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灵接过手递给了我,我展卷一看,顿时心头狂跳!
这竟是——
我虽然不知道在古代它该叫做什么,但在现代,它明明白白是一份——珠宝行的经营权与股权的转让证明!
这虽然是在我的布局之初就意料到的结果,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韩家竟大方至此!
一家珠宝行!一家正在经营中、足足值五十万两白银的珠宝行!
有了这样一家珠宝行,我的理想的将是巨人的肩膀!
我缓慢地卷起证明,看向韩碧城,“你父兄为了你,可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韩碧城浮起一个忧伤的微笑,“我知道,当时如果不是我一时任性,非要选在那天去上香,我就不会被那个霸王看中,也就不会给韩家,给鸿飞带来灭顶之灾。”
“不,我什么也不怕,”柳鸿飞凝神看着韩碧城,“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两个家伙马上陷入了情意绵绵的深情对视中,把我这个大媒人给抛在了脑后!真是见色忘恩!
我向秋灵瞟了一眼,秋灵会意,重重地咳了一声,“咳——”
咳声惊醒了一对同命鸳鸯,霎时韩碧城的脸连同脖子都红到了极致!柳鸿飞到底是男人,皮比较厚,只是微微涨红罢了。
“行了,你们两个,”我向韩碧城扬扬手中的证明,“你韩家的生意既然遭受到重创,怎么还能保证这家珠宝行的正常运行?”
“这家珠宝行名义上并不是韩家的产业”韩碧城说得清楚明了,到底是出身商贾之家,对生意上的事还是相当了解的,“爹就是怕有一天韩家会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做生意本来就是冒风险的事,所以为韩家预留了一条后路,别人并不知道这家珠宝行是韩家的产业,因此才逃过了这一劫。”
这样啊,那韩家不就是将最后一注完全押在了我身上?如果我不给他们办成,那韩家岂不完了?
好吧,拿人手短,我就尽尽力吧!
“碧城,待会我让云青护送你回去,把你父兄收集的那人的罪证取来。”我沉声吩咐。
韩碧城惊讶地问,“公子怎么知道我父兄收集了他的罪证?”
“一个好的商人,就是要d察先机,早作预防,你父兄若没这个本事,韩家又怎么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我笑道。
“公子实在是……”韩碧城几乎说不出话来。
“拿到罪证以后,让你韩家停下包括京城地区在内的所有地区的生意,尤其是粮店、布庄之类直接影响百姓生活的生意,尽量布置出萎靡不振的表象。”这样才能引起注意,毕竟以韩家目前的财势,对天日的经济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一旦韩家的消沉引起了市场的不稳,那么那些自命爱民且需要政绩的皇室人(比如太子)肯定会关注起来。
“鸿飞兄,你是京城人,看你的本事也不是平常人,应该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吧?”我转向柳鸿飞。
“公子是想……”柳鸿飞若有所悟地,大概猜到了我的用意,我赞许地点头。
如果这柳鸿飞蠢如笨猪,我才不会趟这趟浑水,即使有韩家的珠宝行做报酬也是不划算的。想想看,我要面对的可是皇室中人,也就是说我必须要动到一个超级贵重的人情才能摆平,就像是把一把锋利的、很可能会派上大用场的杀牛刀早早地杀j杀钝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商人会去做的赔本生意!
可是现在我已经来不及收手,“对,我要你把韩家的事在你的朋友中间大肆宣扬,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要使韩家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那些官和皇室人耳里。”
双面夹击,最好是我不用出面就把一切解决,那才叫完美!
这个皇室人既然敢这样公然地欺负韩家,那其他小家小户就更不用说了,恐怕他已经积累了一身的孽债,这次正好撞在我的手里,只好稀里糊涂地、无辜地——被我祭天了!
“还有云青,”我转向一直无语的他,“你护送韩小姐回我这里后,就直接去找云梦池,把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包括我要搜集皇室成员罪证的事,反正你肯定会向他汇报的,我就大方点,让你汇报个够吧!”我一脸施恩的表情,笑嘻嘻地吩咐云青。
这次我绝对没看走眼,这大木头云青的眼中竟然闪过笑意,“少爷连二少爷都要设计?”
我装作吃惊的样子,“你怎么这么想?我只是不想让你成为叛徒!如果你背着我向他汇报,那就是背叛我,所以我这么好心地让你光明正大的汇报,你竟然不领情?”
“是,属下感谢少爷为属下着想。”云青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云蓝在一旁快笑倒了。
“还有你云蓝,”我才不会让他白白地嘲笑,“去写两张卖身契来。”
[第一卷 雏凤清声:第十六章 罗网]
“你们知道,我只是布置了一个局,但是最关键的一步棋还是在我这里,否则即使事情解决了,韩家也必败无疑。”我淡淡地警告韩碧城和柳鸿飞,在这个时候,如果要背叛我,我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我这么做已经不必要了,在见识到我的手段后,就是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背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这个人向来多疑,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疏漏的环节。
“你们签了这两张终身的卖身契,我就保证在一个月内给你们解决问题。”我淡道,把云蓝写好的卖身契丢到他们面前。
柳鸿飞捡起来,二话不说,咬破中指便在上面盖了一个血手印,我不禁暗暗佩服,这个人身上,具备了一种让人钦佩的磊落气质。
韩碧城则将卖身契捡起来细细读了一遍,然后拿起笔,认真地书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终于嘘了一口气,我的罗网,到这里总算打了个漂亮的结。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云梦池第二天大清早便冲到我这边,几乎吓得口齿不清,我懒懒地把一叠罪证扔给他,他终于明白被我设计了!
临走的时候,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是男儿身?”
我顿起抗议!
歧视,这绝对是歧视!女孩怎么了?当女孩我不也是聪明绝顶,意气风发吗?为什么就得受到“非人”的歧视?为什么我就一定得是男孩才被允许厉害?
我耍赖兼哭闹,终于得他答应帮我搞定这件事以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不过当我向他开口要云青云蓝时,却收获了一个意外——昨晚云青在向他汇报了我的动态后,竟然主动提出要来伺候我,因为云青认为我太胡闹了,不在我身边伺候着不放心。所以,他已经答应把云青和云蓝都给了我!
哈,感动啊!想不到这个不声不响的大木头竟然这么感性,呜,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我会好好对你的,就算手痒想整人,我只整云蓝一个人好了!
府外的事由柳鸿飞每天向我汇报,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市面上的不稳引起了长期关注民间的太子的注意,三皇子奉命调查,结果查到了当今淑妃娘娘娘家的人头上。
三皇子亲自出面稳定了韩家在京师的生意,唯一的条件就是要韩家马上恢复南方市面上粮食和布匹的正常流通。
后面的事是云梦池告诉我的,凤九天在发现淑妃娘家牵涉其中后,准备罢手,因为现在正是皇位之争的敏感时期。
太子兄弟于外则外戚势力衰微,于内则年幼丧母,后宫外戚皆无所靠。而淑妃娘家在朝中的势力相当庞大,淑妃的两个儿子此时颇得皇帝的赏识。因此,太子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候正面对上淑妃,激化双方的矛盾。
一旦牵扯到宫廷政变,这事可就棘手了,我只能另想办法!
就在我打算另寻门路时,云梦池却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当他把那一叠罪证拿到太子和三皇子面前后,太子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清歌追究到底。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落幕了。
清歌将那个人带进了内务府严加管教,估计没个三年两载是出不来了;太子把这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对太子为民着想的行为大加赞赏,并诏告群臣要以太子为榜样!
我趁机要柳鸿飞在外大肆宣扬太子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美德,算是为常年征战在外的太子在百姓中间树立了一个好的口碑,这样就算霸道的太子察觉到有人拿他当枪使,在他也从中获利的情况下,在百姓都口口声声夸奖他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笨到自毁长城,拿咱们泄愤。
哈,我的计谋虽然称不上完美无缺,但我已经尽可能地抹平了每一面,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这五十万外加两张终身卖身契我赚得也不那么心虚了!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太子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在我的“严刑供”下,云梦池终于透露,当时太子怀疑他送去的材料真伪,因为他常年跟在他们身边,根本没有时间去搜集这种在大江南北全国各地犯下罪行的证据。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完成给我的精神补偿,他把我给供了出来!
啊!!!!!!
这个云梦池,被你害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的德行,你这一招供,不明明白白地把自个儿的亲妹妹摆在了案板上?
云梦池拼命安慰我说无事,这怎么可能?以太子的德行,即使他从中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可是单单是被人背后c纵利用就够让心高气傲的他不爽了!他得布下个什么天罗地网要逮我啊!
想不到我布下天罗地网请别人入瓮,结果报应这么快,马上就轮到我提防别人给我布罗网!
云梦池,我裴夜凰要是在太子手上吃到半点亏,我就把你的小金库榨光光,听说你还有个好几十万的秘密身家,以为我不知道?
[第一卷 雏凤清声:第十七章 收网]
短短半个月,我完成了我的承诺,韩家的事以我的大获全胜结束。我在整个事件中,没有露过一面。
可是我的心却忐忑不安,实际上,目前的我就像是一棵刚冒出了一点小芽的草苗,丝毫没有势力,脆弱得连只蚂蚁都能把我咬死。如果太子在背后耍阴招,很可能就会毁掉我辛辛苦苦布局下的成果。
目前为止,我已经打点好府里上下的关系,出门不忘给各位娘带礼物(尤其是大娘),时时给大小家丁丫环一点甜头,我可以说是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收买得差不多了,我不求他们在我爹面前把我说得天花乱坠,只求他们能闭紧嘴巴,在爹面前装个哑巴。
我就怕哪一天爹发现我到处乱跑的秘密,也许他曾经表现了开明的一面,但毕竟是一个封建大家长,在我还没打算把我的秘密公之于世时,我不希望他道听途说来一些对我不利的话。
如果我隐瞒他到底,那么,他很可能就会成为我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最大的障碍,我要争取他的理解和支持,而不要让他有机会反对我。我会告诉他我想做什么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我日思夜想如何摆脱太子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罗网时,家中意外地来了访客,并且指名要见我,奇怪,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啊,谁会指名见我?
爹还在早朝,大娘派人来叫我,我带着疑惑地去了大厅。
大厅里,那个双手背后、故作成熟的小小的身影那么眼熟——
“若风?”我迟迟疑疑地喊了一声。
那小人儿立刻回过头,粉雕玉琢的小脸,笑容灿烂如朝阳,不是南若风是谁?
“绮罗姐姐!”他惊讶地看着一身白色女衫的我,甜甜地喊了一声,扑过来抱住我的腰,“绮罗姐姐好漂亮啊,原来姐姐穿女装是这个样子的。”
我哪里漂亮了?我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我披散着乌亮的长发(懒得梳,还是前世的短发利落),穿着最简单的月白长衫,腰束银绦,脚上是一双粉白缎鞋,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是梦川送我的羊脂白玉环,这么清淡的样子,又怎么称得上漂亮?
孩子的话,何必计较?我倒是比较担心他。
“你一个人来的吗?怎么你妈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乱跑?”我轻轻扶住他。
这么可爱俊美的小男孩,要是在现代的大街上乱跑,肯定一眨眼就被拐走了,那还能这么消遥自在?看来古人的某些方面还是比现代人高尚些,这二公主可真放心啊!
“不是啊,我娘送我来的,”他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姐姐,你不高兴我找你玩吗?”
叹口气,这么委屈的语调,我怎么敢承认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皇家人扯上关系,“怎么会呢?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很愿意和你玩。”
“真的吗?”南若风顿时高兴起来,“那姐姐我们走吧!”
“去哪?”
“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啊!”南若风兴奋地道,拽着我的手就要出门。
“不行,我这样子怎么出门?”我连忙阻止他。
“怎么?姐姐要打扮一番吗?”他回过头,老成地打量我一眼,“嗯,姐姐这样虽然秀美绝俗,可是盛装打扮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昏倒!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应该说的话吗?
“不是的,姐姐得和府里的人打声招呼,不然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出门,姐姐的娘会担心。”我哭笑不得地解释。
“姐姐好孝顺!”他双眼发亮,“我也要向姐姐学习,以后出门也会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这倒是对的。”我赞许地点点头,向已经追出来的云青使了个眼色,要云青去跟我娘说一声。
可是我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南若风的意外来访更给我增添了许多心理负担,他真是单纯地带我去玩吗?
果然是人小鬼大!我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了!
我狠狠第瞪着南若风,别以为你小就能到处骗人,我现在要是原谅了你,你以后还得犯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说什么带我去参观他的秘密花园,我就这么被他傻傻地骗进公主府,见到了不该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不理会南若风一脸讨好的笑,我径直走过去,故意忽视凤九天脸上那抹狂妄的笑容,一p股坐在了凤清歌的身边。
那抹狂妄的笑容霎时冻结如冰,眼光如冰箭,直直s向我。
我也是狂妄惯了的人,我怕谁?
故意偏头笑了笑,“上次阁下曾允诺,我再次见你可以不用拘泥于虚礼,不必下跪请安,所以阁下今天不会怪罪我吧?”
“不会!”凤九天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我不再理他,转向凤清歌,尽管我刚才故作不在乎地坐在他身边,可是实际上,从我嗅到他身上散发的一种极清淡的香味开始,我的心就好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已经加速跳得快要打破一百大关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会产生奇怪的反应,我是不是和他相克啊?
“你穿得这么少?不怕着凉吗?”他的声音在我的耳里永远是天籁,呜,好听的声音听多了会上瘾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件白袍已经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仿佛一阵和风拂过,刹时,我被充满了他那独特香味的气息温暖地包围了!
我怔怔地抬头看他,向来清明的脑袋在这种气息的包围下变成了浆糊。
他俊逸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可是我从那两汪清潭中看见了潋滟波纹,一下荡开了圈圈风情,美丽不可方物!
“你,谢谢!”第一次,我的声音小的像蚊子,我觉得我的脸上好像卷起了火烧云。
“不客气。”他若无其事地,好像刚刚给我衣服的不是他。
可是我有眼睛,刚刚还穿在他身上的外袍已经不见了,而我身上这件与他那件相像得就像是孪生兄弟,连衣角那个绣上的、银色的“歌”字都一模一样(原来无意间我竟然将他观察得这么仔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
我微微噘起嘴,前世今生我的骄傲从不曾改变,他冷淡的态度,冻伤我的自尊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喝口水吧。”他明明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可是当我努力修补受创的自尊心时,又突然温柔地端来一杯茶,而且是送到我噘起的嘴边。
我看着他,使劲看着他,他冷静地问我,“怎么了?我的脸上没有什么勾起小姐兴趣的东西吧?”
我甜甜地笑,“我只是好奇。”
他倾耳认真地听,等着我往下说。
“你不觉得自己变成火球了吗?对面好像有只喷火龙,快把周围万物都烧焦了!”
他及其镇定地看了他哥哥一眼,“没有,我倒觉得你可能不需要我的衣服了。”
我和他之间的互动绝对不超过五分钟,可是在凤九天看来,恐怕有五个世纪那么久了吧,他大概从来没有被人忽视得这么彻底过!
凤九天神色复杂地盯着我肩上的衣服,盯着他那泰然自若的弟弟,但那冒火的眼光却明明白白是针对我!
难怪凤清歌说我不需要他的衣服了,这么冒火的眼光简直能将我烧脱一层皮,哪还会再有冷的感觉?
干什么?有什么好凶的,谁怕谁啊!
“大哥今天不是有事要问绮罗吗?”凤清歌啜了一口茶,风淡云清地问。
我刚入口的一口茶立刻喷了出来,手中的茶碗一歪,一整杯温温的茶全部合在凤清歌的腿上!
好糗!这个凤清歌干嘛突然叫我的名字,还自动省略了姓,好不亲密,害我失态至此!
这后果是他自己酿成的,可不能赖到我身上!
我憨憨地用袖子擦擦嘴角残余的水渍,心虚地瞄瞄他,他脸色如常,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灾难现场,最后将目光调到我脸上。
那深沉难测的目光竟比凤九天的目光还让人难以招架,仿佛那清潭再也看不见底,变得深深深深,深潭中更潜藏着一股变幻莫测的暗流漩涡,正打算把他盯住的猎物吸进那黑沉的潭底!
终于,从来不认输的我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呃,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帮他抹茶渍,捡掉腿上的茶叶,头几乎已经低到他的腹部。
我只顾着处理善后,却全然忘了这样的动作,在这样的朝代,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多么暧昧不清,多么……
“行了,”对面的凤九天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捉住我跳跃在他腿上的手指,“别紧张,水不烫,没事!”
我心中其实正酝酿着一股委屈的情绪,翻滚激荡,不知道是不是转生到才十六岁的云绮罗的身上的缘故,我的情商也跟着年龄退化了,已经十四年没哭的我此时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就等着谁再浇上一瓢油!
凤清歌温柔的声音响起,就是一个我正在等待的信号,蓄势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敢抬头,头埋得更低了,凤清歌温暖的手掌在桌下捧住了我的脸,我所有的泪水都流进了他的手里。
谁都没有出声,凤清歌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光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颗滚落的泪珠,将我那满腹说不出来的辛酸都收集进了他的心里。
凤清歌的目光激起了在我心底埋藏至深、前世今生点点累积成山的——自艾自怜的情绪!
从我穿越来到这里后,我一直积极努力地去适应生活,创造生活,可是我的心呢?
我的心也能像表面那样意气风发,也能快速地从这个残酷的现实中挣扎起来吗?
抛却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生活环境,抛却早已适应的生活方式,更抛弃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十四年来唯一爱着的人,我努力忘记,努力重头开始,可是心却常常不由自主。
人,永远情不自禁!
我穿越、重新开始我的生命,痛,是我为此而要付出的——唯一的、永远的代价!我不知道该怎么抬头,眼眶可能通红,脸上泪痕未干,这副样子准会让凤九天和南若风嘲笑。
可是我不能永远躲在凤清歌的怀里吧,那不是更丢人?
鼓足勇气,我缓缓直起身体,眼光不敢看向任何一人,直直地垂在桌面上,也希望他们能漠视我不自然的举止!
可是那个小鬼南若风偏不让我如愿,他惊呼一声,“姐姐的眼睛怎么像兔子一样?”
臭小鬼!我气得差点想动手开扁!今天若不是他,我会丢这场大脸吗?以后禁止他区找我了!哼!
“嘘,”凤清歌轻轻将中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若风又犯糊涂了,姐姐做错了事,正在羞愧呢,你这一打断,姐姐恼羞成怒,不是会把气都撒在你身上吗?到时候,你就别想再去找姐姐玩了。”
一听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我忍不住破涕为笑,原来这凤清歌还是个冷面笑匠嘛,竟然用恼羞成怒这么似通不通的话教育小孩,也不怕教坏了,他姐姐找他算帐。
不过也没见他怎么观察我,就能轻轻淡淡把我的心思猜中,他的智慧还真不可小瞧!
“若风,过来,我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当耳边风了?”凤九天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一言未发,而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根本就没注意他。
他漠然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南若风,“以后不许叫姐姐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那种表情代表什么,不过对自己才十一岁的外甥用那种口气,这人真是霸道得可以!
“绮罗,”他面对我,口气很轻,似乎有意收敛了所有的霸气。
这两兄弟怎么都不征得本人的同意就直呼其名?这就是皇室人的礼貌啊!
不过,这凤九天的口气虽轻,却让我隐隐产生即将电闪雷鸣的错觉,他开始收网了吗?
“梦池跟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果然!
“不知二哥跟您说了什么话?”我连忙陪笑,小心应付。刚刚低落的情绪早已飞到爪哇国区了,现在还自艾自怜的话,保证错眼不见就得被啃个尸骨无存!
“那就多了,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他见我一副死不承认的态度,不怒反笑。
想套我啊,没门!
“二哥跟阁下禀报的多半是国家大事,这种事小女子向来是不懂的,阁下恐怕问错人了。”不承认就是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哦,”他一副了解的神气,突然转了个话题,“澜城那家碧云珠宝行现在的生意还好吗?”
我的心猛然一跳,这太子到底是太子,才两天功夫,连珠宝行都查出来了,我想从他这里浑水摸鱼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个我还不清楚,我打算过段时间去看看。”既然不必隐瞒了,我口气当然傲然大方起来,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谨慎了。
“南方市场刚刚平息了一场混乱,这你知道吗?”太子问,神色稍稍凝重起来,连凤清歌也严肃起来。
“稍有耳闻。”我淡淡微笑。
“你知道粮食的波动引起了一个什么隐忧吗?”太子又问。
我怔了一下,不会的,我在开始时就算好了结尾,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有人有损失啊!
“你知道南若风的母亲在哪里吗?”太子的问越来越紧,而我,竟然开始额头冒汗。
“他母亲,我的二皇妹,是天日第一女将,此刻正驻守在北疆!”太子清清楚楚地说出答案。
我霍然明白这两兄弟为什么着急了,“军队粮草!”
凤九天目光闪动地看着我,“粮草断了五天!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不,聪明得有些不符合你的年龄了——”
“粮草虽急,但以您的身份想要筹措应该不是难题吧?”我打断他那令人心虚的猜测。
我承认这一着是我没想到的,但我起码能想到,如果太子没有想办法筹措到充足的粮草并且已经运去北疆,他哪有时间在这里和我闲扯淡?
“难的确不难,可是你不觉得你也该负上点责任吗?”凤九天的表情闲适下来,他往椅子上一靠,口气中带了些戏谑。
我咬牙,“我以为我已经补偿过了!”他在朝野的声名鹊起,这对于他而言,不是最好的补偿吗?
“你只是小小地补偿了我,可是战场上那些将士可是在我们吃香喝辣的时候差点饿死!”小小的补偿?亏这个厚脸皮太子说的出口!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让我出血吗?
这当官的,无论是现代的还是古代的,最会喝得,就是商人的血!
“十万两!”我心疼r疼啊,还没开始,就被挖去这么多,我怎么给找补回来呢?
不料凤九天蹙起了眉,“你是在打发乞丐啊!”
大胃王!太过分了!我气得发抖!
“二十万两!”我大喊。极限,这绝对是我能容忍的极限了!
“可是……”凤九天笑了起来,阴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阳光。
“没有可是了,”我不怕死地打断他的话,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如果阁下想彻底毁掉我正在进行的,那就干脆将它一把充公,用不着这么辛苦地找借口!”
“哦,那你正在进行什么?”凤九天一脸得逞的笑。
是啊,这才是他的目的——我亲口说出我这么煞费苦心地布局的原因!
[第一卷 雏凤清声:第十八章 理念]
很简单,我想经商!
我大大方方地对凤九天说了。
凤九天愣愣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物,我知道,这是奉行男尊女卑的古代,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尤其是贵族千金,更是联姻政策下的牺牲品!
经商的女子不是没有,只是那都是生活在下层社会的贫穷人家,不得不为生计奔波的,但凡家中有些许盈余,作父亲或丈夫的也绝对不允许家里的女子迈出家门。
商贾是社会的末流,男人尚且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经商,哪有女子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想经商?
“以你的美貌、聪明、家世,你绝对可以得到一门美满的婚姻,过上幸福的生活,又为什么想要经商呢?”凤九天深深地看着我,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女人的理解就是这么多?美貌?聪明?家世?婚姻?”
他怎么能理解呢?他是受过三十年帝王教育的太子,他的字典里只有后宫三千,所认知的女人贫乏得可怜,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他后宫的妃嫔那样要依靠男人才能过活,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根本不知道专情怎么写吧!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恩绝则恨生。”
我冷冷地吟出这两首让我记忆深刻的诗。后一首不算诗,但这两首是这我父母在世时最爱的。以他们的财富和地位,他们大可以像别的人那样风流快活,可是没有,他们恩爱白头,到死都没有闹出过一条绯闻!
凤清歌回过头来仔细地打量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凤九天的脸色阴沉了下去,“这就是你的态度,你不怕别人说你……”
我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经商,是我的理想,我会实现的。至于婚姻,也不劳您c心,这世上恐怕找不到我要的那个人。所以,当我有了足够的财富后,谁又会关心我有没有成亲?”
“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这次,是凤清歌开口了,清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奇怪的波纹。
“欣赏我的一切,与我一起飞翔,终身只有我一人!”我大方地说出来。
其实,前世的我压根就没想过婚姻这件事,而在前世,这根本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可是,既然他们提出来了,我不妨一次性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话说。
反正眼前这两个皇子都不可能实践我的理念。
太子凤九天今年二十九岁,虽然没有太子妃,但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在十五岁和十六岁那两年,已经分别纳了一名侧妃,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千金,一个是淑妃娘家的外甥女,各有来头,目前正卯足了劲争夺太子妃之位,太子现在在朝中最强的后盾也就是这两位岳父大人!
三皇子凤清歌二十五岁,也早过了纳妃的年龄。本来他也应该纳妃,只是他是皇后难产而生,自幼多病,常年缠绵病榻,御医看过他的病后,开的药方中第一条就是——严禁女色!皇上生怕这个最像他心爱的皇后的三儿子夭折,为了让他清静调养,特赐他宫外王府一座,王府里甚至不许有婢女!
“听起来似乎很容易,可是真要找到这么一个人,很难。”凤清歌的声音低微下来,几不可闻。
“你打算把眼前人都排除吗?”凤九天冷冷地道。
“那也不一定啊,”我甜甜地笑,顺便指指南若风,“那小子就很有培养的空间!”
凤清歌轻笑起来,凤九天咬牙瞪着我。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收起嬉皮笑脸,正经严肃起来,“有很多理念,我和两位恐怕都有些出入,要勉强成为朋友也很难,但我们不妨做一个交易。”
凤九天看着我,“你可以说说看。”
“您想成为全天下最有权的人,而我想成为全天下最有钱的人,”我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很好,他的表情没变,不再因为我口出惊世骇俗之话而吃惊了,“那我们就做个交易吧!我提供给您——您称霸天下所需要的财力,而您——您提供给我经商所需的全部的权力支持!”
“你笃定我会答应?”凤九天看着我自信的面容反问。
“您会成为明君的,但区区一个‘明君’的头衔只怕还不能满足您的雄心,”我一语点破他的心事,“天日的疆域是够大了,但北边的草原,南边的水岛,西边的山地,还不属于我们,那强敌环伺的边境永远是您心头的一根刺,您不想成就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帝国吗?”
我的声音极尽诱惑之实,我相信,即使他没有真正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恐怕在睡梦中也无数次地梦到过真正的统一。我只要添油加醋,说动他,说服他,那么对他,对我,都是一个上上的选择!
只有乱世才能出圣君,出巨贾!
“怪丫头!”凤清歌突然低语了一句
[第一卷 雏凤清声:第十九章 说服]
我想我说服了他,他点头答应了。
不过以防万一,我要求他和我定下合约,免得他日后反悔,凤清歌可以做现成的证人,以凤九天的人格我不大放心,但我相信凤清歌。
凤九天简直不能相信我会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好像不相信他的人格似的(的确是不相信他的人格),但他竟然答应我并签下了这纸文书。
不可思议,古代的君王不是都很不好说话吗?很讨厌别人质疑他的权威吗?他怎么那么爽快,害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回到云府,我就让韩碧城和柳鸿飞做好离开京师的准备,事实上,尽管韩家的事已经结束了,但他们俩还是暂时躲避一阵风头比较好。
然后我叫来了云青、云蓝、秋灵三人,我轮流看着他们,云青和云蓝是兄弟,没有父母,即使跟我走也容易些,只是他们能舍弃这繁华的京师吗?要知道,我可不能肯定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秋灵则是个家养奴,父母都在大娘那边领差使,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能跟我远走他乡吗?
没等我询问,他们就把他们的决心告诉了我。
云青依旧是一张冷脸,“早上我听到小姐吩咐韩小姐和柳公子的话了,云青已经收拾好了。”
云蓝咧嘴一笑,“小姐在打包时别忘了把云蓝捎上。”
秋灵红着个眼眶,“小姐,秋灵已经悄悄跟爹娘告过别了,小姐千万别把秋灵撇下!”
好,好,这就是我的伙伴,没有怨言、没有迟疑地随我到天涯海角,去找那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具有力量的理想,把他们精彩而鲜活的青春都托付给了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有些激动。
母亲,现在可以托付给云梦池了,我很放心,即使我再也回不来,她的下半生也有了强有力的依靠,这至少比依靠一个天涯奔波的女儿要强上百倍!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说服我的老爹了!
老爹这段时间对我相当关心,不仅给我物质上的东西,更给了我精神上的安慰。
他会在百忙之中抽时间问我一声好不好,他会在天凉时吩咐管家给我们母女送几件衣服,很简单,很平凡,但这对于我娘,就已经很够了,我娘够了,我也就满意了!
而我能回报的,就只是几句说不上什么份量的话了。
打听到他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我估摸着他差不多吃过饭了,趁着夜色慢慢向书房走去。
在云府的生活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整个云府我还没走遍呢。
云家是有名的世族,云府也是传了数代的,云府的近支旁支什么的足有上百个,我根本分不清,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贾府,甚至婚姻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的。
大娘是淑妃娘家魏家那边的,地位非凡;我娘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是个三品京官,前两年才放了外任;三夫人出身差些,听说是罪官之家充了官妓的;四夫人死的早,没几个人记得她的出身了;五夫人我原以为是小家碧玉,后来才知道也是为知书达理的千金。
因为云府嫡系就只有我爹一人,所以为了巩固各世族之间的关系,爹才不得不娶了好几个世族夫人,而他的两个亲妹子也都嫁到别的世族,所幸云家在世族中俨然是高高在上的,那两个姑姑才好命地当了正室而免于小妾的命运。
这样一个大家族中的家长,会允许我抛头露面外出经商吗?
远远地,书房里亮着一盏灯,透过窗纸,我看见爹正用力地揉着太阳x。
“爹,”我走近书房门口,低声叫了一声。
揉头的动作顿了下,“罗儿吗?进来吧!”
我推开门,爹正坐在书桌后,微皱着眉。
没有下跪请安,我轻轻绕到爹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太阳x上,一下,两下,三下,爹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爹睡着了,爹突然叹息了一声。
“爹有心事吗?”我乖觉地开口,欲引出话头,只有爹开口了,我才能寻到空隙来说服他,否则我这么大刺刺地直言相求,肯定会被一口拒绝!说不定还引来一场骂!
“还不是朝中的事!”爹疲惫地说。
“爹如果不嫌弃绮罗年幼,倒不妨跟绮罗说说,绮罗也许不能给爹排忧解难,但至少还能做个好的听众。”
“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朝中的事,你一个女儿家又怎么懂呢!”爹笑得很安慰,言谈之间已经放松了很多。
我必须要趁机打破他的心防,好让他对我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朝中大事,最大也就只是皇子争位了,咱们天日王朝也差不多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我淡淡地道,爹的身子果然一震。
爹抬头惊异地看着我,“你是听谁说的?梦池吗?”
我考虑要不要透露部分实话,“不是,爹,每一个朝代产生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东宫之争,而朝官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选择自己的立场。爹,你还没选好立场吗?”
爹现在的表情不禁惊异而且严肃了,他站起身将书房门和书房窗户全部关上,才回到我的面前。
“罗儿,上面的话是谁教你说的?是不是有人让你来探爹的口风?”
“爹,没有人教我,”我坦然道,“事实上,我关注朝政动向也有一段时间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爹重新坐了下来,并且示意我也坐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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