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大对决》第 59 部分

  “就在刚才。”
  “刚才?”
  “独木桥上。”
  “──怎么?我在地上就像,上了桥就不似?”
  “不是。你在桥上,为救幺儿、阿三,刀剑并用,剑法还胜于刀法,这是哪门子的‘习家惊梦刀’?”
  “我就知道你怀疑我,我就没发狠一刀把你给杀了。你却是怎么知道王飞会使剑?”
  “谁说王飞只会使刀?王飞的一手水晶暗器,声东击西,也使得好狠呢!何况,你刚才跟幺儿、阿三抽动我的木头车,一发力,就扯上了天堑,这内力可不是轻易办到的。”
  “我下次拿剑刺你,刀斫不死的不一定用剑也杀不了。再死不了就用水晶飞袭,砸死算了。”
  “谢谢谢谢,谢谢费心。请你让我多活几天,让大家把案破了再杀,别弄碎了你的水晶石头,好吧?”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联手?”
  “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是不?”
  “我要铁花,你要破案;我要保护绮梦,你要抓吴铁翼──看来暂时没有。”
  “那么,你要告诉我几件事。”
  “我已知无不告。”
  “绮梦客栈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来帮绮梦的。那鬼明显不利于绮梦和客栈里的姊妹们,我若是查着了岂容鬼魅猖獗!只不过,按照见过鬼的人说法:那女鬼的血痣正好与绮梦娘亲吻合,只怕个中大有蹊跷。”
  “你上次与绮梦上山入庙,可有其他的发现?”
  “我其实前后几次明的暗的上山入d,也只不过为了趁火打劫,捞一把奇石铁花才走,但却是鬼气森森的,门儿都没有,能保命而退已是侥幸。我告诉你们的都是真事,我自己心里也不相信有鬼,但眼前所见又不得不信,很有点迷糊。”
  “那你这次跟我上山干什么?”
  “也是想趁乱捞一把呀。何况,有你在,十箭八箭你挡了九箭,我可省事得很,趁虚而入,见鬼杀鬼,遇敌杀敌,有好处不放过,没事干就斫你一三五七刀的。”
  “结果,你也救了我二四六八次。”
  “有那么多?顶多,只一次半次而已。何况,我也已经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本以为你一直都信任这假聂青,所以跟来看看你怎么为他所害,我大可在一旁拍手偷笑,没料你倒一直防着他,我是白费心,白忙、白干了。”
  “那也不然。现在,若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牵制林公子了。”
  “也许,这次来,唯一的大收获是……”
  “是什么?已经有收获了吗?那值得恭喜。”
  “就是交了你这个狗腿子、鹰爪子朋友。当然,还附带了两个狗嘴子、j爪子的小哥把子。”
  “这叫买一送二。”
  “对,买一把扫帚,送两口筲箕。”
  “山高水远,撞鬼杀敌的来这儿冒浑水,能捡到扫帚、筲箕、也算不枉了──像我,除了一身泥,连痰盂也没拾得一只!”
  “你少阴损人!我还有另一个意外收获哩。”
  “这次又是什么烟袋、水壶、便桶了?”
  “来猛鬼庙多次,有明有暗,有打有杀,终于,这一次,还揪出了三个人,其中还躺下了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不是收获是什么?”
  “他们之间不内哄,咱们是断断不易讨着便宜的──现在躺下的,恐怕该是咱们。”
  “所以,你不必再问我了。你去问青月公子吧。”
  稿于二零零二年:“蒙难时期”再遇一遭“一贵一贱,交情乃是”的“虎朋兔友走一空,一路知交尽掩门”的难堪情境,从中考炼了谁敌谁友谁小人,以及何人真诚何人冷漠何人混吉,所谓“有福同享,有难你当”,“生死之交,酒r朋友”,“平时拍胸求共死,有难甩手不识人”,浮生百态,一一尽现眼前。人生乐处便在顺时享乐,逆时憬悟。
  校于二零零一年九月至二零零二年五月:奋战精神,屡败屡战,打倒地上,爬起再战,如是者逾大半年且“仆街踣地”数百次,依然不降不伏,温刘梁决意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一口气为止。
  杜小月 第五章 贪
  第一回 来者何人
  第二回 黑夜的白牙
  第三回 贪狼
  第四回 风流就是到处留情
  杜小月 第一回 来者何人
  月色通明。
  月华满天,恍如白昼,隐约、仿佛、恰似还有点诡红。
  ──然而,叶告、何梵、还有罗白乃,心中却不明不白,只觉诡然。
  吴铁翼怎么会是铁布衫?
  铁布衫又怎么变成了吴铁翼?!
  铁布衫在重重绷带里露出两盏眼灯、就像两口井:
  两个深渊。
  然后他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划破月夜、鹊隼惊飞、震耳欲聋、如彪似魈的怒啸,久久不息。
  只听一个语音悠悠地道:“吴铁翼,你鬼哭妖嚎也没有用。案发了:你已经给包围了。你的诡计已给识穿了。你走投无路了。”
  铁布衫本似一头受困的兽。它虽然受创、负伤,但它依然是一头杀伤力奇巨的怒兽,它仍然没有放弃,它依然在斗。
  他不屈服。
  他不放弃。
  ──他仿佛是万兽之王,虽伤牙去爪,但负创反扑,依然百兽莫敌,战无不胜。
  可是,当这带点沧桑、有些儿懒洋洋的语音一出,铁布衫如受重击。
  他深邃如吞噬了人的眼神,忽然有了惧色。
  他甚至还低吼了一声,好像旧创发作。
  他还微微颤哆。
  他几乎还想退走──如果有路可逃的话。
  ──这个满身是伤、还是铁打的人,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传言中狡猾j诈、心狠手辣的人物,竟然也会有畏怖的对头?!
  ──如果有路可逃的话,铁布衫一定会遁走。
  但没有。
  没有路了。
  ──在这声音还没响起来之前,这人还没亮相之时,也许,铁布衫还有路可遁。
  可是,他在那时候不能走,要走,除非先放弃杜小月。
  显然,铁布衫不想那么做,或者,他不能那么做。
  就那么一迟疑间,那语音响起,铁布衫感到震怖,接着,一人出现了。
  人在月下。
  月照大地。
  人却不是在地上。
  而是在屋顶。
  这人,一只脚屈膝提至腹际,以一足尖立于屋檐之上,俯视苍茫大地,语音如同浮在千山云外。
  铁布衫向上望了一望。
  他在抬头之前,仍然充满了惊惧。
  但奇怪的是:当他仰首看了一看之后,反而惧意大大的减少了,代之而起的充满了疑惑的眼色。
  这些,也许别人没注意到,但何梵和叶告都看到了:毕竟,他们都是无情一手训练出来的爱徒。
  在屋顶的人,飘飘欲仙,一面惨白,不过,叶告和何梵,虽然好像有点眼熟,但都不认得这个人。
  他们不由得望向罗白乃。
  罗白乃说什么都比他们先到这儿,他们都希望罗白乃能告诉他们来者何人。
  相处这段时间,他们因历过患难,三人在打打骂骂中已建立了一种深切而非凡的信任与交谊,在他们年轻的心灵可能尚未察觉,但感情上实已不可抹煞。
  只不过,罗白乃的神情仿佛比他们更迷茫。
  他好像也不知道来者何人。
  他反而不解的望着叶告与何梵,带着轻微的责备:好像怪他们为何不告诉他“吴铁翼就是铁布衫”。
  其实叶告与何梵当然也不知道:吴铁翼怎会是铁布衫?又臭又烂的铁布衫又怎么竟变成了大j大恶的吴铁翼?──实际上,他们只知道要打大老虎,追捕j官吴铁翼──但吴铁翼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物,他们可没见过,只不过,也从没想过这几乎上动用了“师父”和三位师叔一齐追缉的盖世贪官,竟然会是一直待在客栈里阴魂不散又破又烂而且奇臭无比的铁布衫!
  不过,现在无论罗白乃、何梵、叶告都一眼便看得出来:
  铁布衫已无路可遁了。
  因为,在屋顶上出现那汉子之后,接着,还有人陆续出现。
  他们都自客栈内走了出来,而且很快的也极有默契的形成了包围:
  他们一共是四个人。
  四个女子,四个方向,包围住了铁布衫。
  为首一人清贵脱俗、哀艳醉人,令罗白乃“念兹在兹,无时或忘”迈到了“思君如明月,时时减清辉”之地步的:
  绮梦。
  她在。
  她来。
  ──她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更艳更美更绝楚,更因为她正充溢着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意之故吧,她现在看来更加英风飒飒,而这正是使得一个美丽女子变成美艳不可方物的盖世情怀、绝世气质。
  罗白乃看了,心中呻吟了一声,口里却喝了一声来。
  绮梦徐徐走了过来。
  她手里绰着枪。
  她盯住铁布衫,那眼神很奇怪:有愤懑、有惋惜、有憎恨、有厌恶、也有怜悯、有杀气、更有其他复杂奇异的情绪。
  她大约在离他七、八步之遥,站住,看着他,仿佛他身上的绷布是一张玄奇的藏宝图,好一会才自血色消褪的红唇里迸出了第一句话:
  “原来……真的是你。”
  铁布衫退了一步。
  他身形有些踉跄,眼里也流露出悲哀之色。
  “你既然一早已经来了……又……又何必瞒着我?”
  铁布衫低下了头。
  不知道他在看自己月下臃肿古怪的影子,还是在看自己带血崩裂的绷布,总之,他的血布和影子都在月下微微抖颤着。
  “你要欺瞒我……也不必……不必扮成这个样子啊!”
  说着,含泪的绮梦,走近了一步。
  “不!”
  铁布衫蓦地警觉,叫了一声,语音跟他平时的低沉沙嘎,全然不同。
  “你……不要过来!”
  他嘶声道。
  很情急。
  但语音不再如怪兽悲鸣、呕哑难听。
  ──反而,保留了一种遍阅世情中年汉子的深沉魅力。
  杜小月 第二回 黑夜的白牙
  绮梦客栈在疑神峰山下西面。
  疑神峰在山西。
  绮梦在客栈前。
  天上有月。
  月影西移。
  月照西乡,就像黑夜里的白牙,周缘还带点惊心的殷红。
  绮梦在月下,如诗如梦,但她的话,却一点也不诗意、梦味,而是腾腾杀气:
  “你怕我?……堂堂虎威通判吴铁翼,也怕我这一个小女子?”
  她口里说着,便要行近,铁布衫又退一步,轻声叱道:“你再过来,我可要动手了!”
  绮梦笑了。
  笑得有些凄然之意:“怎么?终于,惜花好色的吴铁翼,也要露出本来面目,要杀女人了,要杀我了。”
  她一面说着,拿着枪,在月下,迫近了一步。
  一小步。
  铁布衫不由自主的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他可离后面包抄他的人又近了一步。
  随绮梦一起自客栈步出来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人,早已经到铁布衫的后面。
  铁布衫一退再退,那人冷哼一声:“你再过来,我也要出手了。”她用的近乎是铁布衫刚才的语气。
  说话的人是个女的。
  这人罗白乃、叶告、何梵都认得:
  她是剑萍。
  除了剑萍,跟绮梦从客栈里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人。
  她们都是女的。
  她们各分四面包抄,塞住了铁布衫的一切去路。
  这两人他们可全都认得。
  一个是李菁菁。
  ──李菁菁就是那个一向负责店里酒菜的伙计,人很好看,但不算很漂亮。
  她就是给绮梦评点为“善于点x”的“手帕交”。
  另一个是言宁宁。
  ──言宁宁就是那个一直都是负责打扫客房的伙计,人长得很漂亮,但却不是很好看。
  她便是那个绮梦特别引介为擅箭法而又能扮各种声音的“小妹妹”。
  她俩跟剑萍、绮梦,对铁布衫作了四路包抄。
  罗白乃一见她们,喜甚,不禁欣然喊了出来:“你们都没事……那就好了,刚才楼上、楼下都有死人,还闹鬼呢!那鬼还凶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到这里,罗白乃也住了口。
  因为他知道自己白问了。
  ──大家已剑拔弩张,随时动手,如临大敌,一搏生死,谁还有余裕为他们这三个“小孩子”(当然这称讳是罗白乃最不喜欢也决不认可的)解说来龙去脉!
  有时,罗白乃想过:还是当名捕好!要是这番话是无情开口出声,谁敢不答?谁能不理?万一名捕生误会,拿你当罪犯办,好运气是五花大绑回衙交差,万一心情不好,三两道暗器把你打个七八个窟d,看你还敢不敢爱理不理!
  罗白乃只痛恨自己不是名捕──虽然好歹也是个衙差、皂快,但跟什么四大名捕相比,的确还是有差天共地的距离。
  就为了这点,他立志要当大人物。
  他矢志要当名捕。
  大概在一生里,谁都会生起向伟大目标勇往前进的念头。
  ──我要成为谁谁谁……
  ──我一定要做到什么什么……
  ──我说什么也要无枉此生!
  想是容易。
  做到却难。
  那要漫长的坚持、忍耐、等待,以及长久的努力,过人的才能,还要很好的运气才行。
  这种油然而生,气冲牛斗的大志与豪情,大抵上,都是瞬生瞬灭的居多。
  ──罗白乃呢?
  他够不够毅力?够不够幸运?够不够能耐去完成他的大志?
  你说呢?
  你呢?
  铁布衫不再退后,他露出了白牙,在黑夜里分外森然。
  “梦儿,你又何苦迫我于绝?”
  他一叫“梦儿”,绮梦听得心里一软,但到这关头,牺牲的人命已太多了,发生的事已不可弥补了,是以她心虽想了一想,但语音更冷酷:
  “到这时候,你还跟我说这种话?吴大人,这条路可是你要走的,你我们走上不归路的。”
  铁布衫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绝你,我最多只打算把你下疑神峰,迫出野金镇。”
  奇怪的是,自从绮梦叫破他就是“吴铁翼”之后,铁布衫的口齿也便活起来了,他甚至还苦笑了一声:
  “或者,我一早打算把你绝,就不一定会有这般下场了。”
  绮梦冷笑道:“你下场?我们才刚刚上场呢!你想就这么下场?没那么容易。”
  吴铁翼道:“我知道现在上场、下场已由不得我,我已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我甚至没指望能活下疑神峰,没期待能活出山西,可是,梦儿,你也未必是站在胜利的一边,你自己得要小心──这其实也是我原想要把你迫出此地的主因:绮梦客栈有什么好?你何必终老在这儿?何苦为它毁了半生?”
  绮梦陡地笑了几声,说:“你要我走?”
  吴铁翼道:“我是为你好。”
  绮梦道:“你不想我长留客栈?”
  吴铁翼道:“这的确是个不祥之地。”
  绮梦道:“那你却又明的暗的、千方百计、过关斩将、装鬼扮神都要来这里?!”
  吴铁翼叹了一声,半晌才道:“贪。”
  绮梦倒是愣然:“贪?”
  吴铁翼道:“我就是太贪心,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才会落到这田地。”
  绮梦倒是听明白了。
  ──贪。
  一切都是因为“贪”。
  吴铁翼又道:“我本来是朝廷大官,转移至地方高官,权高势大,富贵荣华,若我不贪,何以沦落至此,亡命天涯?谁人治得了我?谁不怕我敬我?贪爱嗔痴,我就是不满足,不自制,不甘心,不认命,到头来,越贪越多,越多越觉不够,越来越贪,终于支持不住,垮了,一垮,就祸事接踵而来,愈挣扎愈泥足深陷。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一旦失了运,案发了,就福全不至,祸事连场。我再奋发转进、攫锋避锐也没有用,一路知交尽掩门,酒r朋友尽成敌,对我好的也给我拖垮了,对我坏的趁机落井下石,或幸灾乐祸──每个人都总有他的罩门和破绽,你说,如果我不‘贪’,会有今晚的死局吗?”
  杜小月 第三回 贪狼
  绮梦沉默了一阵,才叹了一声道:“你就是太贪了。”
  吴铁翼待绮梦认可了之后,却又加了一句:“可是,朝廷人人都贪,独我不贪,岂不吃亏?武林中人人都以暴力攫取权力,独我不为,岂不成了箭靶?江湖上谁都贪财牟利,独我不谋,岂不成输家?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我也想只要我掌大权、得大财后、就放下屠刀,助人为本,行善最乐──可惜我还没等到那一天,就成了仓惶天涯客、流窜亡命徒!我虽是贪,但贪不是问题,问题在我运气不够,贪婪尚未成功先成仁而已!其实刘邦高祖不贪,不能开创大汉;太祖皇帝要是不贪,岂能立宋?大人物无有不贪,不贪权利,也贪盖世名气,就算小人物,也贪多一亩田多一锭银子,那有什么错?真的完全不贪,不如出家当和尚,否则就是不长志气、不入流之辈。”
  他刚刚才检讨了自己因贪而败,但见别人也这么认为了,他反而要为自己辩护澄清起来。
  ──有一种人,是聪明人,一旦掌权,也是盖世枭雄,他就是可以反躬自省,但就不得人家批评攻讦。
  也许,他就是这种人:他可以骂自己,检讨自己,但却不可让人责备他,斥他。
  绮梦好像对吴铁翼这种反复的个性,已习以为常。
  她似不打算驳斥。
  但还是有人反驳这番话。
  而且很有力。
  “大丈夫之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人的贪,是可以用来建立不世功名的。你说的对,李世民若不贪盖世功名,岂有能容万邦的盛唐?韩信不贪生怕死岂有他日决胜千里,为汉帝奠定不世功勋?就算一个布衣,为贪求夜亦照明,才发明蜡烛;一个佃农,为贪图丰收,才努力耕作;一个书生,为贪状元及第,才发奋读书。──贪没什么不对,但把贪婪全建立在强取豪夺、不择手段、杀人越货、掠劫诈骗上,即是把人家的损失、惨痛来满足你的欲望,这叫贪,而且又狠又狼,是好汉所不耻的,你身为父母官,又是武林大豪,却还用这种手段,既要为逞你一己之私而烧杀无算,又要替你卖命的人为了填满你的欲求而一一牺牲,你这贪狼星曜入命的人,闹到走投无路、荒山授首,是不是也合当应有此报,自取灭亡?”
  说这番话的人在高处。
  居高临下。
  振振有辞。
  吴铁翼乍听,已震了一震,仰首,只见是那独立于屋上的汉子。
  他听了前段,已待反驳,但却忍了下来,等汉子把话说完了,他才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到、底、是、谁?”
  绮梦叹了一声,她答:“他?站得那么高,飞天也似的,当然就是‘飞天老鼠’了。”
  “飞天鼠?”吴铁翼又是愕了一愕:“梁双禄?他还没死?!”
  “他能在这里出现,又在这儿说话,当然没死了。”绮梦嘴角有一抹浅笑,“他说的话很对,你就是太贪了,也太狠了,更太狼了。”
  她顿了顿,再补充了一句:“你有今天的困局,完全是自找的。”
  吴铁翼的语音变了。
  他变得温柔和温文,一点儿也不像野兽般呼啸悲鸣的铁布衫。
  “我之所以有今日,的确是纵欲不知敛,贪婪不知收之故。”他感慨地道:“可是,如果打从一开始我就把你给牺牲掉,说不定,我也不会先机尽失,以致全面捱打,落得如此田地!”
  绮梦剔起一条眉:“哦?那说来我倒要感谢你才是了。”
  吴铁翼苦涩的说:“你别讽嘲我。其实,我也知道你老早在等我来,要将我擒杀于客栈,是否?”
  绮梦冷笑:“擒则必然,杀仍未必。”
  吴铁翼道:“你一早就部署好了,甚至号召了白蝙蝠、五裂神君、飞天鼠和飞月等人过来助你一臂之力,是不是?”
  绮梦倒有点讶异:“你明知却还来送死?”
  随即她又恍然道:“那也难怪。梁飞鼠刚才就说是太贪太狼,你是明知山有虎,但就太贪了,也会偏作虎山行的。”
  “虎?虎倒没有。”罗白乃在一旁忍不住更正道:
  “他是明知山有鬼,偏作鬼山行。”
  吴铁翼忽道:“兀那小子,如果我要宰你,你早就死了五十二回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讲这种无聊话?”
  “不知道。”
  罗白乃答。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真的想知道。
  “那是因为有人不许我杀你。”
  吴铁翼说,带点忿忿。
  “谁?”
  罗白乃不明白谁是自己的“恩公”:
  “哪一位是我的‘大贵人’?”
  吴铁翼冷哼一声,向内指了指。
  “杜小月?!”
  罗白乃心忖:一定是我歌声太棒了,样儿太帅了,举止太潇洒了……至少,这儿有一个红粉知音。想到这里,忽又念及自己所目睹的,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吴铁翼为什么会听杜小月的话,更不明白杜小月为何要替自己求饶。
  绮梦忍不住推论下去道:“不管虎山、鬼山,你既知我要害你,你为何不先下下为强,却装成这邋遢脏模样……这……这不像是你的个性。”
  吴铁翼惨笑道:“我岂是自愿要变成这样子的?”
  虽然他仍有层层绷带裹着面,但谁都可以推想到他神情必然甚为苦惨。
  绮梦听出了他语音的悲愤,有点愕然:“没想到虎威通判也有给人迫害的一天。”
  她带点惋惜又道:“你是给四大名捕迫得走投无路、矇脸易容的吧?”
  吴铁翼沉重地摇头:
  “不。”
  “我是给我自己害的。”他沉甸甸地道:“也是给我自己的个性害的。”
  绮梦同意:“像你这种人,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害死自己。”
  吴铁翼道:“但真正害我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你。”
  杜小月 第四回 风流就是到处留情
  对这句话,绮梦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吴铁翼显然也明白她所思。
  “自从上次‘猿猴月’之聚后,你就决心等我来,然后下毒手,对不?今年,五裂神君之所以来早了,就是你特别提早召集他来的,对不对?”
  “对。”
  “你为什么要这样绝情?”
  “我恨你。”
  “你恨我,是因为我对你绝情?”
  “我恨你,是因为你太花心。”
  “你一早已知道我风流成性。”
  “男人总说自己风流,其实不过是下流。风流是到处留情,下流是到处留精。”
  “你骂的对……但我向来如此,你是知道的。你明知故犯,跟我在一起,那又何必突然跟我翻了面。”
  “你所作所为,你自己心知肚明。”
  “好吧,”吴铁翼忽然改了声调,带点央求,“我们可不可以进去再私下详谈?
  “进去?”
  “客栈。”
  “不必了。”绮梦冷静地接近冷酷的道,“我跟你已没有什么私下的话。我更不想让帮我的人误解。”
  “你在这儿也一样危险。”吴铁翼语音有点情急:
  “世间事,不是一切如你所知而运行,也不是每人都如你所信般行事。”
  “我知道。”绮梦冷然道,“但他们都比你好,都比你可信。”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吴铁翼干涩地道,“我──一直都曾对你那么好……”
  “但也曾对过我那么坏,那末的不诚实;”绮梦的语音像伤尽了心,“而他们都为我出生入死,有几个还真的牺牲、丧命了,我不信他们,难道信你?”
  吴铁翼捂着心口,好半晌才道:“好,我知道你不再信我,那是因为……我曾跟你后娘有染……”
  绮梦双目陡然露出杀气:“这种事,你还有面子在我面前说!”
  吴铁翼居然把话接得下去,“所以我方才要求你到店里去说。”
  绮梦粉脸气得煞白昂然道:“那也不必,你高兴在这儿公开说就说,反正,丢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太狠,太贪太狼,我才找人来对付你。是你对不起在先的。我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我见不得人。”吴铁翼道,“我现在就见不得人,但我对你不算狠。”
  “这还不狠……”绮梦怒笑,悲愤地道:“你对我后娘也──”
  “我可不知道白孤晶是你后娘。”吴铁翼道,“你比谁都知道,东北神枪会孙家是个偌大家族,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姓孙的,哪个不是姓孙的,哪个跟姓孙的有什么关系……”
  孙绮梦杏目一瞪,一向令人只觉妖媚的双目,变得英气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无意得罪你们孙家的人。”吴铁翼道,“我只不过要说明的是,我开始与你后娘一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孙家的人。“孙绮梦冷笑:“你对女人一向都是有干错,没放过的──这点我知道。”
  吴铁翼道:“我就是因为不知道她是‘神枪会’的人,而且,还是那么重要的人,所以才跟她……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可是之后才认识你的。”
  绮梦粉靥煞白:“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吴铁翼道,“我跟她有了不寻常的关系后,承蒙令尊大人瞧得起,邀我到东北,才结识你……我们在一起,过了好一段开心的日子之后,有一日,孙三点设宴,我才知道原来白孤晶是他小妾,也是你的后娘……”
  绮梦道:“那你该吓坏了吧?我爹可不是好惹的!让他知道的话,他可把你骨头都啃了……”
  吴铁翼道:“说实在的,我可不怎么畏惧令尊。不错,他武功高,权谋重,在东北武林声望可是数一数二的,谁敢不从?可是我还是不怕他的。”
  绮梦寒着脸叱道:“你敢这样对我爹……”
  吴铁翼忙不迭道:“不是我故意要惹你生气。一是你爹只在东北一带横行,一出东北,他可不一定比得上当时的我,所以他才邀我赴东北,商讨联盟大计。二是他在东北也不作好事,野心比我还大,权谋比我还深,‘山东神枪会’孙家一脉给他的利欲薰心搞得乱七八糟的,恐怕你比我还清楚……”
  绮梦一时无法反唇相驳。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要不是他强蛮无理,声名败坏,你也不必远走山西,枯守疑神峰了,是不?”吴铁翼知已说中她的心事,“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比我好上多少,有的甚至比我更下作,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所以凭什么要我敬他?他只不过也是要利用我为他扩展势力而已。”
  “你……”绮梦恨恨地跺足道:“你少提他!”
  “我。我提他是因为:他笼络我,除了是为了要利用我替他将势力带入中原武林之外,便是他向我提到山西疑神峰上,猛鬼d里的神兵传说。”
  绮梦冷哼道:“你听了当然就食指大动了。”
  “我是食指大动,而且贪性又起;”吴铁翼一双深邃的眼睛,又透过重重包裹而寰顾全场,“说下去就牵涉到这武林机密,你真的要我在这里公开的说?”
  绮梦道:“为这件事,已发生了那么多怪事,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要有秘密么?要嘛,大家都清清楚楚,我可不想成为少数知道秘密而枉死的人。我更不想陪你去死!”
  吴铁翼道:“孙三点打听到这荒山d里,有神兵利器,得之可得魔咒法力,而且其力断金,威力足以无敌天下。这是武林人个个梦寐以求之物,只不过不知此事真假?而且,此物据说每十载逢壬流年才出世一次,只有这指定短暂时际才可以开采铸为利器神兵,令尊在山西一带又无党羽、人脉,故想托我借官方名义、手下级兵去占据布置,夺了瑰宝,共享奇物!”
  绮梦冷哼道:“他老人家那么信任你,你却只是虚与委蛇。虚伪!”
  这回是吴铁翼冷冷地道:“对令尊如果不够虚伪,只怕吴某早已没命活出东北了。”
  绮梦想驳斥,但却拗不过对方说的确是事实。
  她自幼看过多少正直、忠贞之士,因为太真诚而枉送性命在她父亲手上。
  ──只怕只有吴铁翼这卑鄙小人,才可以对付j诈残暴的孙三点!
  “当时情况,也真是特殊。我那时却大为纳闷:他不知从哪里打探得我对疑神峰一带颇为熟稔,所以才一直向我查询试探山上山下的形势。”吴铁翼回忆道,“而我也一直探听:那奇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在峰上何处?是不是我过去曾游的一处故地?”
  绮梦这时候便找到了一个攻击点。
  她忽然冷冷地道:“你别装蒜了。”
  吴铁翼一时没听懂:“怎么?”
  绮梦道:“你还掩饰什么!”
  吴铁翼目光一闪,沉吟道:“这事你又何必──”
  绮梦冷哼道:“我就是要公开。你过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贪赃枉法、偷呃拐骗得回来的不义之财,恰好就藏在d里!”
  此语一出,全场为之震住。
  稿于二零零一年一月廿六日至二零零二年六月:平生不赌马,但因缘际会,以致专注研究赌马、投注巨额,一度损手烂脚,不堪苦果,但却成就绝世斗数、河洛理数与奇门遁甲、子平术与马赛结合之神奇程式,几乎凡爆冷必能一击而中,惊人秘技,怀璧自珍,堪称独步天下。
  校于二零零二年五月中:因压力太巨、打击太烈、挫折太频、失望太甚,一向顽强体魄终于病倒,几乎致命,幸复原速,惟元气大伤。
  杜小月 第六章 贪狼化忌
  第一回 你绝情,所以我绝情
  第二回 下流是到处流精
  第三回 相爱不敢成双飞
  第四回 破烂王
  后记:淡交至久味方真──回命运一刀
  杜小月 第一回 你绝情,所以我绝情
  众皆哗然。
  在场的人,已经很多人都知道吴铁翼拥有大量财富,大量宝藏,这些,都是由他数十年来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手下无数为他卖命的精英,以及在他手上无数送命的冤魂,所累积起来的,自从他失势、逃亡,受到“四大名捕”的追缉之后,这个“吴铁翼财宝”的传说,早已在江湖上、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
  没想到,吴铁翼的“财库”就在疑神峰上。
  众为之动容。
  动心。
  ──这些惊人数字的财富,又有谁能不动心、不动意?只要动了意、动了心、还能不动手吗?
  吴铁翼闷哼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忿怒,还是难过。
  他捂着胸,好像那儿破了一个d似的,他必须要及时用手掩住。
  然后他说:“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绮梦在等他说下去。
  她已准备对方说很难听的话。
  吴铁翼只是说了下去:“你的确是很恨我。”
  绮梦同意:“我是。”
  吴铁翼道:“你故意说出这种话,让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绮梦点头道:“不错,我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你一生人都为了这些财宝,营营役役,甚至今天有如此下场,也是你放不下这些财物所累。可是,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这个秘密,只怕,你带不走、保不住、也不易活得回去了。”
  吴铁翼只道:“到这地步,我也没打算回去了──我还能回去哪里?”
  他还补充了一句:“到这田地,我已一路知交尽掩门,酒r朋友全开溜了,我回去干什么?我已哪儿都回不去。”
  绮梦道:“那是你自作孽。你一辈子自命风流,其实只是到处造孽。所以,当你发现我后娘就是你的老相好时,你一定吓得p滚n流了。”
  吴铁翼道:“是的。当孙三点引介我认识他的小妾时,我一见白孤晶,我是发了愣。当时,我单人匹马在东北,怎捋得过你爹的猛将如云、雄厚实力。不错,我确是吓得汗透重衫。不过,你后娘没有戮破我和她的事,你爹也显然懵然不知。”
  绮梦冷哼又起:“她当然不说出来了。要是给爹知道,你们是j夫y妇一对儿,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可狡诈得很哩。”
  吴铁翼道:“不过,你后娘的出现,却使我明白了一件事:你爹为什么会邀我来走东北一趟……?”
  绮梦不禁问:“为什么?”
  吴铁翼道:“我后来想通了:一定是你后娘的建议。她曾听我提起过疑神峰的山坑,也知道我手上有的是财宝。她见孙三点念念不忘谋取峰上的神兵,就自然想起我才是疑神峰的先驱,所以因利就便,让孙三点把我叫了过去。”
  绮梦道:“她是想念你,趁机与你叙旧。”
  吴铁翼道:“然而我却因此才认识了你。”
  绮梦道:“认识你,是我半生后悔的事。”
  吴铁翼道:“认识你,却是我生平最快乐的事之一。”
  绮梦道:“之一?那还有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之六了?我可不喜欢当之一。”
  吴铁翼忽然道:“你不喜欢当之一,我可喜欢当了?你也不一样有很多个之一?这儿的五裂神君是之一吧?独孤先生也是之二吧?还是他们只是之四、之五,我才是之一,青月公子是之二,鬼王聂青是之三?……嗯?你不喜我生性风流,但你又好到哪儿去了?我在认识你之前早已花红柳绿,不独一景,你却是在与我相识之后,照样胡天胡地。你是女的,我到底是个男的,你这样做,却只斥我丧德败行?”
  他这一番话一下去,五裂神君陈觅欢髭发戟指,胡吼了一声;在店里的白蝙蝠独孤怕夜,也怒啸了一声,须眉皆奋。
  绮梦微微变色,叱道:“姓吴的匹夫!你这样说,算什么意思!我跟林木森一派可全无瓜葛,与聂青也只是患难之交,数面之缘,你挑拨离间作甚!”
  吴铁翼道:“就只有你说得,别人就说不得?”
  绮梦嘿声笑道:“我知道了,你不高兴我爆出你藏宝的机密,便来这一番煸风点火,让我们内哄。”
  吴铁翼叹息:“本来你我好好的,我对你也好好的……你就是太善妒了,太疵睚必报了,结果,我们两虎相斗,只猎人得利。”
  绮梦摇首笑道:“两虎?哦不,只你是‘大老虎’,人家要打的是‘大老虎’,可不打我这夜夜做梦的小女子……我告诉你,是你绝情,所以我才绝情的!”
  吴铁翼“啧啧”了几声,道:“其实,我们都是同一样的货色──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你却看不开、勘不破。我本来拿了财物,要与你远走高飞的,你却听了谗言,前来谋挟我。这回,你可令我失望了。”
  “不,我们不是同样的人,才不是。”绮梦忿忿地道,“你没有原则,我有。你岂止跟白娘姨有一手,你跟……你可认识招月欢?”
  吴铁翼呆了一呆,“招月欢?”
  绮梦冷笑:“你这负心汉,不是尽忘了吧?”
  吴铁翼仍在寻思:“招月欢?”
  绮梦怒笑,朗声吟道:“相爱不敢成双飞,相逢到底转头空。”
  吴铁翼一听,全身僵硬了,好一阵,绷布全在抖哆着,只听他颤声问:“你说的可是……‘雪中之花’招娘子?!”
  绮梦昵声道:“哦?你记起来哩。”
  吴铁翼道:“你怎么提起她来?可知道她在哪儿?……她……她可好?”
  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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