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大对决》第 25 部分

  至少,得争一口气。
  一一没这口气,何异于死?
  这自是非争不可。
  谢梦山坐在那儿。
  居中。
  他身边有两个人,却不是坐着,而是站着。
  他们都不敢坐。
  因为谢梦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是谢知县的奴仆。
  可是这“奴仆”却有非凡的名头:一个绰号为“有如神助”,姓余名神负;一个江湖人称“乐极碑”,何姓可乐名。
  两人都是高手。
  而且都是谢梦山身边的死士。
  ……………能有这种“死士”,可见收服决不容易,而且任用也决不简单。
  但何可乐和余神负只对谢梦山服服帖帖,忠诚不贰。如过加上不在现场的副总捕梁失调和乡军统领杜老志,可以说谢县令手下“三个半死士”都”齐全”了。
  谢梦山在场的地方,他们自然不敢逾越,不敢坐卧,但凡有他们在场,便谁都不敢造次,啥都不敢做。
  因为怕错。
  ——一旦犯错,可怕后果。
  “现在唯一坐着的,是在谢梦山对面的人:
  唐天海。
  他们遥遥相对。
  桌子也是圆的。
  园子也是圆的。
  桌上已备好了水酒、菜肴,只等人来。
  人,来了。
  铁游夏。
  庄怀飞。
  谢梦山笑。
  他很快已看得出来:
  这两人是好朋友。
  一一他们是那种拆不散的好友。
  他们之间好像结成了一体。
  一种团结。真诚。信任的力量。
  他几乎是马上的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大笑着说了第一句话:
  “打神腿。铁手捕,都来了,真好。”
  ——既然拆不散,便替他们撮合,再从中观察;有无破绽,觑准了再发劲攻袭。
  最好,是“离间”一下再说。
  是以,看似随便一句话,却捧庄怀飞,压抑铁手。
  ——谁说排名不分先后?若真不计较,又何必排队?
  第二句话便是。
  “坐。”
  凳子是圆的。
  石凳。
  铁手先金刀大马的坐了下去,道,“谢座。”
  庄怀飞也四平大马的坐了下来,说道,“谢赐座。”
  他客气一些,是因为谢梦山既是他上司,也很可能是他的岳父。
  他对上司和长辈,自然应该尊敬些。
  他就坐在铁手的对面,谢梦山与铁手之间。
  刚才为他们引路的何尔蒙,就垂手立在他后面。
  不但垂手,也垂首,甚至垂目。
  一一一向以来,这个武林人称“低首金刚”的何尔蒙,一直都以垂头耷耳的姿态对人,像完全没有火气。
  如果你以为他真的没有火气,那就错了。
  他早年的外号也叫“金刚”,但前面两个字改成了“火爆”——近二十年来他收敛了火气,改而垂头丧气,才换来这样的称号。
  虽然不雅,但他宁可自己的火气能够平复一些。
  一个人如果火气太大,不但会害人,也会害己,甚至还会后悔一辈子。
  至少,何尔蒙己后悔了半辈子,他不想再后悔下去。
  可是,唐天海肯定没有谢梦山同样或相近的“领悟”。否则,他也或许不至于一上来就发那么大的脾气:
  “铁手,你劝得怎样了!?”
  铁手平心静气的答:“我没有劝。”
  唐天海浑身的肥r又在抖哆,吼道:“为什么!?”
  铁手平和的道:“我想,我已经不必劝了,庄大捕头完全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该不该这样做。”
  “这是什么意思!?”唐天海几乎每一句话都是用喊的:“铁手,你没种还是没胆,半途收手当王八?!”
  谢梦山反而要劝了。
  劝的不是庄怀飞,而是唐天海。
  可是唐天海已然发难,他向庄怀飞叱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庄怀飞不惶不惊地问:“什么事?”
  唐天海更加火大,“你跟吴铁翼狼狈为j,到处掳掠劫夺,以官位,公差身份作遮掩,还想吞没大笔赃款——可有这回事?”
  庄怀飞嘴边反而有点笑意,“你说呢?”他居然一点也不动火。
  甚至不动容。
  这态度使得唐天海更是暴跳加雷。
  幸好,谢梦山及时转了话题,“唐将军,你忒也急了。”
  他示意倒酒。
  倒酒的事,由何尔蒙负责,他一一为在座的人满了酒,谢梦山举杯道:“铁二爷远道而来,是稀客,我虽然是小小武功知县,岂能待慢了客人?来来来,请干一杯再说。”
  他算是藉此镇住了唐天海。
  大家都喝了一杯。
  第二杯酒却是庄怀飞亲自斟的。
  倒好了酒,他站起来,敬道:“这杯是我向大家赔罪。无论如何,是我处事不当,才致劳师动众,不管待会诸位将我生剖死剐,既是我的不是,我还是先敬大家一杯再说。”
  大家许是冲着他的面子,也都喝了。
  谢梦山接着拿起筷子,用手一引道:“请著了。”
  大家仍在谦谢,谢梦山便手里挟着竹筷,指着对面他的一口大缸说道:
  “诸位可知道哪是什么鱼?”
  大家随他所指望去,只见缸里的鱼,又肥又大,生得娇嫩高贵,金鳞片片,偶然伸鳍张鳃,举止也都高贵悠闲,游动且不许其他闲杂鱼类靠近。
  却都不知是什么鱼。
  “这叫‘金玉满堂’。”谢梦山道:“这是一种高贵的鱼。是鱼类的帝王将相。它们出身却只在山溪涧间,且在小时摆鳞蜕色,毫不起眼,但长到三四月间,它们就冽流而上,抓紧机会,往活瀑一攒,从此留在帘之内,再龙游出d时,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成为这种矜贵的鱼,名为‘金玉满堂’。”
  他娓娓谊来,讲得头头是道。
  他在这时分这样详说,必然有他的用意,果然,他的“主题”就出来了:
  “可见,一个人,就算出身平庸,也该把握时机际会,力争上游,必然有遂大志。不同凡夫俗子的一日。”
  他说。
  然后含笑望定庄怀飞。
  捕老鼠 第三回 便宜鱼
  “那边还有一缸鱼,”他居然还有下文,指着另一缸布满了游得晴蜒急飞似的快疾,但又骤止得像凝在水中,一大簇一大簇。一大群一大群并游相倚的小鱼。“可知道它们的名字?”
  大家都对鱼没有研究,连那么起眼、庄重的“金玉满堂”都一无所知,更何况是这一大堆不同颜色但同样泳姿的细小鱼群?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谢梦山呵呵笑道,“我只知道们虽一身闪耀着缤纷的色彩,但价格却非常便宜,你给虫,它们吃;你喂蟀,它们也吃;就算你倒些粪便,它们也照吃不误。万一你啥都不喂,它们就草,吃沙、吃泥,甚至是互相吞噬。”
  “这就是不自爱、不力争上游的便宜鱼。”谢梦山清楚地“点题”,“你别看它们成群结队,你只要不予它们吃的,只不过两三天,它们就会自相残杀,全死了。”
  然后他盯住庄怀飞,问了一句:“你明白吗?”
  庄怀飞道:“我不是鱼。”
  谢梦山道:“但人和鱼,其实是一样的。”
  庄怀飞道:“我不吃大便。”
  这一句,连唐天海都忍俊不住。
  谢梦山却没笑,“你一向很有才干。”
  庄怀飞道:“那是大人赏爱。”
  谢梦山道:“我一直也都给你机会。”
  庄怀飞道:“这点我很感激。”
  谢梦山:“我还想栽培你成为我的接班人。”
  庄怀飞:“只怕我力有未逮。”
  谢梦山:“我很少看错人的。”
  庄:“我却时常做错事。”
  谢:“做错事不要紧,肯改便可以了。”
  “有些错虽是在无意间造成,但却不是有意改便改得了,抹得掉的。”
  “你若不想当便宜鱼,那就一定要下决心,有志者事竟成;有诚意的人一定改得了。”
  “何谓诚意?”庄怀飞苦笑道:“我只怕我连便宜鱼都不是,只是条给潮水冲到了岸上的鱼,只在枯涸中等死。”
  “诚意是不必说出来的,你可以感受得出来的。”谢梦山道:“但我,就一直很赏识你,倚重你,甚至想把小女许配给你。”
  听到了这一点,庄怀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甚至用力去紧抓自己的右腿,指尖已深嵌入肌r里。
  铁手也注意到了这点。
  “我这么有诚意,”谢梦山道:“你也应该诚意以报。”
  庄怀飞也垂下了头。
  ……………这时候一向云停岳峙的他,跟在他身后无精打采的何尔蒙,状态气派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他蹑懦地道。
  咕吱着问。
  “我是为你好。”谢梦山叹息道:“你也知道,我身为父母官,决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贼人的。”
  庄怀飞抗声道:“我不同贼。”
  谢梦山即道:“可是你却包庇了贼人。”
  庄怀飞马上说:“我没有。”
  谢梦山疾道:“至少,你接了贼赃。”
  庄怀飞道:“你是要我……”
  “把它统统交出来,”谢梦山眼睛发亮,“这样,你才是清白的,我才能够把女儿交给一个我放心,信任的人。”
  “怎么样?”谢梦山观察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你一向跟吴铁翼那只大耗子都有联系,现在朝廷已下令严办他,他是逃不掉的。你帮他也没有用,只有我能帮你,至少能帮你洗脱罪名。”
  庄怀飞一时没有说话。
  他好像是一时找不到话说。
  “你交出来。”谢梦山见他不言语,便嘿嘿笑道:“其实,有人刚自你‘有作为坊’离去,已经有人梢住他们了,只怕弹指间就擒下押来,你现在回头仍是岸,再迟恐怕真的是岸上的鱼了。”
  庄怀飞突然抬头。
  他竟是一脸杀气。
  满目杀意。
  “来的不是吴铁翼。”庄怀飞忿然道:“你们抓她干啥?”
  “我们不管他们是谁。”谢梦山沉凝地道:“总之,跟这笔财宝有关的人都要抓。”
  庄怀飞冷笑道:“你们不过是要取得这笔财富而已!”
  谢梦山道:“这本来就是朝廷的命令,谁敢违抗?”
  庄怀飞反问:“如果我能起出财宝,却交予谁?千里迢迢的往京师送吗?能保不失么?”
  谢梦山与唐天海相视一眼,脸上已抑掩不住欣喜:
  “你若交出来,当然是交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派人看守,另飞马走报朝廷,派大军来押送回京,决保不失。”
  谢梦山说到这里,显得兴致勃勃。
  “不。”庄怀飞却在此时斩钉截铁的说:“我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你不交给我们还能交谁!?”
  唐天海与谢梦山几乎同时叫了出声。
  “我不能交给你们。”庄怀飞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吴铁翼的合伙人,今见其落难,想藉堂皇名目,意图独吞这笔款子。”
  然后他字字锤骼他说:
  “我当然不能交给你们,”
  这一次他说的更是掷地作金声,绝无挽回,挽回余地。
  这一句下来,从唐天海乃至余神负。何可乐全变了色。
  一张脸变得居然像猪肝多于像一张人脸。
  却只有谢梦山依然缓和。
  他在这时候居然还能语调保持温和、从容,甚至还非常优雅的为他的门生弟子惋惜的说:“你真的已给吴铁翼毒害了心灵,无可救药可。”
  “其实。这么多来年,一直照顾我,扶持我,甚至为我脱罪的,都是吴铁翼,”庄怀飞语音悲切,“我欠他的情。如今,他落难了,他交我托管的事物,我有责任要交回给他,如此而已。那些不义之财,我是决不收的。”
  谢梦山道:“怀飞,那你置本县于何地乎?”
  庄怀飞恳切地道:“本来,吴大人是我恩公,他还使人照拂过我娘。大人你也是我的恩人,这几年来,得你照料,我才有今日今天。”
  谢梦山淡淡一笑,道:“却没想到你不报恩却抱怨。”
  “我没有抱怨,更没报怨。”庄怀飞道:“我最近才调查清楚,你才是吴铁翼的合伙人之一,唐天海更是蜀中唐门派来与吴大人。赵燕侠合作的大员之一。只是,你没料到,吴铁翼却把宝藏交托于我,不交予你们。”
  这次谢梦山还没说话,唐天海已抢着问:“你是怎样查出来的!?到底是谁泄露的!?”
  谢梦山瞪了唐天海一眼,叱道:“你这样猴急干啥!也不怕铁捕头笑话!”
  “怕什么!我怕他条鼻毛!”唐天海嚣张的道:“他若有道行还会去喝咱们倒的酒!”
  铁手诧然道,“这酒……!?”
  唐天海哈哈笑道:“蜀中唐门的‘冰火五重天’,另外,还借了‘下三滥’的‘乌哗阵’,一并下在酒里,杯子,毒你不死,只要你们散功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已足够我们出宝藏在哪里!”
  “难怪!”铁手长吁了一口气,“难怪你们在高阳大人面前故意虚报庄怀飞跟吴铁翼同在一画肪上……大抵你们一旦得了财宝,就来个杀人灭口,一方面可对对官府有交代,庄怀飞是接脏的人,拒捕被杀,你们可以交差,另一方面则假借朝廷要起回那笔脏款之便,夺而占之,实行来个黑吃黑,而把一切乱子,转嫁到庄捕头头上来。”
  谢梦山依然语气温和,“不过,庄怀飞是真的接赃。”
  铁手反问:“那你既早知此情形,应本无意要将令爱许配于庄捕头吧?”
  谢梦山噎地笑了一声:“我女儿怎能嫁一个贼!而今我们代朝廷捕老鼠,他就是耗子,你是狗,多管闲事,只好陪葬。我是用怀柔手段,让他归心,却没料到他一直不肯交出秘密,十分可恶。而今,朝廷已派人追查此事,我们再也不能干耗着,只好大家都扯破了脸干了!”
  铁手叹道:“原来你们才是大老虎!”
  谢梦山笑道:“可惜两位捕爷都已四肢无力,无法聚气,只好任由我们这几只大老虎吞骨噬r了!”
  他嘻嘻又道:“你们而今真的是冰上的蚊,岸上的鱼。乖乖等死,任我们鱼r了。还是聪明的把宝藏藏于何处坦白招供,少受些皮r之苦吧!”
  庄怀飞忽然在此时问了一句:“你说那些就叫做‘便宜鱼’?”
  谢梦山不明庄怀飞在此时此境此惨状,却何有此问。
  庄怀飞却浓眉一轩,一拍桌子,竟一掌拍下了一角石桌,并且叱道:“天下焉有便宜鱼!?没那未便宜的事!”
  ………………庄怀飞不是跟铁手一样,理应已中了毒浑身无力。无法挣扎的吗,
  中了毒的他,又怎能击桌碎案呢?
  谢梦山和唐天海几乎同时警觉到不妙。
  一一一出错了。
  出纵漏了。
  一一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只不过,当他们发现这是一个问题的时候,问题已经变得很大了,已变得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危机,一场劫了。
  捕老鼠 后记:人间俗气一点无
  大约在八一和八二年初的两个月内,我写了“四大名捕”故事之《碎梦刀》、《大阵仗》、《开谢花》、《谈亭会》四本书。那是我刚刚“流亡”过来香港的时候,在台“神州诗社”的基业给罗织致罪、打击粉碎,兄弟朋友走清光,一路知交尽掩门的嘴脸与滋味,是那时候的“头盘”与“主菜”。满目香江华灯广厦,在城市森林的杀伐风雨江湖中,哼唱着许冠杰的“那里是吾家”,也可视作果腹“甜点”;或看许冠文的“摩登保镖”里作为保安人员的许冠英,在游艇上保住正偷渡入境的黄造时的“印象”与遐思,已经是良好且美味的“调味料”了。
  说是容易,熬得有点艰辛。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小意思,这时节却盘缠耗尽燃眉急。何况当时住无定所,且无长期居留的权利,长则月余,短则数周,我要“飞来飞去”,且有“家”归不得,前无去路,后有兵追,尴尬狼狈,可想而知,不可想也一样杀到埋身。在这样困拮、局促、委屈、恶劣的情形下(当然也有不少“贵人”相帮,不过这儿并非致谢公布栏),居然还是信笔就写成了以上几部八万字左右的“小品”,写得居然还非常“入”、非常“激”,现在看起来,还很过瘾,很好玩,写得还算顺、算快,内容也相当有情有义,手法亦相当有纹有路,新还带点奇,乐还蕴些怒,跟当时我所处的“现实环境”似乎很有点不协调,想来那是因为:我那时是身在苦中不觉苦,只当作是磨炼、淬励、鼓舞、激发,所以到底脸上依然容光焕发,心情仍然多愁善感,斗志昂盛,生命淋漓,波澜起落,快行己意,情怀狂飚,所以笔下依然生风雷,心头不改志气高。
  难怪还能活到而今,写到现在,还觉得不负往昔,无枉此生呢!
  这点,可能让一些当时要把我们“打下去”的人失望了。我在这段历难也同时历险的过程中,深深透悟了:一怒拔剑,还是不如一笑祝好;哪怕你有权有势有运道,我还是有的笔下的惊艳一枪、温柔小刀。
  这样活过来,居然又十六年了,而且终于日月换新天,香港重归中国怀抱。我这么写下来(当然还因为一些际遇),至少可以活得好好之余,还可以天天玩,游山玩水,日日假期,也可以天天娱乐(我的“娱乐”也就是“工作”,铁板神数命书内有句箴言:“游戏玩耍,利在其中”。我喜欢。)保持不断的读书、看戏、恋爱和交朋结友,买了房子又置新居,哪里都可以住,且有到处良朋结为伴(话说旅游时遇上读友,还热情得不能拒绝他主持的酒店或饭店给我打上五折,不然对方还会生气呢!),自寻快活,不寻烦恼的活着。到高兴的时候,又打算重出江湖,且不在乎东山再不再起。
  直至今日,我身边几位兄弟友好:小方、家和、应钟一干人马,希望我积极些,给这么多年默默支持我的读者一些“迟来的”但“必须的”交代。我觉得这想法很好,我正想那么做。偏他们又找到麦成辉先生的支持,他只两三次传真就把我头上套了个金箍罩,再见上一面我就只好甘心抵命的“失身”、“失守”,不为他“卖命”也得为他的出版社“卖文章”了。
  至于台湾新版,则重托于“万象”林维青先生,20年前“四大名捕”在台首度结集出书,是台湾第一本在书店公开发售的“武侠文学”,也是我第一本作品面世于台。而今,20年后,要看万象将“四大名捕”如何摆布和“气象万千”了。
  话说为“会京师”、“杀楚”乃至“碎大开谈”等作品“续完”的我,虽非前我,但依然故我。踏遍千山人未归,江湖子弟江湖老。我还是昨宵花入梦,挥洒走龙蛇的写我的“四大名捕”,从捕老鼠到打老虎,从破阵到惊梦,从方振眉到方邪真,虽然现实世界亘常是一入江湖深似海,但依然在武侠文学境界内保持了人间俗气一点无。
  这是清净地、温柔乡,也可以是现实投s的杀戮战场、斗争舞台。过去是前文未了,现在正是下回续完。
  稿于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殖民地统治结束,于历史新页的转捩点上,喜迎回归大典。
  校于一九九七年七月四日:方唐梦接麦先生传书嘱《打老虎》外加写《猿猴月》。
  重校于一九七年八月九日:接获有意合作推出“四大名捕”每月一新书系列大札。
  第六部:打老虎☆★
  第一章 暗器对暗器
  第二章 暗算对暗算
  第三章 末路狂风
  第四章 翻脸
  第五章 永远别说死
  第六章 应该让他活
  第七章 老梦
  后记:且将名利变明理
  打老虎 第一章 暗器对暗器
  第一回 绿幽灵
  第二回 天下发暗器者不止你一人
  第三回 未明是我咳嗽却未停
  第四回 凳子与杯子
  打老虎 第一回 绿幽灵
  这只“大老虎”是非打不可的。
  ——这点,在铁手心中,十分清楚,也非常肯定,更极之坚定。
  可是,他是一个经验老到、干练精明的名捕,自然常反躬自省,警觉惕悟过:我们而今四处追打这只大老虎,然则,会不会反而只给这只行动比鹰隼还快、行为比狐狸还狡猾。行藏比老鼠还会钻d的“大老虎”在背后玩弄。c纵、乃至逐个打杀呢?
  ——明着看来是自己这些人去追打这只老虎,但实则……
  ……实则自己是不是正给这老谋深算、老羞成怒的老虎在暗处捉弄打杀呢?
  这铁手可就不清楚,也不肯定了。
  有些事,是既对路又对劲的。
  例如在鱼缸里养鱼,在鸟笼里养鸟,头发是黑色的,血是红的……
  但也有不对路但对劲的。
  譬如偌大的鱼缸里只养了一条比睫毛还小的鱼,小小的鸟笼里只养了一只肥大的猫,童山涯翟没有毛发……
  更有对路但却不对劲的。
  就像小小的鱼缸里养了一条四四方方凝结不动的大鱼,鸟笼的栅门没有关上但鸟却并不飞走,头发的颜色是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还有既不对劲又不对路的。
  譬如有水的鱼缸里养了好些鸟,没水的乌笼里养了一群鱼,头发变成了一棵树……
  现在铁手的心情就是这样。
  忽然间,他觉得,既有些不对劲,又有些不对路。
  只不过,一时间,他无法清楚分辨得出,是那一点不对劲,那一处不对路。
  庄怀飞一掌拍下了一角石桌,叱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把谢梦山和唐大海全吓得一怔。
  也一震。
  ——庄怀飞和铁手不是一早给“冰火五重天”和“乌淬淬”的毒力散了功了吗?
  散功的人,又怎能一巴掌就切下一块石桌?
  唐大海本来像鲜猪肝一样的脸色,现在变得像卤牛膀一般。
  而且还是卤坏了煮烂了的牛膀。
  谢梦山本来一向讲究仪容,而今,就算他仍十分讲究仪容,仪容也讲究他了。
  那是因为震惊。
  震惊得使他咳了两声。
  之后还咳了七八声。
  他一咳,在他身后的人就突然动了。
  何可乐自谢梦山身后飞身而起,越过桌子,一掌就向庄怀飞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他一出手,才让人乍见,他的手比砧板还厚。似团扇般的大,整只手就像一支锤子!
  ——足以开碑碎石的锤子!
  他的掌法也正叫做“小开碑手”。
  余神负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攻向庄怀飞,可是在座绝大部分的人(不,是全部的人,包括庄怀飞在内),都看不见他是怎么“攻”过来的。
  但实际上他已发动了攻击。
  因为谢梦山已下了令。
  他的“咳嗽”就是他的命令。
  余神负则是桌底下出袭的——
  他很瘦,身形很削,一旦发动攻袭的时候,他就整个人“闪”人了桌底,并且趴了下去,比鱼游于水还灵敏。比羽飘于风更莫测,比穿山甲钻孔更加迅疾地,已“潜”到了庄怀飞座前,左手一刀,就扎向庄怀飞的鼠踢,右手一剑,反挑庄怀飞的咽喉。
  只要庄怀飞有些许分心。分神在应付何可乐飞空而来的攻击,他就必然伤亡在台面下余神负的暗袭中。
  庄怀飞大喝一声,还未立起,双足已急踢出去,另外。
  双掌一合,已及时夹住了何可乐的那一掌。
  尽管余神负的袭击不但有如神助,更鬼神莫恻,但看来他对何可乐的那区区一掌,反而如临大敌。
  他双掌左右一合,刚好拍住了何可乐的来掌。——那时分,何可乐的手掌离庄怀飞大约只有半尺不到。
  何可乐给夹住的掌臂,摹然粗肿了起来,也很快比原来的粗胀了三至四倍,色蒲红,且发出嘶嘶的异晌,和一股腌坏了虾酱的异味。
  何可乐本来白惨惨的一张脸,此际也成了虾酱色,居然跟盛怒中的唐天海可以媲美。
  然在这时,只听一声怪吼,余神负整个人把石桌自底部撞碎了两三爿,扎手扎脚的飞了出来。
  比他先飞出来的是他的一刀一剑。
  他飞到半空,怒吼。咆吼。虎吼,然后又扎手扎脚的掉了下去,然后听到“通”的一声,大概是摔落到水缸里去了。
  那是因为庄怀飞的脚。
  他不幸,遇上的是庄怀飞的那一双腿。
  一一一打神腿!
  这两脚踢出,看来“轻描淡写”,然则却使“有如神助”的余神负,几乎“有如鬼召”,他的攻势,也给这两踢全瓦解了。
  虽然踢飞了台底下的狙击者,但庄怀飞面对何可乐那一掌,依然在僵持着。
  何可乐的手掌依然在发胖。
  手臂更粗胀。
  庄怀飞仍然用双手夹着他的手。
  手掌离庄怀飞约四寸。
  何可乐身在半空,力道全凝于手臂上。
  庄怀飞的双脚刚踢“走”了余神负。
  问题是:庄怀飞的敌人肯定不止于一个。
  他当然不只一个敌人。
  余神负还不能算是他的大敌。
  何可乐也不能算。
  但唐天海一定能算。
  一一他是蜀中唐门中,施放暗器超新手法的:“三十六小手,一手包办;七十二大搜,一千遮天”中的四大高“手”之一,他绝对可以算是庄怀飞的劲敌。
  唐大海是在这四五年内到任武功县,以知军监察为名,实是替童贯监视一切活动,并纵容部下军兵s扰良民百姓,为此,维持治安的庄怀飞几次与之冲突过,但因谢梦山居中调停,加上唐天海对庄怀飞在江湖上。衙内。六扇门中和百姓心目中的份量,很是忌讳,而庄怀飞也顾忌唐天海的“唐门背景”和“童贯靠山”,始终没有真的大打出手。
  一一一虽然没真个打起来,但相骂时忿忿不平的说:“有日让你尝尝我毒砂的滋味”或“我等着领教你的腿法”这等话,总是说了不少。
  这种话说多了,恨意自然会深:这种话听说了,自然结了仇。
  县里知情的,大都知道唐军监和庄总都头并不和睦,大抵,这两人是敌多于友。
  不过,对庄怀飞而言,他倒喜欢唐天海是敌非友,而且他也喜欢有唐天海这样的敌人。
  因为只有这般的敌人让他激发。奋进、精益求精一一不能“衰”给这厮看!
  庄怀飞反而喜欢敌人。
  因为敌人始终是敌人,很少人能够化敌为友,可是朋友很可能突然成为敌人,让你措手不及,而且很多时候都会遇上反友为敌的情形。
  ——敌人至多不过变成朋友,那算是意外之喜,总好过不知什么时候(往往是要害关头)朋友却变成了敌人。
  是以,他跟唐天海似也不求和解。
  所以,唐大海心中一定暗恨庄怀飞。
  俟庄怀飞有“小辫子”给唐天海一千擦住的时候,他心中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无怪乎他能一直等到,“县大会”高阳一得主事时,才大爆庄怀飞与吴铁翼“串联勾结”的内幕!
  谢梦山认定了:他当然不会放过告密的机会!
  他更不会放过的是现在的机会!
  杀庄怀飞的机会!
  他在这要命的关头发放暗器!
  那决不是普通的暗器。
  他的暗器很“大”:他双手一抄,抄起了两块结余神负撞裂为四爿的石桌,顺手就砸了出去!
  这就是他的暗器。
  好大的暗器!
  ——两块“大暗器”,以惊人的速度。惊人的威力。惊人的方式,向近距离的庄怀飞,飞砸了过来!
  这样子的暗器,别说给砸着一大块,就算给一小边角儿擦着,只怕也七残八废。不死也成废!
  这时候,庄怀飞仍与内力滔滔不绝。潜力滚溪不休。韧力源源不断的何可乐较劲,还未见真章。
  何可乐的右掌,离庄怀飞百会x大约还有三寸左右,已不得分进。
  他的手已暴胀得像一枚怒勃的阴j,无论怎么蠢蠢欲动,但都给庄怀飞一双手死死地夹在那儿,像一截受辱的紫色g头。
  不过,何可乐当然不只是一只手。
  他还有左手。
  他又一掌拍了下来。
  拍得很慢,越慢,力量凝聚越大,对方越为他的掌劲所笼罩。索紧、击杀。
  他的左手原要比右手粗了一倍有余,好像两只半右手。
  才能当作一只左手。
  他双臂仿佛长在两种不同类型动物的身上:例如象与猴子。
  他那一只象一般的手掌,又向庄怀飞当头拍落。
  这次掌势更慢,也更奇特,因为掌至半途,手几乎瘦了一半。
  原是粗得像牛腿般的手,以极快的速度萎缩,快变成了羊腿了,只怕再打下去,到拍着目标时,大概会变成田j腿一般大小吧?
  这才是他的杀手铜:大开碑手。
  然而庄怀飞只有一双手。
  他已用一双手来对抗何可乐的一只有手,现在又多了一只“大开碑手”。
  就在这时,唐大海的大型暗器已然攻到!
  一一且以排山倒海之势。
  铁手这时再也憋不下来了。
  他霍然立起,双手一伸,抓向那两块飞撞而至的桌石,叱道:“住手一一”奇的是,庄怀飞同时也喝了一声:“住手!”
  他却是向铁手而铁手则是向唐大海咤叱的。
  铁手双手在听到庄怀飞吐喝的同时,已抓住了那两块大石。
  唐天海眼中和脸上,立即闪过了得意和狡桧的神色。
  铁手马上明白了原委:因为那两块石桌有毒!
  石桌本来是无毒的。
  一一一可是石桌一旦经过唐大海的手就变成是有毒的了。
  铁手双手抓住石块,就等于中毒了。
  一一一如果你细看去,那两块石头边沿上还似铺上了一层青惨惨的事物,既似青苔又像霉菌。
  唐天海狞笑道:“铁老二,你着了我的‘绿幽灵’,你死定了。”
  他一扬手,又发出了两道暗器。
  与其说是扬手,不如说是甩袖,他穿着宽袍大袖。长可垂地。
  这两道暗器发出了急风。
  急风破空。撕空。裂空更越空而来:一取铁手咽喉,一取其鼠溪。
  那里一刀一剑。
  一一余神负脱手的一刀一剑!
  “有如神助”余神负的刀,是“飞斧队”余家有名的“牧诗刀”,而他的剑,是铸造自“妙手斑门”的“长老剑”。
  不过,如今,一刀一剑一经唐天海沾手,就成了如假包换。
  自成一家的“唐门淬毒暗器”了。
  这就是唐天海“只手遮天”的放暗器手法。
  他施放暗器的手法自是厉害:他可以随手借用任何皿具,拈手即是,转手成毒,成了他独(毒)门暗器。
  这一刀一剑,电s向已着了他“绿幽灵”之毒的铁手!
  一一谁沾了“缘幽灵”的毒力,人体内部的七大气轮、莲轮都会受到震动和摧毁,一时间,神智不能恢复,严重的,还会致失心丧魂。神飞魄散。
  魂飞魄荡的铁手,又怎接得下这应刀毒剑?
  就在这时,忽闻“格”地一声。
  打老虎 第二回 天下发暗器者不止你一人
  “格”的一声,接着一声闷哼,在二对一的情形下,何可乐的右臂,终告折断。
  他的手臂一断,痛人心脾,气一泄,力全溃,左手的“大开碑手”,也发不下去了,只弯身曲腰,抚臂忍痛。
  庄怀飞也不追击,一收手,双脚便连环踢击地上剩下两块大石桌片,呼呼飞向唐天海,一面叱道:“天下发暗器者岂止你一人!且接我以脚发的暗器!”
  唐天海脸色斗变,意外之情,形之于色,气得全身肥r,颤哆不已,忽一滑步,退出丈余,双手一举,扛起一口人大的鱼缸,连水带鱼,向那两块飞石砸去!
  “轰”的一声,这一下,暗器对暗器,大对大,撞得个石鱼水瓷各四溅。
  由于大家都风闻“一手遮天”唐天海有“沾手皆毒”的能力,所以不管哪方面的人,都各自闪躲,走避,遮头的遮头,飞退的飞退,狼狈不已,慌惶得很。
  独于此时,铁手却手拿两块石桌片,上下一舞,砸飞刀剑,然后,他又进步把双石上下一挥,把飞鱼溅水瓷片碎石全挡下了,再一步迈前,双石一拦,前后截住了唐天海。
  ——那两块大石在他手上简直是轻若无物。
  那一刀一剑,激飞折s,庄怀飞伸手一抄,已然接到手上,顺手一捶,c入地上。
  这两块石头,一前一后,倏地送到唐天海的身边,唐天海一只脚抬起,一只手扬起,但遂地就不动了:只愣愣地怒视铁手,带着无限的错愕与惊震,连鱼缸破裂后水花四溅湿了他也不管。
  一一看来,他在水缸里大概还来不及下毒。
  鱼在地上活生生的跳着,大约有七八尾吧,铁手看了,心中微叹,弯腰伸手捡了,尽管鱼身滑沈,但他一张手总拿得着,片刻间已分别将之投入其他鱼缸里。
  鱼一入水,又欢快的畅游不已:看来,它们只当刚才的裂缸缺水,是一场它们所不能理解的噩梦。
  铁手拾鱼。
  只一瞬已结束。
  且无鱼。
  忽尔,铁手也停了手,他正把最后一条鱼放人了一只玻璃滑面清镜鱼缸之后,就眼直直的看着那缸鱼,整个人都僵在那儿似给人用法力“定”住了。
  扔出两块大石后的庄怀飞也“修地”不动了。
  至于谢梦山,则一直好像没有动手,只盯着庄怀飞的脚,还有铁手的一双手。
  只剩下余神负仍伏在那儿。哼哼卿卿的,而何可乐也捂着手,痛呼出声。
  此外。就是鱼游于水的气泡。流波之微响。
  这一仗,看来是碎了一张石桌,裂了一口鱼缸,伤了两人,出手的是余神负、何可乐、庄怀飞、唐天海与铁手。
  其实不止。
  谢梦山也有出过手。
  至少,他有“企图”出手。
  一一唐天海一动手时他就想动手:他要“夹攻”庄怀飞。
  ——先杀一个大敌。或先拿住“要犯”再说!
  “攻击令”其实是他先下的。
  一一他的咳嗽声犹如千言万语,不便说出来的他便咳出来,说不出来的也咳出来,不管干咳。湿咳、痰咳。啄木咳、响咳、j咳。呛咳。百日咳、寒咳。炙咳。喘咳、闷咳、促咳。夜果咳、虎咳。啸咳、笑咳、灸咳。热咳,冷咳……全部成为了他“特殊的”语言。
  可是,他一旦想起来出手,便给一种很特异的气场压了下去。
  那气场是无形的。
  也是强大的。
  ——虽强大却温和,极猛烈但中庸。
  只要他不以真力强抗,这气劲便不致伤害他,所以也是非常温和,一点也不霸道的。
  然后他猛然发觉:这“气”来自铁手。
  ——他对他放了气,以致谢梦山无法及时出手。
  如果谢梦山以本身内功冲破气罩,强行出击,未尝不可以一拼,问题是:谢梦山却因为惊疑不已,而一时放弃了攻击。
  这时候,铁手、庄怀飞。谢梦山。唐天海这四大高手都因为各自不同和相同的理由而“定”在那儿,跟刚才片瞬间的虎跃龙腾、生死一招间成了个绝妙对比。
  他们为何都骤然停手?
  都是因为惊疑。
  相同但又不一样的惊疑。
  惊疑就像是一尾狡猾的鱼,它在你思海中一闪而过,有本领吃掉你垂下的饵只留给你一个问号的钩,让你恐惧它的杀伤力,又疑虑它的神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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