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着不敢出来面对……”
“这之后,娘就更加无法自控了……”绮梦说,忽地,她流下两行清泪来,由
于事先毫无征兆,使得这两行泪就似突发的暗器一样,让大家都有点惊惶,手足无
措。
“尤其在白姨娘嫁入孙家之后,娘亲更举止失常,时常当众洗澡,常在半夜月
下,赤身冲凉沐浴……”
猛鬼庙 第二回 不洗澡也冲凉
“后来她便死了。”绮梦忽然语气一转,用一种利落而且淡漠的语音,迅快地
把往昔告一段落:“这就是我娘亲的故事。”
大家都觉黯然。
本来,绮梦的生母“雪花刀”招月欢,在武林中不但是位美女,也是位高手,
更是位女中豪杰。她手中一柄雪花刀,成为“刀中之花”,由山西打到关东,没几
个女子能敌得住她,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制得住她的“雪花飘飞片片刀”。
但她终于遇上了孙三点。
“枪神”到底治住了“刀花”。
“雪花神刀”便委身嫁给了“枪神”孙三点。可是,故事里的神枪王于和花刀
公主井没有让人羡艳的好下场。
孙总堂主本来也极爱这位娇妻,但不知怎的,后来,他变得暴戾了,同时也野
心勃勃,而强大的野心和无尽的欲望夹势而生的定必是放纵的疯狂:孙三点表现
“疯狂”的方式,除了残害武林同道之外,就是无尽无止的狂征暴敛,搜刮钱财,
以及残杀同门,乃至抛弃发妻,纳了“感情用事帮”的副帮主白孤晶为妾。当然,
他本意是,找个借口,休了招月欢,将白孤晶扶为正室。
只不过,他已不必“休掉”招月欢。
因为招月欢已死。
死得很突然。
她跟谁都一样,赤ll地来到人世间,但却不是跟大部分人一样的,她也赤条
条地离开人间。
她死在浴盆里。
盆里的水赤红。
盆旁有木桶,桶里的水都是血。
她割脉自尽,长发披脸,她还衔住一络发丝;她是用那把雪花利刃自尽的。
桶边有一条抹布。
很旧。
布上绣的图案,皆已模糊,但绣下去的两句诗,却还是很清晰:相爱不敢愿双
飞相逢到底成落空大家听了,都有点难过,尤其是在绚梦出示了那一方抹布之后,
看了上面所绣的字,布仍有点湿,手指摸上去,心中也有点潮湿的感觉,大家一时
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却是罗白乃开了腔:“这字绣得那么清楚漂亮,谁绣的?毛巾破旧,字却完好,
手工可是一流,你娘真是巧下!这两句诗怎么有点熟,我也曾发愤作两句足以传世
的情诗,你们不妨也听听……”
说得兴起,就要放吟,却“笃”的一声,给人在后脑勺子敲了一记爆花。
罗白乃“虎”地“吼”了回去:“谁敢敲本少爷的头!”
“我。”
好一张艳然欲滴的美靥。
罗白乃一看,火下了一半,气消了泰半,连个性也涡灭了七七八八,马上改了
脸色,笑嘻嘻地道:“习姑娘真是……真是啊……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宛若凌
波仙子,顾影生姿……只不知,为何……为何不嫌污了姑娘的纤纤玉指,不吝触抚
本……在下的头,真是蓬头生辉,三生有幸也——”
习玫红本来是跟绮梦并坐一道的,忽地已到了罗白乃背后,屈指凿了他一记。
只听她说:“我敲你,是因为你——讨厌!”
罗白乃一时只觉脸上无光,只好低下头去假装找什么东西。
习玫红还是一个劲儿他说下去,握紧了粉拳,显得非常气愤。
“更讨厌的是:鬼!”
绮梦的冷艳和她的烈艳,在月下野店中,恰成对比。
“对对对。”
白可儿马上附和。
他也怕鬼。
他也觉得这儿的事最棘手的便是因为有鬼。
一一一敌人无论多强,武功多高,来敌再多,也有应对之法…
但对鬼……却没有办法。
——你如何去对付一只鬼?
那可是全没经验的事。
正如你也不会知道鬼如何对付你一样。
就算有人说他知道应付鬼的法子,你又焉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到底,谁见过鬼
了?就算真的见过,你又如何知道他所见的是不是真鬼?
一听有人附和、同意,习玫红就更为精神抖擞——不管是不是小孩子,有人支
持,总是好事。
“这鬼最讨厌。”习玫红继续发表她的高见,“如果她真的是鬼,那么,她就
是梦姐的娘,一定会严重地伤了梦姐的心,也非常要命地打击了我们的士气——别
的鬼还好,来鬼居然是好友的妈妈,这……这鬼可怎么打得下手啦!”
这一下,大家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绮梦客栈”
里的女中豪杰都在颔首不已。
只无情却在偷偷瞄了绮梦一眼。
这一来,习玫红就更受到鼓励了,她更振奋地发表她的伟论:“如果不是鬼,
那就是人扮的了,对不对?”
“对。”
这次是何梵回应。
他一面抹去眼角的泪。
——四憧子中,他最富同情心。刚才他听闻绮梦娘亲的遭遇,他已忍不住要掉
泪,但怕其他三名同门讥笑,不敢哭出声来。
他也怕鬼。
四个同门中,何梵最怕鬼,而且真的见过鬼。白可儿怕鬼,却没见过鬼,就是
因为没见过,所以更怕。陈日月不大怕鬼,听说他见过鬼,所以不怕;叶告则完全
不怕鬼,因为没见过,所以不怕。
怕与不怕,都各有理由。
“如果是人扮的,”习玫红依然兴致勃勃,“那为何她什么不好扮,却要去扮
已过世的雪花娘子?”
无情听着听着,慢慢听出了味儿来了。
“对呀,”陈日月附和地问,“为什么?”
“我看,她好扮不扮,装神弄鬼,变身为雪花刀招娘子,用意无非是……”习
玫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转了又转,流盼又流盼,“为的是打击梦姊的斗志,还有—
—”
无情倒觉得眼前的习玫红,不似是他闻说和猜估中那么稚气,天真、无知。
相反的,她聪明得很哩。
“还有什么?”
问的又是陈日月。
他觉得习玫红很漂亮:说话的时候,模样儿分外的俏。
他对她很有好感。
他虽然只是小孩子——其实已不小了,也已经算得上是少年人了——不知为何,
就是对这娇俏女子生了好感,他喜欢听这位姐姐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她说话的方
式,乃至她说话的神态。
他一问,习玫红当然,本来就要说下去的,于是就名正言顺地说了:“因为是
梦姊的娘亲,所以让我们也不便,不忍放手一个,乱了大伙儿的心志。”她的话明
明告一段落了,忽然间,她那俏皮妖异的手势又奇妙地扬展了开来,像在空中弹琴
似的挥动了一回,才一个峰回路转的反洁:“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看来,这小妮子颇懂得推论。
“为什么?”
这次是无情开声。
——连无情也发间,习玫红可更得意了。
简直是喜溢于色。
“主要理由有三。一,她武功好极有限,怕万一打不过我们,只好用吓的;如
果能把我们唬走,就不必开战了。另外,先行吓住我们,动手也比较占便宜些,要
是她武功真的够高,实力够强,就用不着花那么多心思去扮鬼扮妖了。”
“对呀!”陈日月说。
“对!”何梵也赞同。
“二,她可能不想正面跟我们冲突。这便有可能她是认得我们,相熟的人,要
不是熟悉的人,也断不会知晓梦姐的身世。——可是会是谁呢?”
“第三个理由呢?”无情问。
“三……你别急,那‘女鬼’为的是吓唬我们,走我们。要是真的打起来,
伤亡必巨,非死即伤,可是如果闹鬼,而我们又真的怕鬼,那我们说不定就一走了
之,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无情不客气地问,“你以为那女鬼想做什么?”
“这。。。。。。”
习玫红一时撑红了脸,一向脸色玉白的她,一时间红得像玫瑰一般的颜色。
她却不知道:以无情的个性,就是看重才会这样直问。
“我怎么知道?”一时答不出来的习家姑娘只好索性耍赖起来了:“或许她要
买这家客店,闹鬼就方便压价;或许她天性就喜欢唬人吓人……也许她心里有毛病,
就爱装鬼……说不定她就爱独霸这野店来冲凉洗澡……就算她真是鬼,但鬼不洗澡
也得冲凉吧!”
越说,她就越难自圆其说,越窘,于是越撒赖,一叉腰,瞪杏目,反洁过去:
“怎么?不行吗?我又不是鬼,怎知道鬼有什么鬼心思!”
猛鬼庙 第三回 防鬼未遇
无情待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才道:“我们先从你说的第三个假设讨论起,
如果我们能证实那女鬼确是有所图谋的,那么,我们就可以肯定她不是鬼,而是人
了。如果我们能找出她的目的,甚至也可以推测她是谁了。”
罗白乃怔怔地望着无情。
又转首过去看看习玫红。
习玫红摊了摊手,做了个不知所谓的表情。
无情轻咳一声,只好说了下去:“假如那女鬼是为了保护吴铁翼而这样做,那
么,她装鬼就是为了把你们吓跑,不惜下杀手来阻止你们对付吴虎威。以此推论,
这只鬼,当然有可能是王飞了。”
然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向绮梦问了一句:“可是,王飞总不会知道你娘是谁
以及她的故事吧?”
绮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扮鬼的目的是为了抢夺地盘,
那么,便有可能是‘四分半坛,和’太平门‘在搞鬼,而五裂神君和独孤一味的失
踪,也可能跟他们之间很有关系了,是不是?”
“是的。”无情道,“所以习姑娘说的‘为所欲为’,对方,欲为‘的到底是
什么呢?我们终究没找着,而追溯回来观察第二个假设,就不能成立了。”
习玫红扁了扁咀,有点委屈地问:“为什么?”
“因为对方已动手杀人了。至少,”无情道,“手法还非常血腥,十分诡异,
也很残酷,有人死了,有人失踪,所以,不想跟大家冲突的说法,现在已说不通了。
也许,在开始的时候,对方只在警告、吓唬,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发动。动手,下
毒手了。”
“那么,剩下的只是小红的第一个假设了。”这回是绮梦接下去推断起来,
“对方既然那么修忽莫测,而且下手又如此残毒,加上今晚的照面,来人不管是人
是鬼,武功决不可小觑,片刻之间,已重创我们三员大将。是的,对方因实力武功
不够强大才用鬼喊伎俩,似乎也不太讲得通了。”
“对。”这次到无情说,“我怕的反而是:就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够强够大,所
以才故意搞这些名堂,来显示他们的威力。”
他本来是一直在担心绮梦心绪未能平复。尤其在习玫红提到“这鬼最讨厌”的
时候,他生恐又触动了绮梦的伤心事,犯了她的禁忌,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并没
有这种情形。绔梦对习玫红感谢和欣赏之情似乎一直大于也强于任何嫌隙:习玫红
对孙绮梦似并无介怀,绮梦对玫红也无芥蒂,他觉得自己的忧虑是多余的。他刚才
在习玫红说话的时候,还特别观察过孙绮梦,她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姊妹之情,或是
一种特殊的默契,使得绮梦宽容,玫红自敛,大家也互相信重,为对方抱不平,也
打不平。她们的交情好像是已经深刻到:就算是这一个对另一个的批评,听起来也
可以解释为赞美;而另一个对这一个的侮辱,也可以化为爱护的关怀,无情现在才
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多虑的了。
本来也难怪无情担忧:因为习玫红与冷血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而冷血又
是他最疼爱的师弟。
而他是“大师兄”。
——为了“大师兄”及“四大名捕之首”这些名目,他身上有千斤担、万钩力,
还有一生的责任重大,任重道匹。
偏偏他却身罹残疾,且不良于行。
——到了这荒山野岭,本来要打大老虎,但现在老虎还未出现,甚至连敌人尚
未上山,这儿却闹了鬼,也闹出了人命,他却仍然访鬼未遇,缉犯未获,但手下大
将小余、老鱼一齐重伤,战友聂青也伤重,而他还得要照顾四个又怕鬼又冲动的弟
子,以及一于女流之辈,其中一个,还可能是自己的“弟妇”,怎能教他不忧虑、
负担。压力重重,愁眉深锁?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没有选择了,更没有了退路。
“无论来者是人是鬼,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无情接着说,“他们的用
意,无非是攻人者先攻心为上策。
他们把我们吓走、吓怕,吓疯,至少也唬得失了方寸,他们就正好进行他们的
‘为所欲为’了——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想做的是什么。“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比较熟知医理的陈日月。杜小月和张切切一直都分别为老
鱼、小余,聂青医治,白可儿。
叶告、何梵还有铁布衫,则分四面八方巡视把守,以防又有变异;至于言宁宁、
李菩青则负责打扫、清理、敷药。
看顾,递水斟茶,看顾包扎,总的治理,还是得听由无情吩咐。
三人之中,以聂青伤得最重。
老鱼其次。
小余较轻。
其实,三人的伤都不算太重,但使他们几乎立毙和战斗力几近崩溃的原故是:
伤在要害。
都在颈,肿部位。
伤口有毒,伤处黑里翻青。
而且是一种诡怪、奇异的剧毒。
这种毒的可怕之处是在于:它有极强烈的毒性,但最难以应付的是:它的毒力,
只不过是发挥了一部分,如果没有适当的医治和药物,将毒力彻底清除,这毒质潜
伏了一段时期之后,又可能因为别的缘故而激发,而且会以别的方式发作开来,相
当难以控制。
也就是说,就算暂时控制了它,也难保日后不再复发,而且发作的方式,更无
可逆料,难以治愈——除非是一开始就能把它彻底根治。
可是问题在于:如何根治?
谁也没有给鬼咬的经验,所以,用任何药物和治法,也没有根治的把握。
三人中伤得最重,中毒最深的虽是聂青,可是好得最快的也是他。
他能恢复得那么快,简直似是神奇一样,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因为他是
“鬼王”。
鬼王聂青。
聂青两个伤处,都在背部,衫焦袍裂,给戳了两个d,流出来的血水,黑胶似
的脓血,妖绿多于赤色,好像他的血,本来就是惨青色的。
看起来,他的伤口是遭人在背后碎然戳伤的,可是,那必须在一个特定的条件
之下才能造成:那就是暗狙他的人手指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齿,要不然,不会形
成这样一个似给咬噬的伤口——问题是:除了鬼怪,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有这种
“手指”。
如果说这伤口是给咬成这样子的呢?那也有可能。可是,咬他的人,必须嘴巴
像脸庞或脸盆一样的大——只有这样大,才可以一张口,左上排的犬齿咬着聂青左
背颈肩之处,而右下排的犬齿同时咬住了他有肋腰所在,两处伤口都很靠近脊骨—
—如果真咬在聂青脊椎骨上,毒力就会钻人骨髓里,纵十个聂青也早就抵受不住了
——不过,天底下哪有那么大的一张咀?
当然,鬼魁是例外。
天下间万一有什么事是解释不了的,解说不出来的,很简单,只要推给鬼:说
是鬼做的,那都莫奈其何了。
假设不是那么一张大脸——咀也如此之宽,其脸已大得可想而知——且是一共
咬了两次,可是,以鬼王聂青的身手和反应,他会让“人”“咬”他两遭么?何况,
以“咬”人为攻击,大概除了“鬼”之外,其实没有什么“人”会于这样子的事!
聂青虽然伤得重,但他好得快,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身也浑身遍布毒力。
他一向修的是炼狱里的功夫。
以毒攻毒。
以鬼克鬼。
聂青在受创的伊始,神智很有点狂乱,而且也十分痛楚。痛苦,但他很快地就
把那一种毒力和足以造成癫痈疯狂的毒素,引人他所修炼的“人魔大法”中,这一
来,一半毒力受到克制,一半又变为己用。聂青一面靠无情、陈日月等人的救治,
一面依靠他过人的意志力和惊人的战斗力,终于度过了死亡的威胁!
他在复元中!
而且复元得最快!
他是聂青。
鬼王聂青!
——连鬼都要怕他,连妖都要拜他,连魔都要祭他,连神都要敬他的:“慑青
鬼王”聂青!
猛鬼庙 第四回 鬼杀
他有一种斗志:所以他好得最快!
人的斗志很重要。
命运是不可纵控的。幸运更无可掌握。有的人一出世便在王侯富豪家中,少了
许多转折路,免了许多冤枉途,多了许多机会和靠山,但仍不代表他就一生部幸福,
快乐。富有的人,不一定便开心;尊贵的人,不见得就快乐。世上有的是大富大贵
的人却不幸不福地过活一辈子。
快乐却是人人可拥有的。快乐不是目标,而是人生过程中的一种感受。人不可
以控制命运,但却可以坚强的斗志来改变它,所以,一个成功的人,成功在于他能
成就非凡大事。成大功立大业,不是靠幸运。权势、富贵便足够,更重要的,是毅
力和坚持;坚毅之所以形成,乃因心中之斗志。
奋斗的斗。
志气的志。
——有着这等斗志,恐怕连鬼也杀他不死!
也许便是有着这股斗志,所以聂青好得特别快。
也许不是。
而是因为力量。
他浑身都遍布着一种鬼魅般的力量。
这股奇异的力量,足能以鬼制鬼,也以诡治诡。
但不是人人都具备这种力量的。
老鱼没有。
小余也无。
不过,老鱼却有一个特色,足以弥补他所无:他皮厚。
他全身都结着厚厚的茧子。
他的皮也不是大生就是这样子的,而是经后天苦练而成的:他修习了三十年以
上的“铁壁铜墙”。
“铁壁铜墙”不是墙,也不是壁,而是气功。
一种练成足以驱毒辟邪、刀枪不入的硬门气功。
练这门气功,全身重要部位、大x,都会结了厚厚的茧子保护,连宰丸也会缩
人肚内,一般要x,皆已移位,一旦受创,一向储存于丹田脉冲的潜力,全都聚注
伤处,以保全性命。
这功夫不易练。
要练成得下苦功。
痛下苦功。
就是因为老鱼已痛下苦功,为了要练成这些聪明人通常都嗤之以鼻,或认为是
贻笑大方的硬门气功,他比人忙,比人累,每至天色将明尚不能就寝,甚至比常人
还早些风湿什痛,腰酸尤力,头晕眼花,但到他练成之后,他就免上了风痛、昏花、
腰酸等一切“老人病”、“江湖疾”,反而神定气足,龙精虎猛,而且,到了今晚
这一役,还及时提气御毒,保住了元气,护住了心脉,并得以不死。
只伤重。
已在痊愈中。
而且快速非常。
小余则没有这等功力。
但他是一个反应很快的人,而且,中气很足。
但凡跟他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小余是个机警、醒目的人。
他原任职于“神侯府”。有时候,客人迸门的时候,满手盈车的贿赂贵重礼品,
且受到隆重的礼待,但他却着人准备好绳索枷锁,表示客人贵宾顷刻便要就逮了。
人皆不信,后却果然。
有时候,刑部、衙差重铐,五花大绑了犯人进入“神侯府”,无情接见询查,
小余看了就吩咐下去,准备侍奉茗茶浴洗等物,该人一定会给释放,且受礼待。
结果亦无不应验,令人不得不为之叹服。
听说他发暗器很快。
他什么暗器都能发。
这还不够厉害。
他也能把什么事物都变成了他的暗器。
无论是:筷子、匙子,绣球、指甲……乃至纸张。毛笔,辣椒、瓜籽……都可
以成为他的暗器。
所以有人认为他不该姓“余”。
他应该姓“唐”才对。
——“蜀中唐门”,有位高手,人称唐大眼,外号“爆花”;另一位高手,名
叫唐大耳,绰号“爆彩”;还有一名高手,名叫唐大头,人称之“爆星”,都是暗
器高手中的顶尖高手,就合称为“唐三彩”。
任是谁撞上了他们,就是他的“不好彩”;谁要是跟他们交上了手犹能保住了
命,就一生都“光彩”;学暗器的谁要是得到他们的点拨,那就是天大的“彩头”
了。
对小余而言,什么暗器都能发,什么都能成为他的暗器,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他反应快。
实在太快。
所以,拿着什么,不管跟前有什么,都能成为他的暗器。
但这还不是他的真本领。
还不算。
不算是。
他的真功夫是:把发出去的暗器追回来!
暗器已经发出去了,而且还那么快,怎追得回来?
但他能!
他的身法比暗器还快。
有时候,他发出了暗器,发现打错了对象,他马上便把发出去的十七件、十八
种暗器都飞身去追了回来,截了下来,拿在手中。
他反应可谓快绝。
绝快。
所以,当他遭鬼噬之际,他也马上反应,立即反击。
因此他的伤最轻。
中毒也最浅。
他也在复元中。
不过,无论怎样迅速复元,伤仍是伤,毒还是毒,一个人只要受过伤、中过毒,
就会知道,纵是极之强健、铁打的汉子,只要伤过,中毒,要完全伤愈、彻底康复,
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聂青、老鱼,小余,这三人合并联手,力足以搏神杀鬼,但而今,他们显然都
在鬼怪狙击下负了重创,中了毒,但依然挣扎求生,强忍不死。
这三个鬼杀不死的人,活下去显然要报复杀鬼。
不过,原先无情打算明日要与“鬼王”聂青,老鱼和小余上山到“猛鬼庙”走
一趟的,可是,还不到半更次的时间里,三个都躺下了,只剩下无情。
难道只他一个人上疑神峰?只身独赴猛鬼庙?他能吗?
这时候,已到天明时分。
曙光初现。
聂青脸色青金,打坐调息,全身震颤不已,但他又竭力忍住苦痛,抵受煎熬,
不时迸吐一两声疾叱、低吼,也不知他是睡是醒。
老鱼高热未降,时惊醒时昏睡。
小余一直昏睡未醒。
“无论如何,”无情叹息了一声,“到天明之后,我们还是得上一趟疑神峰去。”
只是何时天亮?
猛鬼庙 第五回 杀鬼
人还没亮。
伤还未好…
案子还没有破。
犯人巴还未就逮。
——就让系人伤人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来到了这活见鬼的荒山野岭,无情只觉得很迷惆,很失败。
但太阳总还是会照常上升的。
再迟出的太阳还是能发光发亮。
无情办案以来,不是不进挫折,未遇困难,相反的,由于他身负残疾,行动不
便,义负盛名,加上政敌刁难,同进敌视,他所遇上的打击与重挫,通常都比别人
大,比别人多,比别人更艰苦卓绝。
有时遇上这种情形,武功暗器也打不开困局,聪明才智也破不了迷局,他只有
一个方式:坚持下去。
一一一再苦,也要坚持。
坚定不移。
他相信:水滴石穿,个是靠那微弱的力量,而是靠专注和时间。
他坚信:光明终于战胜黑暗。
他知道坏人很多,恶人很好、敌人很嚣张。
但他坚定地相信:只要他和他的同道楔而不舍,终有一天能破案。
敌人是人,就抓人。
敌人若是鬼,就杀鬼。
敌人就算是神一如果神也要害人,神便不是神了,为保护人,他不惜杀神。
所以人叫他“无情”。
——必要时,他杀手无情。
下手不留情。
“大捕头,”绮梦的语音就像是发放了彻夜清晖,而非臆懒平和的黎明月色,
“明儿你真的要上疑神峰?”
无情道,“是。”
习玫红用一种奇怪的眼色望着无情,忍不住问:“我们的战场明明在这里,伤
者又在这里,我真不明白,你偏要上山去做什么?”
无情道:“我们抵达这儿,就受到敌人的袭击。只不过,只要对方不真的是鬼,
也一样已受到重挫。小余、老鱼,聂青都有反击。我们不能老待在这里等候敌人的
攻击,这样,我们会完全失去了主动能力,只熬到晚上黑夜里,任人鱼r。”
绮梦道:“可是,你走后,谁来照顾这些已负了伤。
中了毒的人?“
无情反问:“那么,其实这儿闹鬼,也闹了几天了,你们怎的没想过撤退、离
开?”
他间得咄咄人,绮梦也回答得干脆利落:“前几天,鬼只吓人,并不伤人,
我以为它顶多只能唬唬人。何况,独孤尚在,我们战力颇强。之后,开始出入命了,
独孤也失踪了,我开始有点心慌,初时只以为对方装鬼唬人至多也不过是为了把我
们吓走而已,我就偏不走,再待一侍,看一看,到底搞什么鬼。”
绮梦说话的时候,总有些悠悠忽忽的,就连在最紧张,迫切的时候亦如是。
“结果,”无情道,“这鬼来势汹汹,而且愈来愈猖狂、猖撅,变成了今晚的
血腥场面。”
“我也想过离开这里,”绮梦幽幽他说,“就把‘打老虎’的事,放下来,至
少,带同跟随我的人,先下山去,找个安全之地再说。”
无情看着她。
他的眼睛在凝望人的时候,很好看。
像月华一般皎洁,明亮,宁温。清澈。
但月华没他眼睛好看。
因为月色没有神采,只有华彩。
而且月亮没有他眼里那两点黑而亮:眸子。
——尽管有点冷峻,但让他看久了,凝视了一段时间,就会觉得很舒服,很清
静,很有安全感,很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绮梦不由得有些心动。
她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已失去这种感觉了:那是心动的感觉。
“我之所以没撤离这地方,有三个理由。”世上有一种女子,无论她在想什么,
要做什么,她都不会轻易表达出来,神色上也不会轻易流露的,绮梦显然就是这一
类的女人。
无情在等她说下去。
她果然说了下去:“如果我带她们离开这里,而闹鬼事件本就冲着我们来的话,
与其我们暴露在荒山野岭,绝壁险径上,让人狙击暗袭,不如据守此处,或许尚可
一搏。”
对于这点,无情深表同意。
他想听第二个理由。
“另一个理由是,”说到这里,顿了顿,绮梦才接下去,说,“我已飞鸽传书,
请小红过来相助。”
无情对这理由可说不上同意。
“何况,我听闻五裂神君也上山来了,”绮梦接着说,“我以为他也能助我一
臂之力,没想到……”
罗白乃在一旁忍不住说:“他不来,我来了,有我在……”
他的语音充满了同情。
可是大家似都没意思要听他说下去,“我还有一个理由……”绮梦犹豫了片刻,
才说,“我不舍得离开这里。”
“这里有什么好!”罗白乃充满热情,殷勤,殷切地劝说,“山下的繁华世界
才好,那儿有锦衣玉食,有华厦美居,有许许多多好玩的事儿——”
无情冷冷地问了一句,就把他下面的话截掉了:“为什么?”
“我留在这里毕竟已一段时间了。”绮梦的声音有点虚,有点浮,让人生起一
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就算这里荒芜、荒凉,无人烟,对我而言,住久了,一
草一木…石,仍是有感情的。我不想说走就走,把这边地要塞,拱手让人。毕竟,
这儿再荒僻,也是我们的家。”
大家都静了下来。
隐约,还有饮位声。
——大概不是杜小月就是言宁宁吧?
这两个女于最是感情用事、感受深刻、感觉敏锐。
这一次,罗白乃也只好住了口。
讪讪然。
无情说话了,他把话说得很慢。很缓,听不出来带有什么情感:“你不离去的
理由,我想,至少还有一个。”
“哦?”
绮梦凝眸。
微吗。
向他。
“你对见过鬼的人口里所描述的形象,与令堂大人吻合,十分迷惑,很是好奇,
更加关心。”无情的话像一口口冷凝了冰但依然十分锐利的钉子,“你也想探究原
委,才肯罢手。”
好半晌,只听绮梦才柔柔地叹了一口气,道:“不愧为名捕。”
然后她别过脸去。
这时,东方的天色,正翻现了几抹鱼肚白。
她脸上寒意很甚。
“不过,作为人子,发现逝去的母亲竟变成了这样子,”无情脸上的戚意也很
深,“说什么,也会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大捕头。”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说类似的话,而且是一连说了两次。
“我还是认为把人手集中在这儿对付来敌,比较明智。”绮梦马上又转入了正
题,“这时候上山,客栈战力虚空,而猛鬼庙又不知吉凶,冒险抢进,有违兵法之
道。”
无情道:“我是不得不去。”
绮梦问:“为什么?”
无情道:“因为……”欲言又止。
习玫红冷笑:“因为你把敌人和伤者丢给我们,自己却串门子搞关系去!”
无情也不动怒:“如果你们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说到这里,他脸上泛
起了一个诡笑,这笑容无疑使人感觉到他的心志更傲慢,心思更奇怪,“如果我上
去是串门于,搞关系,相信,这门子也不大好串,这关系亦更不好搞。”
习玫红眼珠骨碌碌地一溜转,忽然高兴了起来:“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应敌疗
伤,我替你跑一趟猛鬼庙!”
无情反问道:“你去猛鬼庙做什么?”
习玫红一向不大讲理:“那你去猛鬼庙又做什么?”
无情语音一窒,稍作沉吟,才道:“我认为,疑神峰真正的战场,不在这儿,
而是在山上:猛鬼庙那儿!”
“那就对了,”习玫红马上得理不饶人似的说,“你只许你自己上疑神峰,不
给人人猛鬼庙,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意上山,其实是出门就溜了?”
无情这一回倒是寒了脸:“习姑娘好细的心!”
习玫红却绝对当这句话是赞美:“胆大心细,一向是姑娘我的本色。”
无情反问:“那你上猛鬼庙去又是干什么?”
“跟你一样,”习玫红兴致勃勃地道,“杀敌去啊!况且,山上我可比你熟!”
“杀敌?”
绮梦忽然悠悠他说了一句。
大家都向她注视。
“只怕,”绮梦的话语像一场奇梦,“你若真的上疑神峰人猛鬼庙,是杀鬼多
于杀敌。”
大家都静了下来。
好一会,无情才说:“这正是我想请教的。”
他清了清喉咙,问:“孙老板曾上过疑神峰,人过猛鬼庙,那么,峰上到底有
什么?庙里究竟是什么?”
“峰上?”
“庙里?”
绮梦仿佛又进入了沉思。
在往事的梦魔中沉思。
——是沉醉?还是回味?
猛鬼庙 第六回 青黑色的怪屋
这时,天色渐渐亮了,整个天空,就像一张死人的大脸,正在复活,又呕又泻,
煎熬挣扎,所以分外难看。
晓色虽不好看,但晨味和晓韵还是好闻好听的。
晓韵就是鸟的调瞅。
晨味就是早上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这儿一带,树木虽少,但土石山泥之间,
弥漫的雾和晶莹的露,还是蒸发。散布着一种奇异而沁人的气味:带点剔透。
有点甜。
清晨,毕竟还是使人振作,欢快的。
黑夜已逝。
天真的亮了。
无情却楔而不舍地问了一句昨夜的问题:“除了孙老板,还有谁上过疑神峰,
进过猛鬼庙?”
他这样问,不算是大杀风景(这儿的风景毕竟太荒凉,没什么好杀的),但至
少也大杀晨光。
但他要追问的便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他要查究的便一定会查根问底。
因为是他。
他是他:无情。
他办案的方式一如他追寻真理的方法:小的时候,诸葛先生为训练他,给了他
一块“饼”。
或者说,那是很像“饼”状的东西,铁色,上面铺了点糖粉和芝麻一般的事物,
且有香味。
他把“饼”交给了无情,留下了一句话:“找出它的功用。”
就没有了。
于是幼童时候的无情只好“研究”它:他先当它是“饼”,“咬”了它。
那天,他也的确肚子饿得慌。
但他啃它不下。
不能吃。
于是,他试着掰开它。
扯不开。
撕不破。
他发狠摔之于地,没有用。
他试图将它敲出声音,但这块“饼”闷不吭声,仿佛不仅是实心的,还是死心
的。
但无情井没有死心。
他踩它。
它不爆。
他丢它入水中。
咦,它居然浮了起来。
可是没有用…
——一块浮起未不沉下到水里去的“饼”,他还是不能了解那是什么,有什么
功用?
但他还是很用功。
用功找到破解之法。
用心去寻找秘诀。
终于,“在水里会浮起来”这一个试验,让年幼的他忽地有一个联想:在水里
浮得起,在空中呢?
所以他扔它。
把它掷出去。
结果,功用就出来了。
功能也完个显现了。
它破空飞舞,割风划劲地飞旋而去并“嗖”地嵌入石墙中:原来它是“暗器”。
这是诸葛发明的独门暗器之一。
由于它的形状有点像“饼”,日后,无情就称这种暗器为:“铁饼”。
另一回,诸葛先生又给了他一个“考验”:那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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