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邱飞问:“什么做的,这么贵?”
工作人员说:“材料不重要,管用就行。”
邱飞一想,这东西在潘家园买,用不了一百块钱,不值,加上身上的钱也不够,就说先算了吧,便出了佛缘堂。寺庙导游见邱飞空手出来,就让邱飞回去和高僧打个招呼。出于礼貌,邱飞回到禅房,高僧见状,说:“施主为何空手而归?”
邱飞说:“钱不够。”
高僧说:“那里可以刷卡。”
邱飞说:“卡里也不够。”
高僧说:“既然施主不方便,就上一炷全家福的香吧,佛祖会理解的,出门右拐,那里求香。”
邱飞和周舟又到了烧香的地方,工作人员递上价目表,最便宜的香三十三块钱一炷,有一米长,在北京雍和宫门口,也就卖十块钱。邱飞想,烧就烧吧,便递上四十块钱,说烧一根。工作人员没接钱,说,上香至少要三炷,邱飞一想,既然都到这了,三炷就三炷吧,给了钱,点上香,工作人员拿出一个本,说可以把家人的名字写在登记薄的表格里,佛祖会保佑他们的,邱飞便写上自己和父母的名字,工作人员说,不用写得这么挤,邱飞说,我还得写呢,然后又写上周舟的名字。
出了寺庙,游客互相打听,问高僧如何指点的迷津,基本都是请东西或烧香,说的话也几乎一样,都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细琢磨,似乎对任何行业的任何人都试用,发觉被忽悠了。邱飞忘了看,刚才那个高僧头上有没有点儿了,别是和自己一样,只是剃了光头的俗人。
不过令邱飞欣慰的是,和周舟一起烧了香,他许的愿是,两人白头偕老。
出了寺庙,海南游基本结束了。四点吃晚饭,五点到了机场,等待八点的飞机。导游把众人撂在机场,说完旅途愉快,再见,便消失了。
晚上十二点,邱飞和周舟出了北京机场,迎接他们的,是接下来的生活。
邱飞现在住在周舟的那套房子里,周舟也住,两人基本算在一起过日子了。白天周舟上班,邱飞买菜做饭,半个月下来,周舟胖了两斤,邱飞瘦了四斤,不是劳动所累,是心里有槛。
这次海南之行,让邱飞清醒地看清一个现状:生活,没钱不行。
邱飞自己并没有多少钱,上学家里给的钱没花完的,偶尔给外面干个兼职挣点儿钱,再加上研究生的那点儿补助,就是全部家当,这次去旅游团报名,就全都花掉了。周舟也知道邱飞的现状,所以去海南之前给邱飞钱包里放了两千块钱,说路上花这个。邱飞并不愿意花周舟的钱,而自己又没钱,所以之前几次掏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情愿。
邱飞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虽然两人恩爱,不用分这么清楚,但邱飞身上有一种大男子主义,他不愿吃软饭。他决定尽快找到工作,挣钱超过周舟,否则,他别扭,还得再瘦下去。
本科毕业的时候,即使工资不菲,邱飞骨子里也不是很想上班,现在他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当然,钱少了也不干。
这时候,杨阳打来一个电话,说挣钱的活儿来了。
正文 第五章
杨阳去深圳谈的那个宣传片谈下来了,启动资金已经下来了,马上就过去开拍,导演已经找好,但杨阳跟不过去,他要留在北京谈更大的活儿,据说这次是一个电影。这趟去深圳的时候他又认识了另一个老板,老板的公司盈了点儿利,听说投资影视可以不上税,说不定还能收回更多,便有了此意向。
杨阳让邱飞带队过去拍宣传片,主要任务就是监督花钱,多省一分,就是自己的。
邱飞挣钱心切,也没和周舟商量,就答应了。
杨阳找的导演是丁小乐介绍的,叫付强,本科是学建筑设计的,是名电影爱好者,同时也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考研爱好者,考过五次,光报名费就交了近千元。
第一次考是2002年,他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考的,结果初试过了,复试也过了,但还是没让他上,因为这一年他刚大三,明年本科才毕业。
2003年,付强大四,第二次考研,顺利通过初试,如果再过复试,就将成为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他开始抽烟喝酒骂人泡姑娘,为成为一个导演做准备。结果复试的时候,北京正好闹非典,外地人不敢进京,电影学院的复试由以往的面试改成打电话聊试,电话打来的那天他恰好不在宿舍,是室友接的,老师说找一下付强同学,室友说那傻x出去泡妞了,老师说那让付强同学回来后回个电话,室友说:“他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泡完妞没准就在外面过夜了。”老师一听,觉得不能让这样的人当导演,本来演艺圈就乱,他就别再来添乱了,于是给付强的复试成绩是零分,付强再次落榜。其实付强并不像他室友说的那样,他确实开始泡妞了,但运气不好,总泡不到,初恋还迟迟没开始,是室友忌妒付强当了导演后将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所以才那么说。
2004年,付强毕业后没有找工作,继续复习考研,并开始戒烟戒酒戒骂人,他对自己能成为一名导演信心十足。此时他的同学已经找到了月薪三千的工作,年终还有上万的奖金,但付强丝毫不为其所惑,每天坚持背单词、看片子,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梦里。考试前三天,他来到北京,因为没钱,在电影学院附近找了家便宜的地下旅馆,准备圆梦。结果考试前夜,出去吃饭回来,发现房门是开着的,进屋一看,除了旅馆的床和床上未叠的被子还在,自己的东西全不见了。他退出房门,看了看门牌号,没错,是自己那间房,于是去找旅馆老板,问怎么回事儿。老板的屋里坐着两个警察,老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快过年了,我就出去理了个发,回来抽屉里的现金都没了,这不,把警察叫来了吗?”
警察说:“贼也得回家过年,最近这种事儿频繁发生。”
付强说他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都在包里,警察说:“贼只要现金和贵重物品,剩下的就随手一扔,扫大街的已经捡到好几个包了,证件还都在里面。”
付强在外面转了一个晚上,希望能发现自己的包。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他空手走到电影学院门口,听到考研开始的铃声,他为自己惋惜了一下,然后去售票点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2005年,付强没有考研,他只做了一件事儿,就是挣钱。他说,这是为了日后更好的考研。考研是个体力活儿,消耗巨大,必须吃好点儿、住好点儿,这都需要前期积累。如果这一年他不上班,甭说考研,就是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虽然没有复习,但考前他还是报了名,他说:“万一要是蒙上了呢?”考试那两天,他正好在北京出差,头天晚上和客户喝多了,第二天下午才醒,当时正在考英语,他撒了泡n,感叹了一声:不知道今年英语作文出的什么题目。
2006年,付强攒够了生活费,在电影学院高价租了一张床位,白天蹭课,晚上自习,此时他的同学已经有车有房,还有人已经有了下一代,也有了自己的作品——拔地而起的高楼。他们劝付强:“差不多行了,别光想着电影,忘了过日子。”
付强说:“电影就是我的日子。”
同学说:“想拍电影不一定非得上电影学院,有那么多导演都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
付强说:“但上了电影学院,就距离电影更近了一步,从电影学院出来的人,身上都镀了一层金,一个电影学院的保安,回老家后去地方台当了编导,这就是电影学院的力量。”
但是这次付强只考了一门专业课,另一门旷考。考完第一门专业课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剧组正在招聘副导演的广告,下午就结束了,于是跑去应聘,还真应聘上了,但一打听,是个学生作业剧组,这时第二门专业课已经快考完了。付强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我也不再强求了。
从这个学生作业剧组开始,付强认识了一些人,开始混迹于各个剧组中,一混就是两年多,各个工种都干过,虽然尚未独立执导电影长篇,但他说,目前国内比自己牛x的导演,屈指可数,即便四指儿。
付强的理想是赶紧拍片儿,要不中国电影就戛然而止了。哪怕为了让教电影史的老师有的可讲,他也得赶紧拍片儿,要不然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电影就一片空白了。
丁小乐是在剧组里认识付强的,她当时还以为付强是导演,导演是副导演,后来才知道,付强是副导演,导演才是导演。导演总问付强这样拍行不行,付强就告诉他行,为什么行;不行,为什么不行。导演听完,点头称是。私下里丁小乐对付强说:“我觉得他应该给你当副导演。”
付强说:“哪里,我是来学习的,还差得远,但是也差不太远了。”
丁小乐觉得付强靠谱,就介绍给杨阳,杨阳一聊也靠谱,就拍板决定了。
因为一起住了,衣柜不够用了。周舟在宜家看上一个新衣柜,想周末和邱飞一起去看看再买,没想到下班回家后邱飞告诉她,他明天要去趟深圳,让她自己去买。
周舟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邱飞不以为然,“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俩礼拜就回来,说不定都用不了,柜子要是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买。”
周舟说:“不是柜子的事儿,你什么时候接到杨阳电话的?”
邱飞说:“上午。”说完后悔了,应该说,“就刚刚。”
周舟说:“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邱飞说:“我这不是刚看见你嘛,行了,吃饭吧。”说着去拉周舟的手,饭已经做好。
周舟自己走到饭桌,“你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告诉我。”
邱飞说:“后来我就出去买菜了,回来又洗衣服,洗完又晾,给忙忘了。”
周舟说:“你告诉我一声耽误不了你一分钟。”
邱飞有些不耐烦,“我告不告诉你能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去趟深圳吗,又不是生离死别,和下楼买趟菜没什么区别,别生气了,要不然我不去了,菜都凉了。”递给周舟筷子。
周舟接过筷子说:“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希望的是你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邱飞说:“好,下不为例,从明天我走出家门起,一个小时给你发一个短信。”
周舟说:“不可能。”
邱飞说:“说到做到!”
周舟说:“至少飞机上那三个小时你就发不了。”
邱飞说:“不行我把飞机票卖了,坐火车去。”
周舟说:“你还是坐飞机吧,早去早回,早点儿把柜子买了。”说着拿起筷子,夹口菜,扒拉饭吃。
邱飞给周舟盛了一碗汤,“慢点儿吃。”
周舟说:“吃完赶紧给你收拾东西,早点儿睡觉,你明儿还一大早赶飞机呢。”
第二天早上,邱飞带着行李和一条“中南海”出发了,当年大学宿舍同屋的齐思新为了淘金去了深圳,中南海是给他带的。
杨阳开始谈他的“大活儿”,这个老板有一个特点,就是谈事情不能干谈,必须干点儿什么,比如洗澡、唱歌、打牌,一干就是一宿,说这是他们的习惯,而且经常一周若干次。杨阳总觉得,丫就是为了洗澡、打麻将找伴儿才以谈事儿为借口。
但为了谈好事情,杨阳只能陪着,反正不用自己花钱,有时候还能赢点儿钱。
丁小乐对此抱怨不止,说杨阳没尽到一个男朋友的责任,没陪她逛街、没陪她吃麻辣串、没陪她在家宅着。杨阳说:“男人是干大事儿的,别老为你那一点小事儿耽误我干大事儿。”
丁小乐不高兴,说:“你陪我逛街陪我吃麻辣串陪我在家待着就是大事儿。”
杨阳说:“那是你眼中的大事儿,是妇人之见。”然后穿上鞋,说,“好好在家待着啊,我去干大事儿了。”
丁小乐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杨阳说:“我们老爷们儿谈事儿,带个女的不方便,再说了,万一丫看上你了怎么办,你说我是揍他还是不揍他?”
丁小乐说:“那你老给我一人搁家,又那么晚回来,我害怕。”
杨阳说:“早点儿睡着了就不害怕,饿了自己点餐,不用给我留门。”说完推门而出。
丁小乐只好自己逛街,她常去的地方是华威,花三百块钱能从脑袋装扮到脚。二十块钱买一个帽子,饶一副手套,十五块钱买一个胸罩,饶一条内k,上衣七十块钱,裤子八十块钱,再花二十块钱买一条亮晶晶的皮带,剩下的钱买鞋,这一套穿在身上,能穿出几千块钱的水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身豪门。
要搞定这一身,得花上一天的时间跟摊主砍价,每次丁小乐回来后都筋疲力尽,但依然乐于在杨阳面前炫耀自己的战果,把一堆东西摊在床上说:“你看这鞋,他要一百八,我就给他七十,他死活不卖,我跟他侃了两个小时,讲了半天故事,才卖我。你再看这皮带,才二十块钱,商场怎么着也得两百多。还有这帽子,我戴上好看吧,也二十,对了,我还拿了他一副手套,老板说赔钱,谁信呀,要是赔钱他能让我拿吗?你再看这裤子,颜色不错吧,我挑了半天呢,老板见我要买,非说少二百不买,华威哪有两百的裤子啊,蒙谁啊?我就跟他侃,最后八十拿下。哎呀,累死我了,我得喝口水。”
杨阳听着都累,说:“你多花两百块钱,能省多少事儿啊!”
丁小乐说:“那不行,那得少多少乐趣啊。”
后来杨阳陪丁小乐逛了一次华威,觉得一双鞋在商场怎么也得四五百,结果摊主儿开价一百八,丁小乐也不多说,伸出五个手指头,问能不能拿,摊儿说你再填点儿,丁小乐说就这么多,摊儿主给鞋包上说,拿走吧。这还不行,丁小乐还得再让摊儿主送一双毛袜子,摊儿主说本来就不挣钱,再搭双毛袜子,就亏了,问丝袜行不行。丁小乐也不说不行,放下鞋就走。摊儿主又给丁小乐叫回来,说:“毛袜子就毛袜子吧,幸亏我这不卖毛衣。”
杨阳问丁小乐:“这么卖东西摊儿主能挣着钱吗?”
丁小乐说:“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挣不着他就不会卖,本来五十能搞定的东西,你非要给他一百五,等你走了他还说你傻x,这种人,绝不能便宜他们。”
杨阳问:“你怎么知道五十肯定能搞定,万一他不卖你呢,你还得回来。”
丁小乐说:“回来就回来,再给他添五块钱呗。”
杨阳问:“添五块也不卖呢?”
丁小乐说:“不可能,上回我同学就五十五买的。”
丁小乐和她的同学都热衷去华威打砸抢,哪家卖什么,底价多少,门儿清,还经常交换心得,以求下次能更大限度砍下价格并获得更多赠品。
这些逛华威的女孩有一套标准装备,拎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跟上货的似的,别看多,估计这一袋不超过五百块钱。
逛完华威,丁小乐还拉杨阳去照大头贴,两人关在一个小隔板里,拉上帘,丁小乐挑选卡通装饰图案,杨阳看着简陋的机器说:“这玩意儿照出来能好看吗,还是回家我给你照吧。”
丁小乐说:“不一样,这照的显眼睛大。”说着搂住杨阳的脖子说,看镜头。
丁小乐表情丰富,杨阳郁闷地看着镜头,好像刚被丁小乐虐待完,丁小乐说:“你做点儿表情出来啊。”
杨阳又傻呆呆地看着镜头,跟个老年痴呆似的,说:“这个表情怎么样?”
丁小乐掐了杨阳一下说:“正经点儿,下回给你带上围嘴你再扮老年痴呆,这次先笑一个,乖,听话。”
两人做出各种搞怪表情,照完一版,打印出来,杨阳看了二话没说,又把丁小乐拉进小隔板里,说:“再照一版吧!”然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
丁小乐不是每天都干这些事情,她也有正经事儿,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拍东西或跑组,所谓跑组,就是把自己的简历送到正在筹拍的剧组里,供导演挑选。
潜规则尽人皆知,丁小乐也碰见过,但没传得那么邪乎,一般都比较委婉,先让作自我介绍,然后问父母在哪儿工作,如果家在外地,就问现在北京哪里住,和谁住,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对未来有什么构想吗,对拍摄有什么禁忌吗,对某某某(一个在潜规则下成长起来的女演员)的成名怎么看,如果回答正合制片方或导演意图,就会被盛情邀请一起吃晚饭,吃完再去泡夜店,然后就两厢情愿该干吗干吗,若话不投机,则让演员留下资料,说有合适角色的话就联系你,便打发走。
对于这些问题,丁小乐的回答是,我父母在单位工作,我在海淀区住,和我男朋友,房子是租的,对未来我没太多想法,能做一天演员就做一天,除了露脸露胳膊露腿我能接受,露别的地方就不行,某某某和我没关系,我对她没什么看法。所以,很多时候丁小乐留下资料后,接不到剧组的电话,她觉得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特想演。
而渴望上戏的演员,一般会说,我父母在老家工作,现在我一个人在北京住,房子是租的,还比较自由,对于未来,我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我是一个很敬业的演员,愿意为艺术作出牺牲,展现自己的各个方面,某某某的成功,带给我一些启示,艺术这条路充满艰辛,但只要执著地做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制片方和导演听完就说,不错,晚上一起吃饭吧,多聊聊。
当然,不是所有的剧组都这样,也有不潜规则也能拍戏的组,所以丁小乐也能时不时地接到活儿,偶尔在电视上露一面。
这家企业是生产摩托车的,在深圳郊区,厂里有自己的宾馆,邱飞就住在里面,他先于拍摄团队到达做准备工作,大部队带着器材两天后坐火车到。
邱飞把拍摄涉及的环节全部考察了一遍,一切就绪,完成前期任务,带着“中南海”去见齐思新。
齐思新在生产电子仪器的工厂上班,也在郊区,离邱飞很近,他现在有一份让很多男人羡慕的差事,掌管着一百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工。齐思新大学毕业,还是双学位,那些女工最高学历就是初中毕业,所以她们尊敬地称呼他:齐主任、齐主管、齐老师,也有一些90后小孩,私底下叫他齐叔叔。
齐思新从工厂里出来,离老远就开始向邱飞挥手,他胖了很多,一脸横r,胸前的工作证印着他的名字和头衔,都是繁体字,他穿着蓝色工服,戴着工帽,像个上门安装空调的工人。
正是午休时间,齐思新带邱飞去吃饭,只要了两瓶啤酒,说不能多喝,中午就休息一个钟。
邱飞说:“你丫在这是不是总不干好事儿啊,时间用钟来衡量,老去按摩吧。”
齐思新无奈地说:“一个人在外地,孤独啊,除了钱比北京挣得多点儿。”
邱飞说:“深圳哪来的人都有,文化生活应该挺丰富的啊。”
齐思新说:“来这打工的都是全国各地没文化的人,这就是一个文化沙漠,我们厂周围连书店都没有,我要想阅读,只能去报摊儿买本《读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很想念北京,我老了。”
吃完饭,齐思新急匆匆地回去上班,说:“等合同到期,我就回北京,在国企找个工作,没法儿再给资本主义干了,他们拿人不当人,我已经过了为了挣钱苦点儿累点儿都没事儿的年纪了。”
邱飞说:“你现在还单身,等有了媳妇,可能你又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就想赶紧挣钱,给周舟创造好的条件。”
齐思新说:“是啊,周舟那么好的女孩,你应该好好待她。”
5
邱飞决定去城里逛逛,老板说:“让司机开车送你去。”
邱飞说:“不用了,自己坐公车去,能更好地体察民生。”
老板说:“那就找个人陪你吧,省得你不认路回不来,”于是叫来一个做行政助理的小女孩,说,“陪邱老师转转,晚上找个好饭馆请邱老师吃顿饭。”
女孩姓蒋,二十一岁,大专刚毕业,老家是广宁的,广州的一个小县城,大学是在省内的一个三类校上的,学的就是行政管理,干了本专业。
小蒋听说邱飞是北京来的,很兴奋,一口一个邱老师的叫着,邱飞听不惯,但也找不到更好的叫法,只好这样。
小蒋一路上指指点点成了向导,告诉邱飞这个市场是卖海鲜,螃蟹便宜,但是要提防老板往塑料袋里灌水;那个厂里的女工可苦了,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还没有加班费;这家的叉烧r做得好吃;那家的烧鹅仔味儿正。邱飞觉得有个人陪着确实比自己一头雾水地瞎逛好。
深圳是个长条形的城市,从一头到另一头,得三个小时,车上挂着黑色塑料袋,供呕吐用,怕路途太长有人晕车。在公交站牌上数站的话,要四乍多,一乍大约三块钱。坐了三乍,小蒋说,市中心到了。
深圳的郊区和北京的郊区差异很大,但到了市区,除了街上的树不一样,别的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逛街的女孩,背包上挂着的饰物是电路板,不像北京女孩,挂的是偶像照片或者男朋友,小蒋说:“这些女孩是休班的女工,这个电路板,对她们意义深远,这是他们给家里寄第一笔钱的开始,是受资本主义剥削的开始。”
逛了一会儿,天黑了。小蒋说:“邱
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啊?”
邱飞说:“什么都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蒋说:“那咱们去吃必胜客吧,我还没吃过呢。”
小蒋拿着比萨,皱着眉头说:“还没j蛋灌饼好吃呢,邱老师你要是不喜欢吃咱们就去吃吉野家。”
“没事儿,我吃什么都行。”邱飞对吃饭要求不高。
小蒋问:“邱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邱飞说:“拍完就走,回北京还有事儿。”
小蒋笑笑说:“是不是回去找女朋友啊?”
邱飞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蒋说:“一路上你净发短信了。”
邱飞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蒋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邱飞说:“等条件成熟的时候。”
小蒋又问:“什么算条件成熟啊?”
邱飞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蒋说:“邱老师你别笑话我,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好,够年龄了,就可以结婚了。”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邱飞看着窗外说。
“那现在呢?”小蒋问。
“等你谈了恋爱就知道。”邱飞说。
“谈恋爱好玩儿吗?”小蒋问。
“好玩,就像踢球,也容易受伤。”邱飞说。
“那小心点儿不就受不了伤了吗?”小蒋不解。
“那些受伤的人也不是没小心。”邱飞说。
“那我不谈了。”小蒋说。
“去谈吧,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不受伤呢。”邱飞说。
吃完饭,两人打车回厂里,小蒋可怜巴巴地说:“邱老师,你要是能多待几天就好了,老板说你们在这的期间我的工作就是陪你们,正好我也能出来转转,在厂里上班无聊死了,离市区也远,不瞒你说,算上这次,我上班以来才到过市区三次。”
拍摄非常顺利,除了因下雨休了一天工。邱飞的主要工作就是监督钱是怎么花出去的,能省则省,拍片儿这种事情,同样的吃住条件和拍摄质量,花的钱能差一半,来之前杨阳说了一个底线,最后邱飞还给他省了四万。为这四万,邱飞没少受累,每天都是全剧组最后一个睡,第一个起,督促进度,加上付强也很配合,最终提前一天关机。邱飞决定立即回北京,他觉得不能让周舟失望。
老板安排了一顿饯行饭,经过十几天,小蒋和邱飞混熟了,她坐在邱飞旁边。快吃完的时候,小蒋问邱飞:“邱老师,你去天安门看过升国旗吗?”
邱飞说:“上学的时候学校经常组织,想不去都不行。”
小蒋说:“我还没去过北京呢,特想看一次升旗。”
邱飞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得起大早,天冷的时候冻得哆哆嗦嗦的。”
小蒋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以后如果我有机会去北京,你带我去看升旗行吗?”
邱飞说:“当然行。”对自己没能多待几天也让小蒋多轻松几天他有些愧疚。
小蒋兴奋地说:“那我到了北京联系你,你手机换号要告诉我啊!”
邱飞说:“好!”
十月底的北京比深圳冷多了,树叶开始掉了,一场大风将最低温度降到了零下,已经有人穿羽绒服了,邱飞准备不足,下了飞机秋裤都没穿,冻得直哆嗦,赶紧打车回家了。
邱飞发觉自己真的不年轻了,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甭说十月底,就是十二月底他也没怎么穿过秋裤。那时候男女生都爱臭美,为了显得身材挺拔纤细,就一条裤子过冬,给家里省了不少买秋裤和毛裤的钱。
周舟熬好了骨头汤等着邱飞,邱飞一进门,被屋里的温暖空气和飘溢着的香气包围,感觉置身于幸福中。
周舟给邱飞盛了一碗汤,“慰劳你的。”
邱飞喝了一口汤,“我什么时候陪你买衣柜去啊?”
周舟很高兴,说:“表现不错,还记着这事儿呢,没白给你熬汤。”
邱飞说:“那是,我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事儿。”
周舟亲了邱飞一口,就去了卫生间。
邱飞侧过脸说:“这边还差一下呢,别走啊,你干吗去了,别亲我一口就洗嘴啊。”
周舟说:“我给你接点儿热水泡泡脚。”
邱飞喝着汤说:“你放那我喝完汤自己接吧。”
周舟拿起盆接了起来,“你慢慢喝,多喝几碗,让你上下一起暖和。”
邱飞说:“亲爱的周舟同学,你真好!”
周舟把盆端到邱飞跟前,“这次出去发生什么艳遇了,有美女陪吗,主动交代,让我发现后果可就严重了。”
邱飞本来想提一下小蒋,说深圳有个女孩一直接待还挺热情,但在那边发生了很多事儿,不说别的,上来就说小蒋,会不会让周舟觉得邱飞做贼心虚,而且现在的气氛温馨舒适,提了小蒋就破坏了,周舟不是那种能容邱飞和别的女人走得近的女人,邱飞决定以后有机会顺口说一下就算了,本来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便打镲说:“你不在哪儿还有美女啊。”
周舟又去盛汤,“不美、不艳的遇也算。”
邱飞说:“哥们儿要求这么高,不美首先就过不了我这关,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度过每一个黑夜,和每一个白天……”说着唱了起来。
周舟用汤堵住邱飞的嘴说:“跑调了!”
杨阳请大家去泡温泉。这个广告拍下来,杨阳小挣了一笔,虽然没做到半年不开张,开张养三年,但养半年是没问题的。邱飞和付强也拿到该拿的报酬,邱飞替杨阳省的那四万块钱,杨阳分了一半给他,也算是皆大欢喜。杨阳租了一辆金杯,拉上丁小乐、邱飞、周舟、马杰、张超凡和付强出发了。
泡温泉的地方在北京郊区,车程一个小时。杨阳开车,丁小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杨阳削苹果、剥橘子、点烟,服务周到。邱飞和周舟坐在第二排,被后排的马杰和付强聊天逗得哈哈大笑,他俩正在探讨类型电影。
马杰问付强:“情色片和色情片有什么区别?”
付强说:“情色片儿偏重艺术,像《巴黎最后的探戈》、《情人》、《晚娘》都属于这类。”
马杰又问:“那色情片儿呢?”
付强说:“色情片儿偏重的是技术,你从bt上下载的那些都属于这一类。”
马杰问:“那如何区分艺术与技术呢?”
付强说:“艺术,让你注意整体;技术,让你注意细节。看多了,自然就分开了。”
张超凡坐在他俩中间,看着《中国证券报》,盖着脸,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在国企上班有闲工夫,最近他开始炒股了。
到了地方,换上泳裤,马杰迫不及待地下了水。有各种浴,水从四面八方喷出来,按摩身体各个部位,马杰一一体验了,然后又看见旁边一个池子写着“鱼疗”,之前听说过,人泡在水来,鱼来吃身上的死皮,能美容皮肤,便要去尝试,到了池边,也没多看,“扑通”就跳下去了,池里一个人都没有,马杰特惬意地等着鱼来吃自己身上的死皮。
但是泡了半天,鱼没过来,过来一个女工作人员,说:“先生,请您上来一下。”
马杰坐在水里没动,说:“你们这的鱼怎么不过来吃我啊?”
工作人员说:“这池子里是观赏鱼,请您上来,换到那边的池子。”
马杰问:“那这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工作人员说:“这是养鱼的池子,不能泡澡。”
马杰从水里站起来:“我说这水怎么这么凉呢!”悻悻地换到对面的池子,这才注意到,“鱼疗”的牌子底下有个箭头,指着这面的池子。
马杰换到这面的池子,池里都是小鱼,邱飞等人正泡在里面看着马杰,他们笑得正欢。
马杰钻进水里,感觉异常温暖,说:“你们看我在那凉水池里泡着也不喊我一声。”
杨阳说:“我们以为你考验自己的意志呢,就没打扰你。”
马杰看着身边游来游去的小鱼,说:“这池子里的鱼这么小,管用吗,那边池子的鱼大,我给你们抓两条过来吧!”
邱飞说:“算了吧,鱼大了该把你小jj当成死皮咬下来了。”
泡完屋里的,又换到室外,一个独门小院,院中心有一个小池子,冒着热气。七个人围坐一圈,水面上漂浮着七个脑袋。杨阳带了啤酒和吃的,放在池边,大家时不时喝一口,边泡边聊,聊上学时候的那点事儿,谁结婚了,谁有孩子了,谁又离婚了。
马杰问杨阳:“什么时候和丁小乐结婚?”
杨阳说:“等我能在北京有这么一个小院的时候就结。”
马杰说:“靠你自己?没戏。”
杨阳说:“那我就等丁小乐出名,拍戏挣钱,挣够买院子的钱我们就结。”
丁小乐说:“那你别买真的了,还是买模型吧。”
马杰又问邱飞和周舟什么时候结,邱飞说:“肯定赶在共产主义实现之前。”
马杰伤感地说:“真羡慕你们啊,我这么大了还没女朋友,真对得起我的星座,s手座,全他妈s手里了。”说完自己干了一杯。
张超凡说:“没事儿,我还陪着你呢。”
杨阳问张超凡:“怎么还不考虑个人问题?”
张超凡说:“光我考虑没用,得有人考虑我才行。”
邱飞举起杯子,说:“为了张超凡早日被人考虑,干一个。”众人干了杯。
天上下起雪,雪花还没等落进池子,就被升起的热气化掉了,落在树上和草上的雪花,留在了上面。雪越下越大,小院里白了,唯独池子一圈,像没下过雪。
众人穿着泳装,浸在水里,泡出了汗。一个餐盘漂在水面上,里面摆着听装啤酒和零食,在众人中间传递。
马杰捏了一块豆腐干,对杨阳说:“杨总,好好挣钱,以后每礼拜带大伙来一次,这样的生活太他妈爽了!”
杨阳喝了一口啤酒,说:“我想过的并不是这种生活。”
马杰说:“这你还不知足,那你丫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杨阳没说话,把啤酒罐放在池边,身体往下一滑,整个人潜入了水底。
泡累了,大家去捏脚,七个人在一个屋子里,看着电视,聊着天。杨阳和邱飞聊工作的事儿,杨阳说现在活儿多了,想让邱飞去他那上班,帮着改改剧本什么的,开工资。周舟和丁小乐聊着做指甲的事情,张超凡和付强在聊股票,马杰也c不上话,给他捏脚的是个女服务员,马杰喝多了,就跟她贫。
马杰说:“姑娘,我看你眼熟,咱们好像见过。”
这种人碰多了,姑娘冷冷地说:“是吗,在哪儿?”
马杰说:“在商场,不是西单商场就是王府井百货大楼,你还有印象吗?”
姑娘头也没抬,说:“你说的这俩地方我都没去过。”
马杰说:“那就是在大街上,大街你总上过吧?”
姑娘说:“我上周刚来北京,还没来得及上街。”
马杰问:“你是哪儿的人啊?”
姑娘说:“德州的。”
马杰说:“那咱们就是在德州见过,我去那儿出过差,你们那的扒j不错。”
姑娘不再接马杰的话,只是捏脚,捏完脚又捏腿,马杰故意绷劲儿,让姑娘捏不动。
姑娘无从下手,马杰洋洋得意,“我的腿是不是特硬,告诉你吧,我是踢球的,北京队的,北京国安知道吗,专灭你们山东鲁能。”
姑娘说:“你要是北京队的,我就是国家队的。”
马杰说:“你是国家捏脚队的吧,你把腿伸过来,让我捏捏,比比咱俩谁硬。”
姑娘说:“凭什么让你捏啊?”
马杰说:“我都让你捏了,你也得让我捏捏。”
姑娘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捏人,不是被人捏。”
马杰说:“现在我替你工作,你替我享受,怎么样?”
姑娘说:“你别逗了,我们这有制度,老板不让。”
马杰说:“我没逗,我是说真的。”
杨阳说:“姑娘,你就让他捏吧,我跟老板说算你两个钟。”
姑娘说:“那好吧!”然后和马杰调换了位置,躺靠在沙发里。
捏完脚,马杰心满意足了,和姑娘聊得情投意合,互留了电话。
邱飞和付强都去了杨阳的公司上班,平时杨阳揽点儿小p活儿,大家一起干,同时杨阳还在谈他的大活儿,电影。
大家干着各自的事情,日子过得平静祥和,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觉得以后的日子都将就这么过下去了。
这天,周舟问邱飞周五晚上有没有时间,去她父母家吃顿饭。邱飞问周五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去她家吃饭了,周舟说,什么日子都不是,就是回家看看,邱飞答应了。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周舟打来电话,问邱飞用不用等他一起走,邱飞让周舟自己先回去,他随后就到。
邱飞正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北京的号,不认识。
是小蒋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她说她正在北京,想见邱飞一面,邱飞说明天见吧,请她吃烤鸭,小蒋说她明天一早就走了,就想见邱飞一面说几句话。邱飞问她在哪儿,小蒋说在西客站对面的肯德基门口的公用电话,邱飞想,去周舟家正好路过西客站,顺便就见一面吧,便让小蒋在肯德基等着,他这就过去。
邱飞没告诉周舟,他觉得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邱飞到了肯德基,转了一圈,没找到小蒋,正要打电话,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小蒋。
小蒋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之前活泼可爱的劲儿都没了,像个怨妇。
邱飞在小蒋对面坐下,问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小将说,邱老师,你说得没错,谈恋爱容易受伤,我失恋了,说着,眼泪又红了。
小蒋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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