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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管说的也有道理,老夫人既然将这个府交给我管理,是该好好整顿整顿,免得叫宵小之辈有机可趁,到时候乱了府中规矩。”
周本闻言,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快意,正要高呼宁子衿的英明决断,却听到宁子衿再次开口,道:“那么我就要先弄明白燕窝究竟属于谁,来源于哪里再定阿蛮的罪吧。”
“这……”周本猛的抬头,怔怔的望着宁子衿,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般,压的他无言以对。
宁子衿斜昵了周本一眼,冷然道:“怎么,周总管有别的想法?”
周本心中一惊,暗暗思考着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虽然他不认为十三岁的宁子衿有本事查出什么东西来,但她毕竟有着执掌宁府的权力,又深得老夫人欢心,若她将这事告诉了老夫人,那事情恐怕就要演变成另一种局面,不管最后是否能查出他盗窃补品,周本都不敢赌,万一叫老夫人发现了,怕是他这个管家也不要做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先承认错误,左右二小姐只是个小孩子,将自己的吃的补品谎称是主子的罪名跟盗窃的罪名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最多让二小姐觉得他故意刁难阿蛮这个小丫环,横竖影响不大,至少不会丢了自己这个总管的位置。
如此一想,周本便对着宁子衿跪了下去:“奴才该死,请二小姐恕罪。”
“周总管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你怎么就该死了?”宁子衿明知故问。
周本面色一赫,有些不自然,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被一个小孩子牵制,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那……那燕窝正是奴才的,奴才气不过阿蛮全部偷吃光了,所以才想要惩罚一下她。”
“周总管,你不仅年长,在府中地位也高,父亲信任你才提拔了你,你可不能以权谋私才是,阿蛮偷吃了你的燕窝是不对,但毕竟不是什么大过,训斥一番也就是了,大不了从她的俸禄里面将你买燕窝的钱扣掉,你说呢?”
宁子衿的话里话外处处向着阿蛮,言外之意分明在说你周本虽为总管,受老爷器重,但到底是个奴才,别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在这府里横行霸道,阿蛮吃的不过是你的燕窝,虽然是好东西,那也不没有多少珍贵,而且还是一个奴才的东西,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就是府里有哪个丫环因为嘴谗吃了主子的东西,也没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周本一边听着,一边怄气,直觉得自己今天倒霉到了家。
他更不明白宁子衿为什么会这么帮着阿蛮,不管怎么说,这事是阿蛮不对在先,怎么现在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周本哪里知道宁子衿对他的厌恶,哪怕今天全是阿蛮的错,宁子衿也不会叫周本顺心。
“是是是,二小姐教训的是,奴才定当谨记。”周本谦逊的道。
“你得保证事后不追究,不故意找我的麻烦。”阿蛮趁机补充道,周本心胸险隘自私,谁知道当着二小姐的面一套,背地里又找她报仇,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周本恼怒的瞪着阿蛮:“你……”
“周总管,若是阿蛮有一丝闪失,我说不定可就认定是你所为了,毕竟这府里跟她有过节的,目前来看也就你周总管了。”
宁子衿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周本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这意思分明是说若是阿蛮少一根头发都会算在他的头上,那不就是说从现在起,他得无时无刻不保护着阿蛮,不能让她磕着碰着?
“是,奴才谨遵二小姐吩咐。”
周本气愤之余又无可耐何,只有乖乖的认命。
谁叫二小姐如今管着家,谁叫老夫人将她疼到了心坎里,谁叫二小姐是主子,他是奴才,哪怕对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周本灰溜溜的离开,阿蛮见状,顿时觉得大快人心:“奴婢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二小姐,你真是好人。”小嘴一咧,阿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夹杂着一丝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与傻气。
没来由的,宁子衿看着阿蛮的笑容,心里觉得有一瞬间的松快。
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她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拥有了吧。
面对阿蛮的道谢,宁子衿不可置否的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往行云阁走去。
走远了,她才揉着自己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红妆发现了她的异样,担忧的开口:“小姐,你是不是哪里疼?”
“那个叫阿蛮的丫环,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她无耐的摇头道,那撞过来的力道哪是一个女子该有的,不仅屁股着地火辣辣的疼,就连这肩膀处的骨头都感觉像是快要裂开来了似的。
红妆“唉呀”叫了一声,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那丫环如此莽撞,奴婢真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不放过她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撞回去?”宁子衿笑昵着红妆,道。
“小姐,奴婢不明白,阿蛮跟咱们无亲无故,你为何要帮她?”最主要的是,阿蛮还将你给撞疼了,红妆心里有些生气的埋怨着那个叫阿蛮的小丫环。
宁子衿淡然一笑,美眸之中漫过一丝冷漠:“我不是帮她,而是不想叫周本称心如意罢了。”
“小姐似乎对周管家抱有敌意?”红妆问道。
她的心里甚是不解,周管家是她们来云城后才认得的,虽然他贵为管家,平日里要向小姐报告府里的锁事,跟小姐总是有接触的,但是一直都没有跟小姐有过冲突,也没见他做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但偏偏她觉得小姐跟他有仇,而且还是看周总管特不顺眼的那种。
宁子衿抿一抿唇,如樱花般红润的双唇,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因为周本是许氏的人。”
红妆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小姐看周总管带着敌意,原来他竟是许姨娘的人。
那也就是她们的敌人,既然如此,当敌人找别人的麻烦时,他们就该帮着敌人的敌人,打击敌人才是。
到了傍晚,梅院传来许氏病重的消息,据大夫诊断,是因为惊吓过度所致而引起的高烧不退,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竟然让本该怒气勃勃的宁瑞远踏进了梅院慰问。
当红妆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宁子衿时,就见她明艳的小脸上满是不甘跟愤怒。
“小姐,咱们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才两天的时候,老爷居然就去看许姨娘了。”
照这种情况来看,许姨娘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拾老爷的欢心,唉,早知道她们就不该这么吓许姨娘,小小的吓一下就行了,也不至于将她给吓病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许姨娘心思毒辣,胆子却也不过这么一点,一个死人就能将她吓得病倒了,能耐也不过如此啊。
宁子衿听着红妆的唠叨,清丽的脸上一片淡然之色,她专注的绣着手中的芙蓉花开,对宁瑞远进梅院一事不以为然。
如果许氏这么快就能被打倒,那就不是许氏了,这一次的病重让她得到宁瑞远的怜惜或许只是个意外,但也足以证明,许氏在宁瑞远的心里并不只是受宠的女人,而是占了一定的地位。
她能让宁瑞锭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心里装着她,若是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也不会这么久都对她念念不忘。
若是拿许氏跟自己利益比较,许氏不及利益重要,但若是跟别的女人比,许氏还是占着优势的。
要击溃许氏在宁瑞远心里的地位,怕是还得费不小的功夫。
“若是许姨娘借着这次病重让老爷心软,指不定就要放出大小姐了。”红妆絮絮叨叨个没完,全然一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听说这两日大小姐在北院过的惨不忍睹,因为没人伺候,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在正午的骄阳下跪了一个时辰后还得自实其力,守在北院的侍卫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大小姐的一声怒嚎,然后屋里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红妆觉得,虽然没能让宁玉纤受到身体上的折磨,但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也是让她觉得挺痛快,然而这种折磨可能马上就会结束了,叫她怎么能不憋屈。
宁子衿听着红妆的牢骚,久久没能言语。
直到将芙蓉花瓣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她才露出了柔柔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一道暖阳,叫人看得心里暖洋洋的。
“终于完成了——”
她将绣帕举起放在太阳底下,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丝绸,耀眼的叫人真不开眼,而那方绣帕上的芙蓉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栩栩如生,艳丽夺目,迎风招展。
红妆蓦地张大了嘴巴,怔怔的看着宁子衿,不是因为她不同凡响的绣技,而因为宁子衿的话。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小姐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瞬间,红妆有种挫败感,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哀怨的瞅着宁子衿,控诉着不满。
宁子衿感受到红妆的怨念,不免哑然失笑,将手中的绣帕递到她面前:“小小年纪,别老愁眉苦脸的,小心长皱纹,将来嫁不出去可别找我哭啊——送给你!”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奴婢开玩笑!”红妆无耐的抚了抚额,然后心安理得的接过绣帕,一点都不客气的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
虽然小姐不喜欢看书,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绣活真是好的没话说,那被她绣出来的东西几乎都像是活了一般,叫人爱不释手。
宁子衿经常会绣些小玩意,荷包绣帕之类的,然后送给红妆。
起初红妆觉得惶恐,不敢接受,但几次下来,便也不客气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干着急是没用的,大姐被放出北院是早晚的事,咱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宁子衿原没有期望宁玉纤清誉被毁就能打击的她生不如死,若是仅仅叫她清白受损,又怎么能够泄她的心头之恨呢?
“奴婢只是心有不甘。”
“你都觉得不甘,我又岂会甘心?”宁子衿昵了红妆一眼,笑容沉沉的说道。
红妆微微一怔,而后眼内迸射异样的光彩:“小姐可是有主意了?”
“没有——”宁子衿柔柔的吐出两个字,然后将针线放回框里,起身往花厅走去。
红妆离言,立即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拉耸着脑袋跟在宁子衿后头。
“红妆,午膳准备好了没?”
“芳华早早就去准备了,奴婢去瞧瞧好了没。”
如今院子大了,又独立开来,所以每个院子里都会设有一个小厨房。
只是红妆的话音刚然,行云阁的小厨房里,倏地传出芳华的暴走声。
“是谁把米饭都给吃了啊?”
刚踏出厅门的红妆听到这声音,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回头呆呆的看着宁子衿。
“小……小姐,芳华是不是中邪了?”在行云阁里,除了小姐的性子最是温柔如水,接下来就属芳华了,她总是稳重而又矜持的,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冷静的存在,现在听到她几近疯狂的怒吼声,红妆下意识的就邪门。
“去看看。”宁子衿怔愣了一下过后,说道。
当两人匆匆走到小厨房时,就见到芳华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此刻怒容满面,而她所瞪的方向,是一堆柴火旁,一个身穿丫环衣服的少女正背对着她蹲着,不知在吃什么东西,很是津津有味,就连自己被发现了都恍然未觉。
红妆慢慢走向前,盯着那背影若有所思,很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
芳华一只手里举着菜刀,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及促。
突然一个箭步,她走上前,一把拽过丫环的后领,将她给拖了出来:“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到行云阁里偷东西吃,不要命了吗?”
丫环被芳华猝不及防一拽,手里的碗忽然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唉哟!”小丫环惊叫一声,身子踉跄的几下才站稳。
当宁子衿哪红妆看清了小丫环的模样后,纷纷诧异了一番:“阿蛮?!”
阿蛮咧着白白的牙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二小姐——”
“二小姐,这丫头胆大包天,把饭都给偷吃光了。”
芳华指着阿蛮控诉道。
不用她说,宁子衿也看出来了,别说那只掉在地上的碗里干干净净,就连煮饭的锅里,此刻也只剩下一层锅巴,而阿蛮的嘴角,还残留着几颗米粒,像是感觉到了一般,阿蛮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将那米粒也给舔没了。
这阿蛮是有多大的喟口,那锅里煮的不仅有她的饭,还有行云阁里几名丫环的份呢,这这么被阿蛮吃光了?
“我说你这小妮子怎么回事,昨天偷吃了周总管的燕窝不算,今天又来偷吃我家小姐的,你是不是嫌皮痒了,连主子的东西也敢偷吃?”
红妆走到阿蛮身前,严肃着表情教训道。
昨天是偷总管的,总管算不得主子,有小姐的维护阿蛮逃过责罚,她倒好,不但不知感激,居然变本加厉了。
“小姐,这一次绝不能轻饶了她。”红妆怒道。
阿蛮一听,脸色蓦然一变,立即冲到宁子衿面前,跪着求饶:“二小姐恕罪,奴婢实在是太饿了,迫不得已才会到这里来偷吃的,奴婢不是成心跟二小姐过不去,求二小姐宽宏大量,放过奴婢吧。”
宁子衿不可置信的望着阿蛮:“宁府何时做出亏待下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叫你吃不饱?”
红妆跟芳华同样看怪人似的看着阿蛮。
要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点的,这个听上去未免太扯了点吧。
阿蛮听罢,一颗脑袋顿时摇的像波浪鼓:“对别人是不亏待,可对奴婢就是大大的苛刻,每顿就只让奴婢吃两碗饭啊——”
阿蛮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宁子衿面前晃了晃,那一脸哀怨的表情,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红妆跟芳华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两碗饭还少么?”芳华诧异的呢喃了一句,立即得来阿蛮控诉的眼神。
“怎么不少,正常情况下,奴婢最少要吃五碗才干的动活,如果宁府不给奴婢管饱,奴婢干麻要来这里当丫环伺候人啊。”
朱红色的唇畔轻轻一抿,她继续幽幽的说道:“要不是实在饿的慌,奴婢也不至于来偷吃呀,这府里连总管都这么凶,奴婢又没胆子去别的主子那里偷东西吃!”
“那你还敢来偷吃我们小姐的东西。”红妆问。
这人是猪不成,她们一顿吃两碗已是饱得很了,这丫竟然要吃五碗,说她是饭桶也不过为吧。
“那是因为二小姐是这府里最善良的人呀,她昨天又救了奴婢,是个好人,奴婢觉得她应该不会重责奴婢才是……”说到最后,阿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脑袋也垂了下去,大概是她自己都觉得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宁子衿看着局促阿蛮,并没有多加指责,而是淡淡的对芳华吩咐道:“芳华,重新再煮一锅吧。”
然后,她又神情清冷的望向了阿蛮:“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若再做这样的事,也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宁府。”
哪怕这个阿蛮食量再大,也不足以成为她偷吃的理由,一次两次也就败了,正所谓事不过三,祖母让她管家,她不能因为阿蛮值得同情而忽视了府里的规矩。
宁子衿黛扫峨嵋,肌肤赛雪,哪怕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周身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质也叫人心驰神往。
阿蛮面上一喜,欢快的对宁子衿连连道谢:“谢二小姐宽恕。”不过说完,她忽然她大步走进宁子衿,然后双膝跪下,道:“二小姐,奴婢不管去哪里都吃不饱,二小姐宅心仁厚,不如求您收留奴婢可好,就让奴婢当个四等丫环。”
“不行不行,到时候你吃饱了,我们这些当丫环的就得饿死了。”红妆当机立断摇头拒绝,一想到阿蛮惊人的食量,她这心里就碜的慌,每顿五碗,还不得把小姐给吃穷了呀,到时候她们的份都要被这阿蛮给吃了。
阿蛮睁着大大的眼睛,犹豫了半晌,她像是做了什么痛苦的决定似的,道:“那我以后就只吃四碗,二小姐,您是这府里脾气最好的主子,温柔善良,和蔼可亲,求您收下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她郑重其事的保证着,那双期盼的双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宁子衿,仿佛宁子衿不答案,她就要横尸街头一般。
温柔,善良?
那不过是她的表面而已,重活一世,她的心早已不善良了,再她亲手杀了两个人之后,她只余下一颗黑暗丑陋的心。
“小姐,你怎么答应让那个阿蛮留下来呢?”花厅内,红妆一边替宁子衿布菜,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
因为饭都被阿蛮给吃光了,宁子衿只好先吃菜跟点心,她信手捏起了块绿豆饼塞进嘴里,淡然的说道:“香盈死了,总得找个人干她的活,左右都得再挑一个丫环,留下阿蛮,也是一样的。”
“可谁知道阿蛮是不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呢?”
“不管换成谁,都避免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你叫芳华多注意着些。”宁子衿不以为然的说着,人心难测,谁能保证她除了一个香盈,这行云阁的其他人,就没有人被收买了?
……
许氏惊吓过度导致卧病在床,却没有向宁瑞远提一句要将宁玉纤放出来。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自知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她病后老爷第一时间就赶来看她,这就说明老爷虽然气恼,心里还是有她的,并没有因为玉纤的事情而全然的迁怒于她,只有她在老爷心里占有地位一天,那么她就还有赢面。
但许氏也明白,宁瑞远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她这个时候替玉纤求情,只会叫宁瑞远气的拂袖离去,说不定更会加重他心里的阴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必须得这件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再向老爷提出来。
许氏在焦虑心急中静静的等待着开口的最佳时机,却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没能将宁玉纤救出来,就听到她再一次遭罪了。
七天后的夜晚,安静的宁府突然响起一阵“乒乓”敲罗声,下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嚷。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了,走水了,北院走水了——”
这一道消息像是一阵风似的,瞬间飘散在宁府的上空,瞬间,原本漆黑的各个院子里,烛火纷纷亮了起来,整个府里的人都惊动了。
许氏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往门外冲去,慌忙之中连鞋子都没来得急穿。
“玉纤,玉纤——”
她一边喊,一边往北院奔去,身后,巧碧跟妙晴紧张的跟着。
北院走水了,大小姐还被关在里面呢,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若说许氏是惊恐不安的跑到北院,那么赵氏跟宁子姗就是满心雀跃,怀着看好戏的心态迫不急待的来到北院的。
“呀,这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呢?”赵氏一见许氏那张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心。
她惊讶的捂着嘴,一副震惊而又担忧的神情,可许氏又怎么会听不出赵氏话里的兴灾乐祸呢。
不过现在并不是跟她争口舌之快的时候。
许氏愤恨的瞪了赵氏一眼,然后冲到门口一个侍卫面前:“大小姐呢,大小姐在哪里?”
侍卫被许氏惊骇的表情给吓到,愣了一下之后才颤抖的声音道:“大……大小姐还在里面……”
“什么?”许氏闻言,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巧碧及时扶住她,整个人就又往后栽去。
“姨娘,您没事吧——你们都是死人吗,大小姐还在屋里为什么不去救。”巧碧急着怒吼道。
“这……”侍卫惶恐的看了一眼里面滔天的火势,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这火势这么大,进去就是必死无疑……”谁敢进去啊,那不是等于去送死吗。
“你……”巧碧吸呼一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个侍卫。
这时,忽闻一声“啪”,侍卫的脸上,坚坚实实的挨了许氏一巴掌。
“混蛋……”
只见许氏赤红着一双眼,腥红的像是充满了血,侍卫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心中狠狠的颤粟了一下,他被许氏的目光给震摄到了,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丝毫不怀疑许氏下一刻说不定会举刀杀了自己。
许氏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旁的地方,一扭头,抬脚便要冲进火海里去。
巧碧大惊一呼,忙拉住了许氏的手臂:“许姨娘,使不得呀——”
“巧碧,让我进去,玉纤还在里面呀,你快放开我,让我进去救她。”许氏哭嚎着,眼泪汹涌而落。
“要去也是奴婢进去,您就在外等着可好——”
巧碧的话音未落,就见一旁的清浅夺过下人手中的水桶,将自己全身淋了个遍,然后迅速的往火海里冲了进去。
“玉纤,玉纤……”
北院发生意外走水的事情不期然的传到了老夫人跟宁瑞远的耳朵里,听到这则消息,两人也匆匆赶到了北院。
只见漫天的火光,几乎将半边天都要烧红了。
老夫人望着像火蛇般吐着火信子的火势,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走水了?”
“奴才猜测,许是有人故意纵火。”侍卫垂着脑袋,忐忑不安的回道。
老夫人闻言,双目一瞪,威严四方:“什么叫猜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
侍卫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形,他们会被治罪那是毋庸置疑的了,如果大小姐发生个意外,小命不保都有可能。
但是那样大的火势,人进去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一个个都望着那场大火束手无策。
现在唯一能保命的机会,就是找到纵火的原凶,只要抓到了那个凶手,他们顶多被狠狠的教训一顿然后赶出府,至少会保住了小命。
但这种情况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毕竟没有证据,所以回老夫人的话更应该好好想想清楚再说。
“祖母,这场大火的原因咱们还是稍后再追究,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大姐。”宁子衿这时走到老夫人身旁,提醒道。
老夫人这才恍然回神,这件事情是要追究,但到底比不上宁玉纤的性命,若是她只顾着知道大火的原因而不顾孙女的生死,传出去岂不叫人诟病。
“都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扑火,救出大小姐。”老夫人严厉的目光轻轻的一扫,就像是千军万马蓄势待发,充满了压迫感。
“老爷,救救玉纤啊,救救咱们的女儿,她还在屋里,还在屋里啊——”
许氏一见宁瑞远,整个人便扑了过去,扶在他的胸前大哭大喊,脸上充斥着悲痛,哪里还有平日里梨花带雨的动人模样。
然而宁瑞远的心里却狠狠的抽痛了一下,想到如今生死未卜的宁玉纤,心里更如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隐隐涌起一丝后悔。
若不是他当初将玉纤关入这北院,也不至地弄到今日这种地步呀。
突然,妙晴对着前方欣喜的大叫一声:“看,是大小姐啊!”
许氏一听,立即从宁瑞远的怀里退开来,像道利箭般向宁玉纤跑去。
火光之处,清浅扶着宁玉纤,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姨娘放心,大小姐只是被烟呛晕了过去。”清浅目光飘浮,虚弱的声音对许氏说道。
话一说完,整个人便轰然倒地。
“清浅——”
巧碧惊呼一声,蹲下身子去扶清浅,忽觉手上粘粘的,伸出一看,竟然满手都是鲜血,那触目惊心的红看得巧碧心中一怵。
而此时的清浅,早已痛的昏了过去,一张小脸被烟熏的乌漆抹黑。
“妙晴,快,快去请大夫。”许氏抱着奄奄一息的宁玉纤,又看了眼为救宁玉纤而受伤晕过去的清浅,连忙吩咐着:“对了,请两名大夫。”
宁子衿站在远处,红红的火光映照在她漆黑却明亮的瞳眸里,有种娇艳的诡异光芒闪烁。
被救出来了呀,真是可惜了,只是被烟熏晕过去了,如果再晚一点……
她以为,这一场大火,定会叫宁玉纤葬身火海才是,没想到,宁玉纤的身边,居然出了如此忠心的丫头。
不过,再忠心,却帮着宁玉纤助纣为虐,比紫乔可恶百倍,留不得,留不得……
大火很快就被扑灭,好在北院的位置很偏僻,火势除了蔓延到旁边的一间杂物房,并没有烧到其他院子。
众人呼啦啦的一下子涌进了云轩。
许氏亲自拧干了毛巾,替宁玉纤擦干净脸上的烟灰,那黑乎乎的脸蛋早已看不清原样。
然后,她擦到一半,手却幕然一顿,脸上瞬间凝聚着不安跟惶恐。
宁玉纤的右边脸颊处,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许氏见到了,宁瑞远跟老夫人等人自然也见到了。
赵氏跟宁子姗差一点欢乎出来。
宁子衿眉稍微微一挑,看到这意外的收获,心情也是不由得大好,面上却是浓浓的担忧之色。
一晚的折腾,也不算白折腾,比起一把火烧死宁玉纤,似乎这样更得她的心。
就是治好了,那一块血肉模糊的地方,也会留下疤痕吧。
毁容了?
就连老天也在冥冥之中助了她一把,曾经,宁玉纤心狠的毁了她的容貌,这一次,也终于要轮到她了吗?
许氏的手在微微颤抖,内心的恐慌像道洪流几乎要将她给淹没,或许,或许只是轻微的烧伤,能治好,能治好……
她在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然而大夫诊断后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头从浇下,冻得她浑身僵硬。
“大小姐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万幸,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就救不活了,脸上的烧伤虽然面积不大,但治好后依旧会留下疤痕!”
大夫当时是这么说的。
一说完,许氏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心中的怨恨就像是野草一般疯狂的滋长,但却找不到发泄口。
宁瑞远的眼中闪过痛惜,他双手背在身后拳头紧握。他的目光阴沉,数不尽的愤懑跟阴狠之色。
“守院的侍卫在哪里?”
“回父亲,他们都被忠叔押着去了正厅,等候父亲与祖母的发落。”宁子衿开口道。
宽大的正厅内,烛火通明,四根粗壮的石柱拔地而起,支撑着房梁,对门的墙上,挂着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画,两旁摆放着一人高的古董牡丹花瓶作为装饰,整个正厅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光洁的大理石地上,跪着那两名看守北院的侍卫,此时被忠叔给五花大绑了。
宁瑞满脸阴鸷的走到主位坐下,眼中翻滚着的黑色,像是有着巨大的吸力似的,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便如劈天盖地的电火带着震摄人心的光芒。
刘妈妈扶着老夫人在另一张主位坐下。
老夫人目光微沉,面容平静,不似宁瑞远那般狂燥,她只是想要弄清北院走水的原因,若真的是人为,那势必要抓到真凶,好好严惩,否则这宁府里哪还有安宁可言?
左右宁玉纤都没有性命之忧,她自然不觉得有多气愤。
有热闹看的地方,就有赵氏跟宁子姗。宁子嫣始终像个透明人似的跟随在赵氏一旁。
当然,这样的热闹,亦少不了真正的幕后操纵人——宁子衿。
“你们两失职令北院失火,可知罪?”宁瑞远沉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凌厉,说道。
两名侍卫重重的低头,很爽快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奴才知罪!”
“现在,说说你们的猜测——”老夫人一起惦记着侍卫所说的‘猜测有人纵火’,于是在侍卫认罪之后连忙问道。
宁瑞远死死的拧着眉,两道如剑宏般好看的眉毛几乎快要打结,如鹰般犀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瞪着跪着的两名侍卫。
侍卫先前跟老夫人所说的猜测,他也听到了,只不过那时候他整个心都系在玉纤的安危上,自然没有多问。
现在,他定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府里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定不能轻饶了。
赵氏茫然的目光不解的看看老夫人跟宁瑞远,又看看跪着的两名侍卫,心里写满了疑惑,怎么听老夫人这话的意思,这场大火不是意外啊?
“回老夫人,老爷,今晚奴才们守在北院时,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院外,偷偷摸摸的不知道想干什么,奴才觉得不对劲所以追了过去。”一名侍卫说道。
“奴才也是,他走了之后,奴才看到另外一个鬼祟的人影……”另一名侍卫紧接着说道:“等奴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北院走水了,奴才当时是想进去救大小姐的,只是料不到那火势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根本无从进入。”
“那你们可有抓到什么可疑之人?”老夫人皱着眉,问道。
这明显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由两个人分别引开看守北院的侍卫,然后再由主谋进北院放火。
这时,忠叔抱拳,对着众人禀报着他在现场发现的异样:“奴才刚刚观察了一下北院的主屋,发现地上有一团火油,想必正是引起火势猛烈的原因。”
宁子衿后怕的绞着绢帕,盈盈秋瞳心有余悸的望着老夫人跟宁瑞远:“这分明是想要活活烧死大姐呀,也不知道是谁跟大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爹,祖母,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此事,给大姐一个公道才是。”
“这是自然。”
敢在宁府行凶,当真是不要命了。
“来人哪,给我将北院仔仔细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宁瑞远大喝一声,吩咐道。
夜色暗沉,天空中连一点星光都没有,就连那轮弯月,也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层后面,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夜晚,宁府注定不能平静。
大火扑灭后,灰黑的烟雾袅袅婷婷盘旋而上,整个北院烧得只剩残骸。
数十名侍卫受宁瑞远的命令,全面地毯式搜索北院,连一个死角都不放过。
宁府的正厅上空,弥漫着低气压,在等待搜索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宁瑞远阴沉冷漠的表情,叫人看得心惊胆颤,这个时候不管谁说话,说什么话,无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找死。
四周安静的只闻浅浅的呼吸声,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启禀老爷,在北院的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侍卫说着,将双手摊平,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珍珠耳环。
白色的珍珠,在烛火的照应下,散发着柔柔的光泽。
“耳环?”宁瑞远一抬手,忠叔便将在草地里发现的东西递到了宁瑞远的手中。
“会不会是凶手仓皇离开时不小心掉的?”忠叔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夫人侧目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道:“也有可能是玉纤的也说不定。”
赵氏,宁子姗同宁子嫣一看见宁瑞远手中提起的珍珠耳环时,猛然一惊,纷纷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这细微的表情落在老夫人的眼里,叫她心生疑虑。
“你们母女三是怎么了?难道见过这耳环?”
莫非真是凶手不小心丢掉的?
赵氏心中突的一跳,蓦然回神,面对老夫人的提问,她的脸色霎那变得苍白透明,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没,没有见过。”
老夫人的目光轻轻一扫,又移到了宁子嫣跟宁子姗的脸上,两人见老夫人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向自己,纷纷打了个冷颤,齐齐的摇头:“没……没有……”
三人张慌失措神情,闪烁的目光,吞吐的回答,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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