘‘‘‘‘”
心内一凛,震惊侧眸望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将一名韶华女子的猝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她说我要习惯,是什么意思‘‘‘‘‘‘
“去吧,皇上还在凌元阁等着你,方才的一幕,你可以说‘‘‘‘‘‘亦可以不说,随你心意罢了‘‘‘‘‘‘本宫随后便会过去,毕竟是商议颀儿与你的婚事,有本宫在场,方能说得过去‘‘‘‘‘‘”
语毕,她再不看我一眼,转身冷冷离开。
呆呆踏上石阶,神思渐渐朦胧,心跳剧烈,冰冷一分一分加剧。脚步无比沉重,一下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无助到了极致,仿佛坠进一个弥天漩涡,再也不能回头。
就要去商议我与他的婚事,为何我始终都无法欣喜开怀?秦妃之死,难道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情疏迹远只香留(3)
淡淡檀香掠过鼻间,回眸望向皇后萧索背影,回味方才她说过的话,脸色愈显苍白,心内更加郁结不安。眼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一缕暗香犹在,似看不见的网,密密笼上心头。
正思虑间,耳畔听得一阵沉稳踏雪声响,抬眼望去,正见永平侯秦重一身乌衣劲裘,英姿飒爽,潇洒从勤政殿后转出,见我迎面自玉阶尽处缓缓步来,面上微一错愕,霎时红云密布,一时眸光尴尬竟不知该落往何处。
垂眸敛襟淡然行礼,秦重一愣,慌忙躬身想要扶我,一对星眸定定看向自己,满含深重情意。我微微一笑,身子不着痕迹向后避开,果见他黯然收手,退至一旁。
我深知他心意,面上却始终静如止水,“永平侯大喜‘‘‘‘‘‘”
“哪里,瑬云姑娘过奖了。能够为‘‘‘‘‘‘皇上效命,是在下的福气。日后姑娘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秦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闻声恍然而笑,叹了一叹,“侯爷言重了,瑬云不过草书一封,便得侯爷以命相拼,如此恩深情重,瑬云实在无以回报。先前在王府言辞曾有唐突之处,还望侯爷见谅‘‘‘‘‘‘”语毕敛眉深深一福,广袖垂落及地,皎洁如云。
语气疏离淡漠,听得秦重面上一片灰白,怔怔垂下目光,竟忘记以虚礼相待。
心头一时千丝万缕,再也不忍扰他心绪,微微颌首,侧身一言不发离去。一旁宫侍似是看出些什么,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惊恐,不时偷偷回头瞥他寂寥身形,唇角浮起戏颉笑意。
宫侍引我进了偏殿,宣武帝一身明黄服色,拥着团花锦被斜倚在软榻上,微闭了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低头刚要跪地,耳畔传来飘渺一声叹息,“免了,去坐着吧。”
身后立时便有青衣宫人抬来铁梨雕花木椅端正摆放于室中央,之后悉数退去,自始至终无一丝声息。我敛了敛心神,移步上前坐定。宣武帝依旧慵然躺着,沉睫不语。
“皇上,此物原封未动,完好无损,瑬云将它原物奉还。”低头,手心赫然摆着一枚雕工精细,华丽繁杂的四蝶纷飞鎏金钗,正是先前魏相率领禁军将宣武帝及太子软禁于宫中时,宣武帝趁隙在我发间所c之物。
宣武帝淡淡抬眸,目光扫过我手上,面色依然平静,只漫不经心道,“你留着戴罢,已经是无用的物件了,虽然如此,却也是历年的进贡,价值连城,当是朕给你的赏赐。”
语毕转头轻轻招手,李亭海忙迈着碎步走上前来,自我手中取过金钗,双手上下微一摆弄,瞬间竟自钗身拧出一张云纹金纸,纸上隐约可见累累黑字。想是当时情况危急之下宣武帝密下的一道暗旨,却被藏进这样一件不易觉察的物事当中,先前原以为能被我带出宫去,不想一起被魏相扣留,为怕让他觉出异样,也就只得再不提及。
李亭海转身将那云纹金纸投进熏炉,一道青烟腾起,那张暗旨霎时化为飘渺灰烬,一切如云消散。我冷冷望着眼前一幕,再不言语。之后,李亭海将金钗以细绢包好,连同一本绡金册一同放入我手中。
“去吧,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择日为颀儿册婚‘‘‘‘‘‘希望你再不会令朕失望‘‘‘‘‘‘”宣武帝抬眸犀利看我,又望了望我手上的绡金册,语重心长,意有所指。那灼人的目光迫人欲窒,叫我难以承受。
一直到步出殿门良久,也未见魏皇后再出现过,手中攥着绡金册,直觉心下一阵阵冷意不断袭上来,身子不禁微微颤抖。想到即将要见到他,一时悲喜交集。
倚靠在车窗边,淡淡望向幕帘外,巍峨宫阙沉默峙立眼前,殿宇深深,幻影重重,层层垒叠,苍凉犹如坟冢,就连那波光塔影的太y池,也不知埋葬了几重白骨。宫宇巍巍煊赫,内里端的荒凉如坟,若有来生,甘愿倾尽所有,只为远离这杀人犹噬骨的修罗道场。
终于远远离开九重宫禁,眼望宫外杳渺天空,满目粲然,这才是我梦想中的自由天地,然而身后的一切,又岂是简单一个驾车远去就能够躲避得开的?
脑中一边想着,渐渐阖目沉沉睡去。
梦中依稀还是孩童模样,傻傻依偎在舅舅的身旁仰望天空。云散,皓月繁星,我们一一看遍,那时从来不知忧愁苦痛是这样彻透人心。蓦然想起,如今独我一人,再也没有谁能陪我仰望蓝天,笑看云卷云舒。舅舅,晚儿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晚儿了‘‘‘‘‘‘
喉间低低一声哽咽,有滚烫泪水自颊边簌簌直落。梦里隐隐觉出有修长的指腹轻轻抚摩我的面颊,细心为我拭去泪痕,那道温暖掌心久久停留在我的额头鬓角,再也不舍得离开。
是谁‘‘‘‘‘‘在我最无助最彷徨最孤寂最脆弱的时候,给我如此炽热的安慰与依靠,让温暖湮灭悲伤‘‘‘‘‘‘是你么?书包网 。。
沧海月明珠有泪(1)
手上被谁轻轻握住,一股暖意直透心底,让我不能够拒绝。
朦胧中睁开眼睛,天地间霎时便只剩下那一张耀眼夺目的绝色容颜。漓天颀依旧一袭清冷白衣净若流水,外罩明光银甲,英气人。发浓如墨高高束起在脑后,修眉斜飞入鬓,迫人眸光深深凝视着我,只一眼望去,夺魂摄魄。他的眸底幽深,如一汪深潭,似要将我猛吸进去。这般强势霸道的目光,除了当今颀王,还能有谁。
墨瞳沉星,华光流转,我们久久相望。
面上淡淡笼上绯红,我愣愣看着他,心头剧跳,仿佛瞬间就要夺出胸膛。“王爷‘‘‘‘‘‘”
“梦见了什么?”他的薄唇轻启,绽开一抹笑意,让人不敢视。
闻言微微一愣,心底掠过一丝凄然,低眸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一个故人‘‘‘‘‘‘”转头望向四周,原来还坐在油壁轻车上。沿着幕帘缝隙望出去,帘外军旗猎猎招展,马鸣风啸,似是早已置身在了营地,只是方才睡得太熟,一时竟没能觉察得出车已停下。
漓天颀斜倚在车窗边上,意态慵然闲散,却侧目认真看我,似是以这般姿态一直等候着我直到醒来。
一股暖意自心底汩汩而出,触动心底一片柔软,感动之情霎时溢于言表。我望着他,怔怔开口,“为什么不一早叫醒我?”
“看你睡意正浓,一时不忍心,又见你在梦中流泪,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反倒把你弄醒了,是我太过笨手笨脚‘‘‘‘‘‘”
见他解释得如此小心翼翼,一时竟不能言语,只呆呆凝望着他,心中瞬间暖意融融。低头,一只手还紧紧被包裹在他的温暖掌心里,微微一愣,只觉周身充斥着淡淡暧昧气息,让我再不敢抬眸与他对视。
低低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我愈发觉得羞窘,耳后似火烧一般,慌乱羞涩顿时在我眼底眉梢萦回不去。
“带你去看样东西。”他不由分说拉起我,轻轻将我带下马车,一只手还牢牢攥紧我的,再也不肯松开。我一时愕然,被他牵了手径直带了出去。
漓天颀挽着我随我的步伐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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