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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漠然道:“松子那只畜生是谁养的?”皇后一惊,忙跪下道:“臣妾有罪。松子是臣妾养着玩儿的,一向温驯,今日竟如此发狂,实在是臣妾的过错。”说着转头向身边的宫人喝道:“去把那只畜生找来狠狠打死,竟然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断断不能再留了!”悫妃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听得松子凄厉的哀叫声渐渐听不得了。玄凌见皇后如此说,反倒不好说什么了,睨了悫妃一眼道:“你虽然也受了伤,但今日之祸与你脱不了干系,罚半年俸禄,回去思过。”悫妃脸色煞白、含羞带愧,低头啜泣不已。
皇后叹气道:“今日的事的确是迭番发生令人应接不暇。可是甄婕妤你也太大意了,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晓得,还这样扑出去救人。幸好没有伤着,若是有一点半点不妥,这可是关系到皇家命脉的大事啊。”我羞愧低头,皇后责骂槿汐等人道:“叫你们好生服侍小主,竟连小主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都糊里糊涂。万一今天有什么差池,本宫就把你们全部打发去暴室服役。”皇后甚少这样生气,我少不得分辩道:“不关她们的事,是臣妾自己疏忽了。身子犯懒只以为是春困而已,月事推延了半月,臣妾向来身子不调,这也是常有的。何况如今宫中时疫未平,臣妾也不愿多叨扰了太医救治。”我陪笑道:“臣妾见各位姐姐有身孕都恶心呕吐,臣妾并未有此症状啊。”曹婕妤笑吟吟向我道:“人人都说妹妹聪明,到底也有不通的时候。害喜的症状是因各人体质而已的,我怀着温仪帝姬的时候就是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才害喜害得厉害呢。”华妃亦笑容满面对玄凌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杜良娣有孕不久,如今甄婕妤也怀上了,可见上天赐福与我大周啊。臣妾贺喜皇上。”华妃说话正中玄凌心事,果然玄凌笑逐颜开。欣贵嫔亦道:“臣妾怀淑和帝姬的时候太医曾经千叮万嘱,前三个月最要小心谨慎,如今婕妤好好静养才是,身上还受着伤呢。”众人七嘴八舌,诸多安慰,惟有悫妃站立一旁默默饮泣不止。皇后道:“还是先送婕妤妹妹回宫吧,命太医好生伺候。”玄凌对皇后道:“今日是二十三了,二十六就是敬妃册封的日子。朕命礼部同日册婕妤甄氏为莞贵嫔,居棠梨宫主位,皇后也打点一下事宜吧。”皇后微笑看着我道:“这是应该的,虽然日子紧了些,但是臣妾一定会办妥,何况还有华妃在呢,皇上放心就的。”总算华妃涵养还好,在玄凌面前依旧保持淡淡微笑。
玄凌满意微笑,携了我的手扶起道:“朕陪你回去。”
斜卧在榻上,看着玄凌嘱咐着槿汐她们忙东忙西,一会儿要流朱拿茶水来给我喝,一会儿要浣碧把枕头垫高两个让我靠着舒服,一会儿又要晶清去关了窗户不让风扑着我,一会儿有要让小允子去换更松软的云丝被给我盖上。直闹的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抿着嘴儿偷笑。
我推着他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倒闹得人不安生。”他拍一拍脑门道:“朕果然糊涂了,你养胎最怕吵了。”便对槿汐、小允子等人道:“你们都出去罢。”我忙道:“哎,你把她们都打发走了,那谁来伏侍我呢。”他握着我的手轻轻一吻,柔声道:“朕伏侍你好不好?”我笑道:“皇上这是什么样子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臣妾轻狂呢。”我扶正他适才因奔跑而有些歪斜的金冠,道:“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妃嫔怀孕了,怎么还高兴成这样?现成还有个杜良娣呢。”他抱着我的肩膀道:“咱们的孩子,岂是旁人可以比的?”他轻轻揉着我受伤的手臂:“你这人也真是傻,即便你没孩子,这样扑去救杜良娣伤着了身子可怎么好?”我远远望着桌上供着的一c瓶的一束桃花,花开如夭,微笑道:“臣妾并不是去救她,臣妾是救她腹中皇上的骨r。”他感动,紧紧抱我于怀中,他刺痒的胡渣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他轻声道:“傻子!她即使有着孩子,在朕心中也不能和你相较。”我低下头,水红滑丝锦被上绣着青红捻金银丝线灿烂的凤栖梧桐的图样,凤栖梧桐,宫中的女子相信这是夫妻同心相依的图样。密密麻麻,耀目的颜色眼得久了刺得眼睛发酸。杜良娣不能与我相较,那么,华妃呢?
玄凌靠得愈近,身上“天宫巧”的气味愈浓,我的房中素来熏香,却也遮不住他身上浓烈的香味。“天宫巧”,那是华妃最爱用的名贵脂粉,别无他人。
我静静屏息,尽量不去闻到他身上华妃的气味。
他浑然不觉,声音愈发温柔,“朕知道你这些日子为了华妃的事叫你受委屈了。”我散漫微笑,“臣妾委屈什么呢,皇上晋冯淑仪为妃,臣妾是明白的。”他道:“你是聪明人,若昭是个明白人,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朕对她很放心。”我道:“敬妃姐姐对我很好,她的性子又沉稳,臣妾也很安心。”正说着,槿汐端了燕窝进来,玄凌亲自把盏喂给我喝,道:“如今你是贵嫔了,按规制该把莹心堂改成莹心殿,只是你有着身孕,暂时是忌讳动土木的。”我慢慢饮了几口。道:“这样住着就很好,只把堂名改成殿名就是了,如今国库不比平日,能俭省就俭省着吧。有用的地方多着,臣妾这里只是小事。”“西南战事节节胜利,你兄长出力不少,杀敌悍勇、连破十军,连汝南王也畏他几分。等战事告捷,咱们的孩子也出世了,朕就晋你为莞妃,建一座新殿给你居住。”我微笑摇头:“棠梨宫已经很好,臣妾也不希罕什么妃位,只想这样平安过下去,和皇上,和孩子。”“你和咱们的孩子,朕会保护你们。他吻着我的额发,”你放心。朕已经调派西南大军的右翼兵马归你兄长所用,以保无虞。总算他还没有辜负朕的期望,能在汝南王和慕容氏羽翼下有此成就。“我点点头,”臣妾哥哥的事臣妾也有所耳闻,这正是臣妾担心的。哥哥他……似乎一上战场就不要性命。“他想了想道:”这也是朕欣赏他的地方。只是你甄家只有他一脉,朕着他早日回朝完婚吧。“他在我耳边低语:”你什么都不要怕,只要好好地养着把平平安安孩子生下来。“我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我的手上。我几乎不能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我腹中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终究,他是我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终究,他还是在意我的。我无奈而安慰地倚靠在他肩上,案几上一枝桃花开的浓夭正艳。
他吻的气息越来越浓,耳畔一热,我推他道:“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要分外小心。”他脸有一点点红,我很少见他有这样单纯的神气,反而心下觉得舒畅安宁。他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气,静了静神朝我笑道:“是朕不好,朕忘了。”他忽然愣了一愣,声音里有一丝淡默的欣慰和伤怀:“嬛嬛,这些日子,朕都没有见你这样笑过了。”我抬头,终于还是低下,慢慢道:“华妃娘娘明艳绝伦,皇上还记得臣妾的笑是什么样的么?”我再捺不住这些日子的委屈,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他静默片刻,亲手拭去我眼角泪痕,柔声坚定道:“朕不会再教你伤心了。”我点点头,伤不伤心原也由不得他,只是,他有这样的心意也罢了。
我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臣妾不能服侍皇上了,皇上也不能老这样陪着臣妾,不如去别的娘娘那里留宿吧。”他依旧抱着我道:“朕再不扰你了,只静静陪着你好不好?”我亦享受此刻的平静安宁,腻了一会儿,想起端妃临走前的暗示,终于笑了笑道:“杜良媛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皇上也该去看看她才是。”他想了想,道:“好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夜渐渐深了,傍晚下过了雨,晚上倒有了r白轻雾似的月色。后堂里只燃了一点如豆的煮火,与从玉色窗纱里漏进来的清亮月华交织成浅浅的明暗色泽。庭院中几本梨花开得如月光一般皎洁明亮,映满窗纱。
果然三月春色,人间芳菲,连在深夜也不逊色。槿汐在灯下静静陪着我道:“娘娘,奴婢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开了角门,只是端妃娘娘真的会过来么?”我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原本也只是我的揣度罢了。”我微笑看槿汐:“她若不来,咱们看看月亮也是好的。”槿汐笑:“娘娘心情很好呢。”我微笑:“我晋为贵嫔,掌一宫事宜,你在我身边伏侍,也要升任正五品温人,不是皆大欢喜么?”槿汐道:“奴婢是托娘娘与小皇子的福。”我道:“才一个多月大,哪里知道是帝姬还是皇子呢?”槿汐伸手用挑子挑亮烛火,“皇上嘴上虽不说,心里是巴不得想要个皇子的,如今的皇长子又……”她不再说下去,看我道:“娘娘今日这样扑出去救杜良娣,奴婢的心都揪起来了,实在太险了,您与杜良娣又不交好。”我知道她话里的疑问。
我慢慢捋着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寻思良久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推我出去的,你信么?我猜着推我那人的本意是要让我去撞上杜良娣的肚子,杜良娣小产,那么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微微冷笑,“一箭双雕的毒计啊!”槿汐闻言并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的了然,“后宫争斗,有孕的妃嫔往往成为众矢之的,今日是杜良娣,明日也许就是娘娘您。”我抚摸着手腕上莹然生光的白玉手镯,淡淡自嘲道:“只怕今晚,为了我的身孕会有很多人睡不着呢。”槿汐恭顺道:“没有娘娘的身孕,她们也会为了杜良娣的身孕睡不着呢。”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小允子小声道:“娘娘,来了。”我看了槿汐一眼,她起身便去开门,只听门“吱呀”一声微响,闪进来两个披着暗绿斗篷的女子,帷帽上淡墨色的面纱飘飘拂拂的轻软,乍一看以为是奉命夜行的宫女,其中一人鬓上一枝金雀儿祖母绿珠花上缀着小指大的两颗南珠,轻轻的晃着面纱。我便微笑道:“端妃娘娘果然守约。”那人把面纱撩开,露出病殃殃一张脸来,淡淡笑道:“本宫真是不中用,披香殿到这里的路并不远,却走了这样久。”我忙让着她坐下,示意小允子在外面守着,她见我并不卸妆穿寝衣,点了点头,道:“贵嫔聪慧,明白本宫的意思。”我道:“嫔妾也只是猜度罢了,娘娘以手指月,举手作一,所以嫔妾猜测娘娘是要在一更踏月来访,故而秉烛相候。”我待她饮过茶水休息片刻,方道:“娘娘深夜来访,不知可是为了白日的事?”她抿嘴不语,我知道她在意槿汐在旁,遂道:“此刻房中所在的人不是嫔妾的心腹,便是娘娘的心腹,娘娘直言就是。”她微微沉思,拿出一根留着两颗珍珠的细细的雪白丝线放在我面前,道:“请贵嫔仔细瞧一瞧。”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对着烛火拿了丝线反复看了几遍,疑惑道:“似乎是华妃今日所戴的链子?”话一出口,心下陡然明白,串珍珠项链的丝线多为八股或十六股,以确保能承受珠子的重量,华妃今日所戴的珠链尤其硕大圆润,至少也要十六股的丝线穿成才能稳固,可是眼前这根丝线只有四股,我心中暗暗吃惊,于是问:“娘娘是在皇后宫中的庭院所得么?”端妃似笑非笑道:“不错,人人都忙着看顾杜良媛与你,这东西便被本宫拾了来。”她轻抿一口茶水,徐徐道:“华妃真是百密一疏了。”我轩一轩眉,淡漠道:“难怪华妃的珍珠链子被花枝一勾就断了。她果然是个有心人啊。”丝线上所剩的两颗珍珠在烛光下散发清冷的淡淡光泽,我想着今日皇后t院中的凶险,如果杜良娣真的踩着这些散落的珍珠滑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的腹中亦有一个小生命在呼吸生长,以己度人,岂不胆战心惊……
我不由感激端妃,恳切道:“多谢娘娘提点。”她的目光柔和落在我腹部,神色变得温软,半晌唏嘘道:“本宫一来是提醒你,二来……你腹中稚子无辜,孩子是母亲的心血精华,本宫看着也不忍心,算是为这个孩子积福罢。”我心中感动,端妃再避世冷淡,可是她对于孩子是真正的喜爱,哪怕是她所厌恶的曹婕妤之流所生的温仪帝姬,也并无一丝迁怒。我端然起身,恭恭敬敬对她施了一礼,“嫔妾多谢娘娘对腹中孩儿的垂怜。”端妃眼眶微微一红,旋即以手绢遮掩,平静道:“既然说了,本宫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听闻此珠链是曹婕妤赠予华妃的。”我默然思索片刻,觉得连维持笑容也是一件为难的事,护甲的钩子磨得极尖锐,我轻轻勾着桌布上的花边,道:“曹琴默是比华妃更难缠的人。此人蕴锋刃于无形,嫔妾数次与她交锋都险些吃了她的暗亏。”端妃轻笑:“华妃若是猛虎,曹琴默就是猛虎的利爪,可是在你身上她终究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不是?”端妃倏然收敛笑容,正色道:“只要知道锋刃在谁手中,有形与无形都能小心避开,只怕身受其害却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才是真正的可怖。”话说得用力,端妃脸色苍白中泛起潮红,极力压抑着不咳嗽出声,气益发喘得厉害,端妃身边的侍女立即倒了丸药给她服下。
我问道:“娘娘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总是不见好?嫔妾认识一位太医,脉息极好,不如引荐了为娘娘医治。”端妃稍微平伏些,摆手道:“不劳贵嫔费心。本宫是早年伤了身子,如今药石无效,只能多养息着了。”见她如此说,我也不好再劝。送了端妃从角门出去,一时间我与槿汐都不再说话,沉默,只是因为我们明白所处的环境有多么险恶,刀光剑影无处不在。
槿汐服侍我更衣睡下,半跪在床前脚踏上道:“娘娘不要想那么多,反而伤神,既知是华妃和曹婕妤,咱们多留心、兵来将挡也就是了。”我靠在软枕上道:“端妃当时不在庭院中,所以只知其一,难道我也可以不留心么?”槿汐微微诧异,道:“娘娘您的意思是……”“华妃断了珠链差点滑倒了杜良娣,好容易没有摔倒,可是悫妃手中的松子又突然作乱扑了出来,难道不奇怪么?当然猫在春天难免烦躁些,可是松子是被调教过的,怎么到了她手上就随意伤人了呢?”槿汐为我叠放衣裳的手微微一凛:“娘娘的意思是……”我垂下头,道:“悫妃是后妃之中唯一有儿子的……”槿汐道:“可是素日来看,悫妃娘娘很是谨小慎微,只求自保。”我叹一口气道:“但愿是我多虑吧。我只是觉得皇上膝下子嗣荒芜,若真是有人存心害之,那么绝不会是一人所为。”我想了一想,道:“你觉得端妃如何?其实她避世已久,实在不必趟这淌浑水。”槿汐把衣裳折起放好,慢慢道:“奴婢入宫已久,虽然不大与端妃娘娘接触,但是奴婢觉得端妃娘娘不像有害娘娘的心思,但是端妃娘娘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我侧身睡下,“的确如此,所以我对她甚是恭敬,恪守礼节。我也知道,后宫中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端妃帮我大约也是与华妃不和 的缘故吧。”槿汐道:“是。”说着吹灭烛火,各自睡下,只余床前月华疏朗,花枝影曳。
第1卷 第四十七章 舒痕胶
次日一早刚给皇后请安,皇后便笑吟吟命人按住我道:“皇上已经说了,不许你再行礼,好好坐着就是。”我只得坐下,皇后又道:“今早皇上亲自告诉了太后你有孕的事,太后高兴得很,等下你就随本宫一起去向太后请安。”我低首依言答应。来到颐宁宫中,太后心情甚好,正亲自把了水壶在庭院中莳弄花草,见我与皇后同来益发高兴,浣了手一同进去。
我依礼侍立于太后身前,太后道:“别人站着也就罢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安坐着吧。”我方告谢了坐下,太后问皇后道:“后日就是册封的日子了,准备得怎么样了?”说着看着我对皇后道:“贵嫔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是要行册封礼的,只是日子太紧凑了些,未免有些仓促。”我忙站起来道:“臣妾不敢妄求些什么,一切全凭太后和皇后做主。”太后道:“你且坐着,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是虽然仓促,体面是不能失的。”皇后陪笑道:“母后放心。臣妾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莞贵嫔册封当日的吉服和礼冠来不及赶制,臣妾便让礼部拿敬妃过去封淑仪时的吉服和礼冠改制了。”“恩。”太后颔首道:“皇后做得甚好,事从权宜又不失礼数。”说着示意身边服侍的宫女端了一个垫着大红彩绢的银盘来,上面安放着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体纹饰为荷花、双喜字、蝙蝠,簪首上为合和二仙,细看之下正是眉庄怀孕时太后所赐的那支。当日玄凌一怒之下掷了出去,砸坏了簪子一角,如今已用蓝宝石重新镶好。太后招手让我上前,笑吟吟道:“杜良媛有孕,哀家赐了她一对翡翠香珠的镯子,如今就把这赤金合和如意簪赐与你吧。”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种种事端,只觉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间,太后已把簪子稳稳c在我发间,笑道:“果然好看。”我忙醒过神来谢恩。耳边皇后已笑着道:“母后果然心疼莞贵嫔。当年悫妃有孕,母后也只拿了玉佩赏她。”如此寒暄了一番,太后又叮嘱了我许多安胎养生的话,方各自散了回宫。
回到莹心堂中,正要换了常服,见梳妆台上多了许多瓶瓶罐罐,尤以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的青玉小盒子最为夺目,我打开一看,却是一盒子清凉芬芳的透明药膏,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槿汐含笑道:“这是玉露琼脂膏,皇上刚命人送来的,听说祛疤最好。”有指着一个粉彩小盒道:“这是复颜如玉霜,凝结血痕的。”说着又各色指点着说了一遍,多是治愈我脸上伤痕的的药物,皆为玄凌所赐。
我对镜坐下,抚摩着脸上伤痕,幸而昨日松子并没有直接撞在我身上,减缓了力道,这一爪抓的并不深。只是血红两道伤痕横亘在左耳下方,触目惊心,如洁白霜雪上的两痕血污。
槿汐沉默良久,道:“昨日的事奴婢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娘娘有了身孕以后万事都要小心才好。”我“恩”了一声,盯着她片刻,槿汐会意,道:“娘娘的饮食奴婢会格外小心照看,昨天皇上已从御膳房拨了一个厨子过来专门照料娘娘的饮食了,绝不会经外人的手。娘娘服的药也由章太医一手打点,章太医是个老成的人,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我这才放心,换了玉色烟萝的轻纱上衣,配着一条盈盈袅娜的浅桃红罗裙,赏了一回花便觉得乏了,歪在香妃长榻上打盹儿。睡得朦朦胧胧间,觉得身前影影绰绰似有人坐着,展眸看去,那瘦削的身影竟是陵容。
她微笑道:“看姐姐好睡,妹妹就不敢打扰了。”春日的天气,陵容只穿了一袭素淡的暗绿色袍子。近看,才留意到衣上浮着极浅的青花凹纹。发式亦是最简单不过的螺髻,饰一枚镶暗红玛瑙的平花银钗以及零星的银箔珠花,越发显得瘦弱似风中摇摆的柔柳,弱不禁风。
她的话甫一出口,我惊得几乎脸色一变。陵容素以歌声获宠,声音婉转如黄鹂轻啼,不料一场风寒竟如此厉害,使得她的嗓子破倒如此,粗嘎难听似漏了音的笛子,。
陵容似乎看出我的惊异,神色一黯似有神伤之态,缓缓道:“惊了姐姐了。陵容这个样子实在不应出门的。”我忙拉着她的手道:“怎么风寒竟这样厉害,太医也看不好么?”她微微点头,眼圈儿一红,勉强笑道:“太医说风寒阻滞所以用的药重了些,结果嗓子就倒了。”我怒道:“什么糊涂太医!你身子本来就弱,怎么可以用虎狼之药呢?如今可怎么好?我现在就去禀明皇后把那太医给打发了。”说着翻身起来找了鞋穿。
陵容忙阻止我道:“姐姐别去了,是我自己急着要把病看好才让太医用重药的,不干太医的事。”我叹气:“可是你的嗓子这样……皇上怎么说?”陵容苦笑一下,拂着衣角淡淡道:“风寒刚好后两日,皇上曾召我到仪元殿歌唱,可惜我不能唱出声来,皇上便嘱咐了我好生休养,又这样反复两次,皇上就没有再召幸过我。”她的口气极淡漠平和,似乎这样娓娓说着的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的事。
我惊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都不知道。”陵容平静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人人都知道呢?”我不由黯然,“可真是苦了你了。”两人相对而坐良久,各怀心事。陵容忽然笑道:“尽顾着说我的事反倒让姐姐伤心了,竟忘了今日的来意了。”她起身福一福道:“听闻姐姐有身孕了,妹妹先向姐姐贺喜。”我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呢?”陵容又道:“昨日听说姐姐受伤了,吓得我魂也没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本来立即要赶来看姐姐的,可是我刚吃了药不能见风,只好捱到了现在才过来,姐姐别见怪。”又问:“姐姐可好些了?”我正自对镜梳理如云长发,听她提起昨日的惊吓,心头恨恨,手中的梳子“嗒”一下重重敲在花梨木的梳妆台上,留下一声长长的余音。陵容忙劝解道:“姐姐别生气,松子那只畜生已经被打杀了,听说杜良娣受了惊吓,为了泄恨连它的四只爪子都给剁了。”我搁下梳子,道:“我不是恨松子,我恨的是只怕有人使了松子来扑人。”陵容思索片刻道:“妹妹打听到来龙去脉之后想了半宿,若不是意外的话必定是有人主使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众位娘娘小主们都在,怎么悫妃手中的松子只扑杜良娣呢,可是杜良娣身上有什么异常么?”我低头想了一想,恍然道:“我曾闻得杜良娣身上香味特殊,听说是皇上月前赐给她的,只她一人所有。”陵容道:“这就是了。悫妃娘娘擅长调弄猫儿,其他娘娘小主们一旦有了子嗣对皇长子的威胁最大,悫妃娘娘是皇长子生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然这只是妹妹的揣测,可是姐姐以后万万要小心。昨日是杜良娣,以后只怕她们的眼睛都盯在姐姐身上了。”我见她话说的有条有理,不免感叹昔日的陵容如今心思也越发敏锐了,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应允。
陵容见我这样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窘道:“妹妹的话也是自己的一点糊涂心思,姐姐有什么不明白的的呢?倒像妹妹我班门弄斧了。”我慢慢道:“你若非和我亲近,自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些话了,怎么是糊涂呢。”陵容微一低头,再抬起头时已带了清淡笑容,靠近我反复查看伤口,道:“已经在愈合了,只要不留下疤痕就没事了。”我摸着脸颊上的伤口道:“没什么要紧的,太医已经看过了,皇上也赐了药下来,想来抹几天药就没事了。”陵容微微一愣,看了看玄凌赏下的药膏,道:“皇上赏赐的药自然是好的,不过一来姐姐有孕不能随便是什么药都用,二来皇上赏的药有些是番邦进贡的,未必合咱们的体质,姐姐说是不是呢?”我想了想也是,遂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精致的珐琅描花圆钵,道:“这盒舒痕胶是陵容家传的,据说当年吴主孙和的爱妃邓夫人被玉如意伤了脸就是以此复原的。按照古方以鱼骨胶、琥珀、珍珠粉、白獭髓、玉屑和蜂蜜兑了淘澄净了的桃花汁子调制成。”她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桃花和珍珠粉悦泽人面,令人好颜色;鱼骨胶、蜂蜜使肌肤光滑;玉屑、琥珀都能愈合伤口,平复疤痕,尤以白獭髓最为珍贵,使疤痕褪色,光复如新。”画工精美的钵帽上所绘的,是四季花开的勾金图案。钵中盛的是r白色半透明膏体,花草清香扑鼻。沾手之处,沁凉入肤。我不觉惊讶道:“其他的也就罢了。白獭髓是极难得的,只怕宫里也难得。白獭只在富春江出产,生性胆小,见有人捉它就逃入水底石x中,极难捕捉。只有每年祭鱼的时候,白獭们为争夺配偶时常发生厮杀格斗,有的水獭会在格斗中死去,或有碎骨藏于石x之中,才能取出一点点骨髓。还得是趁新鲜的时候,要不然就只剩下骨粉了,虽然也有用,但是效力却远不及骨髓了。”陵容含笑听了,赞道:“姐姐搏闻广知,说得极是。”接着道:“本来还要加一些香料使气味甘甜的,只是我想着姐姐是有身子的人,忌用香料,所以多用了鲜花调解气味,这样姐姐就不会觉得有药气了。”说着递与我鼻下,“姐姐闻闻可喜欢?”我轻轻嗅来,果然觉得香气馥郁浓烈,如置身于上林苑春日的无边花海之中,遂笑着道:“好是极好的,只是太名贵了我怎么好收呢?”陵容按住我的手,关切道:“我的东西本就是姐姐的东西,只要姐姐伤痕褪去我也就心安了。难道姐姐要看着我这样心不安么?”陵容一急,说话的声音更加嘶哑,粗嘎中有嘶嘶的磨声,仿佛有风声在唇齿间流转。
我听着不忍,又见她如此情切,只好收了。
陵容又嘱咐道:“姐姐脸上有伤,如今春日里花粉多灰尘大,时疫未清,宫中多焚艾草,草灰飞得到处都是,若不当心沾上了反而不利于伤口凝结,再者这舒痕胶抹上之后也忌吹风。姐姐不若蒙上面纱也好。”我感激她的情谊,笑着道:“这正是你细心的地方,太医也说我脸上的伤口忌讳沾了灰尘花粉的呢。”陵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松弛,仿佛被拨开了重重云雾,有云淡风清的清明,微笑道:“如此就最好了。姐姐好生养着,妹妹先告辞了。”
用了晚膳闲得发慌,才拿起针线绣了两针春山图,佩儿过来斟了茶水道:“娘娘现在还绣这个么?又伤眼睛又伤神的,交予奴婢来做吧。”正巧浣碧进来更换案几上供着的鲜花,忙上来道:“小姐少喝些茶吧,槿汐姑姑吩咐过茶水易引起胎儿不安,少喝为妙。”又道:“不若做些滋养的汤饮?燕窝、蜂蜜、还是清露?”佩儿脸一红,嘟囔着拍了一下脑袋道:“瞧奴婢糊涂忘记了,姑姑是叮嘱过的。姑姑还吩咐了小厨房做菜不许放茴香、花椒、桂皮、辣椒、五香粉这些香料,酒也不许多放,还忌油炸的。”我微笑道:“槿汐未免太过小心了,一点半点想来也无妨的。”浣碧换了蜂蜜水,仔细放得温热才递与我道:“小姐承幸快一年了才有孩子,不止皇上和太后宝贝得不得了,咱们自己宫里也是奉着多少的小心呢,只盼小姐能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子来。”浣碧又笑道:“小姐好好养神才是,左手又伤着了,这些针线就交予宫人们去做吧。何况绣这个也不当景呀。”我听她说得恳切,想起自我训诫她以来果然行事不再有贰心,小连子暗中留意多时也未觉得她有不妥,于是我慢慢也放心交代她一些事去做,不再刻意防范。
绣春山图原本是为了历练心境力求心平气和,如今也没那个心境了,遂道:“不绣这个也罢了,只是老躺着也嫌闷的慌。”浣碧抿嘴一笑道:“小姐若嫌无趣,不如裁些小衣裳绣些花样,小皇子落地了也可以穿呀。”流朱在一旁也凑趣道:“是呢,如今是该做起来了,等到小姐的肚子有六七个月大了身子就重了,行动也不方便了哪。”我被她们说得心动,立刻命人去库房取了些质地柔软的料子来,看着几个人围坐灯下裁制起衣裳来。
起早闻得窗外莺啼呖呖,淳儿就过来看我,与她一同用了早膳,便对坐着闲话家常。
淳儿道:“听说姐姐临盆的时候,娘家的母亲就可以进宫来陪着,是真的吗?”我道:“是呢。到八个月的时候皇上就有恩旨了。”淳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素来没什么心眼,更不用说心事,整日里笑呵呵地玩闹像个半大的孩子,如今突然学会了叹气,倒叫我分外讶异。淳儿掰着指头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娘亲了,姐姐倒好,娃娃在肚子里大了就能见着娘亲了。”我见她眼巴巴地可怜,不由触动情肠,想起家中父母养育之恩,心里头也是发酸。淳儿比我小了两岁,在家又是幼女,十三岁进宫至今不得见家人一面,难怪是要伤心了。
槿汐见我与淳儿都有黯然之色,怕我难过,忙过来开解道:“淳小主将来像我们娘娘一样有孕了不也能见到夫人了么?小主在宫里过得好,夫人在府里也能放心不是么?”槿汐微笑道:“而且宫里的吃食可是外头哪里也比不上的呢?”说着笑眯眯命品儿端了热腾腾的牛r菱粉香糕来。
淳儿没瞧见也就罢了,一见好吃的食指大动,哪里还顾得上叹气。我其实真羡慕淳儿这样单纯的性格,只要有的好吃的,便什么烦恼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书中常说心思恪纯,大抵就是说淳儿这样性子的人吧。想得多,总是先令自己烦扰。
我微笑对她道:“听你那里的宫女翠雨说你喜欢吃菱粉香糕,我就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又兑了牛r进去,格外松软一些,你吃吃看喜欢么?”淳儿一叠声应了,风卷残云吃了一盘下肚,犹自恋恋不舍舔着指头,道:“可比我那里做得好吃多了。”我怜惜地看着她,笑道:“你若喜欢,我让小厨房天天给你预备着只一样,不许吃撑肚子。”淳儿笑眯眯答允了。盯着我的小腹呆呆地看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腹部问:“甄姐姐,真的有个小孩子在你肚子里么?”我笑道:“是呀,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呢,牙齿和手都没有长出来呢。”淳儿愣一愣,“这样小啊!”忙不迭把手上的护甲摘了下来。
我笑:“你这是做什么?”淳儿托着腮道:“这个小孩子还这样小,我怕护甲尖尖的伤了他呀。”我笑的几乎要把水喷出来,好容易止住了笑,道:“怎么会呢?你这样喜欢他,我把他给你做外甥好不好?”淳儿长长的睫毛一扑扇,双眼灵动如珠,高兴道:“真的吗?我可以做她姨娘吗?”说着忙忙地从脖子上掏出一块腻白无瑕的羊脂白玉佩来,道:“那我先把定礼放下啦,以后他就得叫我姨娘了!”我道:“是呢,礼都收下了,可不能赖了。”我摸着肚子道:“孩儿你瞧你姨娘多疼你,你还没个影子呢,礼都送来了。”淳儿伏在我肚子上道:“宝贝呀宝贝,你可要快快的长,等你长大了,姨娘把最好吃的点心都给你吃,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r,那可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姨娘全都让给你吃,决不和你抢,你就吃成个胖宝贝吧。”我接口道:“还有呢,你姨娘以后还要生好多宝贝孩儿给你做伴呢,你高不高兴?”淳儿一跺脚,笑骂道:“姐姐不害羞,拿我当笑话呢。”说着一挑帘子便跑了。
我以为她跑得没影儿了,不想她又探了半个头进来,脸涨得通红,迟疑了半天才很小声地问:“我生七八个小孩儿陪姐姐的孩儿躲猫猫,够么?”我再也忍不住笑,一下子失手把盛着蜂蜜水的碗合在了自己裙子上,一身一地的淋漓,槿汐素来端方,也含着笑上来替我换衣裙,小允子笑得蹲在了地上,流朱揉着肚子,其他人都转了身捂着嘴笑。我强忍笑着道:“够了够了,再多咱们也管不了了。”淳儿见我们如此情态,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不由脸上更红,一撒手又跑了。
晌午日头晴暖,遂斜倚在西暖阁窗前的榻上百~万小!说打发辰光,身上盖着一袭湖绿色华丝薄被,身下卧着丝绒软毯洋洋生暖,湖水色秋罗销金帐子被银钩勾着,榻上堆了三四个月白缎子绣合欢花的鹅绒枕头,绵软舒服。看了半歇书半眯着眼睛就在床上睡了,一觉睡得香甜,醒来已是近晚时分,隐约听得外头小连子和人说话的声音,像是温实初的声音。此时阁中并无一人,窗户半掩半开,带了花香的晚风自窗外廊下徐徐朗朗吹来,吹得帐子隐隐波动如水面波澜,销金花纹绵联如闪烁的日光。我懒得起来,依然斜卧在榻上,只是转身向窗而眠,听着外头的说话。
只听得小允子道:“怠慢大人了,我家娘娘正在午睡,尚未醒来呢。不知大人有什么事?”温实初道:“不妨事,我且在廊下候着就是。本是听闻娘娘有喜,特意过来请安的。”小允子道:“那有劳大人在这里等候,奴才先告退了”。
窗外有片刻的安静,本来有昏黄天光照耀窗下,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只觉得窗前一暗,我微微睁开双眸,见温实初的身影掩映窗前,隔着两重窗纱和纱帐无限倾神注目于我,默默无言。
如鸦翅的睫毛覆盖之下,恍惚我还是睡着,他也以为我犹在沉睡之中。须臾,他的手无声伸上窗纱,他并未靠近,也未掀起窗纱窥视我睡中容颜,只是依旧默默站立凝望于我,目光眷恋其实隔着销金的帐子,他并不能清楚看见我。
我略觉尴尬,又不便起身开口呵斥,总要留下日后相见相处的余地。他待我,其实也是很好。入宫年余来,若无他的悉心照拂,恐怕我的日子也没有这样惬意。
只是我不愿意于“情”字上欠人良多,他对我投以木瓜的情意我却不能、也不愿报之以琼瑶。自然要设法以功名利禄报之,也算不枉费他对我的效力。
只是,他也应该明白,宫闱榴花如火虽然照耀了我的双眸也点燃了他的眼睛,但红墙内外,云泥有别,他再如何牵念,终究也是痴心妄想了。何况我的心意是如何他在我入宫前就十分清楚了。冷人心肺的话实在无须我再说第二遍。
于是重新翻身转换睡姿,背对着他,装作无意将枕边用作安枕的一柄紫玉如意挥手撞落地下。“哐啷”一声玉石碎裂的声音,他似乎是一惊,忙远远退下。听得槿汐匆忙进入暖阁的声音,见我无碍安睡,于是收拾了地上碎玉出去。
许久,听得外头再无动静,遂扬声道:“是谁?”进来却是浣碧回话,扶着我起身,在身后塞了两个鹅绒枕头,道:“小姐醒了。才刚温实初大人来过了。”我假装诧异道:“怎么不请进来?”浣碧陪笑道:“原要进来给小姐请安的,可是以为小姐还睡着,存菊堂那边又有人过来传话,说请平安脉的时候到了,请温大人过去呢。”我道:“这也是。皇上指了温太医给沈容华医治,他是担着责任的,不能轻易走开。”我又问:“他来有什么事么?”浣碧从怀中取出两张素笺道:“温大人听说小姐脸上伤了,特意调了两张方子过来,说是万一留下了伤疤,按这个调配了脂粉可以遮住小主脸上的伤。”我接过看了,一曰珍珠粉,乃是紫茉莉种子捣取其仁,蒸熟制粉;又一曰玉簪粉,是将玉簪花剪去花蒂成瓶状,灌入普通胡粉,再蒸熟制成玉簪粉;旁边又有一行小字特地注明,珍珠粉要在春天使用,玉簪粉则要在秋天使用,另外用早晨荷叶上的露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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