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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重复聚集,再要进宫求见。此时帝挚已经起身,知道诸大臣早晨已来过,料必是来进谏的。一则宿酒未醒,精神确有一点不济;二则羞恶之心发生,实在愧见诸大臣之面;三则知道诸大臣这次谏起来一定是非常痛切,受又不能,不受又不能的。三种原由交战于胸中,到后来决定主意,总只有饰非文过的了。于是吩咐内侍,只说病甚沉重,不能起坐谈天,承诸大臣来问,甚为感谢。明后日如能小愈,一定视朝,一切政治届时再议吧。”内侍将这番语言传到,诸大臣亦只好怅怅而出。
火正向众人道:“寒舍离此不远,请过去坐坐吧。”于是众人齐到火正家中,坐尚未定,老将羿就发话道:“照这情形看来,还是照老夫的原议,大家走吧。诸位就是不走,老夫亦只好先走了。前日帝妃、帝子纷纷迁出,老夫已大不以为然,何况现在又是这种景象呀!”水正修拖他坐下道:“且坐一坐再说,古来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的,叫作智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叫作仁人。我以为与其做智士,不如做仁人,还是再谏吧。”老将气忿忿说道:“见面尚且不能,哪里去谏呢?”水正修道:“我们可以用表章。”木正重道:“不错,不错,我们前两次的谏虽说是良药苦口.应该如此,但是有些地方终嫌激切,不免有束缚驰骤的样子,这个大非所宜。帝今日不肯见我们,或者亦因为这个原故。我们这次的表章口气应该婉转些,诸位以为何如?”众人都赞成,于是大家公同斟酌,做了一篇谏章,到次早送了进去。
又过了两日,帝挚居然视朝了,但是那神气却是昏昏沉沉的,开口便向诸大臣道:“前日汝等谏章朕已细细阅览,甚感汝等之忠忱,不过错疑朕了。朕近日虽纳了几个嫔妃,不过为广宗嗣起见,决不至因此而入迷途。前数日不能视朝,确系患病,望汝等勿再生疑。”火正道:“臣等安敢疑帝,只因帝自纳嫔妃之后,即闻帝躬不豫的消息,而调询内侍,又并无令医生诊视之事,是以遂致生疑,是实臣等之罪也。”说罢稽首。
帝挚听了这句话,不觉涨红了脸,勉强说道:“朕自思无甚大病,不过劳伤所致,静养数日,即可痊愈,所以不要服药。
再者,近来医生脉理精的很少,万一药不对症,病反因此加重,所以朕决定不延医,亦是不药为中医的意思。”诸大臣听他如此说,知道他全是遁词,却不好再去驳他。只见水正熙说道:“帝能不迷于女色,不但臣等之幸,亦是天下国家的大幸。不过臣等所虑的就是帝近日所纳的几个嫔妃并不出于上等人家,亦并没有受过优美的教育,这种女子,将来不免为帝德之累。
臣等为防微杜渐起见,所以起了这种误会。既然帝躬确系不适,那么臣等妄加揣测之罪,真是无可逭了。”说罢亦稽首。帝挚道:“汝等放心,朕决不为女色所误也。”于是处理一些政务,未到巳刻,推说患病新愈,不能久坐,就退朝回宫而去。
自此之后,又接连多日不视朝。老将羿到此刻真耐不住了,首先上表辞职,不等批准,即日率同弟子逢蒙出都而去。过了两日,水正兄弟同上表乞骸骨,火正、木正亦接续的告了老玻土正看见众人都走散,便亦叹口气道:“一木焉能支大厦!”
于是亦辞职了。帝挚见诸大臣纷纷辞职,其初亦颇动心,照例挽留。后来接二连三,一辞再辞的辞之不已,不免渐渐的看得淡然起来,禁不得驩兜、孔壬等又从中进谗,说:“诸大臣同盟罢工,迹近要挟,如果做君主的受了他们的挟制,势必魁柄下移,臣下可以朋比为j,君主地位危险万分了!”帝挚已是受迷的人,听了这种话,当然相信,把诸大臣辞职的表章个个批准。犹喜得他天性忠厚,虽则准他们辞职,仍旧表示种种可惜,又赏赐重叠,并且亲自送他们的行,这亦可见帝挚这个人尚非极无道之君了。闲话不提。
且说诸大臣既纷纷而去,朝廷之上不能一日无重臣,继任之人当然是三凶了。当时帝挚和孔壬等商量好,不再用五正等官名,另外更换几个。一个叫司徒,是总理一切民政的,帝挚就叫驩兜去做;一个叫共工,是供给兴办一切工作器具的,帝挚就叫孔壬去做;一个叫作司空,是专治水土道路的,帝挚就叫鲧去做。其余各官更动的及自行告退的亦不少,都换过一大批,真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了。自此之后,帝挚固然可以安心寻他的娱乐,没有人再来谏诤,就是三凶亦可以为所欲为,可说是各得其愿,所苦的就是百姓罢了。
哪知隔了几月,帝挚为酒色所困,身体怯弱,咳嗽咯血,真个生起病来,医药无效。鲧便埋怨孔壬、驩兜,说道:“果然帝受你们之害,我当初早料到的。”孔壬道:“不打紧,某听说昆仑山和玉山两处都有不死之药,从前老将羿曾去求到过的,所以他年在百岁以上,还是这么强壮。现在帝既患了羸症,某想到那两处去求求看,如果求得到,不但于帝有益,就是我们呢,亦可以分润一点,个个长寿了。”鲧冷笑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驩兜道:“就使求不到,亦不过空跑一次,有什么妨害呢?”于是议定了,就和帝挚来说。帝挚极口称赞孔壬之忠心,感谢不荆过了几日,孔壬带了几十个从人动身出门,径向昆仑而行。
经过华山,泛过山海,溯泾水而上。刚要到不周山相近,只见一路草木不生,遍地都是源泽。走了好久,人踪断绝,景象凄惨。正在不解其故,忽然腥风大起,从对面山上窜下一条怪物。孔壬和从人怕得不了,不敢向它细看,回身便跑。但是到处既是源泽,行走甚难,那怪物窜得又非常之快,转瞬之间已到面前,将几个从人蟠祝它的尾巴又直扫过来,将孔壬及其余从人等一概扫倒。孔壬在这个时候明知不能脱身,倒在地下仔细向那怪物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蛇,足有十多丈长,却生着九个人头,圆睁着十八只大眼,撑开了九张大嘴,好不怕人!
被他蟠着的几个人早经吓死绞死了,它却俯下头去,一个一个的咬着,吮他们的血,唧唧有声。孔壬到此魂飞魄散,自分绝望,不觉仰天长叹一声道:“不想我孔壬今朝竟死在这里!”
哪知这怪物听见了,竟放下人不吮,把头蜿蜿蜒蜒伸过来,说着人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孔壬?”
孔壬这个时候看见怪物头伸过来,以为是来吃他了,闭着眼睛拼却一死。忽听得它会说人话,而且问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便开了眼,大着胆说道:“孔壬是我的名字,我是中朝大官,天子叫我到昆仑山去求灵药的,如今死在你手里不足惜,不过灵药没人去求,有负天子之命令,这是可恨的。
所以我刚才叹这口气,说这句话。”那怪物道:“你既是天子的大官,又是给天子去求灵药的,那么我就不弄死你也可以。
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你能答应我吗?”孔壬听到这口气,觉得自己大有生机,就没命的答应道:“可以!可以!”那怪物道:“我在这里多年,各种动物都已给我征服,吮它的血,吸它的膏,甚而至于取它的性命都由我。这里的土地亦给我占据了,只是还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没有一个名号。照理说起来,我现在既然霸有一方,就是随便自己取一个什么名号,所谓‘赵王赵帝,孤自为之’,亦未尝不可。不过我自己想想看,究竟是一个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自己取一个名号,总没和人间帝王赐我的那种体面,所以我要要求你的就是这件事。你能够在君主面前保举我一个什么国君,那么我就达到目的,不但不弄死你,而且还要感激你呢。”孔壬听了,仍旧连声说:“可以,可以,一定可以。”那怪物道:“答应的权柄在你嘴里,封不封的权柄不在你手里。假使天子不答应封我,你怎样呢?”孔壬又连声道:“总答应的,我去说,一定答应的。”那怪物道:“我的心愿很和平,你这次替我去求,求得到一个国君的名号固然甚好,就使求不到国君,随便封我一个什么官爵都是好的。或者你做一个国君,我给你做臣子,我亦愿意,只要有一种名号就是了。”
孔壬听了这话,不禁心生一计,就说道:“我去求,天子一定答应的。不过你的形状与人不同,倘使问起来,或要召见你,那时却不免生出一个问题,就是对于百姓,对于万国,都失了一种体统,讲到这点,恐怕为难。至于封我做国君,我们天子因我功大,早有此意,那是一定成功的。不过屈你做我的臣子,未免不敢当。”那怪物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自己知道这副形状不对,所以只好降格以求,这是我自己情愿的,只要你不失信,我一定给你做臣子。假使你有急难,我还要帮助你呢。”说到这里,那怪物已经将身躯蟠起在一堆,那九个头昂在上面,足有一丈多高。孔壬从地下爬起来,朝它一看,实是骇人,便问它道:“你住在什么地方?”那怪物道:“我就住在西面山d之中。”孔壬道:“你有名姓吗?”那怪物道:“我没有姓,只有名字,叫作相繇,或叫作相柳,随你们叫吧。
”孔壬道:“你们这一族类共总有多少?”相柳道:“只有我一个,我亦不知道我身从何而来。”孔壬道:“那么你能说人话,懂得人类的事情,是哪个教的呢?”相柳道:“我自己亦不知道,我只觉向来是会的;或者我从前本来是个人,后来变成这个形状,亦未可知,可是我不明白了。”孔壬看它说话尚近情理,就问它道:“我有点不懂,你的形状既与我们不同,你的本领又有这么大,那么你自己独霸一方亦未为不可,何必一定要一个天子的封号,并且做我的臣子都肯呢?”相柳道:“这是有一个原故。我在此地是专门以吸吮人民的脂膏为生活的,人民受了我的吸吮,必定以我为异类,心中不服,就是我亦终觉得是一无凭藉的。假使有一个封号,那么我就奉天子之命来临此土;或者是奉国君之命留守此邦,名正言顺,人民自然不敢不受我的吸吮,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自古以来,那些豪强官吏占据地方,不受朝廷指挥,但他的嘴里总是口口声声说服从君命,拥护王家,并且要要求节钺的,我就是师他们的故智呀。”
当相柳滔滔咶咶的说,孔壬细看它虽则有九个头,九张嘴,但是只用当中最下的一张嘴,其余八个头,八张嘴,始终没有动,究竟不知道它用不用的,只是不好问它。等它说完,便说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一定给你达到目的。不过你要多少地盘才满心愿?”相柳道:“地盘自然愈大愈好,起码总要一个大国的里数。但是这个不成问题,因为我立定了基础之后,自己会逐渐扩张开去的。”孔壬道:“那么我怎样给你回信呢?
”相柳道:“等你得到天子允许之后,你就将天子的册书送来,我总在这里等你便了。”孔壬道:“我还要西行求灵药,回来经过此处,再和你细谈吧。”相柳道:“我看不必去了,昆仑上古秘史··山的灵药是不容易求的,一万个人里面求到的恐怕不到一个。
再者,现在时世变更,路上如我一般和人类作对的不止一个。
即如西面弱水之中有一个窫窳,亦是要吃人的,恐怕还有危险呢。况且往返一来,时日过久,我性很急,等不及了,不如赶早回去吧。”孔壬听见,怎敢不依,只得喏喏连声,招呼了从人起身要走。那从人三分之一已死,其余亦是拖泥带水,面无人色。孔壬看见满地源泽,就问相柳道:“此地源泽甚多,是向来如此吗?”相柳道:“不是,这因为我身躯过重,经过之后摩擦而成的。”孔壬听了,不禁咋舌,于是与相柳作别,急回亳都而来。一路吩咐从人:“以后不许将相柳之事提及,违者处死。”从人等只能答应。
不一月到了毫都,驩兜和鲧急忙来访问道:“回来得这样快,不死之药已求到吗?”孔壬道:“阻于山水,未能求到,只是在路上收得一员人材,尚不虚此一行。”驩兜道:“如何人材?”孔壬道:“此人力大无穷,在西方很有势力。我意想请帝封他一个国君,以备干城之用。不料他感激我的知遇,一定不肯,情愿做我的臣子,所以我想明日请帝授以名号,将来西陲有事,总可以得他之死力的。”二人道:“原来如此,这真不虚此一行了。”孔壬道:“近日帝躬如何?”驩兜道:“自兄去后,忽好忽坏。据医生言,确是痨瘵初步,最好摄心静养,节欲节劳。所以近日一切政治都是我们两个处理,连报告都不去报告了。”孔壬听了,不作一语。停了一会,二人辞去。
次日,孔壬独自进宫,将那灵药求不到的原因乱造了一回,又将那相柳的本领铺张了一遍,一面为它求封号,一面又说道:“封他一个国君固然是好的,不过此人向无功绩,并不著名,无故封之,恐天下疑怪。二则它未必肯受,因为它一心愿为臣效力的。但是如若不封,又恐它心冷,被人收去,反足为患。
因此臣一路踌躇,绝无善策。”帝挚道:“这有什么踌躇呢,他既愿效忠于汝,就是间接的愿效忠于朕,有什么不可呢?不必多说,朕就封汝为那边的国君吧。”孔壬听了,佯作惊恐之状,说道:“臣本为收罗人才起见,现在倒先封了臣,仿佛是臣托故求封了。况且臣一无勋劳,安敢受封呢!”帝挚道:“能进贤,就是勋劳,应受上赏,不必多言,朕意决了。”于是就传谕到外边,叫臣下预备典礼。孔壬大喜,拜谢而出。在朝之臣闻得此信,都是称贺。
过了两日,孔壬受了册封,就来拜辞帝挚,说要到那边去略为布置。帝挚道:“这是应该的。不过汝是朕股肱之臣,不能久离朕处,一经布置妥当,即便归来,那边就叫相柳留守吧。
”孔壬受命,稽首退出,就选择了无数人员,再往不周山而来。
哪知相柳早已等着,一见孔壬,就大喜说道:“你真是信人,封号得到了吗?”孔壬道:“天子因你形状与人不同,险些儿不答应,幸亏我竭力申说,由我负责担保,才许叫我做这里的国君,叫你做留守,不过有屈你吧!”相柳道:“不打紧,我自己情愿的。你真是个信人,将来你如有急难,可跑到此地来,我一定帮你。”孔壬道:“承你的盛情是好极的,不过现在有一句话要和你说,不知你肯听吗?”相柳道:“什么话?
”孔壬道:“现在你有了留守的封号,就是代理国君了。但是你的形状怕人,又要吮人的脂膏,人民当然见而惧怕,望风远避,弄到千里荒凉,一无人烟,哪里还算得一个国家呢?我的意思,劝你以后藏躲起来,我另外派人到此地,筑起房屋,耕起田来。人民看见了,以为你已不见了,或者以为你不再吮人的脂膏了,庶几可以渐渐聚集蕃盛,才可以算得一个国家。否则一个人都没有,尽是荒地,可以算得国家吗?”
那相柳听了,想了一想,将九个头一齐摇动,说道:“这个做不到。我是靠吮人脂膏过生活的,假使藏躲起来,岂不要饿死吗?”孔壬道:“这个不然,你每天要吮多少人的脂膏,不必自己出去寻,只要责成手下人去代你寻觅贡献,岂不省事!
我看你孤立无援,很是可怕,万一人民怕你极了,四散逃开,岂不是就要受饿吗?或者c了强弓毒矢来同你拼命,岂不亦是危险!所以我劝你还不如在暗中吸吮吧,一则人民聚集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二则你的食料可以源源不断,三则没有害人之迹,可以不居害人之名,你看如何?”相柳一听,登时九张面孔一齐笑起来,说道:“你说强弓毒矢来同我打,我是不怕的,你没有见我的本领呢。至于食料缺乏一层却是可虑。我有时出来寻觅食物,终日寻不到,已屡次受饿了。没有害人之名这一层尤其合我的理,既如此说,就依你吧。”孔壬就叫同来的人都来见相柳,并将他们的姓名都一一说了。又吩咐他们:“好生服侍相柳,设法供给它的食料,一面按照我所预定的计划分头进行,我每年必来省视你们一次”。吩咐既毕,又和相柳谈了些话,就转身回毫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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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帝尧出封于陶 三凶肆虐当朝
第二十七回 罐兜求封南方国 狐功设计害人民
且说驩兜自为司徒之后,在朝臣之中居于首位,心满意足。
一日,正在家中闲坐,计划行凶德之事,忽见狐功跑来说道:“小人今日听见一个消息,甚为不好,虽则尚未成为事实,但亦不可以不防!”驩兜忙问:“何事?”狐功道:“小人有个朋友新从东方来,说起东方诸侯的态度,对于帝甚不满意,而陶侯尧的声望却非常之隆盛,许多诸侯都和他往来密切,小人以为这个不是好现象。”驩兜道:“怪不得现在各处诸侯来朝贡者甚少,不要说远方,就是近畿的亦不肯来,原来他们都已有异心了!但是我看不要紧,现在天子的大位是先帝所传与,名分所在,他们敢怎样不成?”
狐功道:“主公的话固然不错,但是小人有一点过虑,就是陶侯尧亦是先帝的嫡子,亦是卜卦上所说可以有天下的,万一他们诸侯结合起来,借着一种事故,推尊陶侯为帝,不承认此地的帝,那么亦可以算名正言顺,我们其奈之何?”驩兜道:“我看亦不至于如此,因为四方诸侯恐怕没有这样齐心,就使能够齐心,那尧这个人是假仁假义,自命为孝弟的,向来与帝亦非常和睦。违先帝之命,不能称孝;夺长兄之位,不能称弟。
他肯受四方诸侯的推戴吗?”狐功道:“主公明见,极有道理。
但是现在帝甚多病,据医生说痨瘵已成,颇难医治。小人知道痨瘵这个病无时无刻不可变剧,脱有不讳,龙驭上宾,前月嫔妃所生的那个帝子玄元又不是嫡子,万不能奉以为君,那么怎样?岂不是我们所依靠的冰山倒了吗?危险不危险?”驩兜道:“是呀,前年我和孔壬早已虑到这一层,所以想到昆仑山去求灵药。不想灵药求不到,而帝的病势亦愈深,那是怎么样呢?你想想有何方法可以补救。”狐功道:小人想来想去,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改封陶侯,明日主公去奏帝,说明陶侯功德昭著,治绩茂美,请求改封一个大国。如此一来,可以表明朝廷赏罚之公,并不糊涂;二则可以缓和陶侯受诸侯的拥戴;三则主公亦可以卖一个情面给陶侯,为后来地步,这是一法。
”驩兜道:“此法不难行。不过改封在什么地方须先想好,不然,帝问起来不能对答,倒反窘了。”狐功道:“小人看来,最好是近着大陆泽一带,因为陶侯本来是生长在那边的,富贵而归故乡,人之常情。况且那边又近着他的外家,现今庆都尚在,妇女心理总以近母家为满意,封他在那边岂不是更好!在陶侯母子前卖个情面嘛。”
驩兜道:“好好,有理有理。还有一法呢!”狐功道:“还有一个,是狡兔三窟之计。照主公现在所处的地位,一个地盘是不够的,必须另外还有一个地盘,才可以遥为声势,万不得已,亦有一个退步,不至于穷无所归。叵耐孔壬那厮假称求药,到外边去游历了一转,假造一个什么相柳的人,骗帝封到一块土地,建立一国,自去经营去了。小人想起来,他就是这个狡兔三窟的方法。不过孔壬那厮甚为j诈,不肯和主公说明就是了。”驩兜拍手道:“汝这方法亦甚好,不过地盘最好在哪里呢?再者,就使得到了地盘,我自己决不能去。汝是我的心腹,须时时替我筹划,其势又不能去。另外又没有什么相柳不相柳,那么谁人去守这个地盘呢?”狐功道:“小人已计划好了,公子三苗,人才出众,前在南方是游历长久的,对于那边的风土人情及一切地势险要都非常熟悉,所以小人想最好将地盘选在那边,就叫公子去做留守,父子两个一内一外,遥为声援,就使易代之后,亦轻易不敢来摇动,岂非三窟之计吗!
”驩兜听罢,又连连拍手道:“妙极!妙极!我此刻就去进行,想来没有不成功的。”正要起身,忽然又问道:“我听说那边天气非常炎热,地势非常卑湿,人民又都是九黎、南蛮那一类,恐怕不容易收服他,那么怎样呢?”狐功道:“小人从前曾听见公子讲过,那边天气、地势两种虽不好,尚不碍于卫生。至于人民不易治这一层,主公虑得很不错,但是小人亦有方法去制伏他,可以使他们为我效力,请主公放心,保管去进行吧。
”
驩兜对于狐功的话本来信如神明,听见他这样说,料想他必有把握,于是亦不再问,就匆匆入宫,来见帝挚。帝挚正斜卧在一张床上,旁边环侍着几个嫔妃,那嫔妃就是驩兜等所进献的,所以并不回避。帝挚叫他坐下,问道:“汝来此有何政事?”驩兜道:“臣偶然想起一事,封赏是人君鼓舞天下收拾人心的要务,自帝即位以后数年之间,还没有举行过,人心不免觖望。现在帝子新生,虽则不是嫡子,但亦是帝的元子,可否趁此举行一次封赏大典,亦是好的。”帝挚道:“前日共工册封时朕亦想到,汝和他还有鲧,你们三人本是同功一体之人,他既封了,你们两个亦应当受封。不过朕病总是不好,时常发热,因此非常懒懈,不觉忘记了。汝既提醒了朕,朕明日就册封,何如?”
驩兜慌忙起立道:“不可,不可,帝误会臣的意思了。臣的意思是为覃敷帝的恩德起见,并非为自己设法。假使专对臣等,天下必以帝为偏爱。而臣今日之提议又变了为自己求封起见,这是大大不可的。”帝挚命他坐下,再问道:“照汝的意思,应该先封哪个呢?”驩兜道:“臣伏见陶侯尧自就国之后,治绩彰彰,百姓爱戴,天下钦佩,况且又是帝的胞弟,若先改封他一个大国,天下诸侯必定称颂帝的明见,其余再择优的庆赏几国,那就对了。”帝挚道:“陶侯对于朕素极恭顺,人亦极好,改封大国,朕甚以为然,不过改封在什么地方呢?”驩兜道:“臣的意思冀州最宜。因为陶侯自幼生长在那边,风土民情,当然熟悉,治理起来容易奏功。再者,冀州地方的百姓最不易治,虽则有台骀、伊耆侯等化导多年,但是都早死了,非得有贵戚重臣,才德兼备,如陶侯一般的人去治理他们不可,帝以为何如?”帝挚道:“甚好,甚好,朕决定改封他吧。但是汝亦不可没有封地,汝为朕亲信之臣,愿封何地,尽可自择,不必谦逊。将来鲧自己愿封何地,朕亦叫他自择便了。”驩兜听了,故意装出一种局促不安的模样,说道:“既承帝如此厚恩,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臣不敢求善地,臣听说荆州南部民情最反复难治,当初先帝曾经在那边受困过的。臣子苗民游历其地多年,颇有研究,如果帝必欲封臣,愿在那边得一块地,庶几可以为国家绥靖南服,未知可否?”帝挚大喜,道:“汝不取善地,偏取此恶劣之地,忠忱实是可嘉,朕依你,明日即册封吧。”欢兜谢恩退出。
到了次日,帝挚果然降诏,改封陶侯于唐。那唐的地方恰在恒山脚下,封驩兜于荆、扬二州之南部,何地相宜,听其自择。并令其子苗民先往治理,驩兜仍留都供职。此诏降后,陶侯一边之事暂且不提。
且说驩兜、三苗奉到了封册之后,就叫狐功来,和他商议怎样去制服那些人民。狐功道:“小人早想好了,共总有三个方法:第一个叫立威。南方的人民天性刁狡,而又好乱,非有严刑重罚不足以寒其胆。从前玄都九黎氏的时候,百姓都非常服从他,听说就是用重刑的原故,所以小主人这次跑去切不可姑息为仁,重刑是必须用的。”三苗听了,大笑道:“这个容易,我到那边就立一个章程,叫他们有好的宝货,好的饮食,统统都要献来给我,如不听号令,我就杀,你看如何?”狐功道:“据小人看来,不必定是如此。事有大小,罪有轻重,应该有一个分别,统统都杀,哪里杀得这许多呢!况且他们一死,就没有了痛苦,倒反便宜他了。小人有个方法,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么才可以使他们惧怕。”三苗不等他说完,就问道:“什么方法?敲他吗?打他吗?囚禁他吗?罚他作苦工吗?恐怕都无济于事呢。”狐功道:“不是不是,小人的意思除杀头之外,再添四项刑法:一项叫作黥,把那犯人的脸上或额上用针刺一个字,或刺一个符号,再用丹青等颜色涂在上面,使他永远不能磨灭,那么他虽则活在世上,无论走到哪里,人一看见就知道他是个犯人,就可以嘲笑他,轻侮他。这种精神上的苦痛到死才休,岂不是比杀头还要厉害吗!”三苗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还有三项呢?”
狐功道:“一项叫作劓,是割去他的鼻子:一项叫作刵,是割去他的耳朵。这两项和黥差不多,不过面上少了两件东西,比黥较为痛苦些,难看些。”狐功说到此处,骤然停住不说。
三苗忙问道:“还有一项呢?”狐功只是看着三苗,不肯说。
驩兜在旁亦问道:“还有一项呢?你说呀。”狐功才笑着说道:“还有一项叫作栋,是将他的生殖器割去。人生在世,一大半的快乐就在这个生殖器上,将他生殖器割去,使他丧失人生一大半的快乐,但是仍不至于死,你看这个方法刻毒不刻毒!难过不难过!”三苗笑道:“男子的生殖器可以割去,女子怎样呢?”狐功道:“女子亦可以割的,将她生殖器四周的r统统都剜去,使它变成一个大窟窿,岂不是亦失其效用吗!还有一法,小人曾经听见研究生理学的人说过,女子生殖器上面横着一根耻骨,只要用针在它旁边的x道里一刺,或者用手术将它一捏,那根骨头就渐渐降下,堵塞了户口,不容再有物件进出,和那石女一般,那就失去生殖器的功用了。这两个方法都可以用的。”三苗听了,似乎有点不信,说道:“哦,有这么一个法子,我到了那边,首先要弄他两个女子来试试,看它灵不灵。
”驩兜笑向狐功道:“你这个椓刑的方法就是从人的处置禽兽学来的。马有骟马,牛有宦牛,羊有羯羊,猪有阉猪,j有镦j,狗有善狗,猫有净猫,岂不是都用椓刑吗?”狐功道:“是的,不过那处置禽兽的方法都是去掉它里面的能力,根本解决,使它的生殖功用完全消失,连性欲都没有了,而且只能施之于牡的雄的。小人这个椓刑是仅仅去掉它外面的作用,于里面的能力丝毫无伤,性欲的冲动仍旧是有的,而且女子亦可以适用。”
三苗没有听完,就叫道:“是呀是呀!是要使他仍旧有性欲的冲动呀,假使施用椓刑之后,性欲完全消失,一点不难过,那么这椓刑的价值亦等于零了。是要使他性欲依旧存在,到那冲动的时候,要发泄无可发泄,方才够他受用呢。”驩兜道:“第一个方法是立威,说过了,第二个呢?”狐功道:“有威不可无恩,第二个方法就是用恩惠去结他们的心,然后可以受他们的崇拜。”三苗不等说完,又忙叫道:“这个不能,用恩惠去结他们,不过多多赏赐,或者轻赋薄敛就是了,但是这个我做不到。”狐功道:“不是如此,小人用的方法是惠而不费的。大凡人生在世,不过两大目的,一个是保持自己的生命,一个是接续自己的生命。要保持自己的生命,那饮食、货财是不能少的;要接续自己的生命,就是男女大欲了,所以世间万物,从极小的虫儿起,一直到我们人类,从朝到暮,一生一世,所孜孜营求的,直接间接无非是为的这两个大目的,但是以我们人类为尤其厉害。而我们人类对于两大目的之中,尤其以求接续生命之目的为更厉害,所以有些人类竟情愿舍弃饮食,舍弃货财,甚而至于情愿舍弃生命,以求快足他的男女大欲的。
照此看来,要人民感激崇拜,与其分给他们货物,不如使他们快足男女的大欲。一则惠而不费,没有博施济众的那样烦难。
二则他们感激崇拜的心思比较分给货物还要浓重,小主人你看这个方法好吗?”
三苗听了不解,忙问道:“用什么方法使他们快足男女的大欲呢?”狐功道:“小人听见说,上古时候男女的大欲本来是极容易快足的,自从伏羲氏、女娲氏定出嫁娶之礼以后,那男女的界限就束缚得多了。后世圣人又将那些礼节再限制得加严,说道:‘男女无媒不交,无币不相见。’又说道:‘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授币,不交不亲。’到得颛顼氏的时候,定一个刑罚,叫作‘妇人不避男子于路者,拂之于四达之衢。’那些世上的男女受了这种严酷的束缚,不要说不能快足他的大欲,就是寻常要相见一面都是很难的。他们的心理都没有一个不叫苦,不过受历代圣人礼教的束缚,不敢说、不敢动就是了。现在小主人到了那边之后,可首先下令提倡一种新道德,同时竖起两块招牌,一块叫作废除吃人之礼教,社交公开;一块叫作打倒买卖式之婚姻,自由恋爱。如有顽固的父母家长欲从中干涉阻挠者,一经发觉,严重处罚。这么一来,那边所有的男女,随意的都可以自由,无不各得其所愿,岂不是都要歌功颂德,感激小主人、崇拜小主人吗!严刑峻罚,只可一时,不能持久。用这个方法接上去,所谓严寒之后,继以阳和,他们自然不会铤而走险了。”
驩兜想了一想,说道:“这个方法好是好的,不过圣人礼教推行得好久了,虽则有些人心中以为不便,但是有些人却很以为当然。万一我们废除礼教之后,反而招起许多人的反对,说我们大逆不道,岂不是倒反不妙吗?”狐功道:“主公虑得极是,但是小人以为不妨。为什么呢?小人刚才说过,男女大欲是人生最大的一个目的,可以快足他的目的,只有欢迎,决无反对。就使有人反对,亦不过几个顽固老朽在那里作梗,大多数的青年男女包管你非常之赞成。因为青年男女受礼教的浸染还不深,而且青年男女正在春情发动的时候,对于男女大欲尤其看得郑重真切,仿佛世界上的事情除了男女两性以外,没有再比它重要似的。准他们社交公开,准他们自由恋爱,不但可以快足他们的大欲,而且还可以博得一个新道德的荣名,岂有再来反对之理?青年男女既然欢迎,那么一批顽固老朽虽然要反对,亦决然没有这个力量。因为青年男女是越生越多的,顽固老朽是越死越少的。自古以来新旧两派的竞争,旧派起初颇胜利,但是到后来往往失败;新派起初必失败,到后来往往胜利。并非旧派所持的理由一定不如新派,就是这个越死越少、越生越多的原故。所以小人现在为主人着想,要收拾蛮方人民的心,除去利用青年外,别无他法。至于礼教推行日久,究竟应该废除不应该废除,那又是一个问题了。”
三苗道:“这是第二个方法,还有第三个呢?”狐功道:“第三个方法是神道设教。小人知道南方之人受了玄都九黎氏的感化,最重的是迷信。自从颛顼帝破了九黎氏之后,竭力的禁止,已是好了许多。但是他们迷信的根性终究不能尽绝,譬如原上的草儿,虽则野火烧尽,一遇春风,又芊芊绵绵的长起来了。小人的意思以为这个情形亦是可以利用的。因为第一个立威的方法可以制服他的表面,不能制服他的心思;第二个结之以恩惠的方法可以服其心,但是不能急切奏效;用神道设教起来,他们自然帖帖伏伏,一点不敢倔强了。”三苗道:“怎样用神道设教呢?”狐功道:“现在有一个人,虽则不是神仙,但与神仙亦差不多。他在黄帝轩辕氏初年和蚩尤氏打仗的时候已经在军中效力,后来隐居不仕,专门研究他的神道。他研究的神道名目叫作巫术。巫字的写法,就是像一个人的两只大袖舞起来的样子。他要和鬼神交通的时候,只要秉着精诚,用两袖舞起来,便能使鬼神下降,他就可以和鬼神谈话,或者鬼神竟附在他身上,借他的嘴和人谈话,给人延福消灾,都是极灵验的。他的名字叫作咸,人家因为他创造巫术,所以就叫他作巫咸,主公知道这人吗?”驩兜、三苗都说不知道。狐功道:“小人从前曾经见过他一面。有一天,他在野外和许多人游玩,大家都要他试验法术,他便指着路旁一株参天拔地的大树说道:‘我要叫他枯。’说毕,嘴里轻轻的叽哩咕噜,不知念了些什么话,不多时,那株树果然枝叶憔悴,渐渐地枯了。又指着半空中飞的鸟儿说道:‘我要叫它跌下来。’说着,又轻轻念了几句,那鸟儿果然立即跌下来了。大家看了,都莫名其妙,问他是什么原故,他说我都有咒语的,问他什么咒语,他却不肯说。这都是小人亲眼见的。后来听说他这种咒语不但能够变这个树枯鸟落的把戏,而且还能够替人治玻尤为灵验的是外症,无论什么痈疽疮疖,甚或跌打损伤,断肱折足,他亦不用开方撮药,只要念起他的咒语来,那病症自然就会好了,而且非常之速。主公看,这个人岂不是活神仙吗?所以小人的意思,假使能够请这个人和小主人同去,做一点法术给那些百姓看看,那些百姓未有不敬小主人若天神,一点都不敢倔强的,主公以为何如?”
驩兜听了,诧异道:“果然如此,不但迷信很深的南方人要崇拜,就是我不迷信的见了也要崇拜了。不过现在此人究在何处?肯否和我们同去?最好先设法探探他的意思。”狐功应道:“是是,这个人从前住在大荒之中,一座丰沮玉门山上。
那山上百药丛生,并且是日月所入的地方,那是很远呢。现在听说住在北方登葆山,小人明日就动身去请,何如?”欢兜、三苗听了都大喜,就叫狐功即速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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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罐兜求封南方国 狐功设计害人民
第二十八回 尧改封于唐 羿往杀楔揄
不提狐功动身而去,且说这时孔壬已从相柳处回来了。一日,驩兜、孔壬、鲧三人正在朝堂商决国事,忽报北方沈侯有奏章前来。原来沈侯就是台骀的儿子,台骀死了,受封于沈。
他的奏章是为冀州北面少咸山地方近来出了一个怪兽,牛身人面,马尾虎爪,名叫窫窳,大为民害,无法驱除。不得已,请帝派人前往设法剿杀,以安闾阎等语。孔壬没有看清楚,就大嚷道:“我知道窫窳是生在弱水中的,为什么又会跑到少咸山上来?莫非它是两栖类吗?恐怕是沈侯在那里遇事生风,欺骗朝廷,要想邀功呢。”鲧道:“或者是偶然同名,亦未可知。
”孔壬道:“不管他,既然是两种东西,应该有两个名字。这边是一个窫窳,那边又是一个窫窳,搅乱不清,我给它改一个名字吧。”
说着,提起笔来,竟将那窫窳二字改为猰貐二字。三人将奏章看完之后,就商议办法,究竟理他呢,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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