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回了房便直奔卧榻,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孙氏看得着急,左右转圈奔走,却是因为不知道究竟何事,一时没了主意,只能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孩子一般安抚着她。
姜妩是她一手带大的,太子妃早在现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过世了,只留了姜妩一个孩子。皇帝爱妻深切,自然也把姜妩当做掌上明珠一般供着。从小便当着宝贝般养大的娇娇女孩今日却是哭成这样,叫孙氏也是肝肠寸断。
门外宫女传:“丞相来访!”
孙氏忙起身,将姜妩也扶了起来,用绸布替她擦净眼角的泪水,又赶忙给她敷上粉,才把她送了出去。
赵时煦之前在朝上不便朝姜妩投去目光。现在却见美人唇红齿白,云鬟微乱,腰肢盈盈一握,翩如浮云,娉娉袅袅地朝自己走来,心头微动。立刻迎上去,道:“公主可还好?”
姜妩看着他一双清隽的眼睛看着自己,带着万分忧虑和隐隐一份情意,心便如云一般轻飘飘地,浮上了天。她努力扯了笑出来:“赵丞不必担心,本宫很好。”
赵时煦看了她一阵,终究是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致无比的镶羊脂玉的鎏金鸾钗,又拉起她的手,交给她。
“公主此去便是数月,臣没有别的可以赠予公主。只有这宝钗,是我北上时从一当铺购来的。见钗子致华美,与公主正相配,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愿公主能够下,此行归来后,臣愿以此信物,求得与公主白首不分离!”
姜妩感觉自己眼泪又要涌出来,她强忍住,吸了吸鼻子,定定看着赵时煦,努力将他现在的模样刻入脑海中。半晌,她见赵时煦面色微微不安,赶忙道:“赵丞的心意与阿妩互通,阿妩很是开心。”
赵时煦这才松了口气,又同姜妩寒暄了几句才辞别。
孙氏立刻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看着姜妩一张泛着桃色的脸,不禁喃喃:“真不知这个赵丞是哪里学的这么多哄姑娘家的小手段,把我家娇娇这么聪明的孩子都骗到了手。”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却是笑眯眯,自是满意的不行。
谁都道赵家独子天资聪慧又英俊不凡,走过大街都有不少年轻女孩争先恐后地朝他身上扔手帕,就是要引他注意。可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却是一心系在自家公主身上,怎能不叫她得意。
姜妩自此每日入宫听专人教导计划的内容。一遍又一遍,要说的每一句话,要走的每一条路线,要行的每一件事,以及如何避危险都已倒背如流。
时间也过得飞快,只至出宫前一日,才终于是瞒不住天天对她的行为颇为好奇的孙氏。
孙氏听得姜妩大概说了一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嘴上骂起了赵时煦,又说自己从来是多么喜欢他,现在就是对他有多失望,又说他阴险,未来定是楚国的奸臣。脚上还不住地踢花圃里的石头,只当那是赵时煦的人头。
姜妩早就对自己的命运接受,只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乳娘。孙氏终于泄完了火,转头看着姜妩,居然泪流了一面。
“我的娇娇,我的娇娇啊,我养了你十六年,如今却要将你拱手送给那恶龙。皇帝老儿怎地如此狠心,把自己的女儿送上死路啊!”孙氏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冲过来抱住姜妩,喊着她的乳名,放声大哭。
“阿母,你不要哭了,小心被人听了去。”姜妩连忙捂了她的嘴。
孙氏了声,却是仍泪流满面地看着姜妩。
姜妩心里难过,还是劝道:“阿母,不要担心阿妩了。此前我已经在宫里掌握了很多救命的方法,而且这都是万万不得已时的脱身之计。但阿妩信赵丞,他的计划完善,万无一失,只要阿妩可以得那宝物,便可以出来,助我父皇,也助赵丞,更是助我楚国之百姓永世安康。”
“呸,这奸臣,使出此计不过心有他念,当我们女子都是傻。娇娇你也不要被他轻易所骗,我已经看出他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孙氏偏头,气得咬牙切齿。
姜妩只当她是在气头上,只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一笑置之。
前往幽山的护卫队由赵时煦带头。
因保密性质,卫队选择在子时秘密出城。
孙氏这一天是哭够了,肿着一双核桃眼,仔仔细细替姜妩编了一个飞仙髻,又用华贵的珠宝头饰装饰,其中就有那根羊脂玉鎏金鸾钗。她坐看右看,心里又满意姜妩的形容貌美,又因为这般世间美丽如今却要身赴绝路,不禁又开始凄凄难过起来。姜妩千辞万辞,终于别过她,缓缓从东华公主府衙中走出。
众人远远先见一女子身着丹碧纱纹双裙走来,只见她以帛带束腰,盈盈一握,下摆饰垂纤,以薄透的丝织成,重重叠叠,另有霁色飘带自围裳中垂坠而下,随着步伐而牵动下摆,一时间居然衣袂飞舞,飘带浮动,如同天仙下凡,叫人如痴如醉。待人快接近了,才真正看清此女,见她面如皎月,明眸皓齿,唇若点朱,云鬓如漆,只是点头微微一笑,胜过漫天星华。
一众侍卫呆了一呆,忽然全部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连声道不该忘了本分,竟用眼神亵渎了公主。
赵时煦沉了脸色,立刻转过头去叫军士都安静。然后他这才下了马,将姜妩扶上了马车。
卫队安静而快速地离开,身后灯火通明的东华公主府却是在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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