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胖呆了呆,指了那明珠道:“陛下之意,是说楚楚将这几粒明珠,分别赠给了刚才这几个人,而且他们还找到了陛下这里?”
女帝笑道:“看来林爱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既然你承认是你家之物,就将这几粒明珠连同其主人带回去罢,如何?”
林小胖这才省起,忙向杜长卿看了一眼,但见其面色冷峻无比,吓了一大跳,连连推辞道:“这个尚待商榷,尚待商榷。”突然皱眉道:“咦,修罗门主楚天行,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猛然醒起:这不是前些日子闯神仙居夜会楚楚的白衣少年么?看来此事竟然并非空x来风,后面方要吐出的那几句拒绝之语,顿卡在了喉中。
女帝察言观色,早明白几分,立笑道:“林爱卿都想起来了么?”
突听杜长卿朗声道:“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及母亲禀报,萧宁远强闯民宅,挟持我妻,索明珠。臣弟少华迫于无奈,只得将明珠奉上。此事有护国公与神仙居众人为证,正要请陛下为臣等讨回公道!”言毕,将下摆一掀,已半跪于阶前。
何处西南待好风(三)
林小胖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挟持?”望向赵昊元,后者却微微一笑,避开她的眼去。
女帝哪料得此变,怔在那里,已听李国良出列道:“启禀陛下,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若请慕容姑娘上得殿来,自然立见分晓。”
女帝大松了口气,忙笑道:“李爱卿所言甚是,来人,速传慕容楚楚进见!”
少顷,听得殿外有银铃般声音响起,低低道:“臣女慕容楚楚,领旨见驾!”
女帝瞧着林小胖,道:“可算来了。朕要好好瞧瞧,林爱卿的女儿是否是越来越颠倒众生了。”
林小胖打了哈哈道:“惭愧,惭愧!”旁边柳清影已笑道:“凤凰将军何必过谦,从来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下林小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讪讪一笑。好在内侍业已将人引入,殿内众人,虽早领教过慕容府千金的千娇百媚,倒都存了与女帝同样的心思,都睁大眼睛,向来人望去。
楚楚战战兢兢,硬着头皮,步过玉阶仪仗,在心中不住打鼓。御香袅袅,更叫她觉得头昏脑胀,恨不能肋生双翼,立飞出紫宸殿去。她此番来得匆忙,又故意为之,众人但见其云鬓上并无半点珠花,只斜c了几根简朴的玉簪固定,左右一对四蝶银步摇,虽然精巧,并不华贵人。身上大袖衫裙,是一种浅似无色的淡绿,连同纱罗披帛亦作浅银色,素净已极,与前番大不相同。但眉若远黛,意态娴雅,玉容半掩,犹翩然若仙。女帝也看得呆住,见她上前来娇怯怯叩问圣安,面上不施脂粉,一样艳光不可视,不觉叹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楚楚莫怕,朕唤你前来,别无它意,只问你一句:这三颗明珠,是否是你作为信物,亲手赠与他人,以结秦晋之好?”
楚楚心里剧烈一跳,满面飞红,哪里敢抬起头来,忙向杜长卿望去,但见他清俊的面上虽毫无表情,但那森然寒气,透骨而来,叫她立生生打了个寒噤,慌不择口道:“陛下,臣女并不知此事。”
杜长卿直直盯着玉阶,并未有半丝改变,楚楚却觉得压力顿松,方吐得一口气,已听女帝笑道:“楚楚,你抬头来看,他们又是何人?”
楚楚心中大震,不得不抬起头来,见得御前早站了三个少年,皆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她本不敢多看,却被一道清澈的目光吸引过去,待见到那张清恬的面容,不觉失声道:“涵真?”少年目光如水,对她脉脉一笑。
女帝轻笑出声,道:“这下不用问了。男女之间,小吵小闹,在所难免,来时激烈,去又如云烟。如今水落石出,要恭喜林爱卿了。长卿,看来你又多了三个兄弟。”
林小胖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杜长卿冷冷道:“只恐怕长卿没那么好的福分。”
众人都是一呆,见得楚楚一个哆嗦,跟在其后嗫嚅道:“臣女听长卿的。”
女帝凤目顿冷,脸色一沉,森然道:“长卿,明珠既然无误,将军府就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这几位都是一时俊彦,肯作侍夫,朕都替他们觉得委屈。朕答应他们,此事属实,便予以赐婚。长卿还要执意为难么?”
林小胖倒吸一口冷气,见杜长卿神色不变,淡淡道:“臣的意思,早在与楚楚大婚之日,便说得明明白白。”
林小胖差点跺脚,见女帝不怒反笑,冷冷道:“杜太傅,看来你居然要抗旨!朕之言,就是金科玉律,你如此犯上,果然不畏死么?”
杜长卿徐徐将顶上笼冠取下,置于阶前,女帝气得浑身颤抖,扬声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取鸩酒来!”
林小胖一个激灵,见得柳清影面色苍白,犹豫再三,才颤巍巍奉上一个刻花赤金盘。其上端放了一壶一杯,都作錾花八宝双凤样式,杯中满盛琥珀色的y体。女帝将手一挥,此物便捧到了杜长卿面前。
杜长卿只横了那酒壶一眼,毫无惧色,突然便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金杯,一饮而尽。众人失声惊呼,但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转瞬便扑到他身边,满面泪痕,也不多话,立斟过一杯,仰面吞下。
林小胖差点就摇摇欲坠,见杜长卿痴痴望着爱女,一言不发。后者突然猛烈呛了几下,顾不得涕泪纵横,抬头去看女帝,狐疑道:“酸的……………是醋?”
女帝哈哈大笑,突然立起,离了金銮,缓步走到杜长卿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其躬下身来,对杜长卿兜头便是拱手一礼。
杜长卿哪里敢受,急急跃起托住,颤声道:“陛下折杀微臣了!”连连叩首不止。
女帝敛容道:“长卿,朕哪里是在拜你,朕拜的,是大唐的锦绣江山。长卿,你是大唐栋梁,朕视你如子,本不该为难你。你不愿与人分享挚爱,也没有错,只可惜你之所爱,也是他人之不可取代。若能以一段良缘,成全天下的长治久安,别说是一拜,就算要朕的项上头颅,朕也在所不惜!”
杜长卿低声道:“臣受教。其实适才我妻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也让长卿想通了,只要她真心待我,她喜欢的,就由她去吧。”
女帝含笑颔首,旁边林小胖总算缓过神来,叫道:“果然是帝王家,端的是好手段,倒让微臣这颗心就差点跳出来!”
女帝亲手将杜长卿扶起,横了她一眼道:“嘿,你还好意思说?你倒是一下子又添了三个俊俏女婿,倒叫朕在这里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我看楚楚毕竟年幼,要学到你一半的本事,哪会惹出今日之事?”
赵昊元含笑望着林小胖,果见她立摆出一副“我没有听到”的架势,向那三位少年人仔细望去,看了又看,眉开眼笑道:“红娘这次一准欢喜,这么英俊的少年,岂是随便能得到的?尤其是这玉修罗,难怪叫小昼喜欢,还真有点昔日小昼的几分影子。”
女帝回到金銮,笑道:“既然你喜欢,就再好不过。这几位都是一方雄主,更不要提萧盟主是武林至尊,可不能太委屈了。你就命你女儿准备一下,即刻前往扬州求亲!”
楚楚犹如被惊雷击中,浑身瑟瑟,颤声道:“求亲?”忍不住向旁望去,正遇上那凤眼瞟将过来,目中虽然无波,却让她顿觉心神剧震,遍体生寒。
何处西南待好风(四)
女帝含笑道:“好了,总算成全了又一段风流佳话,你这个凤凰将军…………………”将龙袍一挥,道:“退朝!”
林小胖赶紧上前帮爱女试去泪水,扶她率先离去。赵昊元走在其后,将地上的笼冠捧起,帮杜长卿戴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向外走去,眼角已瞥得那黑衣少年向其他二人点点头,三人俱向女帝施礼,告辞而出。
待那黑衣男子走过杜长卿身侧,后者压低了声线,近乎耳语般冷冷道:“萧盟主使出这种手段,就不觉得卑鄙么?”
三人都是何等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张涵真面上一红,已听萧宁远淡淡道:“确实卑鄙了些。”
杜长卿冷笑声未落,但见他不慌不忙,将凤眼望他身上一转,道:“不过,既然有飞将军珠玉在前,宁远也不怕做东施效颦。告辞!”也不去看杜长卿的脸色,悠然而出。
几人哑然失笑,紧随而出,方行得几步,已听那清朗的声音道:“萧盟主错了,如今该唤我一声大哥了。你既入了将军府,恐怕就得遵照将军府的规矩了。”
萧宁远足下一顿,凤眼中冷光毕露。杜长卿趋前而出,淡淡道:“这次就算了吧。”却见他立浮现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道;“确实需要多多习惯才是,大哥,你说呢?”
杜长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心下怒火翻腾,正郁郁难以排遣,突见一张熟悉的娇容从宫墙角迎上来,容色凌乱,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担忧地向他面上看来。
他满腔怒火顿时为之一消,也不管多少双眼睛在那里看着,揽过她便向外走去,看她怯怯的眼神还在他面上不住徘徊,不觉叹息一声,将头倚在她香肩上,在她耳畔低声道:“莫怕,我不怪你,想叫我消气,却也简单。我们先回家罢。”
生气归生气,却干什么非要跟稀世之宝过不去?
楚楚欲哭无泪,瞧着钵中那一堆灿灿明珠,拿着碾子迟迟舍不得下手,眼泪终于溢出,一颗颗滚落在其中。碧落讶异道:“红娘快来,小姐怎么哭起来了?莫非是怕以后再没有信物可以给新姑爷?”此言方出,忙向房外瞥了一眼,见得空无一人,才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廊上旋风般扑入一条红影,鹅蛋脸往楚楚那里一觑,淡淡道:“她不是舍不得珠子,而是舍不得这些珠子可以换来的一大堆金子。”果见楚楚瞪了她一眼,愈加变本加厉地抽噎起来。
红娘方要再劝,听得脚步声声,廊上转来两条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不觉喜道:“二姑爷,三姑爷,你们来得正好,小姐舍不得下手,不如你们去劝劝大姑爷?”
杜少华早过去替她擦拭,单君逸悠然笑道:“这我还求之不得呢。这些明珠,留着都是祸害,趁早砸了干净。她不肯,不如我来帮忙?”已捋起袖来。
红娘笑道:“可不成呢,大姑爷有交待,一定要小姐亲自动手。”
单君逸走到研钵边上,看了一看,突叫道:“怎么不见那颗珠母?”想了想,出手如电,拣了两颗上来,将其一抛给杜少华,另一颗收入怀中,一本正经地道:“三弟,咱们虽然不见得需要这个,但没准哪天还能用上,你可要收好了。”
俯下身去,揽过那纤腰,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哄完长卿,莫忘还要来安抚安抚我们。否则………………哼哼…………………”抬起头来,笑谓杜少华道:“莫吵她做事,反给她有了磨蹭的借口。我们先走罢,不然大哥在房里可要等急了。”
果见得楚楚浑身一震,往脸上胡乱一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狠狠一碾子压了下去。
神仙居建好之后,成碧楼、漱玉阁、凭风轩亦搬至此地。杜长卿如今每日都夜宿在成碧楼,叫小胖安心了不少。
楚楚手捧着满盛珍珠粉末的研钵,步上楼来,哪敢流露出半分不舍,连面上都叫红娘施了脂粉,将红肿的眼眶遮掩住。还未走到,已听得急促的几声低咳,她心内一急,一个飞身便落在楼顶,望帘内一瞅,只见杜长卿只披了件月白中衣,倚在塌上,手上还握了一卷书,在那里猛咳不止。
她登时满怀愧疚,一把将竹帘掀开。听得响动,他勉力按捺住咳声,毕竟还是半天未能平复下来。那双一贯慑人的俊目,也没那么炯炯有神。楚楚傻傻地走到床沿,将研钵捧到他面前,又觉得不对,踌躇了半晌,好容易搁到一边,手足无措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半晌,但觉眼泪又忍不住滑落下来。
他总算匀过气来,失笑道:“哭什么?给我端杯水来。”
楚楚哦了一声,急急忙忙去桌上沏了杯茶,双手捧将过去。她从来不惯做这个,又兼心里在那里担忧不止,心不在焉,结果那茶没有倒入他口里,倒反而淋了他一身,她这才醒悟过来,窘迫不已,自怨自艾道:“我总是这么笨,成天就只会惹麻烦。”面上又是一湿,她急急去试,结果将那束发的玉簪拨落了下来,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已在地上断为两截。
满头青丝顿时直泻下来,她连连去拢,更觉惭愧不已,心想要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像她这样失态。沮丧之中,那茶盏都跟着凑热闹,啪的一声跌落下去,碎成几瓣。她又气又窘,忙俯身去拾,却被那锋利的瓷片立划开一道口子,血沫顿流了下来。
真是越想表现一番,却越坏事。她气得眼泪又滚下来,突觉被一双手揽了起来,见得那冷面竟是微微含笑,凑近看她流血的手指,突然将其含住,便是一吮。
这个举动,若是少华,就再自然不过,但若是杜长卿……………………她还在那里发愣,已觉他的唇沿着她的手臂而上,来到她的唇上,深深吮吸,仿佛是要将她的气息,都印入他的体内。
他果然是原谅她了么?竟然都不需要她说什么?
衣带一根根解落开去,随那绮罗轻轻落在地上。而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渐渐l露出的肌肤上,不容她遮掩,爱抚遍每一寸肌肤,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觉得心也被揪起来,狠狠刺痛了一下,泪水不知不觉又滑落下来,点点滴在他的中衣上,一会儿便将其打湿了一片。他觉得了,便来吻去她的泪水,叹息道:“真的,不怪你。”
她的泪水愈加奔涌而出。他手足无措,最后将她平放在塌上,伏在她娇躯上低低喘息,问道:“你不愿意?”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在他发愣时,突然抱紧他的身体,一下子将他嵌入了她体内。他不禁低吟了一声,听得她吃痛地呻吟了一声。
唉,她终究是没有释然。
然而她在他怀中,渐渐化成了一团火,热情地邀约他,叫他浑身都火烫起来,渐渐忘却其他,与她一起沉入欢爱中。她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根本不会让任何男子有冥想和退缩的机会。他所有的言语,梗在了喉边,又退缩了回去。
婚姻,恐怕只是感情的。
然而,他不想她。并不是因为只有她能让他的心防完全打开,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是因为她给他最隐秘的欢乐,总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地沉醉;甚至都不是因为他早明白自己爱她远甚于她爱他。
如果她是风,那流动便是她的秉性。
只要此刻有她在怀中,只要她舍不得自己,那其它,也是无奈的注定吧。
他所有的思绪,终于全部散落开去,而身体,还在彼此紧紧缠绕,不住地索取,又不住地给予。得到与想得到的,总有那么一段虽然很短,偏偏却无法逾越的距离。
何处西南待好风(五)
纤纤十指翻飞于七弦之上,凭风轩内,蘅芜香透。但听琴声悱恻,百转千回,道不尽缠绵之意,更兼玉人时不时秋波流转,笑容绽放之时,满室含春。
但今日大有蹊跷,石康一则庆幸自己居然没被少主即时驱逐出去,二则奇怪少主今日竟仿佛无动于衷,待得琴声一歇,悠然吟道:
“华屋重翠幄,绮席雕象床。远漏微更疏,薄衾中夜凉。
炉氲暗裴回,寒灯背斜光。妍姿结宵态,寝臂幽梦长。
宛转复宛转,忆忆更未央。”
言罢,星目瞟了一眼抚琴人,叹道:“果然好一曲宛转行,只可惜…………………”
楚楚本来满面笑容,闻言呆了一呆,奇道:“怎么,莫非是我的曲子有误,还是调音未准?”蹙紧眉头,来回去瞧那绿绮。
单君逸笑吟吟道:“论技巧,只有更出神入化。”见她嫣然一笑,语调突然一变,冷冷道:“可惜琴心不正!”
楚楚大窘,嗔道:“胡说八道,哪里不正了?这么不领情,我可要走了。”作势便要起身。
石康摸了摸鼻子,见得单君逸果然含笑伸手去搀她,刚扶上她的柳腰,突然面色一变,一把便将其按在座上。后者吓了一大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望着他。
只听单君逸冷笑道:“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你平日恨不得天天钻在漱玉阁内,今日却一早来我这里,还选了这么一首曲子抚给我听,要是我稍微糊涂一点儿,只怕早就被你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瞪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来意,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明日你就要起程前往扬州,但是你对那个萧宁远怕得要死,所以想哄三弟陪你前去。可惜你没有想到,三弟虽然平日里温和依顺,但决不是没脾气,所以你就老大吃了一个闭门羹,对是不对?”
石康但见楚楚连脖子都红了,低头看着绿绮,一言不发。
复听单君逸冷冷道:“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若不是你为色所迷,也不至于引狼入室,倒将长卿气得卧病在床,告假在家。我是管不了你,但你也别想将别人都当成呆子耍。”
将袖一挥,俊面满罩寒霜,一字一顿道:“石康,送客!”
石康暗叫不好,已见得楚楚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刚才还笑意盈盈的明眸,分明有水光在其中闪动,随时都会滴将下来,蓦地推开绿绮,冲出门去。
他哪里敢劝,又回头看了一眼少主,但见其跌坐在夫人适才所坐之位,余怒未休,一拳便向绿绮砸去。但拳到七弦前,却生生改了方向,结果狠狠砸在琴几之上。琴几一阵晃动,亏得石康眼疾手快,一把将绿绮拎起,已听得轰的一声,那几碎落下去,不复其形。
若不是旨意在手,真想山高水远,走个干脆。
然则圣命难违,楚楚取道水路,直下扬州。女帝为了示恩,特赐翔螭舟楫,高宽均达四十余尺,长二百尺,金玉装饰,花团锦簇。殿脚九百人,皆锦彩衣袍,以青丝大绦牵引前进。两岸骑兵护送,马蹄杂踏,旌旗蔽空。
通济渠西起洛阳西苑,东到淮河山阳(今江苏淮安),连接洛水、黄河、淮河,接通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所开的邗沟,直通长江。运河水面宽达四十步,两岸杨柳成行,树木成荫。最是一年好景之时,偏偏舟中人娥眉难展,每日锁于房内,连个背影都不让人瞅见。沿途观者纷沓而来,只看得到侍从如云。玉舫之外,从来只有一红一绿两个俏丽少女,红衣人笑容微微,绿衣人神色凛然,皆姿容秀丽,而传说中那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如隔云端。
虽然到底拖了些时日,毕竟来到淮南道内。待翔螭舟抵达扬州,但见码头处早人头攒动,丐帮弟子一众排开,皆着百衲锦衣,领头那人,赫然是吴长老,其面上还有些悻悻然,分明对此桩婚事,大不以为然。
岸边群豪林立,熟面孔倒是不少,依稀辨得各大掌门都在其中,甚至连空智大师都一身红衣袈裟,白须飘荡,神情肃穆。看来她此番凭了皇恩,倒得了难得的优待,可惜她恨不能在脸上再挂张人皮面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怯意。
要还是青娥该多好?眼见得莫阿蛮领着五毒教众女,银饰叮当作响,神气非凡,已下兰舟。宫人早将仪仗摆下,便来相催。
她待红娘为她最后将妆容整罢,咬咬牙,将手一挥,便听丝竹齐鸣,珠帘重重打开。
她在翔螭上好容易下定决心,却不知底下群雄,早等候了多时。
高大远等得不耐,喃喃开口骂道:“无非就是个皇亲国戚,摆这么大的谱,就了不起了?倒害我们这么多人在烈日下等了那么久。”
吴长老心里深以为然,还懂得面上不能表示出来,只作未闻,哪里会去阻止?旁边有弟子笑道:“大远兄,这你就不知道了,但凡女孩子家,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才肯出来见人。这慕容姑娘,自然也不能免俗。我看没几个时辰,她是不会出来的。”
高大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再打扮,还能美得过素女姑娘?”
旁人呸道:“大远,这等蛇蝎美女,提她作甚?这慕容姑娘,从那日的画像上来看,也差不到哪里去。”
高大远叹息道:“画像自然是要美化人物了,哪里作得了数。要我说,素女姑娘也是红颜薄命,就算偏激狠毒了一点,论容颜,确是当世无双。我们少帮主英雄盖世,娶个三妻四妾,完全不成问题,如今碰上这个女子,竟然要嫁进去做侍夫,你们说说,这口气咽得下么?”
旁人笑道:“奚长老说了,合不合脚,只有少帮主自己知道。就算慕容姑娘还是丑八怪之时,少帮主就决意要娶她为妻,这次又是退了一大步,可见情关难过,古而有之。大远你是没碰到你的命中定数,若是碰上了,说不定到时候叫你做个外室,你也是心甘情愿的。”
高大远挥拳作势欲打,那人矮身来避,闹得正欢时,吴长老重重咳了一声,道:“肃静!出来了。”
已见得宫女分成两列,鱼贯而出,皆头梳螺髻,面颊丰润,蛾眉朱唇,纱巾披绕双肩,长裙曳地,站定两旁,躬身相迎。但听得环佩声声,却是一红一碧两位少女,扶出一个宫妆女子,凤冠上拢了一层鲜红绡纱,依稀辨得其下珠环翠绕,秋波盈盈,微微流转。适才的人声鼎沸,一下子变成鸦雀无声。
总是春光明媚,叫众人失了神,看那红衣女子缓缓从翔螭而下,全身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竟是极其的不真实。额上金粉闪闪发光,绘就凤翼,裙上隐隐,舞动彩蝶穿花。其容颜美到极致,举手投足,无一不是赏心悦目的画卷;三月春色,简直如同是从她身上投s出来。看众人呆在那里,她也窘迫得停下脚步,粉面含羞,立在船头,衣袂被风吹得不住飘摇,仿佛随时都会破空而去。这简直不像是人间能有的风景。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听有人在那里喃喃道:“世间多少丹青手,仙姿国色绘不成。”
何处西南待好风(六)
猛听得重重几声咳嗽,近在咫尺,叫楚楚一惊,抬眼望去,却是随侍女官向她示意天色不早,宜快行事。眼前办的好像是自己的又一场婚事,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两种势力的圆满融合而已。楚楚思及此,倒将心底那点怯意去了大半,从容举步,下得场中,从袖中抽出黄缎御旨。乐声立顿,底下便推倒玉柱,黑压压跪满了一片。
她也未去细看众人,只管将声音放缓,将女帝这一大片洋洋洒洒,笼络人心的话语,总算读了个完全:“……………………爱国之心,无分朝野;人间正义,浩气长存!”
但听其下一片:“天佑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她不由失笑,又向身后示意,便见随侍的龙禁卫捧上一块块鎏金牌匾,第一块便是“少林”。其上龙飞凤舞,却是御笔亲题。
空智大师满面红光,连连合掌称颂,罗汉堂众僧皆恭谨礼毕,方伸手来接。帝王之术,收买人心,原来就这般容易。
第二个却是熟人,但见道义真人眉开眼笑,招呼弟子收回匾去,还捋了长须,向她上看下看,极为满意。旁边那个年轻道人,瞠目结舌看着她,那神色,仿佛她头上长出了角来,被道义真人一掌击在头上,拎了回去。
能不管美丑,待她一如既往的,恐怕也只有一个张涵真了。这大概是这场婚事中她唯一的收获,还不知道有怎样的难关摆在后面呢。可惜自己的事情终须自己承担,此次再没人替她遮风挡雨,既然逃不过,不如直面以对。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挺直,保持住那个雍容的笑容,将御题牌匾分到各大掌门手中。本来这些人谁不是恨她入骨,如今都向她躬身施礼,世间人情,从来薄如纸。
不过这才是女帝想要达到的效果。她将最后一块“武林至尊”的赤金牌匾交到吴长老手中,听得身后管萧偕奏,彩炮齐鸣,满眼如许繁华,对她来说却分外隔膜。至此,对有些人来说,已经得其所哉。
接下来,便是她的头疼事了。果听女官含笑道:“诸礼已备齐,请慕容大人移驾碧桃宫。”
女帝即位后,对将军府从来圣眷有加,此番她来迎亲,所赐仪仗列戟,完全按公主的排场,甚至还为她翻修了一座碧桃宫来迎娶新人,就只差没有给她公主的封号了。但楚楚只懊恼为啥自己总逃不开娶亲,又不能不去,故作欢喜,道:“甚好,就即刻去罢。”
女官道声:“是!”方待招呼起程,突然听得脚步声仓促,却是一宫女奔至,跪倒她脚下,低低向她说了几句。
女官皱起娥眉,向楚楚犹疑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楚楚心里一跳,忙问:“究竟出了何事?”
但见几个宫女引了一人而至,楚楚定睛一看,原是任元,面上波澜不兴,向她施过一礼,呈上了一卷轴来。
楚楚莫名其妙,刚将其展开,已听女官低声道:“萧盟主言道,慕容大人若不能应此白首之盟,则此桩婚事,一笔勾销。”
若是按楚楚本意,只怕会喜出望外,一把将那卷轴塞回任元手中,即刻直奔长安而去。只可惜临来时,女帝那一番威利诱,犹在耳边,此番要是娶不回萧宁远,她恐怕连长安都回不去。看来面前就算是丧权辱国二十一条,她也只能即时签下,将这个婚礼早些骗完,再作道理。楚楚心里苦笑,面上却绽开一个笑容,道:“萧盟主过虑了,有什么不好商量,还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费周折?”
任元朗声道:“少帮主言道,正须要白纸黑字,才能分明,也叫天下人,都在此作个见证。”
红娘噗嗤一笑,招呼碧落,将那卷轴一把拉开,展在楚楚面前。楚楚蹙眉去看,但见第一条便是:今日之后,不再娶夫。
我倒巴望最好连今日都不用娶了。………………………楚楚暗想,叹了口气,草草瞄过,但见长篇累牍,繁琐不堪,哪里还来得及细看,唤声:“笔墨伺候!”笔走龙蛇,在其上提了一个大大的“允”字。
红娘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道:“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倒先过一遍哪。”楚楚将笔一甩,咬牙道:“这可行得?”
任元如今颇有其主之风,喜怒不形于色,又递过一卷,道:“这是副本,留给夫人的,请夫人也一并签了罢。”
一不做二不休,楚楚哪里还会再吝惜,匆匆也在其上提字完毕,吩咐红娘收下。任元这才笑吟吟躬身道:“我这就去请少帮主启程。”退了下去。
既然有了皇家在其中掺和,这场婚礼的繁复可想而知。
正如诗云:
龙楼光曙景,鲁馆启朝扉;
艳日浓妆影,低星降婺晖。
玉庭浮瑞色,银膀藻祥徽;
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旗。
雕轩回翠陌,星驾归丹殿;
鸣珠珮晓衣,镂璧轮开扇。
华冠列绮筵,兰醑申芳宴;
环阶凤乐陈,玳席珍羞荐。
舞蝶神香新,歌分落素尘;
欢凝欢懿戚,庆叶庆初姻。
暑阑炎气息,凉早吹华辰;
方期六合泰,共赏万年春。
楚楚只觉自己简直就像是牵线木偶,被宫女不住拉扯着,才总算完成了这场浩大的婚礼。她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心中本来就郁闷,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连在百子帐内,和谁交拜,拜了几次都没放在心上。凤冠上的绦穗红绫,正好做了她的屏障,只听四周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红娘欢喜无限,不住在一旁惊叹:“好出众的美少年,不比府里的逊色呀。”唯独她闷了头,一言不发。
却听女官在那里低声道:“怎么不见萧盟主?你们可去催请了?”
楚楚闻言一惊,隔了红绫望去,果然不见那双凤目。这倒是奇了,他费尽心机,得自己入榖,最后却不肯与她行礼?
只听宫女垂首道:“萧盟主受了风寒,歇在延禧轩,高热未退,昏昏沉沉,太医正在为他医治,说是不便行礼。”
女官顿足道:“萧盟主也太不小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般铁打的人,还会生病?而且还在这骨节眼上?肯定是蓄意为之。既然不肯嫁,大可以直说,这样绕来绕去,算得什么?楚楚但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冷冷道:“既然不便,就免了罢。反正已经昭告天下,行不行礼,有什么打紧?”
女官沉吟半晌,叹息道:“看来只能如此了。”突然微微含笑,道:“依慕容先生所言,以得珠前后排定次序。左右,将慕容大人和四爷迎入芙蓉阁。”
何处西南待好风(七)
若是早知道这明珠将来会惹出这等麻烦,她当时死活都不会带上在身边。楚楚暗自在那里思忖,想起自己原是将第一颗明珠送给了楚天行,不觉大感沮丧,懒懒向那人望去。见得她目光流转过来,那美玉般的面上便是一阵惊喜,眸似秋水,含笑看了她一眼,便在宫女指引下退了出去。
咦,这倒奇了,不是他么?楚楚又惊又喜,猛然一醒:众人只道她先遇上张涵真,便猜想定是先将明珠赠给了他,哪里知道第一颗其实是给了玉修罗。她立时惆怅顿消,欢喜无限,哪管得有人在旁,掀起红绡,向那张清恬的面容投过去甜甜一笑。他面上登时浮上一层红晕,避开了她的眼光,垂下头去。
女官只看得暗暗发笑,一连声催促宫女摆下仪仗,将牵着红巾的两人送入d房。
楚楚心情这才放松开来,见芙蓉阁掩映于青山绿水之中,假山亭榭,流水落花,建造得极为幽雅。红色的宫灯挂满宫中,平添了几分温馨旖旎。待入得d房,但见龙凤喜床早就铺就,床前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喜帐,铺了绣有神态各异一百个玩童的“百子被”,富贵人。宫女将两人引入账中共坐,取来两盏以彩结连接的珐琅金杯,这自然就是合卺酒。两人互饮一盏,便见宫女在其上遥撒五色同心花果,笑着招呼两人以衣裾接之。
这个楚楚却是知道的,据说得果多得子多,倒叫她羞红了脸,就是不接。红娘在旁急得不行,只得连连去拉她的裙袂,才总算替她接下了几个。
楚楚羞赧已极,见对面张涵真也好不到哪里去,满面通红,呆坐在那里。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如同约好了一般,各自垂下头去。女官含笑道:“礼毕,我们先退下罢。”
环佩叮咚声终于消失,楚楚长吁了口气,见得房内已然无人,忙去解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奈何其繁杂无比,一时不得要领。她看张涵真居然还呆坐在那里,不由嗔道:“还不过来帮忙?”
他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伸过手来。结果他更笨,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徒忙出了一身汗,也没取下一根珠钗。楚楚失笑道:“算了,你还是看着罢。”
总算她倒并未事事假手于人,才能最后研究透了这凤冠的摘法,终于将它取下。头上轻松了许多,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解那层层叠叠的礼裙。
张涵真本来在旁边含笑望她,待见她去解衣带,满面绯红,别过头去。楚楚哪里肯去理会,顾自将那层层束缚逐个脱卸下去,待剩得里衣,才觉得身上方轻,看对面,那呆子的头已经快及地。
嘿,他居然比她还害羞。照说,她的衣裳,好像应该是这个人来解才对啊。
楚楚玩心大起,靠拢过去,方碰到他的身体,只觉他的身上都已经微微发烫,凑近一看,额头居然已有细细的汗珠滚落下来。
她越发要捉弄他,故意伸手,缓缓环上他晶莹的项脖,果觉得他浑身一颤,所触肌肤立时炙热起来。
她更觉得好玩,贴过面去,在他耳边低低道:“热吗?我帮你。”不等他回应,早去解他的衣衫。
他满面窘色,下意识来按她的手,被她一把拨开去,低笑道:“呆子,听我的。”
他全身都快僵住,一动都不敢动,看她那双灵巧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身上,手指犹如在舞蹈,逐渐挑开他每一处衣扣,将那皓莹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那兰花指便自自然然抚过他的身体,直至每分每缕,那蛊惑的声音还要低低道:“好美。”
他可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上涌,身子就快要失去掌控的能力,既渴望她的触抚,又怕她那可以让人疯狂的魔力,这两股力量纠结到最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低吟声,才一响起,他便吃了一惊,急急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声来。
谁知她低笑了一声,撒娇般道:“涵真,放松些。”将手转回来,抚摸他的胸膛。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心跳在不住加速。她还要靠过来聆听半晌,媚眼如丝,斜睨了他一眼,低低道:“看来还不够。”
他只觉眼前人突然变得异常妖娆,叫他心底的魔性开始蠢蠢欲动,若不是多年清修,只怕此刻就会冲扑过去。他还在那里苦苦支撑,突然被她一推,便仰面倒在了那百子被上,冰凉的绸缎立覆住他袒露的肌肤,叫他惊了一下。
然而更吃惊的还在后头,但觉一个温软的身体依偎上来,三下两下,已与他早已濡湿的身体嵌合成一体,那韵律般的节奏,猛然唤醒了了记忆中那销魂蚀骨的快感,叫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溢出又一声低吟,不由自主搂紧了她,将自己早已绷紧的身躯迎合上去,恣意与她纠缠。
她带着幽香的秀发垂落在他身上,丝丝缕缕,缠扰在他躯干上,柔顺无比,仿佛能牵扯住他的心房。他的唇滑过她的发丝,去寻找她的,在她娇美的面上,一路印下轻柔的吻,似乎想把多日的相思,缓缓向她诉说。有这样的甜蜜,曾经再多的苦涩酸楚,都是可以忍受和淡忘吧。
所有的亲昵,只是为了能将他的心与她再亲近一步,越是缠绵,就越觉得充实。
那妙曼的身躯渐觉乏了,便听她低笑了声,搂着他一滑,偎进了他的怀里。他一面柔柔去拥抱她,一面悄悄将自己的发束和她的青丝拢在一起,结了个尽可能紧的活结。
芙蓉含情,春晖池暖。
乌黑的秀发漂浮在温泉水面,水气氤氲,笼罩住相拥的两人。楚楚攀住张涵真,好奇地看着汉白玉砌就的池壁,见那鎏金的九龙口,还在不住流下温和的泉水来。
果然是皇家才能有的宫阙,才会不惜工本,还在宫内建一个引来温泉的御池。此刻两人相拥,如在梦中,长夜未央,正适合一吐衷肠。
他殊不习惯这样l裎相对,白皙的皮肤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蔷薇色,忽觉怀中人动了一下,低低问他:“涵真,你怎么会来长安?”
他怔了怔,不明其意,道:“你既然给了我明珠………………那我自然会来找你。”
楚楚愕然道:“明珠?那不是给石头他们的么?”
他呆了呆,失声道:“这不是慕容府的信物吗?莫非萧大哥他…………………”
仔细一想,不觉有些苦涩浮上来,缓缓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苦笑道:“原来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如果不是萧大哥骗我来找你,你是否就从此将涵真置于脑后?”
糟糕,原来不能说实话,否则只怕会大煞风景。
她忙蜷缩进他怀里,娇笑道:“萧宁远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涵真,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夫郎了,也就是慕容府的娇客,那明珠已经绝无仅有了,你可要收好才是。不过我总想着,是否太委屈你了?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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