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吕老寿一拍太师椅扶手,站起来说,“太欺负人了!
张作霖眼里还有人吗?这不是明抢是啥?“
“大帅说,他得到画,要给你个团长做呢!”
“我不稀罕!”吕老寿闭住眼,拼命抽着烟。
吕魁唯恐事情闹僵,得罪东北三省的霸主张作霖。心黑手辣的老家伙曾扬言“东北三省张天下”,每人不分贵贱,都是他的臣民。吕魁知道,有些想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匪,每年都送些新鲜玩艺给他,像朝圣进贡一样,以保得太平无事。混得如缩进石缝里的龟,不敢随便出窝的兔子,日子越发清贫。张作霖若剿灭或收编一股“绺子”,随地吐痰般容易,只须他骂声“娘”,下面的人便办了。吕老寿每年不“进贡”,不低眉去联络感情,自谓清高,“井水不犯河水”,眼中已经没有威震天下的“草莽大帅”了。张作霖用枪换画,也算给了吕老寿好大的面子,总不能不顺坡下驴。吕魁陪着笑,给陈德景装上一袋烟,说:“陈连长,我爹的脾气不好,只是为山寨出了不露脸的事。”
“噢?出了啥事?”陈德景懒洋洋地问。
“有个叫张蜀的j细混迸来,骗了我妹子,偷走了那张画。”
陈德景墓地站起来,横眉立目地说:“骗你妹子我管不着,那张画得交出来!
大侄子,把瞎语说圆了你还得几年,我陈德景可没瞳仁转背……“”放p。滚——“吕老寿吼起来,说,”你是啥东西?我杀人的时候,你爹还没凑人了,投了张作霖,三寸风筝就抖起来啦!
不错,画是被个杂种偷了,就是没偷也不给!“陈德景脸气得铁青,拔出枪一挥,喊道:”董连副,带着弟兄们搜!“”你敢!“吕老寿跳起来,一声暴喝,犹如裂膛炮,震得厅堂四壁回响。
“想动武吗?老杂毛。”陈德景指着条案上的谭瓶说,“那是野j翎吗?老陈还没见过乍翅儿的野j啦!”枪一点,随着清脆的枪声,c在瓶内的一束彩翎,齐刷刷地断了几根,飞起许多绒絮。吕老寿一怔,手腕回扣猛甩,一只铅球打出去,陈德景惨叫一声,持枪的手腕被打断。
门外的数名士兵听到枪声,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立刻开枪打人,当场击毙数名山匪。董金榜带着一群士兵踢开门,一阵乱枪把吕魁打成“蜂窝”。吕老寿辗转腾挪躲避着横飞的子弹,看到浑身冒着无数小血泉的儿子,悲愤地大叫一声,用十成的力量把铅球投出去,将陈德景的脑袋打成一团血r,腥威四溢的血喷溅一墙。他一个虎跳,想穿出窗户,但不想子弹比他的速度要快十倍,右腿中弹,打断筋骨,摔在屋窗外面。数人一齐扑上,不料吕老寿神威犹在,右手十指如钢叉戳人一名士兵的胸腔,左手捏碎一名士兵的睾九。
“都退下!”董金榜手一挥,满带惧色的士兵都闪在一旁。
吕老寿想滚下山道,董金榜一连四枪,打断吕老寿的双手双腿,立刻被人擒住。
数十名奉军在山寨大开杀戒,不到一刻时辰,已经尸横遍地。吕老寿躺在地上高喊:“能走的都走吧!”悲恸的声音震荡峡谷。
被俘的山匪无不带伤,都被押到平整的演武场上。看到老寨主身陈血泊中,仍声嘶力竭地呼喊:“都走啊!”一齐跪下,纷纷说:“老掌柜,弟兄们跟你十几年,死在一块吧!谁走谁是婊子养的!”
“有种!”吕老寿嚷着,“不是还有几个女眷吗?老四,你的媳妇呢?”
老四的肠子都被子弹打出来,坐在地上轻松地说:“您老放心,她前走一步等我去了!”
“好!”吕老寿举起没有手掌的胳膊。
山匪们说:“我们先把女人送走啦!”
董金榜笑着说:“吕老寿,把画交出来还不晚。何苦呢?你的老婆、儿媳都在我手里。”
吕老寿浑身哆嗦起来,看到康秋珍和儿媳吕李氏都蓬头垢面地被两名士兵看押着,尽管距离很远,但还能辨到康秋珍身上的血迹,显然也受了枪伤。
“画的确是没有啦!”吕老寿叹口气,又高喊起来,“龙首山的老少爷们儿,我吕老寿对不起你们,咱们的一身硬功比不上王八蛋手里的枪!这也是大意,谁叫我后悔了呢?大家听着,不是我有画不交,确实是叫张蜀盗了去,以后谁要是撞到他,就替我宰了出口气……”
狗儿讲到这里,黯然神伤地落下几滴眼泪,说:“老掌柜是后悔了,他想让董金榜放了我们,自己去见张作霖。说,‘姓张的不是要画吗?多杀几个人有啥用,人命在他眼里不值钱。’当时,姓董的也有些为难,可这畜生把大伙激怒了”
……看押康秋珍、吕李氏的士兵嘻嘻直笑,传看着一沓画片。董金榜不知是何物,把他们唤过来,要了去看,他看了几张,目光渐渐地变得猥亵起来,让人把婆媳拖过来。吕李氏知道丈夫给她的春片被搜了去,羞耻胜于死的恐惧,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抬头。董金榜打量着身段勾称、风流的吕李氏,似笑非笑地用枪管翘起她的脸,说:“少寨主的妇人,好漂亮呀!”又扬起画片问,“这上面的一对人儿,是你和吕魁吗?”
“大魁呢?”吕李氏胆怯地问。
“死啦!”吕老寿喊着。
董金榜说:“吕老寿,你既然想面见大帅,就抬着你走,让你儿媳伺候着你,怎么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吕李氏的骨头。他刚弯腰,准备再次托起她下巴时,吕李氏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跳起来猛奔,疯子似地呼喊着:“大魁、大魁。”恼羞成怒的董金榜枪一挥,吕李氏的后背便暴起一串血花,张着双臂扑在地上。
双臂反捆着的康秋珍弹跳起来,一头向董金榜撞去。董一闪,她撞到一名士兵的前胸,士兵口喷鲜血,被撞出数步远,立刻毙命。一阵乱枪打中康秋珍,她跌跌撞撞地倒在吕老寿身旁,死不瞑目地望着白云飘移的天空。吕老寿早已断气了。
与此同时,山匪们开始拼搏,做绝望中的最后一次挣扎。
龙首山一片生死场……
……趁着暮夜,宝珠和孙狗儿上了山。山寨死寂,像散溢着鬼氛的墓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清凉的月光照着一群尸体。宝珠默默地跪在吕老寿夫妇尸身旁,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孙狗儿把数十具尸体都移到厅堂,把几桶松子油泼了,只等点火。他轻轻走到宝珠身旁,说:“二小姐,给他们老夫妻合葬吧。”
宝珠没有回答,默默地磕了几个头,站起身用长刀去挖土。她拼命地挖,越挖越快,刀光映月,像条银蛇狂舞。
葬罢吕老寿夫妇,孙狗儿跪着,轻声说:“少乃乃,你收着。”焚了春片,开始举火烧山。片刻间,烈焰渐起,火龙盘旋,整个山峰在热浪中抖颤、呻吟。宝珠和孙狗儿面对着大火,像为龙首山做着祭礼,神情严峻、苍凉和悲愤。山寨的精神和血r化成灰烬,变成明朝的闲云和荒草。
孙狗儿的脸上挂着泪痕,说:“咱走吧。”
宝珠点着头,突然说:“有人!”
半山坡上跑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宝珠仔细一看,吃惊地说:“是小娟!——小娟!”她嚷起来,奔跑过去,拽住正向火海走去的吕小娟。
梦游般的小娟已经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分辨不出眼前的宝珠和孙狗儿,嘴里叨念着“鬼、鬼,大家都是鬼了”。她比宝珠回来得早,看到了屠山后的惨况,亲人支离破碎的尸体横陈眼前,尖叫一声,吓死过去。孙狗儿举火烧山后,灼人的山风热浪把她吹醒,神志不清地奔向火场,若不是被宝珠发现拽住,必然做了一堆焦骨。
小娟躺在宝珠怀里,嘴唇抽搐着直翻眼白,竟喃喃地唤着“张蜀”的名字。孙狗儿叹口气,把半坛子冷水浇在她头上,又用力去掐人中。半晌,小娟才哭出声来,也终于认出宝珠。哭着说:“妹子,咱都聚在鬼门关里了,把我妈叫来吧。”孙狗儿在一旁直抹眼泪。
宝珠悲怆地说:“娟姐,你都看见了,就别说傻话了,咱父母、大哥,山寨的弟兄们都归天了,龙首山只留咱们三个人了。”
趁着渐渐微弱下来的火光,宝珠把小娟扶到吕老寿夫妇坟前,说:“公母神灵在上,小娟姐和宝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誓报龙首山之仇!”又扭头对小娟说,“小娟姐,磕头吧,明年今天来烧纸。此地不能久留,走吧。”
小娟痴呆呆地坐在坟前,哭了会儿说,“妹子,咱到哪去呀!”
“处处无家处处家。除了杀人放火还有啥?”宝珠冷冷地回答。
这时,孙狗儿捏着封信跑来,说:“二小姐,我从狗日的身上搜出封信,倒是张作霖亲笔写的。”
宝珠见他神色异常,好像有些为难,说:“狗儿哥,我识不得俩宇,你念吧。”
孙狗儿来当山匪时,曾跟着村里的先生读过两年书,“千字文”都能默写下来,山寨喜庆时的福寿宇都由他来写。他读后,又解释说:“该着咱龙首山遭横祸,天不留人那!张作霖并不是不容咱们,都是姓陈、姓董的黑心下毒手!”
信上的意思是,如果吕老寿不愿交出画,就算了,但要接受团长的头衔,并管辖龙首山方圆百余里的地方治安诸事务。张作霖的用意很明显,变相收编吕老寿,确保关东一隅之安。但他不知道陈德景和吕老寿平素欠睦,而且陈德景嫉恨吕将被授封团职而高过自己,索性斩草除根。若抢到《八骏图》献给张作霖,说不定这个团长就是他的了。想不到,玉石惧焚,吕老寿衔恨而死,直把张作霖骂到y曹地府去。孙狗儿素知蓝宝珠是善恶分明的人,说:“二小姐,以后十年,你要说弄张作霖的脑袋,孙狗儿要缩半步不是人!”
蓝宝珠叹口气说:“按道理说,咱们不该找姓张的算账。仇人是陈德景、董金榜,可都死了。咱们总不该让张作霖安安静静地活着,我蓝宝珠要搅乱他的东北!”
又对孙狗儿说,“狗儿哥,我皮箱里的钱你拿走一半,回老家立个业去吧。”
“二小姐,我跟着你!”孙狗儿拍起胸脯。
“我们姐俩在一起,你跟着多有不便。”
孙狗儿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用匕首刺破手腕,大声说:“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二小姐,你要再赶我,我就撞死在这里。
宝珠,我敬佩你的功夫人品,咱光g起手,以后你就是当家的!“早暗中盘算好的宝珠见小娟已冷静下来,说:”娟姐,狗儿哥,我想在东北作大案,就得有立脚的地方,就得用钱置办耳目。张蜀的钱不少,狗儿哥拿走一半,在奉天……“宝珠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小娟截住,问:”张蜀真被你杀了?“
宝珠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冷地说:“我贴的告示还有假吗?那笔款子就是他卖画的钱。”她又拍着小娟的肩说,“姓张的小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样混蛋的男人活着做啥?”
孙狗儿说:“大小姐,不是我口冷,张蜀是冲着画来的,你实在是被骗的。”
“我看了告示就心惊r跳,以为这是假的,是父母让我回山寨……毁山寨的不是他。”小娟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地垂下头去。
宝珠的声调却高起来:“可他是山寨的仇人。如果画还在,兴许父亲就扔给张作霖了。《八骏图》我是找定了,拿到手后,亲自给张作霖送去,不要他的脑袋,也得卸他一条胳膊。”
蓝宝珠吩咐孙狗儿在奉天城“下桩”,慢慢扩展实力,做自己的基地。她让小娟也去,但小娟死活不走,宝珠想,让这位见男人便被迷住的大小姐独闯,说不定要毁在男女情事上,跟着自己,心也许能变得硬些。
三天后的夜里,蓝宝珠便割去驻扎铁岭的奉军一个团长的脑袋,抛下个蓝色的物件。闹得汤汤沸沸,半城风雨。自此,这对异姓姐妹是配合默契的褡裆,吕小娟往往做“踩道”内应,蓝宝珠充当刀枪手。一次在奉天杀了个张作霖官邸新招募的神枪手,被人发现行踪,便添叶加蔓地演义起来。后来渲染成:一蓝一白,如鬼如魅,一扭身就飞到故宫的大殿飞檐上,蓝的相貌比白的更好,专会勾男人魂魄,她一笑,枪膛里的弹丸便酥了。越传越邪乎,不管哪发了盗案命案,一律都写在“蓝色妖姬”账上。但寻常百姓并不畏惧,所杀之人必有官职财势,必是穷凶极恶、为富不仁者。
近两年,蓝白女侠盗的声浪似乎平息了些,不知内情者道是俱缉捕而匿居,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已摸清《八骏图》的端倪,对这张价值连城的国宝下手了。杀人总有麻木、疲惫的时候……
……东方鸿飞听得入了神,见吕小娟的话告一段落,知道其中还有不少自己感兴趣的情节,也不好再问,说:“你这一说,我真想见见蓝宝珠了。”
吕小娟说:“宝珠对男人心冷手黑。不像我。”她轻轻地笑起来,“你可能犯疑心,我怎么去做妓女,还叫啥‘雪里红’,这都是为杀王德兴以错就错,谁叫我正碰上范文心的呢?”
“《八骏图》一定在他手里了?”东方鸿飞试探性地问。
“我喜欢你,知道你是好人,我的眼睛看不错。”她揽住他的脖子,把嘴贴在警长的耳畔,轻声说,“画在宝珠手里。她说,这几年风风雨雨,滚爬在刀尖枪口下,东西终于到手,该收山了。我们想去南方,不再做生死买卖了”她又推着东方鸿飞,娇嗲嗲地问,“你跟我走吗?钱我们攒得不少啦!”
“我倒是劝你们走。”警长站起来,微笑地说,“《八骏图》终归落到你们手,我倒不想再见蓝宝珠了。我不愿让她把东方某当成一种猎宝者而防范。”他把叔叔东方俊的地址交给了吕小娟。
第十四章:初会妖姬
东方鸿飞的叔叔东方俊是个富豪,仗义疏财、急公好义。
在唐山、滦县一带颇具名望,曾有“小孟尝”美誉。他也效法梁山的好汉“小旋风”柴进,常接济、庇护贫困潦倒的暮路英雄,厅堂上挂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匾:“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品也十分洒脱、豪爽。
他接到东方鸿飞的信后。尖声笑道:“雅子也太小题大作了,范金栋虽是富可敌国,量也不敢设冤狱加害无辜。”当下吩咐,把宋福贵母子领到六十余里外的滦县祝村落脚,日用钱财按时送去,待风声平息后,给宋福贵在开滦煤矿谋个职算了。
近日,东方俊偶患风寒,病卧不起,他望着窗外枯死的老树,突然想起自己已是年逾古稀的人了,病虽不重却如融冰峰之阳,顽固似斫木钝斧,怕是痊愈无期了。
睁眼时便成孤苦、凄寒,知道一条明理:富者后嗣不良莫如无嗣。天公与人常有缺憾。一生荣华富贵,修桥铺路、乐善好施。到头来只缺个摔盆捧罐扛雪柳的孝子。
看到几房各抢地势、钩心斗角的姨太已经暗中准备后路,更觉悔恨,想起早逝的发妻,也想起侄子东方鸿飞。他不愿偌大的家业落到别人手里。东方鸿飞的人品他已冷眼旁观了10年,早有让他继嗣之意。
东方鸿飞赶到唐山探病,正碰到五姨娘送当地名医诸葛云。五姨娘不过三十岁,生得妖媚无比、娇小玲珑,犹如一枝带露的梨花。虽出身微贱,生性轻浮,但一颗心却水晶般透明,深得东方俊宠爱,如掌上之珠,苍发老翁常拥红颜于怀,怜爱地说:“洪英啊,洪英,只有你知东方心,你伴我10年,凡事都懂得,可就不懂得攒私房钱。”
洪英姨娘说:“你百年之后,我就搬到祝村去。钱这东西是福也是祸。我若有了钱,就成了她们三个的对头,没钱她们就会当花子把我赶出去。”
东方俊一声喟叹,深为愧疚地说:“你嫁我时,我已是60岁的人了,男子六十而天癸尽,无嗣自然与你无关,可惜你如花似玉的年岁,世间男女最寻常的欢娱都未尝到。女孩儿的心我懂。你的心性儿我更懂,你是硬熬着,不见窗外红绿春莺啼乱,堵耳垂国颂经书……”
“别说啦!”洪英用纤纤玉指梳扰着东方俊稀疏的头发,深情地说,“当初,不是碰上你,救了我父女,我早就被恶霸抢走卖到煤矿上去了。我嫁你,就权当服侍个父亲,做个富贵的尼姑。你病好了,就是我的福份,快闭目养神吧,不要说啦!”
“我得说。”他把洪英的红酥手紧紧地握在筋脉凸起、布满老年斑的手里,有些激动,“我有几句心里话,不能不说……”
一席话把洪英说得面红耳赤,一颗芳心小鹿般乱跳,春意自两道弯弯的秀眉梢流淌出来,忘掉了温好的药。
今天,她见到东方鸿飞不由得脸红了,有点羞窘地说:“鸿飞来啦。”下面的话再也想不起来,忙把鲜红的脸转过去。
“五婶娘。”东方鸿飞很礼貌地躬着身,又与诸葛云打招呼。他俩本相识。诸葛云说:“鸿飞,你叔父的病不要紧,只是年岁大了,需要慢慢调养。我刚跟五太太说过,那高丽参汤不要喝了,否则虚火盛,多痰、多妄念。”
送走医生,洪英把东方鸿飞领进内室。东方俊见了侄儿分外高兴,欠起身说:“鸿飞,难为你来看我。公务忙吗?”
一阵寒暄后,东方鸿飞便询问起宋王氏母子的情况,东方俊笑道:“那娘俩儿住得挺好,听说我病了,昨天还让来家里的庄上人带来了八宝粥。你回头去看看。”
洪英进来送茶,斟好两杯后便走了。东方鸿飞发现她神情有些恍惚,连呼吸都很紧迫,随便地问东方俊:“叔,那几位姨娘呢?我去问个安。”
“不必啦。她们不是去打牌,就是听戏。眼下,巴不得盼我死呢?多亏了洪英。”
“五婶娘是懂得疼人的。”
东方俊望了侄儿半晌,说:“你先去用饭,不要喝酒,回头我有话说。”
警长已猜度到叔父所谈必是继承财产一事,但使他困惑不解的是洪英婶娘那捉摸不透的神情。以前,她自持长辈的身份对东方鸿飞调笑,常占小辈大男人的便宜。
眉眼间挤出无限风情,一张俏脸总挂着醉意,大庭广众下弄得警长手足无措。
三婶娘曾把他拉进屋里说,那是个s货,又笑着捅侄儿的腰,悄声问:“你在女人面前,就这么冒傻气吗?”说着,身子就贴上来,慌得警长忙借口“登东”而告辞,谁知,窗外早站着四婶娘,望着侄儿冷笑,含怨似地将瓜子皮往他身上吐。
东方鸿飞逐渐地了解了洪英婶娘,并理解、同情她。三个婶娘都有苟且之事,惟独洪英洁身自好,惟独她是东方俊的红颜知己。这次,她对探病来的侄儿一改常态,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望不到她半垂的眼睛,但留下了许多无形的温床。
夜晚,东方俊的精神好多了,能在屋内慢慢踱步。他c上门,神情凝重起来,咂咂茶说:“鸿飞,我膝前无子,让你继嗣这事可算是老话了,这谁都知道,也谁都认可。可我又变了主意……”他留意着警长的神色。
东方鸿飞微微一笑,说:“我敬佩叔叔一生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但侄儿并不贪图叔叔的钱财。我的人品想必您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有多少财产,能折合多少钱吗?”东方俊拨开话题。
“不知道。”
东方俊哈哈地尖声大笑起来,说,“范金栋算什么?开滦煤就是乌金矿,我有半个唐山。”他的声调又低下来,“钱财是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终要留在世上。有钱人去死都不能轻轻松松地闭眼,所以这些年,我把钱看得淡了。鸿飞,我想立遗嘱,让你继承财产,但不让你过继做儿子,懂吗?”
“不懂。”东方警长委实不懂,他茫然地摇着头。
“你知道叔父是行止不俗、有悖世情之人。我想,待我百年之后,你娶洪英。”
东方俊用目光视着侄儿,等待着他的回答。
东方鸿飞蓦然出了一身冷汗,料想不到叔父会想出这种荒谬透顶的主意。先甭说自己是否情愿,事情一旦敲定,知情人会笑他为图财产毫无骨气,不知情者会骂他欺叔霸婶,灭绝人伦。他暗骂叔父是老糊涂了。
“鸿飞。洪英青春年少,我有负于她。她嫁我十年,虽成妇人之身,但终不改处子之心。这种话我不想多说。洪英已经默许于你了……”
“这事……还有、有谁知道?”警长竟变得笨拙起来。此刻,他想得很多,多得重叠、拥挤,没有逻辑和头绪。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慢慢袭来,想躲避,但又逃脱不开魔幻般的磁力。
“除洪英之外,没人知道。”东方俊笑着说,“我知道你一时想不通。别骂我是个老怪物,我有这个心,是因为近几年一直把洪英当女儿看待了。但愿我先不死,此事从长计议。”
“叔父,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咱们的话已经无叔侄之分,甚至禽兽不如啦!”东方俊的嘴角翘起一丝凄凉的笑。
“洪英婶娘若有中意的人,您可临终成全。没有中意的,您可为她选择,慢慢物色,这总是个心愿……”
“傻小子。”东方俊把茶盏顿在桌上,两目炯炯有光。“她中意的是你!你怎么不知道呢?”
夜深归来,东方鸿飞苦不能寐,望着窗纸上银箔似的月光,神思飘然如在梦境。
他回忆着洪英对待他的种种情形:绣花时刺破了手;自己醉卧叔父床上时,她的脸竟离自己的口鼻那么近;有一次,他只来唐山三天,婶娘的眼便有了黑灰的眼圈;使他始终难解的是洪英在无人的场合,故意撩起旗饱,露出一条丰腴、白皙的大腿,上面有道五寸多长的血痴,似是被烟针割破的。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当时,东方鸿飞很尴尬。洪英笑着说:“你就不心疼。”他不便去追问,但成为一个极小又无价值的疑团藏在心角落里。过去,只认为洪英是一种挑逗,现在感到里面有些蹊跷的原因。他想来思去,最后停留在蓝宝珠身上,决定明天早上去祝村。
宋王氏母子定居后,日日念着东方鸿飞的恩德,因无力图报,便在案上立个生牌,朝暮一炷香。茶饭不愁了,宋王氏趁着开春儿,养了一群j鸭,每天在太阳下,眯着眼看小j啄米,手里搓着麻绳。宋福贵呆着没事,把一身出力流汗的r都放得松弛了,蹲在地上,说:“妈,这不把人闷出病来?”
宋王氏瞅着儿子的苦脸说:“你天生就是拉车受累的命。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老闲着也不是长事。回头我跟府上人说说,让你伺候老爷去。福贵,警长是把咱们藏在这儿的,你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妈,你在这儿是想等宝珠吗?“宋福贵已从母亲嘴里得知蓝宝珠的事。他淳朴,笃实,曾纳闷过,童年走失的妹妹,怎么就变成杀人大盗了,如果她不分善恶贫富地杀人放火,就不认这个妹子,相反,是绿林豪杰倒为之自豪,这世道太黑暗了。
“我是等宝珠啊!”宋王氏放下手里的活儿。凝视着天边,脚下一群争食蚯蚓的小j,卿卿喳喳地叫着,衔着蚯蚓的j拼命地奔跑。宋王氏说:“福贵,你看那只叼地蚕的小j,本来到嘴的食就是顾不上吃,后面那群追得多凶。”说话间,蚯蚓又被另一只小j夺去。
“这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福贵漫不经心地说,“就连我们穷拉车的,有时还为争主顾抬杠哩!”
“你懂得这个理儿就好。”宋王氏意味深长地说,“人和人争,鬼跟鬼斗,有时,人和鬼也争斗到一块儿去,图嘛?还真说不清楚。”
“我不懂。”宋福贵抽起烟,靠在北墙根儿下晒太阳,不一会儿就打起鼻鼾。
傍晚饭后,宋福贵打起哈欠,早早钻进院角上的小屋去睡了。宋王氏刚把香c在生牌前的小钢炉里,便听到有轻轻的叩门声。她一迟疑,门打开了,宋王氏险些惊得叫出声。
蓝宝珠站在门前。默视片刻,宝珠叫声“娘”,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说,“娘,不孝女宝珠看望娘来了!”
“宝珠!我的宝珠——”发痴的宋王氏终于摆脱梦态,悲怆地抱住女儿的头,放声痛哭。
“娘,我不是回来啦!”宝珠噙着眼泪笑着,慢慢站起身,搀扶着宋王氏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替母亲擦泪。
宋王氏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眼呆呆地看,双手不住地摸着宝珠的手、胳膊和面颊。喃喃地说:“长大了,出息得漂亮了,也干出番世事来啦!”
“妈,闺女如今可成了匪,鼎鼎有名的关东大盗。”宝珠微笑地说。
“我不管那些,我闺女杀的是坏人,抢的是不义之财。”
“妈,我福贵哥呢?”宝珠环视着居室,看到缭绕青烟后面的长生牌,微微点着头。
“他早挺尸去啦!福贵不成材,只会卖苦力。宝珠,你把我们娘俩儿可吓坏啦,福贵提颗人脑袋回来……”
“妈。”宝珠笑着拦住她的话,“是我不慎,险些弄出一场大祸。”
“是啊!多亏东方警长……”宋王氏絮叨开了,叙述东方鸿飞义释福贵及帮助他们脱险的全部经过。
蓝宝珠听得很认真,说,“你们的地址就是他告诉的。”
“你见到他啦?”
“没有。”宝珠摇着头,说,“他托我一个姐妹带来的。”她刚说完,身子蓦地弹起,下意识地去吹油灯,但头距火苗儿尺许时停下,扭过脸仔细辨听,说,“有人来了。”
“从来没有串门儿的呀!”宋王氏说。
“妈,我进里门躲躲。”只见门帘一闪,宝珠早消失了身影。
“宋娘,还没歇着吗?”门外传来语声。
“谁呀?”宋王氏忙去开门,惊喜得叫出声来,“东方警长?!”
“宋娘,日子还安稳吧?”东方鸿飞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两盒糕点,满脸和蔼的微笑。
蓝宝珠没有见过“神枪警长”,她自门帘缝隙窥视,东方鸿飞穿着蓝色长袍,配上一条白色的围巾,显得庄重、文雅,神情温柔、和蔼,丝毫没有警察的狡黠、虚伪和刁蛮。她曾听小娟戏语:“妹子,男人不是好东西吗?就怕你见到他,舍不得丢下。”
当时她有些恼怒。把脸一沉说:“姐。少跟妹子上这套话。我想会会他,不过是感他的恩。”眼下,她的心不知为什么,竟重重地跳动数下,跳得奇怪糟懂。
宋王氏双手不住地摸着衣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托先生……不,这全是先生赐的,我和贵儿因祸得福,你是个救世的活菩萨。东方老爷子的病好了吗?”
“我来看望叔叔,顺便……哎?”他指着长生牌,问,“那是什么?”当他看清后,哈哈大笑走过去,想一把绰起来。
“哧”的一声微响,有微小的东西打在手腕上,细看是颗玉米粒滚落袖下。惊诧间,门帘挑起来,“留着也好!”
“蓝宝珠!”东方鸿飞征住了。
“是我。东方先生,蓝宝珠谢过救我母兄之恩!”
蓝宝珠竟如男子一样抱拳施礼,神情恭敬,眉宁间荡漾着英武之气,两只澄澈如冰水的眼睛微微上吊,显示出桀骜不驯和几分野性、骄矜,但红唇还是真诚、友善地笑启,雪白的牙齿闪着光泽。在东方鸿飞跟里,这位身材姻娜、衣着阔绰的妙龄女子,半点也不像喋血生涯的女盗,到底像什么?他一时说不准,那气质和佳丽的容貌绝不像冷艳的少妇、名门的闺秀、江湖上卖艺的女子、桃面蛇心的罗刹女…
…只是个活脱脱的冷面美人。凭警长的直观感觉,她和吕小娟迥然不同,她的目光深沉、警觉、机敏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蓝色……蓝衣女侠,东方某早仰……”东方鸿飞一时言语无措。
“还是叫蓝色妖姬的好,对吗?东方警长。”她咯咯地脆笑起来,开朗豪放,一对蓝宝石耳坠打秋千地晃动;身体一摇,脱下大氅,紧腰的蓝缎小袄越发显出娇饶。
“嗯、嗯。”东方鸿飞不自然地笑了,他曾听吕小娟说,蓝宝珠不哭,但也不好笑,多得是冷笑,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畅怀大笑。警长能从银铃般的笑声里感到她对自己的信任,没有虚伪和寒气。
“大名鼎鼎的神枪警长腼腆得像个大姑娘。”蓝宝珠瞥了他一眼,对母亲说,“妈,能把我哥唤起来吗?”
宋福贵和宝珠相认后,福贵第一句话就问:“妹子,这些年你原是做了土匪?”
“哥,如今天下,何为匪盗?又何为臣民?从皇帝到总统,大大小小的军阀官宦又比土匪强多少?不过是文明土匪。他们白天是人,夜里是鬼,我呢?鬼就是鬼!”
警长朦胧地感到,蓝宝珠高傲而自信,如不急流勇退、隐居偏安,必然有百尺竹面为风折凌霄,挂云帆而濒危沼潭的祸患。当下也不便对“匪论”而抒见。
宋王氏备下简单的酒莱,笑着说:“宝珠的脾气还是老样,爱跟你傻哥哥逗嘴玩儿。我不管什么匪不匪,反正宝珠是我闺女。宝珠,你回来啦,总算老天睁眼。
东方先生是咱思公,大家都不是外人,将就着吃吧,图个吉庆,总归骨r团圆啦!“说着去揉眼角。
东方鸿飞不便推辞告退,只得在桌旁坐下来。宝珠把一杯酒端起,神情凝重地说:“义父、义母,女儿找到母亲,不敢忘你们多年养育之恩,二老当先饮此杯。”
把酒洒在地上。福贵嘟囔着说:“酒不太多了。”宝珠也不理他,又斟满一杯,递给宋王氏,说:“妈,这杯您喝了,我要孝敬您,谁让您偏偏疼爱做了盗匪的闺女呢。”
又将第三杯酒奉上东方鸿飞,毕躬毕敬地说:“东方先生,多蒙两次搭救。那次在万春楼不是你一枪把刘十牌揍下墙头,我真要被擒了。”她微微一笑,又斟满一碗酒说,“我陪你喝。”
警长站起来,面呈正色:“东方某不是英雄但借英雄,姑娘虽为巾帼却胜我辈庸俗须眉,承蒙姑娘抬举,我实在汗颜。自惭形秽……”
“你看得起我就快喝了,婆婆妈妈的冒出酸味儿,话也r麻。”宝珠笑着望他一眼,先把酒干了,碗底朝内,看到警长也喝得爽快。
宝珠又喝干一碗酒,说:“妈,王德兴那小子的脑袋到底被我切下来啦,扔进泔水桶里,漂在脏水里像瞪眼的猪头。”她抿嘴笑着很得意。
“宝珠,不是娘怪你,替母报仇,杀了王楼也就算啦!可范四少又哪点得罪你了,也作了无头之鬼。还有赖子,我猜也是你杀的……”未等宋王氏说完,宝珠秀眉微蹙,把酒碗一顿,说:“妈,你心也太善了。我杀人自然有道理,女儿虽是强盗,可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东方鸿飞温和地说:“姑娘,草莽之气勿施高堂。”
“你管得倒宽。”宝珠柳眉舒展,眼里又噙着笑意,端起一杯酒送给福贵,说,“哥,还记得你给我买冰糖葫芦的事吗?我记得,那时,我说哥吃一个,可你说嫌酸,都给我吃了。”她眼圈有些发红,“哥,这杯酒是妹妹敬你的,愿我早有个贤良的嫂子,抱个小侄女。”
警长见宝珠数碗劣等白酒落肚,怕她醉了,抢先转过尚未成熟的话题:“姑娘,不知你以后做何打算?”
宝珠毫不犹豫地回答:“带着娘和哥哥走关东,那里有咱地盘。咱们已是警匪不分了,啥事我不瞒你。”
“还是瞒了。”警长满面微笑,小心谨慎地说,“不是要到南方去吗?”
“是小娟告诉你的?”见他点头,自语般地说,“谈何容易啊!”
“宝珠,我这把老骨头埋哪都一样,劝你还是洗手了吧。”
宋王氏求援地望着东方鸿飞。
“洗手?妈,蓝色妖姬是女儿的绰号,烙在脸上的金印,洗得掉吗?”又对警长说,“东方先生,你送佛已上西天,以后如用得着我宝珠的时候,尽管说话,六尺之躯,任凭驱使。”她拿过皮箱,取出个物件,顿时映得陋室生辉,一件高翠雕成的“五龙盘珠”闪着绿色的光晕。“这件玩物虽算不上连城之宝,可也值个三万、五万的……”看到满面疑惑又渐渐变成鄙夷之色的警长,她接着说,“礼物是轻些,不知东方先生想要啥?”
“姑娘,你太小觑我东方某了。”警长唇翘冷笑,神情十分淡泊,“为钱财而行仗,伸正义则走险,这不是一回事。”
“好!”宝珠柳眉一扬,两眼闪着光泽,说,“山不转水转,风云不动日月,我们后会有期。刚才是我看低了你。”
“这年月。”东方鸿飞停顿半晌,说,“我混上这身号褂子,芝麻般大的警长,不过是有口饭吃。清廉禀公尚能做到,但铲除不平,正民国法纲,却是一枝独木、半分荧光。姑娘如不见嫌,警长想与你这强梁结交!”
“痛快!”蓝宝珠双眉飞扬,拇指轻轻一弹,便揭开一瓶烧酒,咕咚咚地倒满两碗,双手捧上,“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这碗酒算是结义酒。”东方鸿飞刚要端起酒碗,又被蓝宝珠拦住,眼睛紧紧盯住警长,脚踩在凳子上,极麻利地抽出一把短剑放在桌上,宝刃闪着蓝辉。福贵木讷,只是瞪圆眼睛;吓得宋王氏忙说:“这是做嘛!你们结成干兄妹是好事。我最见不得血。”
东方鸿飞抓起刀,抛起又用手接住,卷起袖子,在手腕上割道很深的口子,把鲜血滴落酒中,殷红的血形成一条蜿蜒的小蛇又很快散开,酒变得浊挥了。宝珠感激地望他一眼,伸出凝脂般的玉腕,持刀就要下手,但被警长拦住。
“干啥?”宝珠疑惑不解。
“我……”他投过怜惜的目光,须臾才说,“你非男子,我实在不愿你留下什么刀疤,免得日后涉世惹人嫌疑。”
宝珠有些感动,问一句:“是否怕我一旦身败,牵连你吗?”
东方鸿飞迟缓地摇着头。
“珠儿,这是明摆着的事。”宋王氏c嘴说,“好端端的女儿家冰肌玉肤嘛,东方先生是心疼你呢。
“是么?”宝珠笑眼含威地问。
“你刺破中指吧。”
“我蓝宝珠第一遭听从男人指使,不过,以后你就是我东方大哥了。”说着,用刀尖刺破中指。她喝半碗,东方鸿飞毫不犹豫地将余酒一饮而尽。
蓝宝珠躬身施礼,庄重的声音发自内心:“东方大哥在上,受小妹宝珠一拜。”
又抬起头,激动地说,“大哥,咱们从此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了。”未等警长说话,抓起珍宝“五龙盘珠”惯在地上,成为一堆绿色的残骸。
“宝珠。”东方鸿飞说,“你性直且刚烈,豪气千云,令为兄仰慕,但有‘佼佼者易折’这句古训,不可不用于自身。若从长计议,还是‘金盆洗手’吧。”
“大哥若后悔了,现在走还来得及。”蓝宝珠冷笑着,又端起酒要喝被警长拦住。不料,宝珠使出小擒拿的“蛰腕”,小时一横,手腕翻上,酒碗已送到唇边;谁知碗边儿被东方鸿飞二指捏住,宝珠再难把酒碗移动半寸。两个暗自较力,彼此都以笑眼相视。“啪”,宝珠把碗捏碎,酒顿时喷溅四处,但警长挥袖一裹,酒全部洒在自己身上。宝珠脆生生地笑起来,说:“想不到大哥好本事!”
东方鸿飞不以为然地一笑,说,“喝酒过量,于五内无益。
宝珠,我怕你醉了。“”你使的是哪门拳的功夫?“
“‘燕青拳’的最后一招,‘病扫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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