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因这一点,铁手和冷血心里倍感习家庄已没有人材,连防守的力量都不足以应付。
——小珍怎么了?
就在他俩这么想的时候,恰好有人在厉声呼道:“y贼,滚下来!你放下小珍,我不为难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声音如此凄厉,仿佛有人要割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掏出来一般。
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回道:“你家有钱,钱我可见得多了,谁稀罕?这样美得似揉出水来的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叫你那干庸材退出去吧,我只要用一会儿,就还给你,保管死不了!”
反听那厉呼声吼道:“霍玉匙,你这个万恶y贼,我宰了你,我宰了你。”
那轻薄的声音却怪笑道:“人人都是这样骂我,也不想点新鲜点子,我说哪,习少庄主放着这样一个美人儿,何尝不图沾染?又何必如此假正经,做戏罢啦!”
只听一声厉啸,这声音愤怒已极。
那轻浮的声音突然一紧。
“你再行前一步,这滴水也似的人儿!就是死美人了。”
习少庄主会不会甘冒奇险走上前走,连他自己也无法得知,因为一只有力的手已搭住了他的肩膊。
“二公子,让我们来。”
那是冷血的手。
习秋崖几乎哭出声来,他一直支撑到现在,各种情切与心焦,几乎已使他崩溃了。
七
习二庄主习秋崖和一群习家子弟,全在正厅后长巷对开的屋檐,窗棂,走道上伏围着,对面阁楼亮窗上有一个人,正探头下来望。
这个人脸白得像涂了一层粉,鼻梁歪斜露骨,刀眉俊秀,满脸笑容。
以情势看来,习家庄的人正与那采花盗在阁楼上下对峙,看情形小珍仍在他手上。
铁手疾快地低声问了一句:“这狗贼叫什么名字?”
习秋崖近乎呻吟地道:“‘千花蝴蝶’霍玉匙。”
铁手仰首竭声叫道:“霍玉匙。”
那白面人笑嘻嘻他说道:“我看见你们又增援二人了,哦,看来还是捕头老大哩。”
铁手大声道:“我们习家庄奈不了你何,你走吧,我们不拦阻你。”
霍玉匙倒是一怔,随即怪笑道:“你们倒算知机,但是,这美人儿我要带走,用过了就还,你叫你家庄主看开点吧。”
习秋崖怒吼道:“狗贼!”
铁手截道:“好,女的你带走,我们不追究!”他一开口说话,习秋崖只觉一股声浪来,使他下面已经启口的话,竟发不出声音来。
霍玉匙又呆了一呆,陡地笑了起来:“有这样好的交易么?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从衙里来的……”
他轻笑两声又道:“我走也可以,但你们要先退开,我可居高临下,望得一清二楚,骗不了的。”
铁手沉声道:“退开也行,但有两个条件。”
霍玉匙笑了起来:“果然是有条件的,少爷我光顾此地,这彩头是拔定了,有什么条件快说吧,免得少爷我心痒骨软,就地解决!”
习秋崖厉叱道:“你这个猪狗不如……”下面的话又给铁手迫了回去。
“第一,你出去后,此事为习家庄声誉,不能外传。”
霍玉匙愣了一愣,笑着说:“习家庄若成全我这一件美事,叫我做奴做仆三年五载也愿意,这姑娘实在太美了,我明知习家庄龙潭虎x也来了,本就没有活出去的心,要我不张扬,容易至极,你放心,决不会有损习家清誉。”
他随后又补充一句道:“大丈夫言而有信,闲话一句。”
此人在此情此景,居然自诩豪气,以大丈夫自居,也算罕见罕闻。
霍玉匙又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显然是见习家庄有意放人,态度也不那么嚣狂了。
铁手忽骂道:“霍玉匙,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霍玉匙倒是给他骂得愣了一愣,道:“什么懂不懂?”
铁手冷笑道:“算你还是出来江湖上混的,你要给就给,大爷我可不贪图,夜长梦多算你自己晦气!”
霍玉匙恍然道:“你是要钱。”
铁手绷着脸回答道:“有钱能使鬼推车。”
霍玉匙忙道:“我给,我给……我还以为是什么,要钱,霍少爷我有的是。”
铁手冷冷道:“多说无益,拿来!”
霍玉匙问:“多少?”
铁手道:“我手足要花要用,要他们喝掩嘴酒,少说要两百两银子。”
霍玉匙道:“也不算狮子大开口。”
但脸有难色,道:“我手上没有现银。先赊着,我回去保管一两少不了,还多你五十两。”
铁手瞪目道:“姓霍的,你当大爷我是三岁小孩,任你指点?”
霍玉匙怒道:“我霍大少是宝贵王孙,怎会食言而肥,自堕威名?”
铁手板起了脸孔道:“你这种瞎充字号的也谈威名,好吧,不给,拉倒!伙计们……”
霍玉匙急道:“好,好,我给,我现在就给……大同府银票你要不要,我有几张……凑合起来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如果我身上携着银子出来飞檐走壁的,我早就不是采花来着而是侠盗赈济贫民了!”
铁手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也罢,少一点儿,算我倒贴,银票你扔不过来的,我上来拿吧!”
霍玉匙喜道:“老哥你就将就将就,日后忘不了你的好处……只要请你那干弟兄行个方便退远点儿,少爷我身边摆着个小美人儿,实在心痒难搔,一分一刻无法延挨……”
铁手冷笑一声,正欲掠上。
霍玉匙突喝道:“慢!”
大阵仗 第二回 霍煮泉的笑容
一
铁手陡然顿住,心中不禁发出一声暗叹:“又怎么?”
霍玉匙道:“你若过来,摹然出手,我怎么论?”
铁手怔了一怔,冷笑道:“采花盗就是采花盗,忒煞没胆?还大剌剌的充什么狗熊!”
霍玉匙也不生气:“你还是别过来,我扔给你。”
铁手即道:“要是银两,你还扔得过来,银票不受力,你抛不过来的。”
霍玉匙嘻嘻一笑:“我自有办法。”只见他把头缩进去,悉索一阵,这一阵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铁手已有七次想不顾一切,冲入阁楼去营救小珍,但他终没有那么做。
那是因为如果他真的冲进去,小珍的生死,仍捏在那人的手中,对小珍的安危来说,只有百般的不利。
铁手强忍了下来,由于他心里已焦切到了沸点,所以他要抓紧了拳头,不住的用拳头拳击自己的腿骨才按捺得住。
临危处险,若不能镇定如恒,情形只有更糟。
不一会,霍玉匙又笑嘻嘻的探出头来,一扬手,边叫:“接着!”
一道尖啸,急打铁手左肩。
铁手也不回避,一扬手,就把那事物接住,那是一片没羽飞蝗石,石上卷包了几张银票,铁手一张一张的扬开来,端详半天。
银票纸薄不受力,霍玉匙是采花贼,采花贼多半精于用毒,轻功和暗器,弱于内力、定力与拳脚,这也是他们个性所致,擅于暗算但不肯下苦功练武之故,霍玉匙将几张银票系卷在飞蝗石,自然能s远了。
霍玉匙笑嘻嘻地道:“怎样?总共有一百六十几两哩……便宜你们了!”
铁手猛抬头,怒叱:“你乃乃的,骗起老子来了。”
霍玉匙一愕,道:“什么?”
铁手一扬手中六张银票,怒骂:“不成器的家伙,以你道行,想骗我还差得远哩!五张是真的,有一张联号不清,印符也不对鉴!”
霍玉匙怔怔地道:“怎会?不会的,不会的……”
铁手冷哼一声道:“偏是这张值八十两银子……你要不信,自己拿去瞧瞧!”
霍玉匙呆了一呆,道:“好。”
铁手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银票卷在那块没羽飞蝗石上,抛了回去。
那片飞蝗石的速度,却并不太快,所以霍玉匙一面扬手去接,一面还来得及说:“不可能的,我霍大少的银票,没有不能会钞的。”他下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不能说下去。
因为他已接着了那片卷裹着银票的飞蝗石。
铁手扔出来的飞蝗石!
二
那片飞蝗石,没有夹带着呼啸,甚至没有什么风声,而且去势甚缓。
但霍玉匙接在手上,犹如一百个人一齐拿着一根大g子击在他手心之中一般,他怪叫一声,向后跌飞了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原本搭在小珍肩上的手,也紧了一紧。
可是这下突如其来,霍玉匙全无准备,身形己被那股无形大力撞得翻跌出去,他的五指只来得及“嘶”地一声,撕下了小珍身上一片衣服!
他大叫向后跌去。
他落地时即听到他接飞石的手臂发出的骨折声。
他尖呼着滚了起来。
他毕竟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虽然还未弄清楚发生的是什么一回事,但他知道他应该立刻挟持小珍!
他向小珍滚了过去。
他的滚势快极,如果不是那人早已抢到梯间,一个箭步窜上来,挡在他和小珍之间的话,任何人都来不及在他重新抓住小珍之前靠近他。
可是那个人已经拦在小珍身前。
霍玉匙尖啸一声,冲天拔起,正图破瓦而出!
“挣”地一声,他的头顶就要撞中瓦面之际,一柄剑尖,已点在他的眉心间!
霍玉匙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的寒气。
霍玉匙心沉人沉,人向下疾沉了下去!
只是人沉剑沉,霍玉匙足尖刚沾阁楼地板,剑尖又到了他的眉心x上!
霍玉匙只觉眉心的毛孔全都因剑光寒意沁得倒竖了起来。
霍玉匙嘴里发出一声怪叫,人却丝毫未停,向后疾冲而出。
他的轻功可谓极高,脚尖刚沾地而脚跟未落实,即飞退七尺,但他退得快,剑光却追得更快!
他七尺一挪而过,正想换一口气,但那柄剑尖已抵在他眉心之间上!
霍玉匙呆了一呆,他此际的惊愕,尤甚于一切,他还未曾想到自己的处境,但却震愕于对手的武功!
这如蛆附骨的剑影!
附在飞石上的可怕内力!
这两人究竟是谁?
三
“我叫冷血!”那个剑尖顶着他眉间的青年冷冷地说道:“刚才跟你讨价还价的那个人,叫做铁手,你被捕了,逃不掉的。”
霍玉匙如一只被戳穿的气袋,张大了口却泄尽了气。铁手和冷血,竟是这两个煞星!
自己竟会惹上了这两个黑道上人人无不头痛避之不迭的二大名捕。
铁手这时已解去小珍的x道。
他以浑厚的内力,蕴于石片上,震倒了霍玉匙,而正在他与霍玉匙对话之际,冷血已偷偷掩至阁楼上,只是霍玉匙一直贴近小珍,冷血苦无出手之机罢了!
铁手很放心。
因为冷血的快剑从不会令朋友失望。
铁手看见小珍清秀的脸庞垂下了几丝发,云鬓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徐徐站了起来,铁手不由得一股怒气上冲,恨不得揪住霍玉匙揍上十拳八拳才能甘心。
铁手任捕快十数年,对付过无数大j大恶之徒,却从未似今天生了动私刑之恨意。
铁手强忍心中怒气,柔声向小珍道:“你受惊了。”
小珍匆匆望了他一眼,在这匆匆一眼里,铁手瞥见她星眸含泪。
铁手不禁一阵心痛,好像一股麻索,不住的在他心里搓绞似的。
小珍只瞥了他一眼,就恨恨的看向霍玉匙:“那个贼子,那个贼子……”一面说一面移步过去,看样子是想到霍玉匙身前去骂他。
但这样是极危险的。
铁手本可以制止的,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没有搭到小珍的肩头,他心里忽然想到,这样岂不是等于抓住小珍,这样子是极不好的。他旋又想到他与小珍初识的时候,小珍当时被习笑风迫得褫衣落江,小珍皎洁匀美的身子……
他一念及此,手是伸出来了,却没敢扣下去。
冷血生恐小珍接近霍玉匙会为其所趁,同时也没想到铁手会不去制止小珍,他及时回剑一拦。
他这一拦,是把小珍拦住了,但铁手乍见小珍的身子被剑身挡住,他心里一下子有一个冲动:不能让兵器冒渎了小珍,他立即闪电般伸手,握住了剑身。
铁手可以说是江湖上翻过大风历过大浪的人物,本来不致于生出这种连以兵器相拦阻也觉冒渎的感觉,可是在这一刹,他却忍不住,生怕小珍真的撞上去为剑所伤,所以他抢先去用手握住剑身。
他号称“铁手”,握住了一把利剑,虽然是冷血的快剑,自然也不会有碍的。
这一来,铁手,小珍,冷血三人一起被卡在这关口儿上。
霍玉匙是极端机伶的人,他翻身跃起,左手打出十五点星光,右手掣起一柄寒匕,左打冷血,右刃夺路而出!
冷血用空着的左手,接下十五道暗器,但已来不及拦阻霍玉匙。
霍玉匙刚跃起破瓦,忽见阳光中五彩缤纷,幻成飞花无数,降洒下来!
霍玉匙此惊非同小可,勉力以刃一格,“当”地一声,刃断为二。
幻彩中又敛定为一张晶光灿然的刀。这正是“习家庄”的“碎梦刀”。
持刀的人便是怒忿中的习秋崖。
四
习秋崖可谓怒极恨极,一刀不中,又劈一刀。
霍玉匙在地上打滚,一滚十尺,才躲过这一刀。
习秋崖可以说是恨绝了他,又一刀砍下,霍玉匙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左股已中了一刀。
习秋崖抡刀骂道:“你这百死不足以赎其辜的家伙!我要把你斩成九十九截!”一刀又劈了下来!
习秋崖的“碎梦刀”凌厉无比,冷血也不敢以剑去格,铁手一个箭步,扣住了习秋崖胳臂,疾道:“二公子,这种y贼,罪不致死,还是交回给衙里发落!”
习秋崖忿忿地道:“这种人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枉杀了多少人命?真该把他给天雷劈顶,万箭钻身,叫他拼凑也还原不了!”习秋崖原本文质彬彬,忽然骂起这般恶毒的话来,可见心中有多憎恨。
习秋崖徐徐收刀,仍不甘心地骂道:“你把这种忒煞狡猾的家伙往牢里送,不消几日他自然又出来作怪,哼!”
冷血、铁手听了,不觉一愕。
习秋崖行近小珍,双手搭在她肩上,这时,他整个语气才柔缓了下来:“小珍,你受苦了,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
小珍尽是摇头,也不答他。
习秋崖双手搭在小珍肩上,一直很关怀的看着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她遭受到什么损伤来。
冷血见了,忙跟铁手道:“这y贼,我们把他送衙了吧。”
铁手道:“嗯。”
忽听一人道:“不用了。”
铁手冷血看去,只见来人是面白无须,满脸笑容的霍煮泉。
铁手一怔,说道:“原来是霍先生驾到。”
霍煮泉道:“我以知州事大人辖下天雄府都部署的名义,把此人逮了归案。”
铁手道:“哦?”
霍煮泉一笑道:“因为这y贼,在这一带附近不知做了多少采花案,官府早已把他绘形缉拿多时了,这次全仗铁兄习庄主把他拿下这兔崽子结案。”
铁手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就交给霍先生了……却不知霍先生如何得知这贼子在此处?”
霍煮泉道:“习获先去找谢大人,才知悉你们在大伯公墓园研结案情,才赶过去通知你们的。”
铁手又问道:“所以谢大人也通知了你?”
霍煮泉道:“铁二爷想问的是擒拿区区一个采花盗,谢自居为何不派属下前来,而要小题大做,通知了我?”
铁手道:“在下确实不解。”
霍煮泉大笑道:“原因很简单,”他指着匐伏在地的霍玉匙道:“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就是我儿子。”
铁手和冷血俱颇为错愕。
霍煮泉道:“因为我是他老子,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我还是一定要来,把这个早已被我斥逐出门的孽畜,亲自拿押牢去!”
他又哈哈笑道:“你们见我满脸笑容,又焉知我心中羞无地容,愁无人诉!”
铁手忙道:“常言道,世上不如意事,在所多有,令郎如此……不堪,知子莫若父,除秉公施以刑诫外,还望霍先生于以私下开导,诱至善道。”
霍煮泉叹道:“这都是我教诲无方,这畜牲冥顽不灵,教也枉然,我得先把他下到牢里,要他尝尝十年八载铁窗滋味,再来教他好了!”
习秋崖却在一旁冷哼一声。
霍煮泉叹道:“今次的事,所幸小珍姑娘无恙,未致酿成大孽……我会把这孽子前案一并处治,就此告辞了。”
铁手、冷血知他毕竟舐犊情深,心里悲苦,亦不多作挽留。
这时,小珍轻轻的转身过去,脱离了习秋崖搭住她肩膀上的手,向冷血走过去,问:“玫红姐姐呢?”
冷血道:“她在郭捕头以前居处。”
小珍一怔:“她在那儿做什么呢?”
冷血苦笑道:“她本来是要等我们墓场办查案件回来的……但是我们却来了这里。”
小珍“哦”了一声道:“难怪她不在了。”
她偏头想想,又道:“要是她在,一定要打这……这贼人好几巴掌!”
冷血心里暗笑:若那三小姐在,何止掴那y贼耳光而已?……却听习秋崖仍忿然道:“那种下三滥的y贼……也不知光嚷着要缉拿,连榜文都出了,听说也曾把他下过牢,现在不也是一样出来作恶!”
冷血听在心里,暮然一震:“他坐过牢?”
习秋崖一呆,道:“千花蝴蝶是这一带有名的y盗,听说曾被六扇门中的高手擒获过,这种人逮了不关到牢里去,难道还厚加抚恤不成?”
冷血忽转脸向铁手,道:“霍玉匙不像坐过牢的样子。”
铁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霍玉匙年纪轻轻,犯案累累,如果被擒下狱,非十年光景不能出牢,而牢狱这等不见天日的地方,加上牢头狱卒的恣意欺凌拷打,说什么霍玉匙都不可能还保有今天哥儿的样貌与举止!
但是当冷血转过脸去看铁手的时候,铁手的神态的确让他吃了一惊。
铁手沉起了脸,神情完全掉入了沉思里。
然后他隔了良久,才问了一句话:“他叫霍玉匙?”
冷血乍听这句话,摹地心头一亮。
大阵仗 第三回 墓碑上的名字
一
冷血几乎跳起来道:“霍玉匙?”
铁手沉声道:“是,我们曾见过此人的名字。”
冷血大声道:“是在大伯公冢场?”
铁手点道:“墓碑上的名字。”
二
大伯公冢场。
冷血和铁手,在救小珍逃出魔掌之际,没有去想“霍玉匙”这个名字。
只是等到小珍,已获救后,由于习秋崖的说话里发现了破绽,铁手和冷血才对“霍玉匙”这名字留意了起来。
他们在冢场里看过这名字。他们在一夜之间,看过的碑文铭刻,不止一千八百,但这两大名捕还是能想出这名字的来源!
那是很简单的“爱子霍玉匙之墓”
墓冢全无可疑,那是东列第十八座墓碑。
铁手、冷血立即动手挖掘。
棺枢极大,十分华贵,是上好的柳州棺木,很是沉重。
铁手冷血决定开棺。
棺开。
棺里没有任何宝贵的事物,也没有任何神秘的东西。棺里只有一具死尸。
只有一具腐烂了的死尸。
三
铁手和冷血两人在下午的阳光下淌着汗,汗水像千百道小河般淌下颈项,流落襟内。
铁手道:“这不是霍玉匙的尸首。”
冷血说道:“但碑上却刻着霍玉匙的名字。”
铁手道:“这人是个胖子,而且牙齿早已腐脱多枚,发色灰白,这人的身段年龄,跟霍玉匙皆不吻合。”
冷血道:“所以这一座墓,是用来告诉人们:霍玉匙已经死了。”
铁手道:“可是霍玉匙又出现了。”
冷血道:“所以这一座墓所掩饰的事实已不能掩饰。”
铁手道:“问题是:谁替他掩饰?为什么要替他掩饰,说他死了?”
冷血道:“听习庄主说,这y贼曾被下过牢,如果确曾,这贼子恶名昭彰,一定是押在大牢里。”
铁手霍然道:“所以,我们到大牢去查,一定可以得到消息。”
四
以铁手和冷血的身份,要使大牢的狱官恭恭敬敬把犯人名册拿出来审查,是件易事。狱官也断不敢拒却这诸葛先生手下的两大红人的。
经过冷血和铁手的细察与详询,霍玉匙的确是曾下此牢。
而霍玉匙的案子,十分骇人,他十岁开始就犯调戏罪,十三岁以后,就qg婢仆,至十六岁,就有了j不遂而杀人的纪录。
往后五年内,他犯下的jy罪名,至少有七十多宗,其中有十一宗弄出人命,当然,这还不包括没有投报的或被杀人灭口而致没有留下佐证痕迹的案子。
直至三年之前,官府才画形通缉霍玉匙。
铁手和冷血查到这里,不禁各自发出一声轻叹:这人犯案十三年,才开始通缉,实在已经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玷辱了多少女子的清白了。
霍玉匙却是经过两年后,才给擒获的,当时的判决是:斩立决。
也就是说,在一年前,霍玉匙就已经恶贯满盈死了的。
可是今日铁手和冷血,却亲眼见他犯罪,并且亲手擒住了他。
霍玉匙并没有死。
是谁救他?
救他的人不仅使他恢复自由,而且还企图替他掩饰。
那么在冢场里的死尸,到底又是谁人呢?
冷血铁手打听之下,知道此事的人都说霍玉匙的确已被处斩,尸首也被收殓。
押霍玉匙出去处斩的牢头,已经在半年前暴毙,其余并没有什么人认得霍玉匙的。
冷血铁手查至此处,已昭然欲揭了。
他们却再翻查存案,发现负责治狱这件案子的人,正是谢自居!
五
铁手和冷血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先去了这一带大大小小的牢狱一遍。
然后他们直接去都督府。
吴铁翼正在午寐。
这知州事的脾气是人所共知的,为人十分豪迈,但午寝时是不容人s扰的,一旦惊醒了他,以他火性儿骂起人来,可是骂狗一样,就算杀人也半点不奇。
铁手和冷血这次来,正好在他午睡时候,所以没有人敢去通报。
铁手一再地道:“我们身上的是要事,无论如何,请禀吴大人知。”但谁也不敢负起这责任来,不敢请两人进入都督府邸。
就在这时,铁手和冷血忽然感觉到背后又有了那种“芒刺”的感觉。
冷血霍然回首。
铁手却没有回头。
他们两人久经作战,已心意相通,配合无间。
若有劲敌在后,不回身,自是险,但若返身的刹那时对方出手,更是大险。
所以他们一个疾然回身,一个连头也不回。身后果然有一个人,在一棵枣树下。那人身着长袍,看不清楚脸孔,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低低的遮着他的头。
那人高、瘦、沉默、无声,看不清楚脸目,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的背后。
没有回过身来的铁手,感觉到背后似有一条野狼的窥视,回过身去的冷血,却感觉到面对一头猛虎的伺伏。
那人已不是第一次与冷血铁手相遇。
那人便是吴铁翼口中的“朋友”。
六
没有回头的铁手却深吸了一口气,道:“朋友。”
那伞下的人一动也不动。
铁手道:“我们要求见吴大人。”
纸伞下的人似乎在垂下头来看着他伞下的影子。
铁手皱了皱眉。
伞下的人仍旧没有回应。
冷血一字一顿他说道:“我们一定要见。”
伞下的人似乎把脸抬了抬,两人只觉二道寒光s过来。
铁手就在此际霍然一回身。
伞下的人却动了。
他向都督府的大门走进去。
铁手和冷血互觑一眼,心里同时有一个陡生的感觉。
他们和那伞下人仿佛相遇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桥上,除非有一方退却,否则,就得有人被落洪流里去。
谁退?
不一会,有人出来,迎入铁手冷血,他们方才坐下,吴铁翼就已经黑着锅底一般的脸孔,走了出来,而背后十尺之外是那个无声无息的持伞人。
纵是室内,那持伞的人依然没有收伞,所以仍然看不清楚他的脸目。
吴铁翼沉着脸也沉着嗓子道:“两位,这样急着找我,有何贵干?”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已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铁手只说了一句:“这件事,事关吴大人手上两大红人之一,我们是来请示大人,否则的话,就先拿了人再说了。”
吴铁翼一听,就知道事态严重,专注的把事情听完,脸色一阵黄,一阵绿,铁手后又补充道:“我们把霍玉匙交给霍先生,但已在大大小小牢狱详查过,霍先生并没有把霍玉匙收押,以霍玉匙这等下流胚子,怎可不经审判即行释放?这件事无论怎样霍先生都一定得给交待。
吴铁翼脸上阴晴不定顷刻,终于一掌拍在桌上,怒骂:“我吴某聘贤选佐,霍二竟背着我作出这等公私不分的事件来!要不是二位治事精密,明察秋毫,我倒真给这厮瞒骗过去了!”
只听他怒叫道:“来人!速把霍二请出来!”
随后对铁手冷血道:“二位苦心密意,顾全吴某面子,但吴某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决不徇私。”
半晌,霍煮泉果然匆匆步出,他的眼光一瞥见铁手冷血二人也在场,不禁怔了一怔。
吴铁翼劈头第一句就问他:“你儿子呢?”
霍煮泉脸上呈露惶恐之色,“大人……知道我那孽障的事了?”
吴铁翼怒道:“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霍煮泉惶然道:“属下已将犬子下在狱中了。”
吴铁翼冷笑道:“哪一座狱?”
霍煮泉似没料吴铁翼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即答:“府狱。”
吴铁翼转头望铁手,铁手长身而道:“霍先生,这儿大大小小的牢狱都查过了,并无霍玉匙其人。”
霍煮泉脸如土色,喃喃地道:“奇怪?难道又越狱了?”
吴铁翼大声喝道:“煮泉,你别装蒜了!”
霍煮泉的身子籁籁地颤抖了起来:“大人……”
铁手忽道:“霍先生,一年前令郎被逮,下在大牢,坐罪问斩,为何如今还活着?是不是你玩弄权谋,救了令郎斩了另一个狱中的无辜?”
霍煮泉愕然变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铁翼摇头长叹,说道:“煮泉,我待你不薄,你也敢欺蒙我?是欺我老朽昏庸么?”
霍煮泉惴惴然道:“他……他是我的儿子啊!”
吴铁翼头发猬张,怒道:“你儿子又怎样?把大事小事混淆一起,要大伙儿都祸亡无日么?”
霍煮泉听了,骤然一震,这时望回吴铁翼的眼神,是十分骇怖的。
吴铁翼冷冷地加了一句:“霍煮泉,是你不知自爱,怨不得我!”
霍煮泉听了这句话,忽然全身震颤了起来,并向铁手冷血这边看来,紫涨了面皮,嘴唇一直在抖着,看似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急风,倏忽抢到!
霍煮泉武功也颇为不弱,怪叫一声,斜飞七尺,定睛一看,登时睚眦欲裂!
向他飞扑过来的确是一个人。
但那个人扑了一个空,立即直挺挺趴在地上。
霍煮泉大叫一声,其声凄厉,奔窜了过去,翻过那人一看,赫然就是其子霍玉匙。
霍玉匙的额骨全碎,似被重物夹破所致。
霍煮泉本把霍玉匙藏在都督府那里,本来也惟有此处才是最安全的,无人胆敢搜索,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大概就是铁手向吴铁翼陈明真相而再向霍煮泉问之际,那伞下人已经不见了。
他再出现大厅的时候,是霍玉匙抛出来之后。
这人直似幽魂一般,毫无半点声息。
七
霍煮泉哀呼欲绝。
铁手道:“这……”他本想说就算霍玉匙罪当问斩,似也不该就地诛杀,但他遂即想到,江湖上动起手来,有个什么差池,哪还顾得了生不生擒,自己等办案时也常无法活捉对方,有时只好杀了再说,何况,霍玉匙也确是恶贯满盈之辈。
就算他本来想把话说下去,但也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霍煮泉就在此时发出一声尖啸!
尖啸的同时,霍煮泉十指箕张,陡地飞身扑起,c向吴铁翼的门顶与咽喉!
看他脸上抽搐的肌r,活像要把吴铁翼撕成碎片才能甘心一般的。
吴铁翼并没有退避。
他望向霍煮泉的神情,就像一个人在他老友灵枢前上香一般惜哀之意。
就在霍煮泉双爪离吴铁翼要害仅有一尺的刹那,铁手冷血,忽觉耳际生风。
当他们感觉到风声飒然的瞬间,人影已自他们的身边闪了出去,一把雨伞,罩住了霍煮泉。
只听霍煮泉发出了一声彻骨蚀心的惨叫。
伞影褪去。
霍煮泉捂着心口,一晃,再晃,三晃,眼珠凸露,捂心仆倒,一命归西。
在伞影罩着霍煮泉的刹那,铁手冷血看见了那个人。
但那个人头顶上仍戴着竹笠,竹笠低垂,只略可瞥见他尖削苍黄的下颚,却看不见那人的面目。
八
吴铁翼叹了一口气,问:“死了?”
那人竹笠微微一沉,算是点头,“霍”地一声,又把油纸伞遮撑了起来,人又回到暗影之中。
吴铁翼喟叹了一声,向铁手冷血苦笑道:“我重聘霍先生回来,没想到他多行不义,致令我不得不……我心情不好,这件案子也总算了结,你们去吧。”
铁手和冷血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妥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为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铁手冷血惟有告退。
告退的时候,冷血瞪着雨伞黯影下的人影,他腰畔的剑尖,也发出一种蚊翼颤动般的微响。
冷血每一次与人交手,大都是用剑,他的剑成为他精神气魄,所以伴他遇到大敌时,剑尖会发出一种自然但低微的翁动声来,仿佛告诉他:他迟早免不了会与那伞下人一战似的。
可是那伞下的人,好像陶瓷泥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冷血深吸了一口气,敛定精神,正欲告退,却瞥见铁手也正注视着那伞下人,而且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伞下人的脚。
脚有什么好看?
大阵仗 第四回 谁下的毒手?
一
冷血和铁手离开都督府的时候,有一段长长的路,一直没有交谈。
然后,冷血忽然道:“采花大盗霍玉匙死了。”
铁手好像了解他还要接下去道:“纵容霍玉匙杀人顶罪的霍煮泉也死了。”
冷血道:“这件案看来已结束了。”
铁手道:“但郭捕头的案子仍没有着落。”
冷血眼睛闪着亮光:“有。”
铁手道:“你说。”
冷血道:“郭秋锋曾告诉过我们,在郭捕头转述当时情景时,一共有两个发现,一个是发现棺中的秘密……”
铁手接道:“一个是墓碑的秘密。”
冷血道:“我们先来一个假设。”
铁手道:“你是不是想假设郭捕头发现的第二项‘秘密’,就是那块霍玉匙的墓碑?”
冷血呆了一呆,道:“是。”
铁手说了下去:“如果郭捕头会认为发现霍玉匙的墓碑是一项秘密,那么郭捕头多多少少跟霍玉匙的案子有关系。”
冷血道:“但是,我们查过郭捕头手中承办的十四宗案件中,并没有霍玉匙这一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铁手几乎跳起来说道:“四师弟,你记得张大树曾说了一句什么话?”
冷血怔了一怔,铁手大声道:“张大树曾经说过,郭捕头手上接办的案子就他记忆中有:逆儿弑父案,拐带少女案,连环j杀案,强盗杀人案!”
冷血眼睛也亮了:“但是,我们在谢自居所存的档案里,并没有发现连环j杀案这一宗!”
铁手说道:“除非是张大树记错,否则……”
冷血的眼睛更亮了,“断不可能也绝不可能,因为张大树是常酗酒的人,而且办案积年,早已麻木,如果不是特别骇人的案子,他是不可能记住的。”
铁手颔首道:“以张大树的为人,既没理由撤谎,更不可能多记这一宗。”
冷血兴奋地道:“所以谢自居给我们详细的档案,是经过抽掉的,对案情全然一无所用的。”
铁手道:“对方能抽掉一件档案,当然也能抽掉第二件,我们原本一开始就着手调查郭捕头所承办的案件,方向是正确的,但却走了冤枉路。”
冷血忍不住道:“而谢自居是审判霍玉匙案的人。”
铁手道:“没有了档案,我们可到衙役扣押犯人名册里查,总会有结果的。”
是有结果。
霍玉匙的确被人逮捕归案时,曾在此画押签符。
逮捕他的人正是“一阵风”郭伤熊大捕头!
二
郭伤熊曾经把极难对付而且也无人敢对付的“千花蝴蝶”霍玉匙逮获,下到牢里,被谢自居决狱后处斩。
只是霍煮泉位居显要,播弄权谋,处斩的是别人,擅放的是他的儿子。
可是霍玉匙出来之后,只销声匿迹了一小段时候,又出来作案,郭伤熊曾亲手逮捕过这人,自然对他作案手法念如指掌,心中对霍玉匙之死早生怀疑,等到在墓场中乍见霍玉匙墓碑,更使他联想起霍玉匙得脱是霍煮泉的安排掩饰,是以他本是要采取行动首告霍煮泉。
可惜他却不幸被杀。
若霍玉匙没有再出来作案,而且竟拣上习家庄劫持小珍,也不会惹得铁手冷血习秋崖把他擒下,此案也不致被破获了。
墓碑的秘密如果是这样,那么,棺中的秘密又如何?
铁手和冷血立刻有了决定,去问谢自居——那些错误的档案,都是谢自居给他们的!
三
铁手和冷血赶到巡府,但却不见谢自居。
铁手即刻抓了一个人来问——这个人是个役总,姓辅,人人叫他做“老辅”,统七八十个衙役,平日威风凛凛,但一见铁手同冷血,立刻满脸堆笑——以“四大名捕”的威望,无论什么人都要忌惮三分的。
老辅道:“谢大人怒气冲冲的骑马一个人走了。”
铁手问:“去哪里?”
老辅道:“大概到衙府去了。”
他补充又道:“大人生那么大的脾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铁手诧问:“你可知谢大人因何事气愤?”
老辅搔搔后脑勺子,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从白沙镇绿水坊回来禀报大人那消息后,他就铁青着脸,问我知不知道俞大人在不在衙府,我说今午要升堂审案,九成在的,谢大人摇手截断我的话,吩咐我备马,这就……”
铁手即问:“你向谢大人禀告了什么消息。”
老辅愕然了一下,道:“是‘富贵之家’一门之十二口血案的事呀!”
铁手一怔道:“‘富贵之家’?”
“富贵之家”是侈豪富裕的世家,人传富可敌国,但这一家人大多是练家子,其中有十数人在武林中还享有盛名,如今忽然教人铲平,不由得令铁手和冷血心里微微一愕,心中忽然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
老辅见二人微有错愕之色,便问道:“二位大爷不知‘富贵之家’的血案么?这血案在半个月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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