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进那女人的心窝中去。那侍从打扮的女子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楚楚待要出手,早就扑救不及,却被她想出一个极好的主意来。当下施展身形扑落下去,惊虹在手,已向为首那男子劈落下去。乘那男子弯刀来格,银鞭甩出,将他手中女子卷落了过来。那帮马贼一阵惊呼,已见她轻轻松松抱着那女子退出包围圈外。
她正预备着一场大战,却听领头男子惊呼一声:“神仙姐姐!”已缓缓将面巾取落下来,竟赫然是那驯马的少年。
楚楚愣得一愣,果见他身下就是那匹黑马,还对她不住地低嘶,想靠过来。
她最是欢喜这匹神驹,当下先扑过去给了它一个响吻,顺势把那少年拉下马来,笑道:“小兄弟,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突厥汗王的眼皮底下做马贼。对了,刚才那女子说新可汗,莫不是图利可汗薨了?”她没有留意到那帮马贼都呆若木j,看着那少年驯服地靠在她身边。
那少年微微掠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道:“嗯,现在继位的是原来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骨咄禄子默矩。”
楚楚皱了皱眉道:“果然如此。”看着那倒在地下的女子,对少年附耳过去,如此这般把她的打算说了一番。
却见少年跳了起来,道:“什么?你打算冒充她?”
他褐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怎的,话语中好像带点忧伤,喃喃问道:“难道神仙姐姐,也想嫁给草原之王?”
楚楚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有个朋友被他抓走了,需要救他回来。眼下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你就听姐姐的话,把那女子和她的侍女送给我。”
少年点点头道:“既然是这样,我可以把她们的东西都送给你,还可以派人送你过去。但是,”
他琥珀色的眼珠哀伤地盯着她,道:“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姐姐你真的有把握从他手里救出人来?”
楚楚咬牙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少年看着她的神色,道:“这个人对姐姐很重要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姐姐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你。”
手轻轻回转,将她手里的女子接了过去,已往她伤口拍了下去。
只听那女子痛得嘶了一声,已幽幽醒转过来。楚楚仔细看她,虽然皮肤黛黑,倒也长得眉目如画,尤其那双大眼睛十分温柔,带着小鹿般的恬静。如今这双大眼睛正怯怯地盯着他们,身子直往后缩去。
楚楚对她温和地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向她看过来,扫见她身后少年那冷厉的眼色,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咬着嘴唇道:“阿南。”她的声音倒颇为动听,竟与楚楚有几分相似。
楚楚道:“阿南,如今你的小姐已经死了。你若是就这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我瞧着你们小姐对你很不好,不如让我来当你的小姐,顶替她嫁过去。我肯定会待你好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女子呆呆道:“我本来就是小姐的奴隶,小姐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见那少年秃鹫般的眼神盯过来,忙改口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姐了。”
她怀疑地看了楚楚一眼道:“不过我们小姐可是斯结部落最出名的美女,都蓝可汗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王。”
她的怀疑眼神在那女子微笑着掀开了面纱后转成了不能置信,那少年身后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楚楚感觉那叫阿南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低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好像神庙里的月之神?”
有更多的声音附和道:“真的很像阿,怪不得少主叫她神仙姐姐—”
少年脸色一冷,这些声音登时低了下去。只见那女子俯身在楚楚脚下道:“月之神,我愿意作你的仆人,请你赐给我幸福与光明!”
楚楚笑了起来,道:“我只听过有人说我是妖孽,还没被当作神仙过呢。”突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妙,笑道:“不过你跟着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得到草原上最尊贵的王。事不宜迟,我们早作准备吧。”
却见那少年已迅速将一个药丸拍入阿南口中,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这是我们的秘药,只要你好好跟着姐姐,我会准时派人给你送来解药。否则,你就会七窍流血,无比痛苦地死去。”
阿南困难地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楚楚第一次觉得这少年颇为狠辣,难怪他小小年纪,倒能统领一帮马贼。不过他对自己倒是一片拳拳之意,她也很愿意相信他。她看了看地上那女子褐色的眼睛,道:“这也难不住我,看来我要有新衣服穿了。”
楚楚到达突厥王庭的时候,发现竟是一派崴嵬壮观。在高原上,赫然挺立着一座气象雄伟的宫城。宫城规模宏大,略成长方形,分内外两城,平面均呈不规则的南北长方形,像个巨大的〃回〃字。内外城均有护城河,城池坚固险要,建有衙署、塔庙、街市。
内外城均系夯筑,其形制基本一致,即内城墙随着外城墙的曲直而曲直。内外城墙都有敌台、角楼和较密集的马面。外城还有曲折的瓮城,其北又有羊马城,城墙之外均绕以宽阔的护城壕、马面、敌台、角楼和瓮城等都使用了任木的做法。宫城规模之宏大、规划之周祥、防守之严密,都令楚楚大为意外。
楚楚一行被引入王城时,果如那少年所说,根本没有人在意小小的斯结部落,被拨入一个偏院中。等了几天,才听到有人召唤,说可汗召见所有来朝的部落。
待楚楚和阿南到达正殿时,已经人声鼎沸。原来突厥所辖部落甚众,独洛河(今蒙古国上拉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统(即回纥)、拔也古、覆罗等铁勒的大部落,另外还有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铁勒“诸姓”部落。突厥民风豪爽,宫内规矩也不严。只见殿中莺莺燕燕,不一而足。因为都是塞外民族,这些女子大都高挑健美,刚健婀娜,虽着胡服,大都刺绣精美,香氛扑鼻,宝石缨络,美不胜收。比较起来,楚楚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衣,实在单薄得可以。好在她也不过要一个留在这里的机会,所以她不慌不忙在角落里坐下,看着堂上争奇斗艳,感叹这骨咄禄子默矩果然艳福不浅。
谁知众人等了多时,美人的妆都几乎化掉,还没等到骨咄禄子默矩的身形。殿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叫苦声,很多人都懒懒地倚在座上。直到日上三竿,忽听有人报:“都蓝可汗驾到!”
便见所有的美人,精神都是一振。来不及摸出梳妆镜的,赶紧把头上发辫理了理。楚楚躲在角落,看到那彪悍的身影已在附离引导下,踱了进来。雕刻般的五官深罩寒霜,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冷冷的,在每个人面前划过,根本没人敢跟他正视,都缓缓垂下头去。楚楚暗叫可惜,刚才明明有几个服饰最为华贵的女子,虽然嚣张跋扈,倒别有一番热辣风情,被他这么一盯,什么风情都变成了木偶。
突觉那双蓝眼睛已在眼前停了很久。楚楚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只顾在那里看得不亦乐乎,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没有及时低下头去。好在她早在眼睛里覆上褐色镜片,再加上脸上的重重红纱,心想无论如何你也认不出我来。却见他冷面上浮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这是哪里的美人,还敢这么盯着本汗?”
旁边早有人道:“这是斯结部落头领之女阿伊丽。”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据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你们都可以把面纱取下来了。”
楚楚心想要是红娘在这里就好了。殿内顿时艳光四s,简直要叫人看花了眼。她们大都正值妙龄,皮肤都呈蜜色,五官深刻,眼睛尤为深邃。突然那双蓝眼睛又来到自己眼前,带着点诧异道:“你为什么不解?”
楚楚心里打鼓,心想万一要是有人认识那个阿伊丽,可是大大不妙。她主要对阿伊丽的容颜不大放心,觉得实在不够迷惑的本钱,所以没有易容成她的模样。百忙之中,倒叫她生出一点急智来,笑道:“斯结部落的女子,她的美丽只能给她的男人欣赏,大汗不知道吗?”
骨咄禄子默矩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居然是个勇敢的女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这么勇敢的女子,我以前也只看到过一次…………”
楚楚惊得心差点跳了出来,却见他怅惘地笑了一下,道:“当然你不是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叹了口气,忽然展颜笑道:“阿伊丽是吗?我很喜欢。你可以留下了。”
楚楚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心里不免把这笔帐重重记在杜长卿的名下。
恰似飞鸿踏雪泥(四)
她随即被引入一个较为宽敞的别殿安顿下来,还为她配备了十个侍卫和四个宫女。换了别人可能很高兴,楚楚却觉苦不堪言,那意味着一下子多了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以后要出去打探消息,也更为不易。
不过较为幸运的是骨咄禄子默矩没再来找她。她不敢轻举妄动,开始几天便整日呆在房中和阿南说话。原来突厥部落,至今仍有眷养奴隶的陋习,而且奴隶相当于货物,完全没有地位,甚至还可以被买卖,阿南便是给阿伊丽陪嫁的女奴。楚楚本来还在奇怪为何她只有一个女奴,却原来那阿伊丽生性擅妒,生怕美丽的女奴会被可汗看中,特意只挑了面容黛黑的阿南。在楚楚看来,主要还是因为阿南单纯,从来不多话,性格温驯可爱,连她也渐渐喜欢上她。既然在房中,她终于可以不必梳起突厥繁杂的发辫,也不用蒙着面纱,结果成天被阿南呆呆地盯着,她要是回看她一眼,就对她一个傻笑。幸好突厥宫中呈上的衣物,除了皮裘外,居然还有丝绸。一问随伺的宫女,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非常推崇汉学,连宫中殿宇,也是用汉文来命名。此际她居住的院落,便叫木兰轩。她每日里强自按捺住焦灼的心情,慢慢打听出王宫内建筑的大致方位,捱到第三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身着特意挑选的深色胡服,束紧了头发,避开侍卫和宫女,小心地行走到宫中。
王宫内守卫森严,楚楚在黑暗中,发现他们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岗。她借着夜色的掩护,把握时机,掠过了一座座妃嫔的院落,摸向天牢的方位。谁知探身下去,居然是一个诺大的花园。树木高耸,怪石嶙峋,根本摸不清方位,最后连方向都迷失了。楚楚只好跟着一条宫中河流走,突然前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连忙藏身暗处,向前一看,居然是熟人。分明是那美艳的忽兰公主,穿着她一贯标志性的红装,面上却掩不住淡淡的忧伤。时值深夜,不知她为何踯躅在这条小径上,还轻轻地叹着气。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也是上次见过的,提了一盏灯笼,柔声对她说:“王妃,我看大汗最近果然是太忙了,这么晚还在处理国事。这条是他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他分明确实还没回来安寝,不是歇息在哪个侧妃宫内。”
那忽兰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他没有宠幸哪个嫔妃,也未必见得他就把谁放在心上。前可汗去后,我本来暗暗高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谁知他虽然封了我为大妃,却从来匆匆来匆匆去,如今更是踪影难寻。想来他原本也只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多次维护他。这叫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那侍女柔声劝解道:“大家都说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志向高远,当然不会拘泥儿女之情。王妃这样待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天长日久,总有明白的时候。宫中眼下虽然封了多位侧妃,除了木兰轩的那位,都是大部落头领的女儿,也是个笼络的意思。而且从来也不见他对谁特别上心。奴婢听说有几个侧妃使了无数解数来求见大汗,结果他每日里就忙于国事,根本懒得看她们一眼,倒是可惜了她们那些金银珠宝。”
忽兰王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每次就你最会哄我开心。”
突然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她面上便一阵惊喜,果然见得骨咄禄子默矩满脸倦容,在几位附离簇拥下沿路而来。见得忽兰在路中,怔了一怔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那侍女早已俯身下去。
忽兰只顾瞧着他的面容,柔声道:“我想你。”声音百转千回,连楚楚也不由听得一阵酥软。
谁知那骨咄禄子默矩淡淡笑了一下,道:“王妃有心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无比困顿地道:“可惜这阵子太忙了,你也知道,大军折损不少,本王要处理很多事务,确实疏忽你了。”
忽兰听得这一句,愁容顿消,甜甜一笑,想了想才道:“都怨那个杜长卿,大汗为什么还不把他赐死?”
楚楚在暗处只听得心头一跳,耳朵几乎竖起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幸亏她及时醒悟,只发出轻轻一声。好在路上的人情绪非常投入,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他虽然害我大军无功而返,毕竟双方立场不同,情有可原。而且他确实是一代将才,如今中了奇毒,武功全失,不足为患。我实在爱惜他的才华,想让他为我所用,可惜他居然软硬不吃,至今不为所动。”言毕,更深深叹了口气。
忽兰瞧着他的倦容,大为心痛,道:“大汗不必烦恼。以大汗天纵英才,必能叫这南蛮心服口服。”又偷偷看了看他困顿的神色,施礼道:“大汗累了,早些休息吧。忽兰先回去了。”
楚楚见他们主仆离开,正在那里暗暗高兴杜长卿尚且安好,却听骨咄禄子默矩声音突然一凛道:“什么人在那里?可以出来了。”
楚楚叫苦不迭,想不到他耳力如此敏锐,只能怏怏从暗处站起,向他行了一个练过多时的宫礼。
骨咄禄子默矩没想到竟是个宫装女子,皱了皱眉头,端详了她半天,道:“这是………”
他身后一个年轻的亲卫哼了一声道:“就是那个斯结部落的阿伊丽,每日里神秘兮兮蒙着个面纱的那个。”
那亲卫想来极受宠爱,竟然嘲讽她道:“阿伊丽小姐除了欲擒故纵外,原来还会守株待兔。如今这王宫里可是太热闹了。”
骨咄禄子默矩笑着喝道:“黎阿木不要胡说。”他身后几个亲卫,都齐齐笑出了声。
楚楚又羞又恼,只觉一股热血上涌,恨意难销,把什么顾忌都抛到九霄云外,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宫里女人太多了,都只为了一个男人,就算使什么手段,也是天经地义。比如你们男人,为了博得提拔赏识,照样出尽八宝,不是同样的道理吗?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想了想又道:“横竖想看我这张脸罢了。既然大汗不介意,我也是无所谓的。”已伸手将面纱嗤地扯了下来,撕成碎片,转身离去。
却听他们齐齐低抽了一口气。随即自己便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拉回去,只听骨咄禄子默矩沉声对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道:“将灯笼举高些。我今晚到底看到了什么?”
楚楚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后悔莫及,但下巴已被他一把托起,只能任由他们把灯笼举近。只觉他们的目光灼灼盯在她的脸上,有人叹道:“原来真是有月之女神的。”
楚楚乘他发愣的当儿,一把打开他的手,还记得不能施展轻功,一溜烟往路上跑去。谁知紧接着就是个四叉路口,她一阵发愁,脚下不禁缓了一缓。
便听得骨咄禄子默矩在身后笑道:“什么月之女神,分明是只慌里慌张的小兔子,好像还迷了路。黎阿木,你负责送她回去吧。”
顿了一会儿又道:“更深夜凉,把这件披风赐给她吧。”
楚楚猜想这可能是难得的殊荣,但是她正在那里屈辱得咬牙切齿,索性昂着头随便选了一条路,拔腿就走。走了半晌,终于承认自己毕竟是迷路了。正在那里发呆,却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回头一看,竟是那叫黎阿木的少年一直跟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对她露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夫人的气可消了?”
楚楚心里恼他,高傲地抬起头欲走,谁知那少年居然向她行了一个礼,道:“夫人说的确实不错,大汗以下,男人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请恕黎阿木刚才冒犯了。”
楚楚心想,要是再拿乔,可是太小家子气了,当下愤愤地道:“只要你送我回木兰轩,我就当没这回事。”见他欲将一件皮裘递过来,厌恶地避开,道:“不要不要,我最烦这个。”
黎阿木闷笑了一声,便举步在前领路。两人一路无语,忽听他在前头说:“其实大汗对夫人还是另眼相看的,我还没看到大汗关心过哪个后妃的寒暖的。”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倒情愿没有。”见那少年诧异的目光投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连忙掩饰道:“我是说,大汗的心里从来只有天下的。”
黎阿木道:“以前是,但如果夫人肯用心,可能将来还会有别的。”
他居然开始游说她,可惜弄错了对象。楚楚打心眼里撇了撇嘴,道:“我从来不希罕求来的东西。”
黎阿木笑道:“夫人真是与众不同。”对她行了个礼道:“木兰轩已经到了。在下告辞了。”
顺手将那件披风递给向他行礼不迭的宫女,对她道:“大汗的赏赐,夫人是不能推辞的。黎阿木先告退了。”
楚楚瞧着宫女们十分恭谨地送他出去,十分纳闷,等她们回转以后问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宫女的态度更加恭敬,道:“黎阿木是与大汗从小一起长大的金刀护卫。恭喜夫人,奴婢还没有看到他送过什么妃嫔回来。”
楚楚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这么无礼。”
谁知宫女异口同声道:“黎阿木护卫对夫人的尊敬是奴婢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楚楚更加觉得没有话说,索性直直走向床榻道:“今晚我真是惊吓过度,阿南,快服侍我睡下吧。”
恰似飞鸿踏雪泥(五)
既然知道了杜长卿还活着,她放下大半的心,觉得自己沉冤得雪有望,第二日便向侍卫宫女转弯抹角地打听。他们的态度虽然极好,但只知道大汗抓住了一个大唐将军,根本无从打听关押在何处。楚楚心里叹气,想着肯定在天牢的某处,可惜摸不到。谁知有一日阿南居然捧来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突厥王宫的详图。
楚楚惊喜地道:“这是谁给的?”
阿南迷惘地道:“小姐不知道吗?这是大汗说小姐想要的。”
楚楚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总是我有用的。”
她将地图反复观看,直到烂熟于心,待到晚上,总算在上次的花园深处,寻得了天牢的确切位置。她在门口点燃了一支慕容府特产的迷香,待到守卫都昏睡过去,便循着地道走了进去。天牢内机关重重,破起来也颇费力气,进得几重,没有找到杜长卿。眼看迷香药效将过,她只能无功而返。
那日她正在房中愁肠百结,阿南蹑手蹑脚走进来,道:“阿烈少主让我送给小姐一样东西。”
阿烈正是那做马贼头子的少年。楚楚接过来打开重重包扎,却是一方锦帕。楚楚仔细一看,心下大喜,上面竟是天牢的机关详图。“
她喜不自胜,当晚便循旧路而去,这次果然顺利进到天牢深处,但是可惜居然没有发现杜长卿的身影。她无比沮丧地退出门外,谁知竟听到了黎阿木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散了解药进去。当下无可奈何,只能在另一方发出了声响,果然听得黎阿木厉声喝道:“什么人?”已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武功竟是不弱。见得是她,讶异道:“原来是夫人,你怎么………”眼珠转了几转。
却见一行人匆匆而来,楚楚一看便瞧见了骨咄禄子默矩的蓝眼睛,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垂下头去。却听他笑道:“这次不用摘面纱,我也知道就是那只小兔子。你怎么又恰巧在本王要去地方的路上?”
几个亲卫努力止住笑声。楚楚心里暗骂:明明是你每次都在我的路上。但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她只能悻悻然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那骨咄禄子默矩笑对四周道:“你们先退下去。”
楚楚心里大跳,心惊胆战地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杵在那里。却见他微笑对自己道:“这几日国事缠身,没空来找小兔子,你可是想我了?”
楚楚心想:这个人当真自恋得可以。谁知他居然执起她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她的面纱,看着她止不住苍白的面容,竟凑过来嬉笑道:“小兔子不是很胆大吗?怎么这会儿倒怕起我来了?”
便见他深刻的面容赫然印了下来。楚楚吓得几乎是本能地一转,那个吻便印在了她的面颊上。
夜色中只听他笑道:“原来小兔子这么害羞,简直不像突厥人了。”
楚楚吓得几乎魂魄出窍,他却已将高大的身躯俯过来,贴住她的身躯,笑道:“好香啊。这种香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楚楚突然醒起娘娘曾说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这可是突厥女子不常见的,这下差点肝胆俱裂,危急中突然想起红娘的爱情宝鉴,虽然不知此时是否管用,但不得不尝试一下,鼓起勇气瞪了他一样,眉毛一弯,嘴角嗔道:“大汗见过的女人多了,自然总是会觉得似曾相识。”
却见那双蓝眼睛凝视着她,微微含笑,宝光熠熠,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兔子吃醋了么?连吃醋的样子,也那么美呢。”
他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可惜太晚了。小兔子,还是叫黎阿木先送你回去。过几日我一定去找你。”
挥手招来了黎阿木。楚楚如蒙大赦,连忙向他行了个礼告退,觉得冷汗业已将罗衣浸透。两人又是一路无语走到木兰轩,她正要进去,却听他在身后道:“夫人在宫中,纵得大汗宠爱,举止也须谨慎。”
楚楚暗想又被当作送上门去了,她心中气苦,不由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便举步向内走去。
谁知黎阿木说得果然没错,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找上门了。楚楚方才起身,正在房中由阿南伺候着用餐,忽听侍卫传唤:“大妃驾到!”
楚楚瞧着自己披头散发,只着了件单衣,正犹豫着是否该整理一下仪容,却听那侍女熟悉的声音喝道:“这些奴才,不知道保护好夫人,都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便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日相处下来,俱已生出感情,急得她靴子也来不及踏上,便光着脚冲出门去。阿南急急赶在后面跟了出来。
见得院中端端正正坐着忽兰王妃,身侧站的也是熟人,正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侍女,她院中的侍卫和宫女都被押下,几个大汉围着他们执行g杖。宫女虽是草原女子,但久养在宫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已被打得皮开r绽,呻吟不迭。见她衣衫不整出现,忽兰王妃往她面上一瞄,目中冷厉之色大甚。
楚楚看得大怒,冲到一个宫女面前护住,道:“且慢,这是为什么?”
忽兰王妃对侍女微笑道:“含珠,你去把宫中的礼仪对夫人说说。”
那侍女应了一声,对楚楚道:“王宫中所有妃嫔,均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夫人前次擅往养心殿,这次又出现在濯政园附近,都是身边人教导无方之故。大妃掌管后宫,不得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夫人还是让开的好。”
楚楚见那宫女目中含泪,衣上血迹斑斑,大为怜惜,昂首道:“是我自己乱闯的,放了他们,要怪就怪我好了。”
只听忽兰王妃哧地笑了一声道:“斯结部落的女子,除了不懂规矩,原来还这么能逞强的。好,既然是你说的,却也简单,念你是大汗的女人,就挨十下鞭刑好了。”
楚楚往旁边一看,见站了个面目狰狞的铁塔大汗,手中皮鞭,油光发亮,粗可及腕,若是寻常女子,别说十鞭,就是一鞭,恐怕也抵受不住,连那唤含珠的女子,面色也白了一白。
见她犹豫,忽兰王妃微微笑道:“如今知道怕了么?”冷冷道:“给我继续。”
就听惨呼之声连连,将军府中,从未发生这种事情,楚楚眼看几个宫女已是晕了过去,再也看不下去,道:“都给我住手!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好了。”
众人眼见她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却偏偏别有一番威仪,皆不禁束手而立,那大汉满面犹疑之色。
忽兰王妃怒道:“你们没听见吗?还不给我好好教训一番!”
那大汉咬了咬牙,鞭子业已出手。楚楚只觉身上一激,痛彻心肺,自她出道以来,从来只有她打别人,几曾受过这种屈辱,但是此刻竟是不能不忍。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声。
她正在那里数鞭数,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鞭子便落在了她身上,痛得她惨呼一声。楚楚一看,竟是阿南,急得用手去推她,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谁知她任由皮鞭落在身上,只是紧紧抱住她,她毫无功夫,哪里挨得住,几下便昏厥过去,楚楚不料她竟如此忠心,一把将她压在身下。但觉身上是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只听忽兰王妃在那里哈哈大笑道:“她莫非是疯了?你们见过有人为了个奴隶成这个样子吗?”
恰似飞鸿踏雪泥(六)
忽听那大汉闷哼一声,被一支金箭s中心口,一头栽了出去,皮鞭断为两截。楚楚向上一看,竟是黎阿木手执铁弓,飞奔而至。看到这熟悉的金色箭羽,楚楚心里叹道:原来是他。那一霎那,杜少华浴血的身影浮现在面前,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把阿南抱在怀里。
忽兰王妃粉面一沉,道:“黎阿木,大汗虽然宠幸你,恕了你见礼之仪,却也容不得你这么放肆。来人,给我拿下!”吩咐左右道:“把这不要脸的斯结贱婢给我往死里打!”
只听一个威仪的声音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动手?”已是骨咄禄子默矩与众亲卫匆匆赶到,瞧见楚楚长发零乱披在身上,单衣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雪白的纤足踏在冰天雪地上,面上不禁浮过一阵痛色,道:“忽兰,何必这样狠心?你这样还配做一宫之主吗?”
忽兰颤声道:“大汗,我为你出生入死多年,今日就为了一个狐媚的斯结贱婢,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损害我大妃的颜面?是她自己情愿替他们来挨鞭子的,怪得谁来?难道宫中从此就可以没有规矩了么?”
骨咄禄子默矩冷冷叫左右呈上一物,却是一块金腰牌,递到楚楚手中,道:“大汗赐阿伊丽夫人御赐金牌,从此可以在宫中随意行走。”
楚楚紧紧握住了这块梦寐以求的令牌,看着他满面关切之色望来。
若是一般的女子应该如何,感激涕零吗?
忽兰大笑道:“好!好!多年恩情,竟然比不上几面之缘么?”突然夺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弯刀,就往心口扎去!幸而含珠死命拖住。骨咄禄子默矩一把夺下来,叹道:“你又何苦?”
他回头看了看楚楚,忍住怜惜,淡淡道:“阿伊丽,你又何苦为了几个奴婢,把大妃气成这样?”
楚楚哪里知道他的帝王之道,自有为难之处,她只觉龌龊难挡,在地上勉力支撑起来,抱起阿南就往屋里走,边走边道:“你们当奴婢不是人,我却把他们都当作亲人。你的人我管不了,我的人,只要我不死,就由不得你们糟踏。”
骨咄禄子默矩自登汗位,从未在人前受过这种抢白,俊面已是一怒,却见雪地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分外疲倦,道:“忽兰,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忽兰正欲争辩,被他冷冷的目光一闪,觉得一阵寒意,再也不敢多言。
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把这几个侍卫宫女扶到医馆里去。”
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竟只能长叹一声,道:“黎阿木,如今也只有你能近得了她,选最好的药材给她送去吧。她这个性子……………”
楚楚站立铜镜前,望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痛得低嘶出声,喃喃道:“冲动是魔鬼………”
那个叫黎阿木的少年,被她一气之下轰了出去。
骨咄禄子默矩送过来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丢出门外。
可如今,阿南虽然服下灵药,仍然昏迷不醒,她纵然有疗伤圣手,怎么对自己上下其手?
她想了想,只好慢慢打开门,侧耳听门外的动静。更深露重,木兰轩中一片寂静,看来那些骨咄禄子默矩后来派来的侍卫宫女,确实都被她轰走了………
哎,他们怎么这么听话呢?楚楚正在懊恼,突然就看到月光下,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默默立在院中,与她双目对视,给了她一个微微的笑容。
突厥的冬夜,还真不是普通的寒冷…………他想必在那里站了很久,高挺的鼻子和清秀的脸,都冻成通红之色,手里还牢牢端着一个药箱。
这一刻,所有的国愁家恨,仿佛都变得离楚楚很远。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直直地向那少年走去,他的年纪,恐怕比少华还要小—
见她走下来,他立即身形一动,半拉半拖将她小心翼翼扶回房内,然后默默准备向外走去。突然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已将他衣袖拉住。
他有点不敢去看那张美绝人寰的脸,突然她三下两下,便把自己衣裳解开。
那简直用最美的白玉雕成的身体,只裹了件极薄的红色内衣。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少年只觉得一阵火从心头窜起。他用残存的理智哑声道:“夫人…………”
谁知她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伤在背上没办法上药,阿南又没醒………你少愣着了,还不赶快,我都快痛死了。”
想了想又道:“小心点,可别留下疤痕。”
便见她一头栽在床上,毫无瑕疵的美背,就这么露在他面前。
要是别人,他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或者嘲笑一通。突厥王宫内,谁不知道黎阿木护卫的嘴,是最犀利的?但是换成是她……………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他却很确定的知道,她其实最单纯,根本不知道这还有另外一层暧昧。他的额角已渐渐渗出汗来。
见他不动,她恼怒地侧过头来,美丽的褐色眼睛闪阿闪,就快要骂出声来了。
她不知道她有多美吗?简直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他早已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正要去开药箱,她递给他一个小瓶道:“用这个。”
他默默地将瓶中的膏药涂上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的肌肤,一阵淡淡的香味萦绕鼻边,不知是她的香味,还是膏药的香味。
这时候,从小修习的内功心法终于发挥作用,他虽然热汗溢湿内衫,手却依然沉稳。
她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头渐渐垂下,慢慢地沉入梦乡。
不知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少年觉得他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来拉过床上的锦被,盖住面前的天姿国色。
简直有点羡慕这床被子………
少年微微笑起来,头脑却已清醒,站起来向外走,心里想着:可不能再让她授人把柄了。
门外…………他遽然停步,却见月色笼罩下,骨咄禄子默矩独自负手站在院中。
他的肩头,分明是浅浅的一层雪。
曾几何时,一贯冷血无情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会这样等在一个女人的院中,连门也不敢进去?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突然对他最尊敬的大汗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大汗此时才发现他出门来,连问:“她敷药了么?”
他点了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见少年注视他,连忙掩饰道:“我真怕后宫里出什么乱子。………我们走吧。”
少年如往常一样,静静跟在他的身后。两人都不说话,心里却明白,有什么,已经变了。
等到阿南能够起身的时候,楚楚的伤已经痊愈了。她仅着内衣,扭来扭去想在铜镜中看清楚自己,可惜总是不能够,急得连连问坐在一旁的阿南和黎阿木:“怎么样?真的没有疤痕?”
久以习惯楚楚的惊世骇俗的阿南,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他倒是一贯的沉静,据说,他从小修习雪山老人的寒冰功,是不会动儿女之情的,难怪大汗放心把他留在这里,他每天都呆在这里,简直成了木兰轩的总管。确实,修为还是挺不错的。
你看他微微笑,稳如磐石,道:“夫人的灵药,确是突厥王宫内无可比肩的。”
楚楚本待得意地一笑,突然发现,自己的爱美之心,只恐漏了个很大的破绽,连忙掩饰道:“这是一个高人所赠,他说过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会有无妄之灾,你们都要给我保密阿。”
两人的性子,她如今也摸透了几分,最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果然两人都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她笑嘻嘻地由阿南帮她套上一件红色胡服,梳起发辫,将龙眼大的珍珠系在辩尾。也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是怎么想的,后来送来的衣物,都是极其鲜艳的红色,刺绣繁复,缀着精致的珠花晶片。据说红色是忽兰大妃最喜爱的颜色,宫中皆都避讳不着,那他是什么意思?打算把她放在火中烤吗?
若是一个寻常的妃嫔,肯定知道韬光养晦,但若是慕容楚楚,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能穿?哼,我偏要气死你。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还别说,一样的红装,套在自己身上就是艳光夺目,美不胜收。
她在镜前自鸣得意毕,笑着对两人眨了眨眼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为什么不到处走走?”
恰似飞鸿踏雪泥(七)
于是木兰轩浩浩荡荡地涌出了一众人。自从此事发生过,骨咄禄子默矩遣来的侍卫和宫女,数量是王宫中一等一的。
头一个,就要从忽兰王妃的中宫走过。据说骨咄禄子默矩免了她的见礼之仪。她望着身侧的黎阿木,据说他也是不需要向大汗以外的任何人行礼的,那他对自己为什么礼数这么周全?多日朝夕相处下来,她差点忘记他是她的杀夫仇人。
不过以九爹爹的回春手,加上碧玉丹,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两个少年,年纪都比她还小,性格却都是一样的沉稳。黎阿木在她身边的时候,经常让她想起杜少华。
就冲着他,也该救出杜长卿不是?
唉,好怀念他的粥。楚楚思及此不由得大为郁闷。也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中宫中居然静悄悄的,门口的侍卫,调教得真不错,简直可算得上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不过她相信,肯定会有消息马上传到忽兰王妃的耳朵里。
想起她气得煞白的脸,她立即乐得飞飞的。眼前已来到宫墙边,远望去,雪峰巍峨,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心驰神往,拔腿就跨过宫门。门口宫卫急急拦住,道:“夫人,你不可以出宫的。”
她哪里肯听,推了身旁的黎阿木一把。果然少年面无表情对宫卫道:“且随夫人高兴,有什么事,自由我担承。”
于是一行人兴冲冲一拥而出。这些内廷宫女,不知有多久没跨出这道大门了。
以大阿尔泰山和哈密以东的山脉为标志,东突厥与西突厥唇齿相依,遥遥相对。东突厥王宫建在鄂尔浑河上游、哈拉和林附近,在宫城深处。楚楚一行,来到宫城的最高处,在那里,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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