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的脸顿时烧起来,而眼中又闪过一抹黯然,是啊,兄长,再亲,也只是兄长而已。
“小姐,礼不可废,当日我追随小姐的第一天,二少爷就吩咐了,我们只管保护好小姐的周全,其他该遵守的主仆之道,是绝对不允许荒废的,若是让二少爷知道我们有一丝
疏礼的地方,二少爷决不会轻饶了我们兄弟。”
我怔怔,那个云梦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他的意思,分明是警告云青兄弟不可对我动情,他这么说,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云青兄弟?
抑或,云梦池,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小姐,你可能经过那场大病忘了许多事情,但是,云青还是要提醒你,社会的本性是这样,上下尊卑之道,是天日的纲常,绝对不能有一丝疏忽,小姐的行为本来已经惊世
骇俗,是丞相大人顶着所有压力让小姐在外头自由飞翔,如果我们再给小姐惹麻烦——恐怕,连丞相大人也不会饶了我们兄弟。”
相处两年,两年加起来也不如云青今晚说的话多,可是他这番至诚至性的话,却触到了我从未想过的方面。
是啊,这里是天日,一个正当盛世的封建王朝,皇权至高无上,无论民风如何开放,也绝对不能允许一个世家小姐女扮男装在外经商,还经营一个足以动摇国家根本的商业王
国,父亲顶住的,又岂是一般的压力?
难怪,今天上朝时,向来威严有加的父亲,竟然会抖成那样,他是在为被我牵连的云家担心,也是在为肆意任性的我担心。
只要皇上一个不满,纵然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逃不过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更甚,还会因此连累已经有数百年贵族历史的云家毁于一旦。
原来,我在外面逍遥自由地实现梦想的空间,全是父亲和爱我的人,用朝不保夕的生命,用战战兢兢地生活,用时刻不停地揪心的担忧换来的。
可是,我能回报他们什么?甚至,我都不是他们所认定的那个云绮罗!
“小姐,小姐——”云青焦急的呼唤换回了我的失神。
“云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今天的付出,完全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你会怎么办?”我轻声问。
云青诧异地看着我,“不会的,跟在小姐身边,我已经发现了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那就是保护小姐。”
我忍不住微笑,“这怎么能算是你一声中最有意义的事情呢?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别人身上——”
“小姐,”云青蓦然打断我的话,淡眸牢牢地锁住我,羞涩而坚定,“我,我希望——能用我默默的守候,来换取小姐更加自由坚定的飞翔!这是我一直埋在心底的话,并不
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承诺,更不是把自己的光阴浪费的不相干的人身上,小姐,你那么聪明,自然懂我的意思。只是我认为值得,便没有遗憾!”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正因为他的意思,我更加惶然,我已经有清歌了,怎么能耽误云青的一生呢?我打心底当他是亲人是朋友,又怎么能自私地耽搁他
的人生——我根本不是他要保护的那个人!
“有些事情,我本来想今晚告诉你,可是——算了,我已经失去说出来的勇气了。”我幽然一叹。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云绮罗,可是,在他这么强烈的态度下,我真的不知道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我想,还是再延一延吧。
如果有谁最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那第一个人无疑就是几乎与我形影不离的云青了。
“那么,小姐,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云青沉默了一下,我不愿意说,而他,也不可能勉强我,便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我们这一路经商,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你可记得,哪一处最诡异莫测?”我沉沉地问。
“蚩族。”毫不犹豫地,云青看着我的眼睛道。
“是吗?我也觉得是那里。”我喃喃自语。
“蚩族,蚩,蚩,蚩尤,蚩尤,苗族的祖先,后裔是苗族,苗族,毒虫——蛊?”我脑海中突然闪过此念,顿时悚然而惊。
蛊?我中了蛊毒吗?
想起清歌和外公的表情,清歌和外公的对话。
“娃娃和你既有相同又有所不同……”
“我不想她像我一样……”
我记得,清歌之前中的就是蛊毒,难道,我现在也步上了清歌的后尘,被人在不知不觉中下了蛊毒好控制我?
为什么要控制我?
因为我手中掌握的财富?因为我云家的地位?因为我和清歌的关系?还是因为我都不知道的原因?
可是,会是那么偏远的蚩族吗?
那里,似乎并不古怪……
“云青,记得蚩斐给你的蜈蚣吗?能不能拿过来?”我低声道,突然间,想到了……我要证实一件事。
很快,云青取来了那个一直放在他房中、从蚩族出来后就再也没有打开的盒子,盒子完好无损,盒盖扣得紧紧的。
想着那条花花绿绿的蜈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青,打开。”
云青依言打开,我和他都不禁倒抽一口气——盒子里哪有什么蜈蚣,这个,已经是一个空盒子了。
云青脸色一变后马上拆开盒子,盒子没有任何机关,这是我们的盒子,盒子也没有任何小d什么的,足以让那条蜈蚣逃跑。
“小姐,盒子一直是我看着的,从来没有出过事情。”云青沉声道。
我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的确不是人为的。”
低头沉思了片刻,我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云青,“这次恐怕要麻烦你了,我希望你去一趟蚩族,带回蚩斐,但是现在我们知道那里情况古怪,你一定要以你自己的安全为主要
,如果带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只要弄清楚那条蜈蚣到底是什么也行。”
云青不动,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中掩藏着担忧,“小姐,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只是着了他们一个道儿,现在才发现,又觉得他们相当诡异,所以想弄清楚真相。”
“那我去了,小姐身边没有人保护,就先把云蓝调回来吧。”
“嗯,我知道,你要好好保重,千万不可以与他们正面冲突起来。”我谆谆叮嘱。
“是。”云青低声道,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转身走开。
“等等,”我叫住他。
“小姐还有事?”他转过头。
“嗯,没事,你一定要小心。”我讪讪地道。
我想问他,对纪情到底有没有感觉,但我又不敢问,首先他此去吉凶未卜,万事都要格外小心,我不该问他这些会扰乱他心神的问题;其次,他和纪情此时还有一层窗户纸没
有捅破,两人还能每天见面,万一被我捅破了窗户纸,引起两人的尴尬,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算了,等他回来再问吧。
我上前关上门,关门前,瞟了一眼树后那道窈窕黯然的影子。
纪情啊纪情,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不敢帮你。
感情的事,只有靠你们自己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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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的典雅书房,是爹爹特意让人为我打造的,而这里,就成了我办公的地方。
原本,我是打算在外面买一座宅院,当做我在京师处理商务的地方,但是爹怎么也不同意,最后僵持了许久,还是大娘出面解决了问题——给我的院落装了一道后门,这样,
那些管事们就可以不用从云府大门麻烦地进来,而我也自由多了。
可是,我苦笑,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却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看着管事们送来的账册,当然也包括李明瑶的业绩表,这些比前世的工作要简单,但c作起来却更加麻烦——除非我发明了电脑,但那是不可能的。我认真地埋首公事中,时
间不知不觉地往前推移着。
“扣,扣。”门被敲响了,我抬起头,揉揉僵直的脖颈。
“进来吧。”
门一打开,云蓝大步垮跨了进来,“小姐,你找我?”
“是啊,”我示意他坐在我面前。
“回京师也有一段时间了,账册我也都看过了,其中你负责的生意赚的最多,看来你是天生的商人啊!”我微微一笑,并不吝啬于鼓励。
“我那几套把式还不是跟小姐学的?小姐夸奖我,那可就是在夸奖自己呢!”云蓝乐呵呵地道,再也找不到当初我们初期见面时他那略微发木的表情。
“想想,我们在一起也有两年多了,这两年,要不是有你们这么支持着我,我哪能有现在的成绩。”我微微感叹。
“那是小姐魄力够,我们天日,武有安圣公主,商有小姐,不知道以后文章上会不会出一个女状元。”云蓝戏谑地道。
我白了他一眼,“别嘻嘻哈哈的,看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在下属面前树立威信。”
“我不需要树立威信,我更希望能跟他们打成一片。”云蓝微笑,不经意间,已成长得成熟稳重。
“但你以后会需要的。”我微微一笑,抛给他一份我刚刚制定的文件。
云蓝接过去一看,怔住了。
“我要任命你当京师的总管事,管理各个大大小小的生意,而我,打算退居幕后。”我明确地道。
“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云蓝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瞬间想到了生意人最能碰上的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你还说自己不是天生的商人,有如此敏锐的触觉的人可不多,”我赞赏地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被别人盯上了,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护这些生意,我不得不躲到幕后
,免得惹祸上身。”
“什么人能得小姐要防守自己的生意?”云蓝喃喃道,不知不觉间,浑身开始发冷。
我捕捉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一点也不放过,知道此刻,我终于放心了,我想,我挑对了人,云蓝绝对有本事一肩挑起我扔下的这副重担。
“皇上!”我没有隐瞒他,也许他将来还要面对,所以我没有必要隐瞒他。
他打了一个寒战,看着我,眼中已无笑意。
“功高震主,财多又何尝不震主?”我浅浅微笑,“为了避嫌,为了云家不受牵连,为了你们的小命,我最好还是装作放手比较好,这起码表明了我没有野心。”
“但是小姐,皇——他不可能相信的。”云蓝紧张地道。
“我知道,我不指望他会有多么相信,但是起码目前他会满意我的合作,从而免去了眼前的危机,至于以后,”我瞬间冷下眼眸,低头淡淡地看着自己洁净修长的手,“咱们
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云蓝看着冷淡的我,恍然明白我的心思,“小姐是想等太子殿下——”
“好了,云蓝,再啰嗦我就把秋灵调到澜城去!”我似笑非笑地道,他顿时涨红了脸,不说了。
“我相信你,更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我把京师的重担交给你,你能让我放心吗?”我轻声问。
云蓝抿着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已是一脸坚毅之色,“小姐放心吧,云蓝这一生都会追随着小姐,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云蓝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把它办好!”
“我也不需要你如此慷慨,”我淡淡一笑,轻挥手,“更不要动一生都追随我的念头,我还不知道我这一生能有多长呢。”
“小姐——”
“别说了,我把秋灵给你,这丫头经过我培训了两年,现在倒是记账的一把好手,有她一生一世帮着你,你也该好好对她。”我淡淡道。
“小姐——”云蓝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我轻声笑,“看着你们幸福,我心头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过几天,我自然会跟爹提一下,你回去就准备吧。”
“谢小姐!”云蓝激动地道,手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你去吧,记住我的吩咐,要好好地管理这里的生意,也要好好地对秋灵。”
低头看看我手腕上的青红线,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再次发作,更不知道这发作起来到底会让我撑多久,所以,我一定要事先安排好一切,我不能让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伙伴
们到头来命运漂泊悲惨,我绝对不允许。
“秋灵,你听到了吧?赶紧回去告诉你父母吧,想必他们会很高兴。”我柔声对着书房屏风后道。
秋灵转了出来,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是喜极而泣,还是不想嫁给他所以才哭?”我笑着揶揄她。
不料她猛然扑倒在我脚下,“小姐,你是不是出事了?你一定要告诉秋灵,别一个人装在心里!”
这丫头!果然是贴身丫头,就是不一样。
我心底微微叹息,又微微滚烫着,她能看出我的心思,也是够忠心了。
轻轻抚摸她柔亮的青丝,我都不知道我此刻的声音多么低哑温暖,“起来吧,傻丫头。”
“小姐,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秋灵固执地道。
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敢在我面前称“我”了?果然,她真的成熟了,也被我的现代的思想彻底洗脑了。我苦笑,我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不
后悔教给了她许多有用的知识和观念。
面对这样的丫头,我还能用强势的手段迫她不准追问、或者用身份命令她不要多事吗?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我有些厌倦眼前的一切,也许哪一天,突然就和清歌一起隐居了,剩下你们该怎么办?我不过是在提前安排你们以后的生活罢了。”我柔声安慰她。
“这么说,小姐不打算带着秋灵走了?”她怔怔地,一双杏眼泪水盈然。
“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怎么能随着我一起过枯燥的隐居生活呢?何况,我和清歌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为了说服她,我不得不硬起心肠道。
“可是——”秋灵急了。
“不要可是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瞧瞧你,小花猫一样,去洗把脸,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我今天也倦了。”我淡淡地闭上眼。
我已经这么说了,她不敢再说什么了,红着眼眶站了一会,终于戚戚哀哀地蹭了出去。
我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的破d更大了。
《凤求凰》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12章 使节
“爷爷,清歌快要气死了,我们总是不带他来吃东西。”我乐呵呵地喝着我的樱桃苹果玉兰花茶,一边笑嘻嘻地道。
“真是个幸灾乐祸的小坏蛋——”外公咕哝一声。
“我哪里坏了?”我挑起眉,很无辜地,虽然脸上狡黠的笑意丝毫也不掩盖。
“再加我一个老坏蛋,行了吧?”外公无奈地指指自己的鼻子,颇有些被我降服的不甘。
没办法,他说在我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曾在他女儿身上出现的很多特质,每次他都不自觉地想到他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一定很喜欢我。
我嘟起嘴,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那清歌也是因为我像他妈妈才喜欢我的?”我力图平静地道,没发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得死死的。
“哈哈,娃娃吃醋了吗?”外公乐了。
我才乐不起来呢,外公把我当成了替身,难道清歌也把我当成了替身,我不由得想起他曾经跟我说的话,他想保护皇后而没有成功,现在他想保护我……
我忍不住使劲戳着我面前的小面点,那精致的点心几乎被我戳成了蜂窝。
“娃娃,枉你聪明一世,你应该知道,无论怎么糅合,亲情和爱情永远是不同的。”外公看着我郁闷的神情,了然地笑道:“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我的女儿,你是你,她是
她,你们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只是某些方面有些相像而已;同样的,清歌爱你,也不会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说到“爱你”时,外公咳了咳,撇过脸,我吃吃一笑,假装没有看见外公满脸晕红色的皱纹和红红的耳朵。
繁闹的大街,人来人往,两年来,我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宁静的清闲。
账簿,开始逐渐教给秋灵,我从旁指点,生意上的疑难问题,或者大的决策,云蓝会来到我的院子里,逐一向我请教,那些管事,我也不再见他们。
南方的生意,我也交给了柳鸿飞,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我很放心,并且我托他常常照看一下玉冰清,去和他聊聊,一个人的寂寞,我想柳鸿飞也是能够理解的。
程望父子三人专门为我打理凰爵的珠宝类生意,程星则接下了商队的一切事宜,尽管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打算退居幕后,但忠诚让他们毫不迟疑地执行了我的命令。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和外公日日躲进我在京师的蘅芜坊分店,完全一样的布置,三楼,是专为我保留的天地。
那天为了尽快抱我回睿王府让外公给我看病,清歌不惜违背宫规,从软禁他的凤隐宫离开,为了这事,皇上罚他一个月不许出凤隐宫一步,外公一个人待在睿王府十分无聊,
所以一有空就逮住我陪他。
说实话,我宁愿每天都陪着外公,也不愿意现在几乎无事一身轻的我窝在府里学淑女礼仪。
清歌每晚都会偷偷溜出来,我不再让他来我的住处,这是危险的,爹到现在还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我每天去睿王府,一方面是为了见清歌,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陪伴寂寞的外
公。
外公喜欢上了蘅芜坊的药膳,于是,我们隔三岔五就会来这里大吃一顿。
尽管手腕上的细线逐渐移向手肘,但我选择漠视。
外公看我的眼神让我十分难受,他极力掩饰,可是,总是又在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痛苦,我不希望带给他难过,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清歌着手调查太后之死的谜,还没有头绪啊?”
在我的地盘上,本来不需要如此谨慎,但是长期的习惯养成,我还是放低了询问的声音。
“清歌什么都没有查到,太后的身体一直很好,突然间死亡,清歌不相信是病死,可是,他既不能查看太后的遗体,又找不到当初为太后诊断的御医,那御医在第二天就失踪
了,他的家人,全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乡下。如果说是后宫人的阴谋,他们的手脚有这么干净,我不相信!”外公摇摇头。
“这么说,连清歌都被难住了?”我诧异地问,记得谁告诉过我,他可是我们天日最聪明的人。
“不是难住了,而是他目前行动起来缚手缚脚,不方便引起了缓慢,不能怪他。”外公涨红着老脸为他的外孙辩解。
我挑起一眉,“虽然清歌提起太后时态度非常镇定淡然,但是我却推测,他心底对太后是有一定程度的怨愤的,在这种情况下,清歌能够客观地面对太后的死吗?”
“你这娃娃——”外公吹胡子瞪眼睛。
“哈哈哈……”好滑稽,虽然对老人笑是没有礼貌的,但——我忍不住了。
喧闹的声音从大街远远地传来,甚至传进隔音设备良好的蘅芜坊,打断了我的笑声,我忍不住好奇地启开窗扉。
楼下,老百姓站在街道两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好奇中带着三分热烈。
不远处,几个驿官在前面开道,后面热热闹闹地跟着一支长队,高头大马,即使隔了很远也能感受到这队人的彪悍之气,再看那打扮,看那服饰——
“好像是锡勒国的使节,”外公也凑在窗缝间往外看,“他们来干什么?没听清歌说会有使节来啊?”
“爷爷认出来是锡勒国的人?他们不是跟我们天日不和吗?前不久还跟勇王阴谋——”我及时刹住嘴,勇王、恭王,在清歌眼中也许是无法抹煞血缘关系的弟弟,但在外公心
中,确实永远也不能消除的痛。
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们的出生,才彻底断送了他唯一的女儿的命。
“那件事我听清歌说过一些,九天那孩子也和我聊到了一点,这个勇王,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分明是引狼入室啊!”外公叹了一声。
曾经,他只是一个不关心朝廷动态的江湖人,仗剑携酒,快意江湖,但是现在,他的女儿,给他生了三个身为皇室重要成员的可爱的外孙和外孙女,他们已经失去了母亲,他
绝对不能再丢下他们不管,所以,他也不得不搀合到他最讨厌的朝廷政治中去,去伤脑筋,去浮沉品味。
“爷爷——”我轻声唤着陷入沉思中的外公。
外公毕竟老了,尽管平时精神抖擞,和我嬉笑不断,但是,有时候,还是会陷入到无端的恍惚思绪中去难以自拔。
我知道,那是他在回忆。
“叮咚——”门外,突然传来了特殊的敲门声。
“谁?”我沉声问。
“小姐,丞相让你赶紧回去,宫里来了圣旨,召你进宫呢。”门外,纪情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吃惊地看着外公,外公也一脸茫然。
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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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我的院落,我让纪情拿两张各五百两的银票给我,又揣了一支精致镂空纽雕的翡翠琉璃手镯。
正厅,一个雪白干净富态的中年太监正等在那里,爹陪着他说话。
我一跨进门,他们都站了起来。
爹假装生气地道,“一个姑娘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面乱跑,累得林公公在这里等了好一阵子。”
“哎呀,爹,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公公今天要来?绮罗让林公公久等,实在不好意思。”我笑脸迎了上去。
“小小心意,公公就当是绮罗的赔礼吧。”微微笑着走进,我顺手把刚才拿的银票和手镯塞进林公公的怀中。
“这——”他精明的眼中闪过迟疑,看了我爹一眼。
“林公公,你要是不收,那可真是看不起我们云府了。当然,云府现在也就是一平民之家,林公公认为我们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也是正理——”我故意道。
那林公公到底是在官场皇宫浸y之人,听闻此言,立刻意味深长地一笑,“云八小姐既有如此美意,老奴不收,反倒是辜负了八小姐的一片心。”
“公公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今天刮的是哪阵风,竟能把公公给吹来敝府?”我淡淡一笑,接东西好,我还真怕你不接东西呢。
“老奴在宫中便已听说云八小姐的大名,今天一见,方知咱们天日不仅有安圣公主那样的女中豪杰,原来也有小姐这样美丽智慧的女中巾帼,老奴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公公太谦虚了,绮罗愧不敢当。”这个家伙很会说话啊,把我跟安圣相提并论,呵呵,果然是头老狐狸。
“小姐才是谦虚,连皇上见了小姐一面后,对小姐都是赞不绝口,这不,特意让老奴来传了口谕,请小姐以后就换上便服,常来宫中与皇上叙叙家常。”
叙叙家常?跟皇上?
林公公随即从身边小太监的手中拿过一个托盘,“这时皇上请织造司特意为小姐做的衣裳,皇上说了,小姐经年在外地经商,身着男装,其实以小姐的年龄,此时应该穿的漂
漂亮亮的做做女孩儿爱做的事情,皇上特别希望能看到小姐穿着女装时的样子。”
我盯着那一套鹅黄色、以绢纱和丝绸做成的衣服,虽然叠放在托盘里,但仍然看得出来非常的精致高雅,那颜色也十分温暖柔和,非常适合我拜如皓雪的皮肤……
可是,皇上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仅仅是心血来潮,想送我一套漂亮的衣服?
这个皇上,也太不按理出牌了!
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表面上我却丝毫也没有耽搁。
立刻绽开一朵欣喜的笑容,“好漂亮的衣服,我一直都想穿女装,可惜总是没有机会,现在正好圆了我的梦想。公公,请您代绮罗谢谢皇上。”
林公公的眼光迅捷地在我脸上一溜,我垂着眼,装作在打量衣服,可是,我是练武的人,焉能感受不到那不着痕迹的注视的目光?
他终于收回了满意的目光,“是,小姐喜欢就好,老奴一定将小姐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皇上。”
是吗?
我心底微微冷笑,难道不是你把皇上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我?
皇上啊皇上,你就那么担心我会一直抓着生意不放手,所以今天以女人的衣服来提醒我,女人就该做女人家的事情,最好彻底放弃我的能够影响天日经济的凰爵,否则……
“罗儿,皇上他——”送走了林公公,爹转回还在沉思的我身边,语带忧虑地问我,显然,他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爹,放心吧,女儿已经放手了自己的生意,皇上再也没有借口找我、找我们云家的麻烦。”我果断地道。
“你,”爹怔了,“能这么轻易就放手吗?”
我看着爹,一笑,“我已经实现了我的价值,也享受了成功的过程,而最后要学的一门深奥的课就是——学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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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就在我的面前,我抬脚准备大步走上前去,眼光蓦然落到我的新衣服上,我苦笑,放下已经抬高的脚,以后不能再这么随性了。
这时候的傍晚,天已经擦黑,睿王府尽管宏伟气派如同宫殿(估计皇上就是按照皇宫的格局建造的王府,而且还是完全仿照凤隐宫),但一向人丁稀少,此时更加安静,府门
口的几个门房早就认识了我,我现在来去已经像在自家一样自由。
我希望能让清歌第一个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可是,我又觉得,我似乎太鲁莽了,清歌,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咬着唇,有点进退两难。
可是,今天的睿王府好像有很多人,是我的错觉吗?
我揉揉眼睛,没错,睿王府门外的门房多了一倍,甚至还多了几十名来回巡逻的士兵!
怎么回事?
我连忙走上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会不会有人认出来。
“站住——”一道粗鲁的声音蓦然响起,阻住了我的步伐,我皱起眉头。
什么时候,睿王府的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
“什么人敢在此地停留,打扰王子的休息?还不快走!”
霎时,十几道明晃晃的长枪和它们的主人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镇定地环视他们,一个个样貌粗犷大气,肤色黝黑,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睿王府门外撒野?”我沉声问道。
“说,你是不是刺客?”看起来是侍卫首领的一个男人道,手中的长枪已经压在我白嫩娇贵、平日保护的异常严密的脖子上。
那里没有喉结,平滑细嫩,纤柔白腻,所以我总是用立领将它保护,它是我的弱点。
“拿开你的枪,否则我让你后悔!”我火了。
“哼——”那首领手腕蓦地一用力,就要将长枪往我的脖颈里压,要是被他得逞了,我非得被割破喉咙不可。
我伸手压住枪柄,顺着他的没有消退的力道往前一推一荡,那长枪立即向它自己的兄弟身上c去。
那前面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向一侧躲开,我趁势从他路出的包围圈的缺口,闪了出来。
“住手,怎么回事?”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低沉声音。
我猛地回头,清歌银衣灿烂的身影就站在我背后,他身边一身大内侍卫打扮的刀影,手中攥着好几把正要往我身上刺的长枪。
“清歌——”我惊喜地叫。
“你——”清歌有些疑惑,继而瞪大眼睛,“绮罗……”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清歌此刻的表情。
那清澈见底的深潭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艳神气,倒映着一对盈盈俏丽的鹅黄身影。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雪肤冰肌,凤眼妩媚,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妆淡情浓,媚于语言……
鹅黄的绢纱如雾般笼在我的身周,将我原本柔软而笔直的身躯衬托的分外娇柔,丝缎的轻薄裙尾拖曳至地,无风自扬,若流风回雪,美不胜收,但在我看来,美则美矣,却不
方便至极……
唯一可以告慰的就是,我这嫣然一笑,顿时让眼前清逸俊美的人儿化成了石雕……
“睿王殿下——”不待我调皮地吓唬清歌,旁边已经有另外一人叫醒了处于呆滞状态的清歌。
我抬眼望去,顿时呆住了。
那张性格分明、不苟言笑的脸,那一身气宇轩昂的贵气,以及,那一双严肃而森然的眸子——
“纳可烈,原来你就是那个使节——”我失口惊呼。
叫完,我想起来了,我一身女装,纳可烈要么就是认不出来,要么被他戳穿我的身份——
“你是——”他沉稳地转头看向我,仿佛到现在才注意到我。
此时,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仔细地凝视着我的脸庞,慢慢地,一种异样的光彩在他的眸中愈演愈盛,愈演愈烈——
“你,云兄弟?”
《凤求凰》第二卷 有凤来仪 第13章 圣旨
我懵住了,悔不该一时口快,叫这个男人发现我的身份。
纳可烈哈哈大笑,完全打破了自己往日那严肃的形象(因为我看见旁边的侍卫双眼暴凸,几乎已经吓掉了下巴),突然伸手飞快地搂了我一下,拍拍我的肩膀。
清歌俊逸的脸已经黑得可以媲美包公了,清澈明净的眼潭化为了烈焰高涨的火焰山,他重重的咳了一声。
纳可烈笑容可掬地放开了我,转向清歌,“睿王殿下,本使以为天日的安圣公主已经算是天日的第一女中巾帼了,没想到云兄——不,现在应该叫云姑娘吧,竟然又是一位奇
女子,有草原的地方,就有她的生意,这份能耐,又岂输于指挥千军万马的安圣公主?天日果然是泱泱大国,连看起来比草原女子柔弱百倍不止的女子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清歌要笑不笑地,双眸幽深似海,回道:“本王代绮罗多谢纳可烈王子的夸奖。”
咦?清歌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傲慢地称“本王”,他难道不怕引起纳可烈心中不满?
我玩味地笑了。
为什么代我谢谢……?
呵呵呵……
纳可烈楞了一下,转头看看我,又看看一脸不豫之色的天日第一总军师堂堂睿王殿下,脸上笑意更深,“不知道睿王殿下为何要替云姑娘谢谢在下?”
哎,我也很想知道——
我竖起耳朵,一脸天真兴奋无辜地看着清歌,眼中荡满了笑意。
呵呵,可不是我你,是你自己给自己套的枷锁哦——
明显地,清歌怎么忽视得了我脸上的得意?可是他只是无奈地瞄我一眼,就不小心又被我电得酥麻一阵,呵呵,清歌眼中的迷恋神情,让我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了。
看来不如我愿是不行了——
清歌咳了一声,展颜一笑,顿时春花朵朵开,风姿卓绝,我也被电到了……
“绮罗是我的未婚妻,安圣是我的姐姐,难道我不应该谢谢王子的夸奖吗?”
我呆呆地看着清歌,谈恋爱归谈恋爱,我什么时候成为清歌的未婚妻了?
清歌看着我的傻样,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真心的微笑,口气轻松而促狭起来。
“我正要找外公去告诉你,父皇已经准许我自由出入皇宫内外,另外,丞相大人也已经官复原职,圣旨的最后,父皇顺便下旨,云氏绮罗温柔端庄,高贵雍容,堪为皇室表范
,令我择日迎娶丞相八女云氏绮罗为睿王妃——”
我差点扑倒,温柔端庄?雍容高贵?皇室表范?我?睿王妃?
“哇——”我尖叫一声。
清歌吓了一跳,以为我有什么不满意,脸色一白,后面的话便住口不说了。
可是我哪是不满意啊,我是受了惊更受了喜啊!
毫不顾忌纳可烈的在场,我兴奋地冲过去搂着清歌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香艳刺激地“啵”了一下,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热情如太阳的笑容。
“我可以理解为你很乐意吗?”
“那还用说?我不是用行动证明了吗?”
“可是,你觉得这里是证明的好地方吗?”
清歌无奈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转眼一看,纳可烈隐忍的表情代表什么?还有草原侍卫们那吃惊蔑视的眼神又代表什么?还有睿王府的门房通红的脸又代表什么?
我微微挑眉,顺手一挥,鹅黄的绢纱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而后缓缓飘落下来,“管他们呢,这件事,本来就是你我的事情。”
“我就喜欢你这自信的神采!”清歌着迷地看着我,突然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
“走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公去。”清歌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一笑,抽出手,清歌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把手轻轻放进了他的臂弯,再扬起脸,向清歌温柔地一笑。
前世的我,走到哪里,臂弯里从来都不会少了一支妩媚娇嫩的绝代佳人的手,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的手,能够毫不犹豫地放进一个男人温暖而强壮的臂弯里。
“纳可烈殿下,走吧。”我扬起笑,不忘招呼几乎被我们忽视的纳可烈。
纳可烈深深地看着我,那一刻,眼中丝毫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让我心头发冷的幽光。
清歌和纳可烈怎么会兜在一起?
看起来,纳可烈似乎留宿在了睿王府,可是这是不合礼节的,各国来使向来有特定的住所,现在这纳可烈身份又十分敏感,皇上怎么会让他和天日的睿王待在一起?
这背后,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外公终于看到了我,却久久不出声,久到我以为他被我吓到了——
“娃娃,爷爷给你的芙蓉冠怎么不戴?”
风平浪静地,外公这么说,眼神是那么温暖。
我心中一酸,差点掉泪,连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端起若无其事的笑容,“爷爷,你不是说了吗?那是要留到重要场合才能拿出来的,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胡说,看看你,这么乌黑的头发,却连个簪儿花儿都不戴,平白地糟蹋了这一头好头发。”
“爷爷,朴素也是一种美嘛,难道我这样就不漂亮了?”
我努着嘴蹭过去。
“漂亮,漂亮,娃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天日哪里还能找到比娃娃还漂亮的小姑娘?”外公笑眯了眼,说起谎来丝毫不用打草稿。可是,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呵呵,这还差不多!”我得意洋洋地。
“王子殿下,让你见笑了,本王的外公和未婚妻向来脸皮——如此不拘小节惯了,希望殿下原谅他们的失礼?”
清歌看似无奈地对纳可烈到,口气中却透出浓浓的纵容和宠溺。
此时纳可烈正专注地想着什么事,闻言轻笑道,“殿下的外公和未婚妻都是童心未泯,殿下以后有得忙了。”
清歌深深地看着他,道,“童心未泯是好事,总好过一肚子阴谋诡计,他们是本王的命根子,谁敢伤害他们,就要有被我报复到底的觉悟。”
清歌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纳可烈的耳朵里,心里。
纳可烈轻描淡写地道,“殿下说的太严重了,天下还有谁敢动他们?”
清歌笑笑,深深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但愿吧。我已经帮助殿下如愿住进睿王府,殿下需要什么,尽管向府里的管家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而又可以去办的,一定不会
怠慢客人。”
听了清歌的话,纳可烈诧异地看着他。
纳可烈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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