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用小岛做研究室?”
“不是一般的生化人。”约书亚继续说,“那东西看起来很像‘雅夏’。”
小机器人举着钥匙滑进座舱。
“我会去查的。”雷欧盯着机器人的动作,没有回头。此刻他放弃了反应模拟,如果他如平时一样让全息影像做出各类表情,那么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惊恐万分的。
阿洛伊斯领着斯罗席乘坐升降梯降落到第三船只修理厂的码头上。新威尼斯高超的造船技术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半浮在水面上的修理厂犹如一只巨大的贝壳,将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吞在肚中。小型穿梭机运载修理机器人穿梭在各个船体间,巨大的机械臂吊起合金板,在地面上留下一大片移动的阴影。
远处的普契尼宇宙港仿若浮于海上的钢铁丛林,在海面升腾出的雾气里泛着铅灰的颜色。自城市中飞出的各式刚朵拉和飞车就像森林中惊起的鸟儿。斯罗席眯起眼睛,不一会儿举起手挥了挥,向远方飞来的一架刚朵拉致意。阿洛伊斯在苍茫的天空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他究竟是在向谁挥手。
“有人来接我了。”少年说。
“一路走好。”阿洛伊斯用力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没有驾照就别乱开飞机,知道吗?”
“……哼!”斯罗席双手抱胸。
死小子,还敢摆脸色给我看!阿洛伊斯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他来一拳,这时候斯罗席突然转过身问:“喂,我一直没问你的名字。”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
“阿洛伊斯,虽然你经常打我,但是今天遇到那么几个人里,就你对我最好。”说着他的脸颊上腾起一片红云,“送个东西给你。”
这小子要干嘛?阿洛伊斯心中忐忑。该不会真的要送张支票给我吧?他在口袋里掏什么?掏出了两张纸?难道真的是支票?
“拿着。”斯罗席将两张已经揉得有些皱了,还沾着不知道是水渍还是什么污渍的纸递到阿洛伊斯眼前。阿洛伊斯万分小心地接过纸,上面写的字差点没让他当场晕倒。
“卡米娅演唱会的门票?!”他惊叫,“还是前排特等座!”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本以为今生与银河歌姬无缘了,没想到竟然能得到两张门票!免费的!他激动地快要哭了!
眼前的死小子(现在阿洛伊斯突然觉得他变得英俊又可爱)咬着嘴唇:“怎么?你不喜欢卡米娅?”
“喜欢!当然喜欢!”阿洛伊斯用尽全部意志来阻止双手的颤抖,“可是、可是这个很贵重吧?就这么送我真的没关系吗?”
斯罗席双手背在背后,左脚踢着地面:“你救过我的命,送你点东西做谢礼也是应该的。”他红着脸扭过头,盯着修理厂凹凸不平的墙壁,“你要是不想去,把票卖掉就是了。”
“不不不,我一定去!上主啊,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卡米娅!”阿洛伊斯都快热泪盈眶了。
“……你、你要是真的去,记得在开场前到后台来找我。”斯罗席咕哝着。
忽然修理厂中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一架刚朵拉疾风般地冲进来,仿佛做特技似的惊险地饶过几个路障,还造成了一起小型的人员相撞事故,直奔阿洛伊斯和斯罗席冲来!
阿洛伊斯眼疾手快,将少年护在身后。迎面一股劲风吹来,刚朵拉以一个漂亮的漂移停在两人面前。
“斯罗席!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小艇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女士,皮肤略显黝黑,身材高挑,梳着第二米兰最新流行的发型,一身浅蓝色职业装令她看起来潇洒又干练。她握住斯罗席的手,哽咽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一定要带保镖,每隔半小时要给我发短信报平安,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斯罗席烦躁地摇头:“我回去再给你解释!”他慌慌张张地将年轻女士推进刚朵拉,自己也坐进舱内,临走还不忘伸出脑袋对阿洛伊斯大喊:“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说你找斯罗席,他们就会放你进来的!”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任性……”女士念叨着启动刚朵拉。小艇调转方向,朝修理厂外飞去。斯罗席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体,一直在向阿洛伊斯挥手道别。阿洛伊斯凝望着少年被海风吹起的深蓝色头发,直到小艇变成视野中的一个小黑点。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答谢众位英雄的不杀之恩,楼主决定加更一章肉渣!等着我!!
第二十九章
整备舱里,雷欧正指挥着一帮机器人打算提取“吟游诗人”的参数。
“嘿,雷欧,约书亚去哪儿了?”阿洛伊斯走出电梯后问的就是这么一句。
“回他自己房间了。”雷欧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机。
“我去找他。”阿洛伊斯歪了歪脑袋,退回电梯里。门关上后电梯顶上传来了雷欧不满的声音:“天天就只知道约书亚约书亚……你就不问问我的研究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吗?”
“呃,好吧。你的研究工作进展如何?”阿洛伊斯按下舱房所在层的数字。
“哼!一点儿诚意也没有。我偏不告诉你!”
“不是你让我问的吗?!”人工智能真是莫名其妙!
接下来不论他怎么敲打墙壁,雷欧都再也不回应了。这根本就是在跟他赌气。阿洛伊斯真的开始怀疑雷欧的程序是不是少什么重要代码了。
来到约书亚的房间外,阿洛伊斯按下门铃。原地等了几秒后,门向一边无声地滑开。
约书亚正躺在床上逗猫。令人惊讶的是不止猫,狗也在。薛定谔懒洋洋地趴在杀手的胸口,一边享受顺毛服务,一边用闪亮的爪子威胁蹲在地上的狗。巴普洛夫呜咽了一声,忧伤地蹭了蹭约书亚的腿。
阿洛伊斯敏锐地眯起眼睛:“你的房间要变成动物世界了。”
“挺好的不是吗?”约书亚已经摘下了隐形眼镜,双眸又变成了黑金色的“深渊之火”。被那双具有魔性一般的眼睛一瞪,阿洛伊斯的心脏不禁颤了颤。
“它们相处的不错。”杀手继续说。巴普洛夫忧伤的呜咽无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很明显是薛定谔凭借先天优势在欺负大狗。
“噢,别管猫和狗了。给你看一样好东西!”阿洛伊斯绕开金毛犬,将手里的两张门票炫耀地展示,“卡米娅演唱会的门票!”
约书亚瞟了一眼,似乎不是很感兴趣。“斯罗席给你的?”
“是啊。”阿洛伊斯弯起嘴角,“我们明天一块儿去看吧!”
“找别人吧。”约书亚把薛定谔翻了个身,挠着它的肚皮。
“怎么?你不喜欢演唱会?”阿洛伊斯劈手夺过猫,把它扔到地上,“去,跟你的新朋友出去玩儿!”
薛定谔面露凶色,冲大狗喵了一声,小步向门外跑去。巴普洛夫很不情愿地夹着尾巴跟上。房门滑开又关上,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约书亚两人后,阿洛伊斯把票放到桌子上,代替被轰走的薛定谔,跨坐在约书亚身上。
“心情不好?”他问。
“你能从我身上下去吗?”
“凭什么猫能躺在你身上,我不行?”
约书亚无奈地扶额:“你又来了。”他将垂到额前的头发理到耳后,“今天在岛上遇到生化人的事,你别告诉别人。”
阿洛伊斯不解:“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这里面肯定牵扯到一些军事机密,如果闹大了,你连小命都保不住。”约书亚捏了捏阿洛伊斯的脸,“这几天暂时住在船上,我会让酒店的人把落下的行李送来。别到处乱跑,听懂了吗?”
“可是演唱会……”
“是演唱会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约书亚显得有些不高兴。
阿洛伊斯小声说:“我觉得都很重要……”他支支吾吾,“那么难得的机会……”
“那你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了。”约书亚放出狠话。原以为阿洛伊斯会乖乖妥协,谁知他不怒反笑,边笑边诡秘地凑近:“我死了,你舍得吗?”他亲了一下约书亚的脸颊,又问了一遍,“舍得吗,嗯?”
约书亚被他逗笑了。“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心疼。”他回吻阿洛伊斯,挑出他的舌头,缠绵地舌吻起来。青年乐在其中,和约书亚唇舌相交,尽情嬉戏纠缠。
杀手撑起上半身,一只手顺着阿洛伊斯的腰往下摸去,暧昧地停了在胯|间。
“这么精神?”他揉搓起青年的下|身,换来一声满足的叹息。阿洛伊斯已经硬了,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出那坚|挺的形状。约书亚一边吻他,一边扯开裤链,潜入裤底,握住他勃发的性|器,时轻时重的按捏。
“唔……”阿洛伊斯唇间泄出舒服的呻吟。约书亚的力道掌握得太绝妙了,既能让他感到阵阵快感,又不至于一次冲到顶峰,只能沿着约书亚给出的路慢慢向上攀爬——这过程太漫长了,阿洛伊斯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再用力一点……”
“就知道自己舒服……”约书亚舔湿他的嘴唇,“也帮帮我?”
阿洛伊斯沉浸在下|体被亵|玩的愉悦里,连思考的能力都迟钝了。他在约书亚若有似无的引导下解开对方的裤子,掏出硬|挺的性|器,从上至下撸|动起来。手心感觉到了茎身的热度,岩浆一样简直要把人烫伤。
“舒服吗,约书亚?”
杀手没有回答,用一个更深的吻作为答案。
阿洛伊斯被吻的七荤八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满脑子只想着和约书亚一起做更快乐的事。他向上挺起腰,将自己的阴|茎贴上约书亚的,从囊袋到龟|头都紧紧贴合在一起,彼此摩擦着,铃|口渗出的液体在手指不停的揉弄中流下茎身,渗入两人的耻毛里。
这刺激对约书亚来说有些太大了。阿洛伊斯专心套|弄两人分|身的迷醉神态则更加勾人心弦,像一剂猛烈的催|情药打入他的心脏。杀手狠狠地亲吻他,让他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套|弄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最终两人一同深吸一口气,达到顶峰。
射出的白浊液体飞溅到约书亚的腹部。阿洛伊斯喘着气,换了个姿势跪在约书亚身边,伸出舌头舔去溅在他腹部的精|液。那情景实在太情|色了,约书亚心里乱糟糟的,想把阿洛伊斯立刻推开,又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狠狠亲热。
我真是精虫上脑了。杀手在心里说。他抓住阿洛伊斯的头发,将他拉过来亲吻,舌头搅动对方的津液,也尝到了自己的味道……却不令人讨厌。
热吻了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阿洛伊斯瘫倒在约书亚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干脆做完全套吧……”
不。杀手想。理智渐渐回到了脑子里。他轻柔地拍抚青年的后背,像在安慰任性的孩子:“别这样,我也很为难。”
“我们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阿洛伊斯将下巴搭在杀手的肩膀上,“为什么就这个不行?”这时一道光忽然从他脑海中闪过,“约书亚,呃,我就是猜一猜,猜错了你不要生气。”
“嗯。”
“你对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心里阴影?”
约书亚没有回答。阿洛伊斯知道他猜对了。这可真糟糕。他心想。原来还真有。心理阴影这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该死,他干嘛要提起这档事呢?
“对不起,”他嗫喏着想说些话来安慰杀手,“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不应该……”
约书亚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示意他噤声。“该道歉的是我。”他垂下黑金色的双瞳,“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因为自己的问题,一直……”他顿了顿,“一直不能对你的感情作出回应。对不起。”他搂住阿洛伊斯,深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坦诚自己的心意,感到既陌生又不安。银河的传说杀手悼亡人现在就像个青涩的小男生一样,不知该怎么对初恋对象表达心意。
“你……能给我点儿时间吗?能等我克服吗?”
“嗯。”阿洛伊斯亲了亲他,“我等你。”
约书亚睫毛翕动。谢谢你阿洛伊斯。他想这么说,但是一张口说出的却是:“回你自己房间去吧。”……该死!
阿洛伊斯依依不舍地穿好裤子,咬着下嘴唇:“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那我送你?”
“不用了。”青年垂头丧气地起身。那表情灰暗到让约书亚觉得自己肯定伤他心了。
“……我送你吧。”约书亚根本没征得阿洛伊斯的同意,将他一把打横抱起,走向隔壁房间。其实只有几步路而已,但约书亚却觉得道路真漫长。从前每次都急匆匆地赶阿洛伊斯走,真是太委屈他了。
进了房间,阿洛伊斯挣扎着跳到地上,脸红得像一枚熟透的苹果。“你……”
约书亚咬住他的耳垂,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吹气似的在青年耳边道:“下次要是有需要,就叫我过来。”
如果他现在捏一捏阿洛伊斯的脸,肯定能滴下血来。
约书亚离开后,阿洛伊斯如梦似幻地爬到床上。刚刚约书亚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一直不能对你的感情作出回应。对不起。”
“你能给我点儿时间吗?能等我克服吗?”
“下次要是有需要,就叫我过来。”
声音一遍一遍地被播放,即使阿洛伊斯用被子捂住耳朵也不能隔绝,仿佛有一万只薛定谔在他心里挠一般。
通讯终端响了起来,有一条新短信。阿洛伊斯把它从衣服里拽出来,发现短信来自约书亚。
“你的门票丢在我这儿了。明天一起去听演唱会吧。”
……心里的薛定谔们挠的更凶了。
第三十章
从刚朵拉上下来,直面漩涡大剧院周围人山人海的fans时,阿洛伊斯不禁有了一丝退却之意。剧院门口小小的一块人造陆地上挤满了挥舞着“卡米娅我爱你”小旗的歌迷,警察们为了防止有人不慎掉进水里不得不调动巡逻艇围在陆块边缘。不久之后连巡逻艇上都站满了人。一小部分幸运(或富有)的人拿着票,在更多人艳羡的目光中走进剧院。没有票人只好眼巴巴地等在剧院外,或者乘着飞行器盘旋在大剧院周围,期望开场后能听到几声剧院中传出的歌声,或看到几丝透出的光亮。
约书亚将刚朵拉停在一辆巡逻艇旁边,忽略警察“嘿这里禁止停泊”的吼声,拨开前面打了鸡血般激动的人群,挤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供自己和阿洛伊斯通过。阿洛伊斯感激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防备着被旁边人的胳膊撞翻的危险。
两人在人墙迷宫中穿梭,艰难地朝剧院大门前进。走到半路约书亚发现阿洛伊斯落后了好几个身位,他停下来等了等,待阿洛伊斯挤到他身边,方才拉住青年的手,再度朝大门开始努力。
好不容易穿过了人墙,两人警卫怀疑的目光中跟上排队进场的队伍。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大多数拿着电子票,用自己的终端在验票机上刷一下,确认身份后即可通过。轮到阿洛伊斯的时候他沉默地拿出了两张纸,递给僵着脸的警卫。两张纸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污渍,警卫拧起了眉毛,阿洛伊斯尴尬地咳嗽两声。
“前排特等座,嗯?”这句话在周围的fans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阿洛伊斯沐浴着羡慕、嫉妒、憎恨的眼神,接过警卫撕下的副票。“进去吧。”
“呃,请问往后台怎么走?”
警卫双眼瞪圆:“闲杂人等禁止进入后台!”
“我找斯罗席,”阿洛伊斯说,“他让我来找他。”
警卫回头跟身后看起来等级稍高的人低声商量了几句。那人一张方脸,面目严肃,甚至有些凶恶,一道刀疤从他的左眼上方斜贯到鼻梁。阿洛伊斯注意到他的左眼是一只义眼。方脸警卫连连点头,接着用义眼和正常的眼睛瞟了瞟阿洛伊斯。
“跟我来。”他比了个手势。
阿洛伊斯打了个寒颤,想改口说“我还是改天再来找斯罗席吧”,但是方脸警卫肃杀的目光让他乖乖跟在后面。约书亚沉默地加入了他们。
三个人的离去又在周围人群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嘿!为什么他们能进去!”“这不公平!凭什么特等座的人就能去后台!”“我也要见卡米娅!放我进去!”
“安静!安静!”警卫不得不大吼着安抚群众的情绪,尽一切努力把激动的粉丝们拦在警戒线外。
方脸警卫领着阿洛伊斯和约书亚走进漩涡剧院的大门,拐进一条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小走廊。大剧院几乎是全封闭的,内部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角的“安全通道→”标志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明。警卫一言不发,高大的背影如同隆起的山丘,在黑暗的走廊里又如一个黑黢黢的狰狞鬼影。
阿洛伊斯忽然觉得他们不是走向后台,而是要去什么黑道老大的老巢一样。记得那个名叫莉塔的女子来接斯罗席的时候一副焦急的表情,似乎斯罗席真的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喂,该不会真的勿入了黑道老巢吧?
他放慢了速度,和约书亚并肩而行,好求得一些安慰。如果真的遇见了黑帮火并什么的,杀手比他能派上用场。但是该死,这里怎么黑得跟宇宙里一样!约书亚看起来比他还害怕!
走廊在前方到达了尽头,一扇半掩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缝里流泻出金色的灯光,还有嘈杂人声。
“进去吧。”警卫立在门边,作出邀请的手势,“我在这里等你们。”
“要不要这么正式啊……”阿洛伊斯嘟囔着推开门。
一瞬间人声扩大了数倍,海潮般向他涌来。
“玛丽!梳子呢?”“这条鞋带不对!把那条银色的拿来!”“化妆师,妆别化浓了!”“头发还是盘起来吧。”“导演来催了,让我们快点!”“急什么,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菲莎,你系的太松了!”
门口是一个宽阔的房间,两边的墙壁上镶满了镜子,镜子上方还有钻石般闪耀的灯,照得房间一片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几个人坐在镜子前化妆,更多的人则到处跑来跑去,忙着传递东西。一群化妆师聚集在左边的一面大镜子前,将某个人围在中央,从他们肢体的缝隙里阿洛伊斯看见了一丝蓝色的头发。他毫不怀疑那就是卡米娅。
卡米娅!银河歌姬现在就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这么近!这么近!
阿洛伊斯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感觉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都忙忙碌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阿洛伊斯发觉那个名叫莉塔的女子就站在不远处,她靠在梳妆台上,双手环抱胸前,冷静地凝视着化妆师们。
“呃,您是莉塔女士?”阿洛伊斯决定去找认识的人说话。
莉塔闻声转过头,“你是?”她看起来有些困惑,“你怎么进后台来的?”
“我来找斯罗席。”青年挠了挠头,把对警卫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让我来找他的。”
莉塔恍然大悟。她拍了拍手掌,向化妆师们道:“斯罗席,有人找你!”
难道斯罗席是化妆师中的一员吗?阿洛伊斯不解地走过去。他心跳的厉害,因为又离卡米娅近了一步了。
“让开!你们挡住我了!都走开,我要和别人说话!别化妆了,回来继续!都出去,出去!”斯罗席恼怒的声音从包围中央响起。化妆师们摇着头散开,露出原先被他们围住的人。
阿洛伊斯的心脏几乎冲破喉咙。
银河歌姬卡米娅穿着银色织箔制成的短裙,这种材料可以让全息灯光聚集在身上,模拟出各种炫目效果。她深蓝色的头发被盘在脑后,梳成一个复杂的辫子,同样用银色织箔覆盖住。她身材纤细,比起同龄的女孩来,胸部有些贫瘠,妆化了一半,让她尖尖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清素。
她像驱走苍蝇一样驱散化妆师,然后朝阿洛伊斯伸出手:“你总算来了!”
声音很低沉。是男声。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前面大家都猜到了,斯罗席就是卡米娅,他是个伪娘歌基=w=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kalafina《oblivious》点我
阿洛伊斯觉得自己的血液顿时,接着又被一盆冰水浇熄。
“……斯罗席?”他难以置信地问,声音飘忽。
“哦,是啊!”穿着银色织箔裙子的“斯罗席”点了点头,目光古怪,好像在说“我们明明昨天才见面的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卡米娅?”阿洛伊斯又问。
“没错。”
一瞬间,“人妖”“伪娘”“异装癖”等等词汇从阿洛伊斯脑海里飞过,如同穿梭在星际的陨石砸在星球表面,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你、你是……男的?”他的舌头不停打结,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全。
“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卡米娅,或者说斯罗席,双手叉腰,似乎很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要穿女装?!”
斯罗席,或者说卡米娅扁了扁嘴,“喜欢穿女装也是错吗?”
阿洛伊斯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内心激荡如万马奔腾,脸上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卡米娅是个男人!卡米娅是个伪娘!上主啊!阿西莫夫啊!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我没有穿越到奇怪的平行世界!谁能给我一堵墙撞一撞!听说在联邦的偏远星球上流行一种奇怪的宗教,每当信徒压力大的时候就会用咆哮来抒发自己对现实的不满。我也想入教一起咆哮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斯罗席皱起形状优美的细眉,“你不是我的歌迷吗?现在我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至少应该表面上高兴一下吧!”
阿洛伊斯继续面瘫着。——怎么高兴啊!这种事情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嘛!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卡米娅是个男人!为什么在遇到斯罗席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他就是卡米娅!化妆!都是化妆的错!化妆能让一个人看起来迥然不同!对,都是化妆师的错!
“你怎么还是一副死人样?”斯罗席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戳了戳阿洛伊斯的脸,“难道因为我是男人你就不爱我了吗?”
阿洛伊斯依旧一副呆滞的表情。
斯罗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拽住青年的衣领,怒吼道:“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回答!”
他的眼神认真极了,如海水般蓝色的瞳眸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湿漉漉的。阿洛伊斯忽然觉得如果回答“不喜欢”,斯罗席会当着他的面立刻哭出来。
……妆会花掉的吧。
他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银色丝箔擦过手掌,触感细腻又冰凉。“我喜欢的。”他说,“不管你是卡米娅还是斯罗席,我都喜欢。”
“嗯。”斯罗席松开他的领子,迅速扭过头去,向立在一旁的莉塔道,“拿一张我的专辑过来。”阿洛伊斯瞧见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灯光照射出手背上晶莹的水迹。但是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早就准备好了。”莉塔微笑着递上一张专辑和一支油性笔。专辑是半年前新出的《第八星河赞美诗》,封面上的卡米娅披散着一头蓝色长发,在银河之风中张开双手,仿佛在御风飞翔,又仿佛要拥抱这个世界。斯罗席抽出封面纸,在歌词本的最后一页龙凤飞舞的签下几行字。
“给阿洛伊斯:
祝银河的海盗武运昌隆,永远自由翱翔在星间。
你的歌姬卡米娅。”
他签完后把专辑粗鲁地塞进阿洛伊斯手里,“快点进剧场去,我要继续化妆。你耽误我太多时间了!”
阿洛伊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的话,就被他推推搡搡到了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妆化的不太好的缘故,他总觉得斯罗席的脸很红。他想回头说一句“祝你的演唱会圆满成功”,但是斯罗席忽然扑上来,吻上了他的嘴唇,把他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这一吻淡得像一缕清风,只是轻轻扫过就立刻分开。
阿洛伊斯一个踉跄,跌入门外的黑暗里。如果不是方脸警卫一把扶住他,他肯定会摔倒在地。
“没事吧?”警卫面无表情地问。
“嗯,嗯,多谢。”阿洛伊斯晕头转向,半天才找回平衡感。他把卡米娅的专辑抱在怀里,心脏又开始激越地跳动起来。
约书亚站在方脸警卫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哦,约书亚,他都快忘记杀手的存在了。自从走进后台开始,约书亚就没说过一句话,沉默得如同雕塑一般。
方脸警卫领他们沿着黑暗的走廊回到剧院门口。他指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道:“跟着他们进去,剧院就在里面。我得回去工作了。”阿洛伊斯向他道谢,并且抱歉耽误了他那么长时间。
跟着人群,两人走进了漩涡大剧场的内部。整个剧场高一百多米,内部空空旷旷,中央是圆形的舞台,舞台四周是摆成同心圆状的观众席。阿洛伊斯疑惑地对着手里的票寻找座位号,发现“特等座”是同心圆中最里面的一圈。数量极少,大概只有二十来张座椅。
这剧场布置的太奇怪了。他心想。观众席连高低都不分,这样后排的观众要怎么看啊?还是说他们要全场靠全息影像?
坐定后,有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来兜售饮料、润喉糖和荧光棒。阿洛伊斯不假思索地买了两根荧光棒,刷的当然是约书亚的卡。他偷偷瞄了眼杀手,害怕他会不高兴,但是杀手却一直低着头,像在沉思什么。
几十分钟后,剧院中已经坐满了人,四周都是嘈杂的人声。
啪!剧院天顶上的灯灭了,整个剧院陷入一片黑暗。观众席可能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竟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
空灵的音乐声响了起来。人们的嗡嗡耳语立刻停止。阿洛伊斯感觉座椅震动了起来,他茫然四顾,才发现所有的观众席都在上升!一阵惊讶的低呼在剧院中响起,很快又在音乐中归于平静。座位越升越高,彼此间的距离也在拉大。阿洛伊斯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原来座位下的地面是一块块分开的磁力浮板。前后排拉开了层次,后排的座位升得更高,前排则低一些,特等席几乎悬浮在圆形舞台上空。很快,观众席分布成了圆锥形,在磁力浮板的驱动下围绕圆形舞台缓缓旋转。在黑暗里,发着荧光的座位就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
难怪这里叫做“漩涡大剧院”,的确很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座位连在一起。放眼望去,远处的星星们也是三三两两相连的。看来剧院在售票的时候已经排列好相邻的座位了。
黑暗中响起了清越的歌声。
“你们站在那里,沿着山坡排开,相逢
目睹弥留的我
为这幅生之画卷多添一页吧!
在火舌中的纸面
我已认出了你们!
但无畏的话语脱口而出,
‘银河歌姬卡米娅归来了!’”【注1】
啪!灯光骤然亮起!人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明,连忙捂住眼睛。待他们再睁开眼,发现圆形的舞台也升了起来,舞台中央站着一名少女,她深蓝色的长发犹如波涛般轻盈起伏,衣袖和裙摆也上下浮动,整个人像浮在水里一般。舞台上空出现了她的特写影像,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散落着钻石般的光尘,仿若正在沉睡。
虽然知道这是全息影像投射在特殊织箔上的效果,但阿洛伊斯仍然不免为之惊叹。
乐声陡然一转,由先前的空灵变得激昂起来。沉睡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刹那间,她周身散发出璀璨光芒,如恒星般熠熠生辉。
“正因为知道可以在空中翱翔,
才会畏惧展翅的那一刻而忘记疾风。
忘却吧,即使忘记了去向何处,
远处可见的那海市蜃楼,
畏惧于将会来到的某一天,
映照出两人的未来。”【注2】
少女舞蹈起来,整个剧场变成了她的领域。瞬间,一双半透明的翅膀自她背后展开,她从海中的游鱼变成了空中的飞鸟,尽情飞翔,尽情歌唱,歌声响彻了银河的每一个角落。
阿洛伊斯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座位刚好掠过卡米娅面前,和她的距离不超过三米。歌姬也看见了他,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当毫无寄托的两颗心紧挨之时,
真正的悲伤开始展翅翱翔。
忘却吧,在暗夜中,
梦见了白昼之影,
一定就此坠落,
向着那光芒而去。”
人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和着卡米娅的歌声一起唱了起来。阿洛伊斯也不例外。他熟悉卡米娅的每一首歌,能记住所有的歌词。
约书亚猛然抬起头。他再也无法淡定了。绚烂的全息光芒里,他清楚地看见阿洛伊斯嘴唇上有一丝红色的痕迹。想必是之前卡米娅吻他时所沾上的口红。而青年自己却根本没察觉,还带着这恼人的痕迹在他旁边上蹿下跳,和伪娘歌姬眉来眼去。
可恨!
可恨!
太可恨了!
杀手拽住阿洛伊斯的手臂,将他一把拉向自己。
“怎么了约书亚?”
他的疑问消失在了激烈的吻中。约书亚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他的声音,不由对方发出半点儿抗议。他尝到了卡米娅口红的味道,柠檬味的。这更加激起了杀手的愤怒。他按住阿洛伊斯的后脑,不让他离开,在银河歌姬华美的歌声中,给予他霸道的亲吻。
“总有一天将与你两个人,
共鉴明月,共赏晨曦,共沐日光,共览清晨。
共织幻想,共游炎夏,共御寒冬,共渡时光。
共拂清风,共戏流水,共踏尘土,共翔天空。
在命运中越行越远。”
一吻终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阿洛伊斯脸色潮红,明显受了惊吓。“约书亚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舞台上的卡米娅旋转起来,绚丽的光线随她的动作而闪动。约书亚盯着阿洛伊斯,满意地看到他的嘴唇依然是红色的,不过不是沾着口红,而是被热烈的吻和噬咬弄得红肿。
“没什么。”杀手说,“突然很想吻你而已。”
卡米娅的一首歌结束了,剧场再度陷入黑暗。掌声和欢呼伴随着舞动的荧光棒席卷了整个剧场。
此后每当歌姬唱完一曲,约书亚都要在黑暗里吻阿洛伊斯一次。他记得直到终曲《月亮河》响起前,他们一共接吻二十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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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段歌词改编自罗伯特·布朗宁《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归来》最后一节。
【注2】这段歌词及之后两段歌词出自歌曲《oblivious》,作词梶浦由纪。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kalafina《oblivious》点我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moon river》藤田惠美演唱版
第二十九曲《寂静之声》结束后,大剧院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隔着宽阔的圆形舞台,对面泛着荧光的观众席就像夜晚月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歌迷们挥舞的荧光棒则仿若河畔飞舞的萤火虫。
“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卡米娅的声音从舞台上响起,“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分别终会来临。在分别之前,我还要为大家唱一首歌。”
悠扬的手风琴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如一只轻灵的鸟儿,在大剧院中翩翩飞舞。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自古地球的时代传唱至今。我将这首歌献给在座的各位,不论大家将来身处何方,我的歌声永远都和大家在一起。”
手风琴声戛然而止。时间有一瞬间的凝固,接着又缓缓流动起来。剧院的天顶上亮起暗蓝色的灯,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也被灯光染成蓝色。舞台中央的歌姬身披银色织箔,在黑暗中耀眼极了,就像夜穹中的一轮皓月。
“月亮河,宽不过一英里,
总有一天我会优雅地遇见你。
织梦的人啊,那伤心的人,
无论你将去何方,我都会追随着你。
两个流浪的人想去看看这世界,
有如此广阔的世界让我们欣赏。
我们跟随同一道彩虹的末端,
在那弧线上彼此等候。
我那可爱的朋友,
还有月亮河和我。”【注3】
这是一首清唱歌曲。没有精彩绝伦的电子伴奏,没有绚丽华美的全息效果,只有星光般的雪花和在雪中漫步歌吟的银色少女。卡米娅将这首歌唱了两遍,最后轻轻哼着旋律。在她的哼唱中,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先是雪花不再飘落,接下来蓝色的光也跟着不见,最后剩下的只有歌姬身上舞动的银光。随着哼唱声减弱,这银色也终于如落雪融化般消失了。
黑暗中一片静寂,过了数分钟仍是如此。不知是谁最先带头鼓起了掌,如梦初醒的人们这才意识到一场梦幻般的歌演到此结束了。大家纷纷跟着鼓掌,伴随着欢呼和口哨,剧院天花板上的明灯再度亮起,圆形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卡米娅应该在方才短暂的黑暗中离去了,只在舞台中央留下一支蓝色的玫瑰花,还有留在人们脑海中的缤纷记忆。
悬浮于半空中的座位按顺序一排排降落,剧场四方的门全部打开,一股春日夜晚的暖风吹了进来。
工作人员开始引导歌迷有秩序地离开剧院,虽然大部分人还坐在原地,沉浸在卡米娅的歌声中无法自拔。
“可真是精彩啊。”开普勒挽着琼丽的手走出剧院大门,“能亲耳一闻银河歌姬的歌声,我死而无憾了。”
“瞧你说的。”琼丽掩着嘴偷笑起来,“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凑年轻人的热闹。为了搞到两张票,我可没少破财!”
“有我破的多吗?我不仅和前排特等座失之交臂,还搭进去一架‘吟游诗人’!”一想到前几天的重大损失,开普勒便心疼不已。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架飞机嘛,总能赚回来的。我听说他们过几年要推出新的机型,连名字都想好了,叫‘拉美莫尔的露契亚’……”琼丽忽然不说话了。
见她驻足不前,开普勒疑惑地问:“怎么了?露契亚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琼丽摇摇头。刚刚在人群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可是当她仔细去寻找时,那人又不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她转向高利贷商,嫣然一笑,“咱们走吧。”
约书亚·普朗克驾驶刚朵拉从漩涡大剧院返回暗夜仕女号,阿洛伊斯坐在他旁边,捧着卡米娅所赠的专辑长吁短叹。
“唉,她怎么就是个男人呢?”望着封面上的美丽少女,阿洛伊斯心中十分伤感。他将专辑抱在胸口,好像这样能离歌姬更近些一样。
约书亚没答话,懒得去纠正他话语中的逻辑错误。
“不过她说的对,不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喜欢她。”阿洛伊斯痴痴望着天空,视网膜上还留着歌姬翩翩身姿的残像,“过去是喜欢的,将来也一样……”
一只手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嘿,别闹了约书亚。”阿洛伊斯说。
“我真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约书亚的声音在离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低沉得简直能冲破耳膜,让阿洛伊斯全身一震酥麻。
“干嘛?放到你家的福尔马林柜子里吗?”阿洛伊斯拽开对方的手,转过头。杀手正表情微妙复杂地盯着他。
“不。”约书亚说,“那样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我了。”
阿洛伊斯一愣。这是在开玩笑吗?看起来似乎不太像。约书亚喜欢跟他开玩笑,通常是以捉弄他为目的。可是这次真的一点也不好笑。他张开嘴,想问问约书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毕竟整个演唱会过程中杀手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强吻他那么多次(关于这一点,其实阿洛伊斯心里还挺开心的)。问题尚未出口,杀手便用食指按住的他的嘴唇。
“嘘,别说话。”约书亚点着他的嘴唇,“看着我。”
阿洛伊斯感到十分茫然。他依言同约书亚互瞪,试图从杀手的表情里找出他突然这么不对劲的蛛丝马迹,但是还没等得出结论,约书亚就沮丧地摇了摇头。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你可真狡猾。”他说,“明明嘴上说喜欢我,眼睛却看着别的人。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却不是我。”
“我哪有!”阿洛伊斯反驳,“刚刚我绝对没在想卡米娅!”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自己分明是欲盖弥彰,虽然他刚刚真的没有想卡米娅。
“你知道吗,你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崇拜,多么狂热。但是看我的时候却截然不同。”约书亚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
……喂,等等。这是什么意思?约书亚这是在吃醋吗?阿洛伊斯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名的快意。约书亚吃醋了。他心想。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也稍稍的……稍稍的有一点喜欢我呢?
“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吗?”
“不不,约书亚,听我说,这不一样的。”阿洛伊斯感到自己脸颊开始发烫,“我喜欢卡米娅好多年了,在遇见你之前就喜欢她了。”他顿了顿,观察着约书亚的反应。杀手面无表情,但是能察觉一股杀气升了起来。
阿洛伊斯露出得逞的笑。他揽住约书亚的肩膀,凑近,“但是我爱你。”
接近到近到彼此呼吸可闻的位置,他满意地看到约书亚周身的杀气顿时收敛了。“你呢,约书亚?”
杀手的眼神柔软了许多。他讷讷地低下头,拉起阿洛伊斯的右手,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
“不要再看着卡米娅了。”约书亚说,“我会嫉妒的。我……”
他把阿洛伊斯的脑袋搂在臂弯里,亲吻他被夜风吹得乱糟糟的黑发。
“……喜欢你。”
声音随着风飘远了,消失在繁星闪烁的夜空里。
但是,至少,阿洛伊斯听得一清二楚。
【注3】这段歌词出自歌曲《moon river》,作词johnny mercer。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moon river》藤田惠美演唱版
幕间二
帝国首都,王宫所在的太空港城市“娜玫”的郊外,一幢红瓦白墙的三层大宅被火焰般的枫树林所掩映。宅邸门口铺着曲折的鹅卵石小路,路边粉红色和白色的月季花在园丁的精心打理下迎风怒放,映衬着环绕宅邸的枫树林,风景美得如同自古地球时代流传下来的名画《枫丹白露森林的黄昏》一样。
帝都的人们称这座宅子为“枫馆”。枫馆虽然美丽,却无人敢靠近。因为它的主人乃是女王陛下的堂弟,声名显赫的温内特的公爵。在一些人眼中,公爵是位可怕的野心家。有谣传他正在招募兵马,集结军队,意图发动政变,夺取王位。当然,公爵本人否认了这种说法。“我怎么会夺走姐姐的王冠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次电视台的采访中,公爵坦然说道——当然,这话并没有使提防他的人宽心,反而对于他操纵舆论的行为更为提心吊胆了。
今天,公爵大人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回到他许久未归的家中。自从公爵夫人过世,他对这个所谓的“家”就越来越没有亲切感,比起枫馆,他还更眷恋座舰“斯黛拉号”一些。
但是今日不同。今天对于公爵大人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必须回到枫馆。从车上下来后,公爵大人便急匆匆穿过鹅卵石小径,为了抄近路不惜踩过修剪得平平整整的草坪,在园丁愤怒的目光里来到枫馆的大门口。管家早已率领一众男女仆人在门廊下迎接。公爵大人懒得和他们废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直接进了门。
“我的女儿在哪儿?”他问。
“是的,老爷。”管家欠了欠身,“小姐正在她的书房里。”
“我去找她,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公爵想遣散仆人们。
“呃,可是老爷,小姐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她,‘就算女王陛下驾到也是一样’,小姐她这么说……”
公爵大人双眼圆瞪:“我是她父亲!”他阻止了管家欲言又止的劝说,着急火燎地上了楼。
公爵千金穆賽娅的闺房在宅邸的三楼,整整一层都是她的领地,包括半个阁楼。里面放满了她的珍稀藏品,从首发版的动画晶片到限定版的人物手办,被公爵小姐认真的分门别类一一整理,甚至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等身大的抱枕,上面的图画让公爵大人深深担忧起女儿的心理健康来。
枫馆的书房有好几间,公爵大人自己就拥有一间规模不小的藏书室。当然,比起公爵小姐的“书房”来还是相形见绌了。她的书房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排排的书架连结着地板和天花板,彼此之间的空隙几乎只能勉强让一人通行,书架上密密麻麻放满了公爵小姐心爱的图书,大部分是漫画和小说,还有一些她为了故作深沉而买回来的世界名著(一次都没被翻过)。即便这样,书房也挤得满满,再也塞不下更多的书了,于是公爵小姐只好让人把一些旧书移到阁楼里,给她的“新欢们”腾出地方。
女儿的奇特爱好十分令公爵大人烦恼。她不像别的贵族小姐那样喜欢珠宝首饰或者时尚服装,也不爱参加派对和交际舞会(事实上她很厌恶这些宴会,宁可把自己关在家里和电脑为伍也不愿出门和英俊的小伙子们跳舞),对政治和商业也不甚感兴趣,勉强说起来只能算对文学艺术有些爱好,但却不曾深究它们的原理。她在大学里主修文学,念了一半后以“交际障碍而且不会写论文”为借口无限期休学了,此后天天就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幸好公爵大人的财产还能支持得起她败家。不过最近公爵越发忧心忡忡起来:他现在还能照顾女儿,但是等他百年之后,女儿该怎么办呢?他一直谋划给穆賽娅寻一位优秀的夫婿,既能打理家业,又能善待妻儿,而且能帮助自己在野心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几年前公爵大人曾和公爵小姐谈论此事。“你有没有兴趣嫁给安诺特王子呢?”公爵问,“他将来是帝国的主人,你就是帝国的女主人,想买什么书都能买到。”
“唔……”穆賽娅似乎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分毫,“可是安诺特是我表哥呀。”
“帝国的法律又没规定表兄妹不能结婚。”
“我不是说这个。”公爵小姐有些沮丧,“我是说,我太了解他了。他那个软蛋性格太烦人了!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买个充气娃娃来!”
“你说什么胡话!”公爵大人怒道,“就算安诺特很软蛋,你也不能明说!”而且充气娃娃是什么东西啊?!不要随便买奇怪的东西回家!
后来传出消息,安诺特和一名平民女子相恋了。“这可真不错,王子和灰姑娘,就跟小说里情节一样!”穆賽娅很为表哥的奇遇感到高兴。于是联姻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公爵大人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当然,他对那平民女子所做之事是绝对不会告诉穆賽娅的。
公爵大人来到书房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门。方才的匆忙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了。他赶了几千光年的路回到帝都来见女儿,到了女儿的房门前反而踌躇了起来。他在门口踱了两步,接着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
“请进。”
听见久违了的女儿的声音,公爵大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他拧动门把手,打开门。
书房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电脑桌,桌上杂乱不堪,空饮料瓶和吃了一半的零食错落地放在一起,几本大小不一的杂志叠在它们旁边。公爵小姐背对大门坐在电脑桌前的旋转靠背椅上,正在触感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艾玛,是我的快递来了吗?”穆賽娅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小姐,您的快递到了。”公爵捏着嗓子,伪装女声道。
公爵小姐推开触感键盘,坐在椅子上旋转半圈,朝向公爵:“爸爸,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口气里没有与父亲重逢的喜悦,反而有些责怪的味道,像是在说“我吩咐了不许打扰你怎么还进来”一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公爵大人说,“咱们父女俩快半年没见面了,你就这么迎接爸爸?”
“那我该怎么说?‘哦爸爸你终于回来了,人家好开心哦!’这样?”穆賽娅扬起眉毛,“得了吧,你三天两头不回家,一回家肯定没好事。上上次是恐怖的刺客暗杀了莱雅,上次是索瑞亲王和女王陛下闹翻了,这次又怎么啦?”
公爵大人转过身:“既然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还是离开好了,我本来准备了给你的生日礼物,如今看来还是退给商店好了。”他耍了个心眼,心想穆賽娅肯定会改变态度,求着他留下。
谁知道公爵小姐翘起二郎腿,嘴巴一咧:“退掉就退掉,我还不稀罕呢!”
最后公爵大人败下阵来。他自认为智谋和手腕能凌驾宇宙中的任何人,惟独会败在女儿手里。“好吧好吧,算我输了。”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盒子上系着银色的缎带,上面还挂了一个金色的小牌子,写着“祝穆賽娅生日快乐,爱你的爸爸”。
“哦,上主啊,这是什么?”公爵小姐惊讶地接过盒子,拆开缎带,盒中衬着红色的天鹅绒,里面放着一枚泪滴型的挂坠,挂坠上纹着复杂的图腾,仔细一看,原来那图腾是融化红宝石后凝塑而成的,在天鹅绒的映衬下泛着高贵神秘的光彩。
“这是‘血色之泪’!和动画里的一模一样!”穆賽娅双眼闪闪发亮,“天哪,官方的周边都没这么逼真!爸爸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让人专门定做的。我听管家说你喜欢这个动画,一直很想要个一模一样的挂坠。”
“哦,上主啊。”穆賽娅搂住父亲的肩膀,“爸爸我太爱你了!”
公爵无奈的微笑。只有在这个时候穆賽娅才会表现得像个乖巧的女儿。他拍拍女孩的脑袋:“虽然还有一个多星期,不过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不留下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吗?”穆賽娅问。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公爵抱歉地看着女儿,“你恐怕也不能留在帝都过生日了。今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在周五前你要启程回领地去。”
“为什么?”穆賽娅不满地问,“为什么要回领地?我才不要走呢!而且我还有这么多东西留在枫馆……”
“听话,我的孩子。”公爵柔声说,“这也是为了你好。在不久的将来……”他的目光穿过女儿的肩膀,穿过全息电脑屏幕,穿过书房的窗户,穿过枫馆高大的变种枫树的枝桠,穿过帝都秋日的蓝天白云,一直望向大气层外的无垠星空。“这里会变得非常危险。到处都会变得非常危险。我得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爸爸?”
公爵收回目光。“不,没什么大事。”他说,“赶快开始收拾东西吧,尽量轻装简从。只不过回领地住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不会来。艾玛和加恩会照看你的收藏品的。等你回来,我保证它们上面一点儿灰尘都不会落。”
第三十三章
胡安娜·拜格雷尔嘴巴大张,呆愣地看着整备舱里的银白色机体:“雷欧,这是什么?”
“船长,几天没见你的视力就下降到这种程度了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一架‘吟游诗人’。”
缇忒拉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包开了封的薯片,但她半天也没吃下去。“船长,你骗人。”她盯着机体说,“你说我们买不起‘吟游诗人’的。”
“不是我说的,是莫塔夫人说的。”胡安娜从她手里抓出一把薯片,塞进自己嘴里,“而且它……也不是我买的!”
雷欧纳德抄着双手,蹲在机体上面,指挥一群小机器人把拆下来的驾驶座装回去。“事实上它也不是买来的。”
“那怎么来的?”胡安娜惊恐地望向雷欧,“你在新威尼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们本来就是海盗吧!不管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都很正常吧!”
胡安娜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那……那到底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拉格朗日绑架了一个人质,这是人质的赎金。”
女海盗抽了抽鼻子:“真的吗?拉格朗日已经学会绑架人质了?还弄回来一架‘吟游诗人’?”她的心情变得像看见小鸟学会飞翔的母鸟一样,感动与喜悦顿时交织在心头,“我要涨他薪水,雷欧!”
“我会替你转告莫塔夫人的。”
“那我现在能驾驶一下‘吟游诗人’吗?”
“门都没有。”飞船正在以近光速驶离拉拉吉星系,这个时候开飞机出去闲逛等同于送死。
胡安娜伤心地又从缇忒拉手里抓了一把薯片。
“先不提驾驶,能让我摸摸它吗?”缇忒拉问,“或者进座舱里坐一小会儿?”
“想都别想。”缇忒拉的专长是在驾驶战机的时候顺便把战机解体。而且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女机师也想吃一口薯片消解郁闷,却发现最后一口薯片早就不知何时被胡安娜无声无息地夺走了。她瞪着船长,好像对方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吟游诗人”瞬间就被抛诸脑后。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缇忒拉的两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兄长立刻上前拉开了两人。“船长你的狗需要你去陪它散步。”“缇忒拉我昨天买回来一包新威尼斯特产海苔,可好吃了。”
四个人离开后,整备舱安静了下来。电梯门悄声关闭,缇忒拉中气十足的“我已经吃腻海苔了!而且我给它起好了名字,叫‘娜莎’怎么样”的喊声被突然隔断,只剩下机器人敲打驾驶座底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舱房里。
阿洛伊斯和伊布·笛卡尔一直躲在一架戈多二式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卷入疯狂女性们的战斗力。现在他们俩总算松了口气。
伊布用手肘戳了戳阿洛伊斯:“嘿,你听见了吗,船长要给你加薪!你是不是该请个客?”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得先等她把上个月的薪水发给我才行啊。”阿洛伊斯毫无压力地耸了耸肩。
标准历1416年6月17日,结束了维修的暗夜仕女号在新威尼斯船只修理厂负责人的咒骂(“一个人工智能竟然敢跟我讨价还价!竟然还真的说服我了!干!”)中离港,以近光速驶离拉拉吉星系后进入跃迁状态,跃迁的方向是帝国边境与自由城邦星群|交界处的双星星系瑞里埃。瑞里埃是闻名帝国的瑰丽奇景,双星之一正处于红巨星阶段,它膨胀收缩的搏动向宇宙空间抛射出大量物质,形成了一片美丽的星云,泛着亮橙色和暗红色的明光,在光学显示器上就如同一片圆环状的深红火焰。因此也有人称它为“烈焰双星”。
“烈焰双星”闻名遐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里是帝国、联邦和自由城邦的边境,也是三者来往的通商要道,而有一个可恶的、凶残的、有着烈焰般红发的女海盗和她的同党就盘踞在这里,虎视眈眈地垂涎来往商船,一旦发现适合的目标会如饿狼般扑上去,劫掠商船以及其上的货物,绑架船上人员,向商船所属的公司提出要挟,收取赎金。这个可恶的海盗就是胡安娜·拜格雷尔。帝国和联邦不止一次想出兵剿匪,却因为他们忙着跟彼此打仗而无暇他顾,自由城邦又无法集结强力的军队,况且“烈焰双星”周围布满了不稳定的磁场漩涡和第一次银河战争时代所留下的机雷,只有熟悉地形的地头蛇们才敢大胆出入。贸然闯进“烈焰双星”周围无疑是死路一条。因此海盗们越发猖狂起来。
“猖狂到敢闯进监狱星劫狱?”
达雷斯·贝叶斯少将坐在舰桥的指挥座上,套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座椅扶手。他面前正展开了一副全息星图,中央有一片星域被少将标成了红色。事实上就算他不标,那片星域也已经很红了。
少将的副官约翰·莱布尼茨闻言不禁全身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少将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副官心想。有时候他对胡安娜·拜格雷尔的战术推崇至极,几乎把她当做谋略的典范,有时候又对她深恶痛绝,恨不得亲手斩下她的首级。现在少将心里到底是在推崇她呢,还是在憎恶她呢?约翰·莱布尼茨揣测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
少将也没指望他能得出什么结论。“下令全部舰队航向‘烈焰双星’。”达雷斯说,“那个邪恶的海盗肯定回老巢去休养了。”
“去‘烈焰双星’?”约翰·莱布尼茨难以置信地问,“可是那里……我是说阁下,那里非常危险,遍布……”
“遍布诡异的磁力漩涡和至今也无法扫除的旧时代机雷是吧?”少将替他说完了后半段话,“比这些东西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况且这事也不能一直拖着,否则帝国必将声誉扫地。不能让这些小虫子破坏帝国的和平。”他右手一挥,关闭了星图,“我们将来还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用胡安娜·拜格雷尔的血来为我祭旗吧!”
“是!”副官挺起胸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说。”
副官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下来:“吉尔伯特·高斯上校最近的情绪不太正常。”
“他怎么了?”吉尔伯特·高斯是一位出身上流贵族的军官,靠家族的荫庇谋得了现在的职位,有传言说他是索瑞亲王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对此达雷斯少将虽然表面上嗤之以鼻,告诫下属不得非议诽谤他人,心里却暗暗对高斯上校带上了敌意。达雷斯身负皇族血统,而且几乎可以说是被女王陛下抚养长大的,对于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亲王殿下和他的私生子女们自然没有多少好感。
“高斯上校前天在公开场合指责您畏缩怯战,不敢同海盗们一决胜负。”副官边说边狐疑地望向四周,好像他的话会被谁听取一样,“他还说,如果他是舰队指挥官,那么胡安娜的人头早就被当做礼物呈给女王陛下了。”
“哦?这可真是有意思。”达雷斯的嘴唇弯起,“既然高斯上校有如此雄心壮志,那么和那位‘疯女王’交战的时候,就让他去打前锋吧!”
第三十四章
在烈焰双星赤红色的焰环中,有一颗名为米兰图的小行星,它只有四分之一古地球大小,位于双星引力拉格朗日点上,以极缓慢的速度自转着。它有稀薄的大气层,其中氢和氦的含量较高。一般来说这类小行星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但由于它的地层中富含金属矿,因此殖民者们在此建立了矿井,制造出适宜人类生存的人工大气层和生态圈,以及供运输矿石的飞船来往的宇宙港。
第一次银河战争时期,殖民者们撤离了米兰图。后来的黑暗岁月里,这颗火焰之环中的宝石被人们遗忘在了时光中。科技衰落,文明倒退,直到第一批地球遗民带着失落的科技降临“不坠之星”后,殖民地的人们才自黑暗中看见曙光。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千四百年,叛出联邦军,易帜为宇宙海盗的胡安娜·拜格雷尔舰队来到了这里。他们发现废弃的基地一旦重启能源后还能继续运作,四十八小时内人工大气层便充满了基地的天空,生态圈也开始恢复,各类动植物通过电脑自动克隆而陆续复苏,甚至连废弃了千年的矿井也开始重新工作,机械依照古老殖民者们设定的程序将一吨吨矿石自岩层运上地面。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基地只是小憩了片刻,而不是荒废了千年。
胡安娜当即决定将米兰图作为海盗舰队的基地。经过一番改造和扩建后,基地俨然变成了一座小城镇,包括海盗和家属们,以及海盗团后备人员在内,有近千的人口规模。几乎每周都有贩卖武器和收购赃物的黑市商船来往于米兰图宇宙港。在“生意”淡季的时候,基地便开启矿井,依靠出售矿石为生,数年下来竟也有不少积累。
女海盗头子回归烈焰双星时刚好是淡季的末尾。暗夜仕女号在红巨星深红色光芒的照耀中同今年最后一艘收购矿石的商船擦肩而过。商船向暗夜仕女号发出一条讯息:“这不是疯女王吗?还以为你死在赫卡提了呢!”
“什么?老海威的商队就是这么对我的归来表示欢迎的吗?”胡安娜做在指挥席上,不悦地同雷欧说,“替我骂他!”
“遵命,船长!”恪尽职守的人工智能向商船发出一条回信:“干!”
商船立刻如脱兔般逃离了暗夜仕女号。
“哦,船长,看看你干的好事。”雷欧责怪道,“你把老海威吓跑了,明年他说不定不来买我们的矿石了。”
“明明是你吓跑他的好不好!”胡安娜恨不得抡起指挥席砸向人工智能。幸好底座足够结实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各位亲爱的船员兄弟姐妹们,小淑女即将在五分钟后靠港,一大群人正在港口欢迎我们。快点结束你们手头的工作,带上给家人朋友买的礼物,摆出热泪盈眶的表情!咱们回家啦!”
雷欧纳德的全船广播结束后,食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伊布·笛卡尔高兴得差点把餐叉戳进阿洛伊斯的鼻孔里。
“抱歉弟兄!”伊布扔掉餐叉,改用挥舞起餐巾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我们要到米兰图了吗?”阿洛伊斯冷静地叉起一块马铃薯送进嘴里。
“没错!米兰图!我们的基地!我们回家啦!”伊布活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阿洛伊斯瞟了一眼旁边的约书亚,确定对方没有偷自己盘里肉类的企图后问道:“你的家人也都在米兰图吗?”
伊布左手擦去自己因激动而溢出的泪花,右手猛拍阿洛伊斯的后背,差点让后者把刚刚吞下去的马铃薯吐出来。“当然!”机械师声音哽咽,“不在米兰图还能在哪儿呢!”
所以当阿洛伊斯走下飞船时看到和伊布拥抱的“家人”后,他开始炫耀自己嘴巴大。约书亚嘴巴紧闭,炫耀起自己眼睛大。蜷在他脖子上的猫皮围脖薛定谔则同时炫耀起两者来。
“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机械老师马克西姆,大家一般都喊他的绰号‘蜘蛛’。”伊布蹦蹦跳跳地指着两人一猫,“他们是船长新招进来的同伴,约书亚·普朗克和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以及他们的宠物薛定谔。”
“欢迎来到米兰图,新人和新猫!你们的表情可真不错!”马克西姆声音清亮,他同时握住了约书亚、阿洛伊斯的手和薛定谔的爪子,友善地摇了摇。说“同时”是因为,他的双手是两条机械义肢,而在他的肩膀上还长着两对机械手。加上双腿,马克西姆一共有“八肢”,难怪大家都叫他“蜘蛛”。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阿洛伊斯。”伊布看起来有些受伤,“蜘蛛从前因为事故失去了双手,为了更好地修理机械,才给自己装上六条机械臂的。他是舰队里最棒的机械师。”
阿洛伊斯僵硬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伊布。”蜘蛛马克西姆微笑,如果忽略他的六条手臂,那么他看起来就像个文静知性的读书人,而不是整日与机械为伍、挥汗如雨的技师,“我最喜欢看到他们这种表情了。真带劲!”
阿洛伊斯同约书亚默默对视,无声地说道:米兰图太可怕了!我想滚回赫卡提,真的!
后者了然颔首,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还特意狠掐了脖子上的黑猫一把。黑猫发出一声惨叫,约书亚这才认命地叹了口气。
胡安娜船长一下飞船就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她所受到的热烈欢迎更甚于当初回到暗夜仕女号时。这回她不得不揍翻了几个人才从人们的怀抱中脱身,艰难地爬上一辆运输车,高举起双手。一般船长做出这个动作就表明她有重大事情宣布。于是的人群立即噤声,方才热闹得像集市一样的宇宙港瞬间肃静,尽千双眼睛齐齐望向红发女海盗。
“我的同伴们,”船长用这样的称谓起头,“前不久因为我自己的愚蠢失误,而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人群轰然大笑。有人高声道:“没关系船长,我们早习惯了!”这话得到了许多附和。
胡安娜又说:“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冒着危险来救我……你们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又是一阵欢呼。“还有姐妹!”几个姑娘在人群里大喊。
“还有姐妹。”船长点头,“现在,我们,暗夜仕女号终于回到米兰图了。我们回家了!”
掌声、欢呼和尖叫顷刻间淹没了米兰图的天空。这盛大场面丝毫不逊于银河歌姬的演唱会。阿洛伊斯心想。
为了让人们安静,胡安娜再次举起了手。
“在这里,我要向诸位隆重介绍两位新同伴,我在赫卡提认识的狱友,”胡安娜在茫茫人丛中敏锐地指出阿洛伊斯和约书亚的位置,“杀手悼亡人——约书亚·普朗克,以及他的家属——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同时也是暗夜仕女号的第四位飞行机师!”
人群灼灼的目光转向两人。阿洛伊斯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求助地望向约书亚。杀手淡定地冲人们举起右手,好像领导视察一样慎重地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啊哈,两个s级通缉犯。”蜘蛛说,“米兰图的人均通缉赏金额又提高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这种事情明明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啊!阿洛伊斯沧桑地想。
第三十五章
“蜘蛛,‘寒夜之梦’号现在能起航吗?”胡安娜走进米兰图宇宙港指挥塔,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蜘蛛马克西姆跟在她身后:“寒夜之梦?您不是已经有了暗夜仕女号了吗?”
“过几天我得去帝都办些事。乘暗夜仕女号不太方便。”
黑色的小淑女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的座驾,这事在银河系已经人尽皆知了。就算不去辨认飞船的编号和名称,光是那比黑夜更黑暗的外表就足以昭示她的身份。乘坐她去帝都办事,无异于在身上挂一块“我是胡安娜”的牌子冲进警察局。
在胡安娜得到暗夜仕女号前,她的旗舰是寒夜之梦号,那是艘拥有冰蓝色外壳的驱逐舰,在当时是一艘性能优良的飞船,虽然各方面都比不上新雅典制造的暗夜仕女号。在从联邦军撤退的时候,暗夜之梦号受到炮击,毁损严重,后来米兰图的机械师们修好了她,但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起航过。
“您真的要搭乘寒夜之梦号?”
“当然。马上开始检查她的系统,把雷欧的数据备份到船上的电脑里,运送足够的补给。这次的任务十分危险,我得花点时间敲定船员名单。”
“您要带多少人?”蜘蛛问,这关系到要往船上运多少补给。
“尽量少。不超过二十个。”胡安娜登上升降梯,往指挥塔高处去,“到时候还得拜托你照顾我的狗。”
“哦。”蜘蛛目送她越升越高,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遗憾,“这么说不用带狗粮了?”
缇忒拉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打开房门,回头朝阿洛伊斯比了个手势:“你们今后就住这儿了。”
“海盗团还分配住房?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阿洛伊斯打量着这栋两层的金属质房屋,它的面积不大,加上后院和阳台大约有一百五十平方米,一楼是起居室和厨房,二楼是卧室,陈设简单至极,考虑到米兰图的人工重力只有四分之三个g,还可能会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关闭重力网格,因此简单的陈设反而更加安全。
他踌躇了半天,不敢进去,只能向缇忒拉抛去质询的目光。“如果你想露宿街头也可以。”女机师鼓着腮帮子道。
约书亚耸了耸肩,大步走进屋里,将手里的行李随意往地上一扔。“我和阿洛伊斯住在一起?”他试了试楼梯的稳固程度,随即向二楼走去。
“船长说家属们就要住在一起,而且这样还能节约资源不是吗?”缇忒拉把阿洛伊斯推进门内,夸张地朝他们弯下腰,“我和老哥就住在对面,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们。”她挑起嘴角,关上了门。
阿洛伊斯检查了一下门锁,确定从外面是无法打开的。这地方可太棒了!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和约书亚住在一起!每天同吃同睡同起同卧,简直就像新婚燕尔的那什么什么一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约书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卧室有两间,你就放下执念安心睡觉吧。”
……这该死的破房子是谁设计的!可恶!
之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一直忙着收拾东西,中途有不少邻居前来拜访,他们一部分是暗夜仕女号上的同事,一部分则素未谋面,应该是留守米兰图的舰队成员。其中最让阿洛伊斯印象深刻的是厨师西莉亚。她端着一盘香喷喷、金灿灿的烤鱼敲开了阿洛伊斯的家门。
“欢迎来到米兰图。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送给你们的猫尝尝。”漂亮姑娘笑着把烤鱼递给欲哭无泪的青年,不忘补充了一句:“千万别偷吃哦!”
“你相信吗,约书亚?这年头猫吃的比人都好!”当天夜里,阿洛伊斯坐在阳台上向约书亚抱怨。米兰图的自转速度极其缓慢,一个行星日相当于四个标准日,因此夜晚也是标准时间的四倍(对于常年生活在宇宙空间的人来说,在这种行星时和标准时差别太大的地方,调时差基本没有意义。所以米兰图的人们干脆放弃了依照昼夜作息的习惯),两个标准日。在这里,白昼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即使在夜晚,红巨星喷发出的宇宙物质也会掠过夜空,留下红色的明亮轨迹,仿佛淌过星空的一条血河。而另一颗恒星则是主宰夜空的王者,亮度远远超过别的星辰,如同王冠上最明亮的那一颗宝石。
米兰图的夜晚不需要灯火,星辰的光辉永远照耀着这颗星球。
约书亚看了薛定谔一眼,后者正享用厨师姐姐赠给它的美味佳肴。“哦,我当然相信。”他从黑猫的盘子里抓起一条鱼,塞进自己嘴里,“所以我们要努力改变现状。”
“喵!”薛定谔发出愤怒的嚎叫,尾巴上的毛根根竖立。约书亚瞪了它一眼,黑猫立刻垂下尾巴,乖乖低头吃鱼,一声也不敢吭。
“看见了吗?”杀手得意说,“这就是宇宙的法则,弱肉强食。”
“跟猫抢东西吃而已,瞧你出息的。”阿洛伊斯的声音低了下去。米兰图的红色星辉洒在杀手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泛起了一种暗紫色的光,如同一名从仙境里走出来的精灵,既梦幻又不真实。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阿洛伊斯怀疑起面前的约书亚真的是个幻影。他伸出手,轻抚杀手的银发,感受那丝绸般的柔顺,接着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嘴唇感受到了皮肤的温度,阿洛伊斯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面前的约书亚是真真实实的。
“怎么了?”约书亚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回吻阿洛伊斯,情不自禁地渐渐深入。自从他在新威尼斯表白心迹以来,两个人的关系无形中亲密了很多,不仅平时几乎形影不离,就连亲热的次数也明显增加。虽然两个人谁也没插过谁,约书亚也从来不曾在阿洛伊斯的房间留宿,但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就是恋人间最亲密最自然的状态了。他不想更近一步,也不敢更近一步,就像手捧一件精致而脆弱的工艺品一样,生怕稍稍一用力就把它弄坏了。
热情的亲吻很快让两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阿洛伊斯急不可耐地开始解开约书亚的裤子。
“别在这里。”约书亚靠在阳台栏杆上,“会被别人看见。”缇忒拉一家就住在对面呢!
“不会的。我问过伊布了,房屋周围有光学迷彩,外面看不见的。”阿洛伊斯跪在地上,扯下约书亚的内裤,将他已经勃发的欲|望含进嘴里。
温热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头让约书亚舒服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阿洛伊斯吞吐自己分|身的样子,青年的表情如此专注,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这不禁令约书亚心里产生了一种愧疚感。说实话,他非常喜欢深|喉的感觉,那种炽热和紧致的触感能让他的快|感刹那间到达顶峰。但是他自己却很讨厌为他人口|交,所以至今一次也没给阿洛伊斯做过。虽然阿洛伊斯表示不在意这些,但约书亚心里还是非常难受,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
下|身传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差不多是时候了。阿洛伊斯一边含住约书亚的性|器,一边伸手进入自己的裤底,开始撸动自己的东西。
杀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脑。“我要|射了。”他低声道,接着浅浅的抽|插了几下,尽数射在阿洛伊斯口中。青年眯着眼睛,咽下了所有液体,快速地套|弄,不久也泄了出来。
高|潮之后,两个人面对面,相顾无言。薛定谔早就自觉地叼着一条鱼溜回屋子里,不去看这种限制级场面。
米兰图的星空下一片寂静,恒星的灿烂光辉洒在小小的阳台上。借着星光,约书亚看见了阿洛伊斯脸上的潮红,还有那双格外湛蓝的眸子。他在青年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片蓝色中的自己。
“晚上很冷的,回屋里吧。”约书亚移开目光。
“嗯。”
阿洛伊斯扭动着从地上爬起来,金属地面既硬且冷,他有跪得太久了,膝盖一时间酸痛不已,导致他摇晃了好几下也没站稳。
“腿疼?”
“嗯。”阿洛伊斯点头,委屈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约书亚打横抱起。
“干什么?”他有些惊讶。
“送你回房间。”
约书亚的确回了房间,但不是阿洛伊斯的,而是他自己的卧室。他将怀里的青年扔到床上,拉开窗帘,让星光照进屋子里,接着脱去外衣。
“别误会。”他钻进被子里,对一脸期待的阿洛伊斯命令道,“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不准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们一起睡?”青年又惊又喜。
约书亚搂住他的肩膀。“一起睡。”
“你……你不害怕吗?”
“我不是正在努力克服吗!”杀手有些恼羞成怒地把阿洛伊斯的脑袋按进怀里。但是后者很不老实地挣脱了,“要开盏灯吗?”他问。约书亚一向有睡觉时留一盏灯的习惯。
“不用了。星光很明亮。”
有些太明亮了。阿洛伊斯钻进杀手的怀中,紧闭双眼,让自己陷入黑暗里。他尽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跳,思绪早就飞扬了起来。记得他们刚见面那会儿,即使亲一下约书亚都会生气。谁能想到他们现在竟然能同床共枕,还是约书亚主动要求的!
心里越发雀跃起来。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飞过,阿洛伊斯觉得疲倦极了,不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听见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约书亚也平静了下来。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倘若和别人同处一室,他肯定会失眠。他常常在半夜被过去的噩梦所惊醒,甚至必须在枕头下放一把枪才能安稳入睡。
跟我当室友肯定是一种折磨。约书亚心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现在阿洛伊斯已经进入了梦乡,杀手知道这不是伪装出来的。他逼迫自己闭眼睡觉,却无法如愿以偿。几个小时过去了,约书亚仍然一丝睡意都没有。
阿洛伊斯在梦中翻了个身。于是杀手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将青年搂得更紧。怀抱里的躯体温暖极了,像是要将他身心都融化。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柔软又甜美,自从他离开古地球的阳光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像有光在照耀。像有火在燃烧。
当夜空的主宰之星移到天顶中央时,约书亚终于耐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了。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他做了梦。但是这次他没有梦到古地球的研究室,没有梦到和凯斯特的离别,没有梦到宇宙中黑暗的旅程,也没有梦到在便雅悯星绝望的日日夜夜。
当意识到这是在做梦的时候,约书亚发现自己正站在赫卡提监狱的牢房里。对了,这是他和阿洛伊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如果旁边正好有一块砖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拍死面前这白日宣淫的家伙。
然而这是在梦里。约书亚看见阿洛伊斯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床上。“这都怪你,约书亚·普朗克。”他责怪道,“都怪你太美了,让我起了邪念。”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那双眼睛却并不邪恶,也丝毫不污浊。在约书亚所见过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睛。
澄澈、湛蓝,像古地球的天空和海洋。
在他的眼睛里,约书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只有短短一秒。但是他承认,就在这一秒钟里,他无可救药地动心了。
第三十六章
脸上很痒。
还很湿,有微弱的刺痛感。
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这家伙的舌头上长着倒刺,粗糙极了。该死,别舔了,他又不好吃!
约书亚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薛定谔毛茸茸的大脸,胡子一颤一颤,琥珀色的眼睛里,瞳仁呈椭圆形,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让黑猫显得纯洁又无辜。
杀手看了看窗外,夜空的主宰之星已经移过了天顶,现在大约是标准时上午九点。依照平时的作息时间,他显然睡过头了。“你是在叫我起床吗?”他低头问薛定谔。
“喵。”黑猫叫了一声,转身跳下床,一溜小跑出了门。
杀手呆愣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的怀中空空荡荡的,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阿洛伊斯呢?阿洛伊斯去哪儿了?!闭眼之前明明还躺在他怀里,怎么一睁开眼睛就不见了!
约书亚急忙跳下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匆忙下了楼。一楼的起居室里没有人,薛定谔的黑色尾巴在厨房的门缝里闪现了一下,门里则传来了煎炸食物的响声。
他“砰”的一声推开厨房门,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上主啊,吓死我了。”阿洛伊斯回过头说了一句。他身穿一件米黄色的围裙,正要把两只鸡蛋敲碎,“你起床了?”他用怀疑的眼色看了看约书亚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
“嗯。”看见阿洛伊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约书亚松了口气。方才的慌张神情全部收敛,分毫没有表露在脸上。“我睡过头了。”他说。
“哦,我也是。”阿洛伊斯把鸡蛋下到煎锅里,熟练地掂起锅来。“昨晚睡的好吗?”这么问的时候他有些脸红。幸好是背对着约书亚,他什么也看不见。
“嗯。”杀手回答,“我梦见你了。”
阿洛伊斯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煎蛋抛出去。幸好他是背对着约书亚的!青年再一次心想,设计这房子的人考虑的可真周到!
一旁橱柜上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薛定谔绕着炉子转来转去,好像知道加热完毕了一样,不停挠着炉门。
“让一边儿去!”阿洛伊斯把猫轰开,打开微波炉,从里面取出昨天的那一盘烤鱼。香气扑鼻,薛定谔的眼睛都直了。阿洛伊斯把盘子放到厨房的一角,黑猫立刻扑了过去,大啖起鱼肉来。
照顾好猫,他匆匆回到煎锅前。“你去起居室等着吧,早餐马上就好。”他对约书亚说。
“你还会做饭?”杀手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忙碌的青年。
“废话,煎个鸡蛋而已,谁都会吧!”
“我就不会。”
阿洛伊斯白了他一眼。
“你穿围裙的样子真好看。”约书亚的唇角浮起温暖的笑意,“不过你穿宇航服的时候更好看。”
这是他发自真心的感慨。机师们的宇航服是贴身的款式,耐高温高寒的韧性材料将阿洛伊斯从头到脚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尤其是腰线那恰到好处的弧度,总令人浮想联翩。
阿洛伊斯红着脸反驳:“我脱掉更好看!”
“啊,你的蛋要焦了。”
“……干!”
于是当天的早餐就是两枚焦糊的煎蛋。作为给约书亚亲手做的第一顿饭,真是再糟糕不过了,阿洛伊斯绝望的想。
“呸!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胡安娜瞪了一眼呜咽的巴普洛夫,后者因为离开了厨师西莉亚的美味料理,正对面前的一盆狗饼干表示强烈抗议。餐厅女招待给船长端来抹茶蛋糕,然后转身丢了一小根香肠给大狗。
“别总是喂它,它会长胖的!”
“船长,这话应该用来自我告诫。”
“哼!”胡安娜埋头吃起蛋糕,选择性忽略一餐厅人无奈的微笑。
雷欧纳德的影像出现在她对面,人工智能今天换了身白色的长袍,看起来活像教堂里的牧师。“日安,船长。”他双手拢在袖中。
胡安娜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不太理解人工智能所谓的“日”在哪里。大概他们这种活在虚拟世界里的生命永远只能靠标准时计算时间吧。她怜悯地想。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雷欧托着腮道,“一艘隶属道蓝公司的商船运送一批宝石前往自由城邦,从距离烈焰双星约一光年的地方路过。”
“这种事情还需要请示吗?”胡安娜丢下餐叉,“兄弟们抄家伙上啊!”
“打劫?怎么打?”
标准时上午10点20分,阿洛伊斯正在研究家务机器人的用法,约书亚被他支使去洗碗,突然缇忒拉破门而入,大声嚷嚷道:“快走,小伙子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帝国军打来了吗?”阿洛伊斯把手里的说明书塞进机器人肚子里。
“是我们要去打劫了!”
于是两个人不由分说被拖出家门,迎着基地的警报声走向宇宙港。暗夜仕女号刚刚泊入港口不到一天,就必须再度起航。
“打劫这种事情就跟吃饭一样,你劫一次就全都会了。”缇忒拉和阿洛伊斯登上整备舱,约书亚则去往另一个方向,他被分到先遣队里。
忙不迭地更换宇航服之后,阿洛伊斯仍然一头雾水。“我还是不明白该怎么打劫。”
“那我再说的明白些。”缇忒拉爬进她的爱机“芙兰”,“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倒是够简明扼要。军校的老师们也是这么教的。阿洛伊斯钻进“朵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这么叫了)里,启动系统。
负责指挥的胡安娜船长认为打劫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比打仗容易多了,即使面对拥有重型火器的飞船也是一样。她的计划更简单:首先,暗夜仕女号跃迁,到达商船附近;其次,战机出动,摧毁商船的光束炮;再次,先遣队登上商船,靠武力威胁船员,雷欧纳德取得商船系统控制权;最后,拖着战利品和俘虏回家。
当然,她是不会简单地把计划告诉别人的,在舰桥里胡安娜永远冷静沉着,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这让许多人误以为她肯定在思索复杂的战术。
暗夜仕女号结束跃迁,雷达上出现了商船的踪迹。它们离的并不远,如果暗夜仕女号全速前进,十分钟之内就能赶上。“不要表明身份。”胡安娜道,“战机出动,摧毁商船的攻击系统!”
控制台将她的命令忠实传达给四位机师。阿洛伊斯带上宇航服的头盔,调出操控面板。驾驶舱微微震动起来,这是弹射系统开启的前兆。他拉起操纵杆,低声道:“朵露(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全身飘过一阵恶寒),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出击!”
战机被弹射进太空中。
第三十七章
经过多次训练,阿洛伊斯早已寻回了驾驶战机的感觉。进入太空后他迅速调整平衡,在雷达上找到了另外三个同伴:丽兹、蕾切和芙兰。
“丽兹呼叫朵露,听到请回答。”扬声器里传来丽兹的驾驶者,缇忒拉的大哥厄洛尔的声音。
“朵露收到。”阿洛伊斯忍着从脊背上蹿出的恶寒念出这个名字。
“组成1号编队。”
“明白。”
四架战机组成菱形方阵,由芙兰做前锋,蕾切和丽兹在侧翼援护,朵露压阵。这个编队是雷欧综合数次训练结果后得出的成果:缇忒拉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她做前锋可以最大程度扰乱敌人的视线;厄洛尔和乌狄诺兄弟宛如有心电感应般的契合可以让他们互相支援,而“较为稳重”的阿洛伊斯既能作为主攻,又能顺便收拾前面三个人留下的烂摊子。
“能遇见拉格朗日真是太好了!有了他,拜格雷尔海盗舰队一定能迎来光明的未来!”雷欧在自己的日志中这么写道。不小心看见了日志内容的阿洛伊斯禁不住深深怀疑起海盗舰队到底有着怎样黑暗的过去。
“敌方的主炮开始填充能源了!当心!执行b战术!”厄洛尔指挥道。芙兰和朵露分别朝上下方散开,丽兹和蕾切之间的距离拉大,四架战机构成了四面体的四个顶点,朝商船逼近。
阿洛伊斯一眼就看出那艘商船是用军舰改造的,搭载了重型光束炮和导弹发射器,道蓝公司不愧是帝国最大的珠宝原石供应商,财大气粗到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自己的货物。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宇宙里最疯狂的海盗。
商船的主炮开始填充能源,副炮不断射出致命的光束,飞船侧翼下的导弹发射装置也打开了,数百枚导弹倾巢而出,如席卷大地的蝗虫一般朝四人袭来。
阿洛伊斯开启了防御力场,在导弹和光束的丛林间敏捷穿行。前方的缇忒拉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又从右边冒出来。他实在搞不懂这姑娘要做什么。想必敌人比他更加一头雾水。厄洛尔和乌狄诺兄弟彼此掩护,绕着螺旋形的圈,以完美的防御突破了导弹群。
托他们三人的福,前方的道路被清出来了。阿洛伊斯平稳地前进。幸好商船没有自己的战机,不然肯定会棘手许多。他按下发射键,射出两枚穿甲弹,目标是商船的左侧翼。其中一枚在接近船体前就被光束击落,另外一枚正中目标,在左侧翼下方爆炸。明亮的光芒很快消失,阿洛伊斯吃惊地看到商船的外壳下竟然加装了一层装甲。普通的穿甲弹根本无法起作用。于是他拉起操纵杆,从商船的左舷掠过,抛下几枚鱼雷。它们在商船的外甲上爆炸,好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收效微乎其微。
这种装甲除非是暗夜仕女号的主炮,否则没可能被击穿吧。阿洛伊斯轻点头盔边缘,开启对话装置,将所发现的状况报告给同伴们。
舰桥中的胡安娜烦躁地敲着指挥席扶手,心里迫不及待地要快点结束战斗,拖着战利品(宝石!)回去吃抹茶杏仁蛋糕。当然,在不知情的人们眼中,不停敲打扶手的动作代表船长正在殚精竭虑思索如何破除商船的防御。事实上胡安娜的心思连百分之一都没放在那上面。
“朝它的主炮射击。”女海盗命令道。
阿洛伊斯绕旋着飞向商船主炮,面前的屏幕上显示有高能量正在炮口聚集。“射击?怎么射?!”他冲麦克风吼道。
“你是男人,问我有个屁用?!”胡安娜吼回来。
海盗舰队黑暗的过去在这一刻真是展露无遗!!阿洛伊斯欲哭无泪地拉升机体,同其他三名机师汇合。
“朵露,我们负责引诱主炮射击。它射过一发之后你趁重新填充能源的时间进攻!”还是厄洛尔足够冷静。下达命令后,他同乌狄诺的蕾切一起环绕商船主炮飞翔。朵露和芙兰拉则在外围边躲避飞来的镭射光束和导弹,边伺机发动进攻。阿洛伊斯明白了厄洛尔的计划,这艘商船搭载的主炮是帝国产的mf711型,功率很大,一击足以将暗夜仕女号的一半烧成尘埃,但射击持续时间只有12秒。丽兹和蕾切负责作诱饵,吸引火力,而芙兰和朵露则从两个不同方向进攻,主炮的射击时间让它的扫射范围只有80度角,根本不足以将两架战机纳入射击范围。
“它的能源填充完毕了!”
驾驶舱里闪起了红灯,提醒阿洛伊斯即将有高能量接近。他轻盈地绕开炮口,在商船右舷盘旋。丽兹和蕾切如一对跳着芭蕾舞的舞伴,在主炮前掠过。主炮射击的刹那,他们又像同极互斥的磁铁一样迅速分开。
强光让阿洛伊斯一时间睁不开眼。他暗骂了一声,自己竟然忘记开启遮光系统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迟了。他闭上眼睛,凭借脑海中的印象,从正上方接近主炮。默数12秒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前布满了强光所留下的残像。但勉强能看见主炮的位置。他锁定主炮,按下发射键,数枚导弹朝着刚刚射击完尚未关闭的炮口飞去。同时,缇忒拉出现在他下方,也发射了三枚导弹。
导弹在主炮口关闭的刹那钻了进去,沿着产生高能量的线路一路轰炸到船体内部。
阿洛伊斯开启了遮光系统,在降低了亮度的屏幕上,看见主炮口冒出一朵火花,伴随着浓浓尘烟。可惜听不见声音,不然肯定很壮观。
失去了主炮的商船就像失去了武器的士兵一样,在海盗们的淫威之下只能簌簌发抖。胡安娜让雷欧接通了通讯频道,开始发表她的抢劫宣言:
“道蓝公司‘银色琴弦’号上的诸君听好了,我们是宇宙海盗拜格雷尔舰队,我就是拜格雷尔本人。”她停了两秒钟,像在享受对方的震惊,虽然她完全看不见商船上发生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这么认为而已,“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放弃抵抗,交出飞船的控制权,由我们同贵公司的上层交涉,我们答应不伤害贵船船员,保证诸位的人身安全。如果同意,请立刻停止进攻,交出飞船控制权。如有反抗,我们将开始武力镇压。”
银色琴弦号很明显不愿同海盗妥协。副炮继续射出光束,同时引擎全功率启动,想要全速逃离可怕的海盗。然而在他们加速之前,载着先前队的太空梭便从主炮的残骸里烧融出了一条路。先遣队由海盗中最穷凶极恶的歹徒组成,他们一出太空梭便举着武器,杀向舰桥方向。约书亚也在其中,他一点儿没浪费手枪的能量匣,将镭射光准确无误地送进银色琴弦号船员的心脏和脑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那是杀手悼亡人!”接着原本还立志抵抗可恶海盗的船员们纷纷惊慌失措,丢盔卸甲地撤退。约书亚想了想,发现自己忘记把宇航服头盔的面罩调成不透明了,肯定是哪个眼尖的家伙看见了他的眼睛。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一个名字就能让敌人斗志全失,又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胡安娜便收到了银色琴弦号的投降信号。对方停止炮击,向暗夜仕女号开放了电脑权限。雷欧立刻就控制了整艘商船,让引擎开始减速。先遣队则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的船员们押往舰桥,一个个绑起来。中途因为有些船员受伤严重,还不得不派队员将他们送往医疗舱。
“你们这群可恶的海盗!”银色琴弦号的船长被约书亚拿枪指着脑袋,声泪俱下地哭诉,“上主会惩罚你们的!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约书亚道,“我们一向优待俘虏,俘虏的待遇比我们船上的狗还好。”
船长显得更沮丧了。这让明明说出了实话却收到如此反应的杀手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只是平凡的战斗而已,却被我写的有点ws……这是为毛?
第三十八章
胡安娜提着装原石样品的黑色手提箱走下暗夜仕女号,看见隔壁的银色琴弦号里走出一排排船员,在海盗的监督下垂头丧气朝着基地关押俘虏的监狱走去,就像被母鸡带领的小鸡一样。女海盗吹了声口哨,沿着俘虏队伍小跑到队首,同负责押送的大副打了个招呼,沿途收到了不少愤恨的目光,这让女海盗感到格外愉快。
“今年头一回就收成这么好,是个好兆头啊。”大副说。
“希望如此吧。”
一名路过的俘虏轻蔑地哼了一声,被大副狠狠一瞪。胡安娜上下打量那俘虏,发现他的服饰与其他船员大相径庭,衣服是用高级丝绸制成的,领口别着一枚红宝石别针,虽然形容狼狈,眼神却仍然犀利。
“让我来猜猜,这位就是银色琴弦号的船长阁下吧?”胡安娜揶揄道,“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莱布尼茨,谢谢!”船长不客气地说。
胡安娜转向大副,故意怒道:“你怎么能这样怠慢莱布尼茨阁下呢?他应该享受和我一样的待遇!”
“哦,我真是太疏忽了!”大副夸张地叫道,“我一定在监狱里给他挑一间采光好的高级单间!”
周围的海盗发出吃吃的笑声。
“还有,”胡安娜继续道,“晚上我要举报一场晚宴,为莱布尼茨阁下接风洗尘。”
“您又要缩减巴普洛夫的狗粮了吗?”
“嘿,等等!”莱布尼茨船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是说俘虏的待遇比狗好吗?!”
“当然了,我们一向优待俘虏!”胡安娜咬着手指,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可怜的船长,“巴普洛夫平时还吃不上狗粮呢!”
海盗们已经笑瘫在地上了。
“好好干吧。”胡安娜拍拍大副的肩膀,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她感觉到了莱布尼茨船长投来的愤怒眼神,这对她来说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但同时,还有另一道目光刺向了她。它如一根尖锐的棘刺,猛地扎进了她的后脑勺。女海盗警觉地回头,寻找目光的来源,却只看到了一群低头前进的俘虏。
那突如其来的芒刺般的目光又蓦地消失了。
真奇怪。她心想。大概是错觉吧。
女海盗挠了挠头,转身离开俘虏队伍,往指挥塔走去。
指挥塔中,胡安娜的专属办公室里,四名机师和雷欧纳德的全息影像并肩站立,好像准备接受领导检阅的士兵一样。
房门“砰”的打开,胡安娜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进来。
“干得真漂亮,我亲爱的甜心们!”她挨个拥抱了机师,还特别在缇忒拉和阿洛伊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表达她的欢喜心情。接着她略过雷欧,径直走向自己的的办公桌,把黑色手提箱放在桌子上。
“船长,你歧视我!”雷欧叫了起来。
“等你变出个实体来再嚷嚷也不迟。”胡安娜看也不看他,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放着满满一箱的石头,都是未经打磨的宝石原石,形状不规则而且表面粗糙,还掺杂着大量石砾,和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似乎没什么两样。缇忒拉发出一声皮球泄气般的叹息,阿洛伊斯则差点脱口而出:船长你拿一箱煤炭来干什么?
“雷欧,过来看看。”胡安娜招了招手。
人工智能昂起头:“你现在道歉也迟了,我才不会被这点蝇头小利打动呢!”
“……谁要打动你了。这些是原石样本,我让你过来看看成色怎么样。”
“哼!”雷欧撅着嘴,走到办公桌前,低头观察原石。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人工智能正一一扫描箱子里的每一块石头。
一分钟之后,他得出了结论。“还行。中上等。不算最好,但也不差。经过打磨之后应该可以买个高价。”他用无形的手指在其中指指点点,“那块,对,就是那块带银色斑点的,硬度很大,可以拿来做钻头,大概蜘蛛会喜欢吧。”
“这样啊……”船长沉吟片刻,“本来还打算等道蓝公司付了赎金,就把俘虏、飞船和货物都还给他们,不过既然这些原石很有用处……那就留一半下来好了!”她把手提箱调了个方向,朝四名机师敞开,“随便挑吧。”
阿洛伊斯不解地问道:“挑什么?”
“做海盗这一行,收获和风险总是成正比的。”胡安娜正气凛然地为头一次参与打劫的青年耐心解释道,“这次的行动中四位居功甚伟,理应最先挑选战利品。”
乌狄诺说:“船长,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搬一堆石头回去也没用啊。”
他的哥哥厄洛尔说:“是啊,上次是原装电脑配件,再上次是一堆纸质书,你真的不如直接发钱。”
“噢,钱我当然会发,但是你们就随便挑挑嘛。意思意思就行了。这可是名贵的原石啊!要不然留个一两块下来做纪念?”胡安娜拖长了声音,“我不想再把这玩意儿拎回去了。”这大概才是真实理由。她转向缇忒拉,“女孩子肯定对宝石感兴趣对吧!来来来,快点挑几块。”
缇忒拉一脸不情愿,但是厄洛尔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整个人都扑到了箱子上。“去,小妹,帮我们挑。”做兄长的顺理成章把挑选战利品的重担扔给了妹妹。
缇忒拉一边咕哝着“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瞧”,一边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自暴自弃地挑了两块最大的。“放在金鱼缸里应该不错。”她把原石放在手心掂了掂。
“只要两块吗?”胡安娜很失望,随即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阿洛伊斯,“你也来挑嘛!如果你愿意,全部给你也可以!”
船长的热情推销实在令人盛情难却。阿洛伊斯磨磨蹭蹭地在箱子里翻捡了一番,最后随便拿了快黑黢黢的石头。发现自己拎来的一堆样品处理不掉的船长苦恼地皱起眉。雷欧好心建议道:“先遣队成员也功不可没,应该一起来挑选战利品。”
“好主意!”胡安娜打了个响指,“帮我把他们叫来!”
“那我们能走了吗?”乌狄诺问。
“当然。”胡安娜像个奸商一样搓着双手。四个人外加一名人工智能逮着机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船长专用办公室。
“太可怕了!”指挥塔走廊上,缇忒拉心有余悸地说,“船长真是劫到什么就分什么!下次如果我们劫了艘运石油的船,是不是还得一人拎一桶油回去啊!”
“我理解她想要犒赏功臣的想法,但是她犒赏的方向完全不对嘛!”厄洛尔接在妹妹后面说,“来交易的商船要下个月才能到,希望他们把石头全买走。一块也不要留!”
阿洛伊斯和雷欧点头表示同意。
“两块石头。”缇忒拉颓丧地看着手里的“战利品”,“放在鱼缸里都嫌大了。”
“你刚刚应该挑块小的才对。”乌狄诺说。
妹妹瞪了他一眼:“你当时怎么不去挑?现在又来说我的不是!”
“好啦,缇忒拉。”雷欧出来打圆场,“你拿的那两块是新亚马逊星产的高强度硬钻矿,经过加工后可以拿来做匕首。削铁如泥,比一般的武器好用得多。”
“问题是我该上哪儿去加工这该死的玩意儿?”
“找蜘蛛?”
阿洛伊斯举起自己的原石,“这块也能加工成匕首吗?”
雷欧迅速扫描了那块黑黢黢的石头,“当然不能。这种石头一般是用来做珠宝首饰的。它的特点是在不同强度的光线下会呈现不同的色彩,所以俗称叫‘彩虹黑曜’。挺稀有的宝石,如果打磨的好,它可以价值连城。你眼光不错。”
得到雷欧称赞的青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缇忒拉,”他问,“能跟你换吗?”他深深觉得还是匕首实用些。
“想都别想。”显然女机师也发现了这一点。
雷欧大声哀叹道:“你们这帮俗人!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浪漫也不懂!”
“那给你?”
“……我的数据库里放不下这东西。”
人工智能沐浴着四人鄙视的眼神,飘然离开指挥塔,去寻找先遣队队长。之后所有先遣队成员都被强制性地发了一块“战利品”。
“……然后船长就塞了块石头给我,死沉死沉的。”当天夜里,晚餐的餐桌上,约书亚叙述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后来我问蜘蛛他要不要,他说要,我就给他了。”
“早知道我也该学你。”阿洛伊斯把玩着那块中看不中用的宝石,“不过蜘蛛也不一定会收下这东西。”
约书亚向他比了个手势,“给我看看。”
青年把宝石抛给他。杀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宝石,对着灯光看了看。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宝石呈现深紫色,好像不均匀的葡萄果酱。
约书亚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又将宝石对着夜空。在星光下,它泛起了明亮的蓝色,仿佛一颗纯正的蓝宝石。“彩虹黑曜?”
“你知道?”阿洛伊斯靠在椅子上,惊奇地目睹了宝石变色的全过程。
“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约书亚又将宝石换了个角度,让它在蓝色和紫色间不停转换,“你如果不要就送我吧?”
阿洛伊斯微微抬起下巴。那块宝石尚未经过琢磨,但已经能显出华丽的色彩,倘若经过工匠的打磨雕饰,想必会更加美丽。他至今还没送过约书亚礼物。只要约书亚不嫌弃这块石头,送给他自然完全可以。“你喜欢就拿去好了。”青年说,“不过你要它有什么用呢?”
约书亚将石头握在手心,微微一笑:“秘密。”
第三十九章
汤森打开了监狱的牢门,将电击棍在手里掂了掂,挥舞了两下,假装自己是位动作片里的明星。他的搭档亚金不耐烦地将他推进牢门后长长的走廊里,“快点儿!巡逻完了,去找点儿东西吃,我都快饿死了!”
“你一个小时前才吃过三明治。”汤森回头向同伴抱怨。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特殊钢化玻璃制造的门,从外面可以看见门内的景象,而牢房里的人则看不见外面。这样既能方便看守们巡视,又能防止犯人互相串通、搞一些阴谋诡计。
现在牢房里才住了不满三分之一,全部都是银色琴弦号的船员。每间牢房里关了两人。在改建监狱的时候,人工智能雷欧纳德曾建议将所有俘虏统一看管,但是被胡安娜否决了。“如果把他们都关在一个笼子里,只会让他们团结一心,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于是监狱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比起监狱来,更像学生宿舍。”雷欧这么挖苦道。
亚金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扫视着牢房。大多数俘虏都很老实,就像以往所有的俘虏一样,在经过了最初的反抗和不满后,他们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状,接着发觉乖乖听话、等待救援才是安身保命的根本。不过也有些大脑回路特殊的家伙不那么安分。有个大个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个钟摆似的精准。亚金联想到了古地球一位名叫茨威格的作家撰写的某篇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在监狱里练就了非凡的棋艺。
另一个房间里的两位室友则在争吵。牢房的隔音效果很好(这也是为了防止俘虏们彼此串通消息),亚金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巴不停地张开合上,脸色气急败坏,还时不时动手动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暴力互殴事件可就麻烦了。
还有一间牢房里的两人正做着美妙的活塞运动。亚金翻了个白眼,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匆匆路过。
汤森则兴致勃勃地在牢门前指手画脚:“哦,真不错,我好久没和我老婆办事了,她最近总和我闹脾气。”
“现在是工作时间,别乱嚷嚷你的私事。”亚金严肃地告诫搭档。
银色琴弦号船长的牢房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大、舒适的单人间,看守们都开玩笑似的管它叫“总统套房”,因为它总是用来招待被俘虏的船长们,以示海盗们待客周到。现在莱布尼茨船长正哭丧着脸,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两只手不安地搓揉着,嘴唇不时开合,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这副样子亚金可见惯了。基本上所有被俘的船长都是这德行,他们担心的也无非是“海盗会不会杀我”“赎金什么时候才能到账”“公司会不会处罚我”这一类老生常谈的问题。在“总统套房”前逡巡了一会儿,亚金点点头,向汤森示意他们可以去检查其他地方了。
离开的时候看守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先是觉得浑身恶寒,紧接着,被视线紧盯的后背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灼热。他猛然回头,看见了视线的来源。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深赭色的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茶色的双眸如同某种猛禽一样瞪着亚金。看守愣了愣,心想他是不是跟我有仇啊,干嘛这样看着我,接着他想到,在牢房里明明是看不见外面的!这年轻人是怎么看到他的!
疑惑只持续了几秒钟,年轻人移开了视线,用同样冰冷凶狠的眼神看着他的室友。亚金送了口气,也许刚刚他只是凑巧看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而已。
年轻人的室友似乎也被他盯的很不自在,脸色十分难看。接着他突然倒在床上,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亚金上前敲了敲牢门,让特殊玻璃变成全透明的,同时开启了门上的通讯器。
“发生了什么事?”
通讯器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没什么。”眼神冰冷的年轻人说,“他胃病犯了。”
“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了。”年轻人根本没看亚金,也没看他痛苦的室友,而是盯着虚空中某个并不存在的点,“过一会儿就好了。是吧?”
“是……是……”床上的病人说,“这是老毛病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好吧。”亚金耸肩,“要是真的很严重,就按门上的那个红色按钮,我们会给予妥善治疗的。”
“非常感谢。”年轻人道。
看守又敲了两下门,关闭了透明显示和通讯器。汤森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正回身向他招手:“嘿,快点儿!你不是说要去找东西吃嘛!”
吉尔伯特·高斯上校在舰桥上焦虑不安地踱步,像一头笼子里的困兽。他一向性急,世界上最讨厌的事就是等待了。然而现在他不得不等待,因为他的顶头上司给了他这样的命令。
“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攻呀!”高斯上校狠狠一躲地板,“贝叶斯这个缩头乌龟!自己怯战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去战斗!可恶!”
“请冷静,上校。”他的副官劝道,“少将的命令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静静等待时机成熟吧……”
“时机?!”高斯怒发冲冠,“时机就是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悄悄溜走的!等它成熟了,那条疯母狗也早就逃跑了!”
“请您务必冷静呀!”副官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低声道,“现在的命令就是‘待命’,如果您违反命令,擅自进攻,不论成败,贝叶斯少将都有理由责备您;然而如果您遵从他的命令,即使失败了,也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少将。这对您是大大有利的呀!”
高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副官说的在理。不愧是他的生父派来辅佐他的人才。上校满意地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你说的对!我不能让贝叶斯那家伙日子好过,但也不能让他抓住我的把柄!”
“报告!”一名传令兵匆匆跑上舰桥,向上校敬个了礼。
“什么事?”
“刚刚得到消息,道蓝公司已经收到了拜格雷尔海盗团的勒索要求。”
高斯上校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可以进攻了?”他征求副官的意见。
“是的上校。”副官也敬了一礼,“时机已经到了,该是您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好!”高斯豪迈地一挥手,“下令全舰起航,进入跃迁,抄了疯母狗的老窝!”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没更新了,因为我跑去写新文了=w=
新文《来自地狱的极乐鸟》,奇幻短篇,有存货,大家不要大意地戳我呀!
第四十章
“二级警报!二级警报!米兰图天琴座方向四分之一光年处出现高能量反应!”
“什么高能量反应?”
“正在调整卫星雷达!开始扫描!”
“是舰队!有一支军级舰队正在脱离跃迁,朝米兰图方向进发!”
米兰图指挥塔中亮起一片红灯,不断闪烁的灯光、尖锐的警报音和导航员们此起彼伏的惊叹扰得胡安娜·拜格雷尔心烦意乱。她将手里喝空了的易拉罐扔到地上,狠狠一猜,发出牙酸的“嘎吱”一声。控制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船长身上,惟有警报音仍在不断响着。
“雷欧,确定不是误报?”胡安娜瞪着天花板,“不是突然出现的陨石群什么的?”
“你见过长成这样的陨石吗?”
屏幕一闪,出现了由探测器拍摄的画面。烈焰双星深红色的宇宙背景里,一艘艘漆着帝国“利剑白狼”军徽的舰船正脱离跃迁状态,迅速恢复编队队形,有条不紊地朝米兰图进发。它们周围因跃迁而产生的高能闪光竟仿佛比烈焰双星更明亮。
“是哪一支舰队?”
“搜索不到。对方关闭了全宙域超光网络,使用封闭式内网。也接收不到任何电磁波或引力波。”雷欧回答,“而且对方正在穿过被称为‘第一死亡星海’的区域,如果他们不被旧式机雷和乱涡干掉,那么将在十七小时后越过‘第一死亡星海’,在二十八小时后越过‘第二死亡星海’,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在家门口迎击敌人了。”
胡安娜用她的高筒长靴继续狠踩易拉罐,导航员们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像船长是踩在他们身上一样。“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军队敢穿过‘死亡星海’。他们的指挥官要么是鲁莽到不计生死,要么是得到内幕消息,知道了安全路线。”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某位合作伙伴泄露了消息,或者我们内部有奸细?”
胡安娜盯着屏幕,在不断出现的高能闪光中和指挥室闪烁的红灯中摇了摇头,“我宁愿相信帝国的军人都是笨蛋。”她起身,将被踩扁的易拉罐往墙角一踢。罐子撞在墙上,响亮地落地,弹跳了两下,一只负责清洁地面的圆桶状小机器人嗡嗡地上前扫去了它。
船长高挑的身影立在屏幕前,声音在纷杂的噪声中如泉水般清澈:“发出一级警报!全员进入战备状态!暗夜仕女号、阿芙洛狄忒号、索菲公主号、浪漫流放号出击,准备在第一、第二死亡星海间的‘无风地带’迎击敌人。地面人员依照‘紧急计划三号方案’,随时准备撤离米兰图!”
话音一落,指挥室中惊呼一片。
“真的有必要吗,船长?”
“请再仔细考虑一下!”
“米兰图是最后的底线了,不能放弃啊!”
“照我说的做!”胡安娜厉声道,“对方有一个集团军的力量,我们呢?”她扫视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答话,于是她继续道,“放弃米兰图不过是最糟糕的打算而已,向上主祈祷我们能以少胜多击败他们吧。”她转过身,走出指挥室,清洁机器人忙不迭地给她让路。
“什么?米兰图遭到帝国军攻击?”
阿洛伊斯戴上通讯终端的耳机,推开家门。为了节省能源,米兰图基地的天空已经取消了透明映射,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闪烁的警报灯则将一片片低矮的建筑群染成了红色。地面留守人员中,所有能参加战斗的都领到了武器,正毫不慌乱地依照演习方案组成编队,执行各自的任务,不能参战的妇女和儿童则被护送到地下掩体中避难。必要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地下通道迅速到达宇宙港,乘坐飞船逃离米兰图。
耳机里响起了雷欧的声音,他此刻正发挥着高端人工智能的作用,代替指挥塔向地面发出命令。“拉格朗日请前往暗夜仕女号。约书亚请到东面广场,第二先遣队在那里集合。”
阿洛伊斯按住耳机:“先遣队不上暗夜仕女号吗?”
“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打劫。先遣队要留守基地,如果战舰没能拦住敌军,他们就会登陆米兰图,我们得为地面巷战做准备。”
“明白。”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对望一眼。“你要小心。”
“你也是。”约书亚轻轻一吻他的嘴唇,转身往先遣队集合的地方跑去。
“喂喂,别搞这一套啊,这可是死亡flag哎……”阿洛伊斯深吸一口气,朝相反的方向进发。
汤森差点把刚刚喝下的咖啡喷出来:“这是什么?空袭警报?”他茫然无措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和闪烁的红灯,以及破空而来的尖啸般的警报声。
“两长三短,是一级战备警报。”他的同事杰金把最后一口面包吞进肚里,手中的咖啡杯则扔进一旁的收纳箱中。如果基地危急到不得不解除重力网格,那么到时候飞来飞去的杯具随时有可能成为杀人凶器。
他起身走到监控室的电脑前,熟练地按下几个键,屏幕上出现一个选项:“是否启动一级战备应急系统?”
杰金按下“是”,接着一阵隆隆的低沉响声告诉他,监狱外围已经全部封闭起来了。这是为了防止有俘虏趁乱逃跑。米兰图监狱的构造可谓易守难攻,就算敌人低空大规模轰炸也不一定能炸毁它。同时,地下的备用通道也一个个打开,如果敌人真的丧心病狂到使用核弹或者反物质导弹,那么这些通道能让俘虏们快速疏散,前往安全地带。海盗们的确十分人道。
“这样就没问题了?”汤森胆战心惊地问。
“希望不会用到最后手段吧。”杰金低声说,“幸好有这些俘虏在,如果敌人真的要进攻,我们可以用俘虏的性命做要挟。”
“这有用吗?”
“反正以前从来没用到过。”汤森从房间的角落里拖出一个收纳箱,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枪械,“试试看吧。”
“你听见了吗?”
米兰图监狱中,有着鹰隼般茶色眼睛的年轻人抬起头问室友。室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是警报声。”
“他们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了。”茶色眼睛的年轻人依旧一脸淡漠,“这说明高斯上校开始进攻了。”
“我们的计划要开始吗?”
“再等一等。”年轻人闭上眼睛,“胡安娜不会蠢到在家门口迎击敌人的。我猜他们会在‘第一死亡星海’和‘第二死亡星海’间的地带作战。穿过‘第二死亡星海’大约需要九个小时。战斗最快也要在九小时后爆发。我们静静等待就可以了。等胡安娜的主力舰队离开,米兰图防守空虚,就轮到我们登场了。”
室友激动地双拳紧握:“真希望那一刻快点到来呀,少将阁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补完了,呼……
第四十一章
暗夜仕女号、阿芙洛狄忒号、索菲公主号、浪漫流放号正以全速穿过第二死亡星海,向无风地带进发。自胡安娜逃亡以来,这还是舰队的四艘主力舰第一次同时出动,可谓暌违了五年的空前盛况。
当然,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也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并非过去追逐海盗们的杂兵,而是有着“审判之鞭”绰号的达雷斯·贝叶斯少将所率领的舰队。当雷欧从探测器传回的图像上发现了贝叶斯少将的旗舰“女王之剑号”的踪影,以此判断了舰队身份之后,胡安娜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过去她出仕帝国时,曾与贝叶斯有过数面之缘。当时贝叶斯还不是少将,甚至没有正式的军衔,而是军校的实习生。在女海盗的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趣家伙,心里大概除了“效忠帝国”“击败敌人”和“努力向上爬”之外没装其他更有意义的东西。身为同僚,他们在战场上的合作非常愉快,私下的性格却绝对合不来;身为敌人,达雷斯·贝叶斯则是恐怖的化身,有时候他的行为模式非常容易预测(因为他脑子里没装什么其他更有意义的东西),有时候则令人始料不及,就像一个充满变数的棋盘,或者一个密封的糖果盒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不论如何,胡安娜承认贝叶斯少将是个棘手的敌人。“我真没想到来进攻的会是他。”女海盗坐在指挥席上,一手托腮,一手敲打扶手,语气非常无奈,“无论怎么看,少将大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比如搞死索瑞亲王啊,逮捕温内特公爵啊,征服联邦一统银河啊,显然比追缉宇宙海盗什么的更紧要吧。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说着,船长陷入了困惑中。
“我方舰队将在一小时后脱离第一死亡星海,进入无风地带。”雷欧通知道,“敌方将在三小时后脱离第二死亡星海。”
“这么说我们还有时间排布一下阵型什么的?”胡安娜的眼睛在舰队三维模拟图上转了转,包括主力舰和护卫舰在内,一共十三艘飞船组成蛇形阵,谨慎地穿越布满旧时代机雷和重力乱涡的星海。模拟图上用红色标明了危险区域,舰队小心地绕过了它们。胡安娜在图上点了几下,将模拟图放大到整个烈焰双星星系,米兰图距离舰队所在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从图上看,它就像颗小弹珠一样。双星周围呈环状分布着两片死亡星海,它们之间的安全区域就是“无风地带”。其中第二死亡星海周围布有大量量子干扰仪器,可以遮断米兰图和外界的通讯交流,防止情报外泄,仅有的交流渠道则被雷欧严格管制。
这幅模拟图是当初得到雷欧时,他自带的数据。据人工智能说,这些是古老的殖民者们以现代尚无法企及的先进科技所探明的,在第一次银河大战爆发前,被传送回了古地球的数据库里,后来又被地球遗民们带回了殖民地。五年前,胡安娜正是依靠这张模拟图,才能安全登陆米兰图,建立海盗们的基地。雷欧能弄到这模拟图并不奇怪,但是达雷斯·贝叶斯又是怎么得到相关数据的呢?莫非他和新雅典学院达成了什么交易?
越想越不明白!
“雷欧,下令全舰队减速,我们不能在无风地带迎击敌人,敌我实力太过悬殊,我们必须用第二死亡星海做屏障。”胡安娜命令道。
没有回应。
“雷欧?你当机了吗?”女海盗皱眉。人工智能竟对她的命令没有反应!
“抱歉船长。刚刚出了点小问题。”过了半晌,雷欧才回答,“发现了一些病毒,刚刚正在清理。”
在交战时释放病毒,瘫痪敌方的电脑系统,这是信息战常用的手段,虽然不怎么光明正大,却意外地十分管用。胡安娜从来不担心自己飞船的电脑会中病毒,毕竟他们有全宇宙最高级的人工智能呢!
“是达雷斯那边放的病毒?”
“尚未查明。不过不影响工作。”
“那就好。刚刚的命令传达下去了吗?”
雷欧迟疑了片刻:“什么命令?”
胡安娜一时哑口无言。
“呃,实在抱歉!刚刚出了点小故障,我没听见……”人工智能为自己的失职而紧张不已,“请、请再传达一遍,船长。”
胡安娜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命令,但是她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此刻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在胡安娜·拜格雷尔十几年与死神共舞的军旅生涯里,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达雷斯·贝叶斯?”
暗夜仕女号整备舱休息室里,待命的海盗们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刚刚知道敌人的身份,贝叶斯少将的名字在休息室里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几个姑娘显得很激动,“他可是帝国最英俊的军人!而且出身贵族,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啊,简直就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男性们集体表示了不屑。“切,这位王子骑的可不是白马,而是带激光炮的飞船。”厄洛尔说,“你们女人都只注重外表,看不到外表下的丑陋现实。”接着他遭到了妹妹的一记肘击。
“我看你是嫉妒了吧。”一名女机械师幸灾乐祸地看着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厄洛尔,“眼红就直说嘛。”
“你那么喜欢他,干脆嫁给他算了。”乌狄诺帮哥哥反驳。
“哦,我也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女机械师吐了吐舌头,“难道你就没做过娶个漂亮公主的梦?”
“我当然……”乌狄诺看了看缇忒拉的脸色,立即正色道,“没想过!”接着他被妹妹打翻在地。“胸无大志!”缇忒拉训斥道。
“行了。”阿洛伊斯喝了口咖啡,插嘴,“达雷斯·贝叶斯没你们想的那么可爱。”
“你们认识?”休息室里的女性们眼中闪起了亮光,期待阿洛伊斯爆出什么独家八卦来。
但是备受期待的青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在军校的时候他是低我一届的学弟。他的确很有才华,但也是我所见过最可恶、最不近人情、最不讨人喜欢的小鬼。”
缇忒拉的嘴巴张成了o型:“阿洛伊斯,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过去!”
这种过去我宁可没有。阿洛伊斯扶额。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雷欧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愉快的谈话,“全舰开始减速,我们将在第二死亡星海的边缘迎击敌人,请诸位做好战斗准备!”
阿洛伊斯把杯子扔进收纳箱,迅速起身,从一边出口走向整备舱,缇忒拉跟在他后面。厄洛尔和乌狄诺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其他人则训练有素地从另一边的出口离开,前往各自的岗位。
时间是标准历1416年7月14日15时,米兰图攻防战即将打响第一枪。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ljj抽风严重,时不时出现无法更文的诡异现象,星尘在allcp首发,魔宇和月夜下有转载,如果ljj抽到上不了,可以转战这三个地方看文=w=
第四十二章
贝叶斯舰队穿过第一死亡星海后,在无风地带进行了减速,同时编排阵型。少将的旗舰女王之剑号深居正中,打头阵的则是吉尔伯特·高斯上校的座舰。达雷斯·贝叶斯将舰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高斯上校,这正遂了上校的心愿。他一直急切地想要建功立业,于是将自己的座舰放在前锋位置。在战争中,前锋一向冒着巨大风险,但也最能建立功勋。何况这次的敌人又不是什么装备精良的联邦军,只是一拨作乱的海盗贼寇而已。
到达第二死亡星海边缘时,高斯上校发现海盗并没有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们隐藏在陨石群和稀薄的星际物质之间,像穷途末路的小贼一样打算负隅顽抗。
“上校,不如派出小型巡逻艇和战机进入第二死亡星海,将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参谋建议道。
“不。”高斯上校否决了这个提议,“我看那疯母狗狡猾的很,不一定会上当。何况我们的人数远远多于他们,不必这么谨慎。变换队形,由我打头阵,进入第二死亡星海,给他们迎头痛击!”
“可是上校,我们没有第二死亡星海的地图,这样贸然闯进,恐怕会中敌人的陷阱。”
“怕什么!一帮匪寇,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有陷阱,我们照样可以凭武力杀出一条血路!”
阿洛伊斯驾驶着朵露,躲在一块小型陨石后面。这片陨石群里躲了数架战机,雷达告诉他,芙兰和蕾切分别在他的左上方和右上方,丽兹则与浪漫流放号上的两家姐妹机隐身在另一丛陨石群中。两片稀疏的陨石群之间有一大片空白,仿佛一条走廊般宽敞。等帝国军舰队穿过走廊时,六架战机便会同时进攻。
当然,要以战机对抗巡洋舰,未免略显吃力,但是胡安娜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硬碰硬击败敌人,而是要将对手引入第二死亡星海的深处。这条宽敞的走廊并非通向米兰图,而是通往一大片布满了旧时代机雷的危险区域。阿洛伊斯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将帝国军的前锋引入机雷区,让他们被古地球的科技炸得抱头鼠窜,接着趁乱杀入敌人本阵,直捣黄龙。
“如果能逼迫贝叶斯退兵,当然最好。”胡安娜这么说,“不过,如果那家伙执意继续进攻,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们把他葬送在宇宙里。”
阿洛伊斯摒心静气。帝国军的前锋正在经过走廊,雷达上显示一架巡洋舰和三艘护卫舰已经通过了他所守卫的“哨站”。现在还不是进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得等待厄洛尔发出号令。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手按在控制仪上,手心沁出冷汗,被宇航服迅速吸收。这可不是平时的模拟训练,也不是轻轻松松打劫商船,这是货真价实的战争。真可笑,他竟然会紧张,说出去恐怕会被雷欧讥笑一个月。
真可笑,他现在面对的敌人竟然会是达雷斯·贝叶斯。上一次和他打照面还是两年前,他还在皇家护卫队服役的时候。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在王宫里溜达,好像那里是他家一样(其实也差不多),一点儿也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他还喜欢当着安诺特王子的面挖苦阿洛伊斯,从发型讽刺到袜子,最后不得不让王子来打圆场:“哈哈哈,达雷斯你和拉格朗日很熟的样子嘛,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熟个毛线!阿洛伊斯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这小鬼!早知道他们会在今天刀剑相向,他当初在学校就该干净利落地干掉达雷斯·贝叶斯,然后道貌岸然地报告老师:“贝叶斯同学在野外求生训练中遭遇事故不幸丧生了。”这样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但命运之神总喜欢和阿洛伊斯开残酷的玩笑。达雷斯·贝叶斯不但蹦跶地欢快极了,还率领军队来攻打米兰图。现在他舰队的前锋:三艘巡洋舰和七艘护卫舰已经经过了哨站,扬声器里传来厄洛尔清晰的号令:“进攻!”
朵露从陨石后箭一般飞出,尾部漾起一条亮绿色的粒子流。其他五架战机也同时出动,大量扩散粒子在黑暗的宇宙中形成了一条银绿色的溪流。
阿洛伊斯依照从前训练时的计划,作出佯攻,前锋末尾的一艘护卫舰迅速向他发射激光。阿洛伊斯轻巧避过,这时缇忒拉从他背后幽灵般闪出,将致命的导弹送进护卫舰的心脏。
远处爆炸的闪光照亮了黑暗的星海,宣告又一艘护卫舰沉没。前方,几块聚拢在一起的巨大陨石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其后的索菲公主号和浪漫流放号。两船主炮已经填充满了能源,对准帝国舰队射出夺目的白光!
一艘巡洋舰的侧翼被白光擦过,让它的身体颤了颤,它背后的护卫舰则倒霉地被射了个对穿。
帝国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腹背受敌。前方埋伏着海盗,后方则被神出鬼没的战机截断,更何况这时候舰队已经不可能减速了,于是前锋舰队继续前进,前行中迎击海盗。十几架战机被弹射进了宇宙里,像蝗虫似的(正如他们昆虫型的外表一样)朝海盗方的战机扑过来。
阿洛伊斯一边躲避敌方战机的轰炸,一边朝机雷区方向靠拢。击落了两名纠缠不休的敌人后,他飞近一艘主力巡洋舰,射出一排导弹。大多数导弹都被飞船周围的力场屏蔽了,少数漏网之鱼也被副炮击坠。但是这挠痒痒般的攻击明显激怒了大个母舰,它加速向前行驶,恨不得立刻穿过星海,到达米兰图,轰飞海盗们的老巢。
诱捕成功!那艘飞船驶入了机雷区!
古地球的旧式机雷完全无法被现代的探测器所观测到。飞船就像一个误入埋满地雷战场的可怜孩子,每一步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爆炸。事实上它已经引发了。一枚机雷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被飞船周围的立场扰动了一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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