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暖日,鸟飞虫鸣。
边城直起腰,把最后一点东西交接好,背着不大的休闲背包,就这样离开向导学院。
临走前,转身再看一眼门口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字漆在石板上,立在一侧。光束里可见细小尘埃,似乎还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那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学生。
会让他想起还没服役前的自己。
向导转过直角弯,顺着学校的红色外墙直走,仿古墙檐在他脚下投下一片阴影,如同踩在黑白琴键上,在光阴里述说着秋日诗篇。
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能换乘到公会。
哨向公会有无数分会,但人才真正集中的却只有两个哨向公会:一个在北,靠近政治中心,叫北营。一个在南,就叫哨向公会,简单却如雷贯耳。
不难理解被那么多哨向惦记着。
金色的阳光下,忽然**一抹毫无感情的女声,幽幽道:“边城老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边城停住脚步,侧身,抬头。
一个女生正站在厚实的红墙上,和他并行走着直线,身后跟着一只带着粉色神秘图案的白兔子。
她没有看他,面向前方,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踩着阳光下闪着光的高跟鞋。这么漂亮的姑娘,合该在学校里,在咖啡厅里,在时尚广场里,而不是站在学校的外墙上。
“梁婷婷?你站在墙上做什么?”边城不懂她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你不该去上实战课吗?陈老师已经给我看过你的课表。”
梁婷婷转过身,面向他,身后的白兔血红的眼睛也同时盯着他,渗人的很。
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微风拂起她的裙子。一片沉默中,边城直白道,“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有事先走了。”说罢往前一步,就在这时,她忽然出声道,“老师,是不是实力不够,就不能进公会?可是它凭什么不接受我?”
她背着光,笑了,“我想了很久,终于得到了答案,是它不配有我。”
“公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它的宗旨听起来是多么的好笑啊,维护世界和平,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梁婷婷不理会边城的话,激动握拳道,“可是,它又凭什么?凭什么让这么多觉醒的哨向,去为了占总人口十分之九的普通人服务?”
“梁小姐,如果你对公会不满的话,你可以选择其他就职方向。”边城冷淡道,他感觉梁婷婷对他也许是抱有一种怨念,也许。因而才会连带恨上公会,连思想都偏激起来。
“可是,他们都说,优秀的人才能进公会呢。”梁婷婷歪了歪头,“所以呢,我不优秀吗?但是如果我真有那么优秀,我又为什么要进公会去打工?”
边城道,“你现在应该回去上课,这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说罢不再看她,抬脚就要离开。
梁婷婷的声音从他身后追来,绕着他周身,“老师,您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不考虑,如果你说的是推荐书的事情。”边城头也不回,斩钉截铁。
“我说的是,您不再考虑下吗,去公会的事情。我觉得,以实力为尊的自由塔显然更适合我们呢,尤其是,老师您。”女孩细声细气的声音落在身后,几乎要听不清楚,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鱼雷。
自由塔?她怎么会和自由塔扯上关系?边城皱眉,几乎是立刻回身去看她。
然而露出半边天空的墙上,落着阴影的水泥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边城独自站在那里,侧着身,冷白的脸,绷紧的唇角,他并着两指,推了一下脸上遮了半边脸的墨镜,轻声道,“不考虑。”说罢,利落转身,大步向前。
身后秋风扫起落叶,打旋的离开。
公交车顺着盘旋的公路起起伏伏,起时能看见远处的高楼大厦,江河山脉;伏时能看见指挥的交警,路上的行人,车里的司机。
来来往往,还能看见些哨向混在人群里,唯独肩上蹲着神体,或者身后跟着一只慢条斯理穿过普通人的神体,在这一刻看来,哨向与常人无异。众生百态,却都是同一种生物,又何必有高低贵贱之分。
边城拉着车里的环站在车子靠前窗处,正盯着车角落的一个被照顾的很好的绿植发呆,忽然就听见身边的司机开口震惊道,“我的天,这是哪家的神体,也太张扬了吧。”
巨大而又优美的身躯畅游在城市的上方,遮天蔽日,如同游来了一片海。
边城往前看去,也是被这投下的足以笼罩整个城市的鱼型巨影惊到,他努力靠近前窗,抬头看,只能看见那长了鸟翅膀的大鱼,以一种远胜公交的速度,往太阳飞去。
身上被日光镀了一层金芒,神圣而又梦幻,若让那些普通人看见了,怕是要祭为神物。
“是鲲鹏。”就是可惜没看到主人,边城喃喃着,不有些遗憾,这么巨大的神体,可真的能说是闻所未闻。但他随即立刻看向司机,这才看出来,司机是个c级哨兵,是常见的哨兵等级之一。
“原来是传说中的鲲鹏啊。”司机大叔毫不意外,对这些千奇百怪的神体,他哈哈一笑,“你也能看到啊?小伙子。”
普通人看不见神体,更看不到神力。
边城温和笑着,“是。”
“这是去哪啊,去上学吗?附近仅有的几所哨向学院可都不在这个方向啊。”
“您看我像读书的人吗?”边城没有否认,只是好心情地反问着。他看起来有这么年轻吗?还是学院里单纯的氛围也让他变年轻了。
“像!怎么不像!这不还背着书包吗?”司机目视前方,嘴巴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学习好就是好啊,不像我家那个混小子,闹腾的很……”
絮絮叨叨的话语伴随着自豪,边城侧身用手肘顶了一**后的背包,暗道这还是他不久前买回来装重要证件的,款式是年轻了些。车角落的绿植叶子动了动,一只萤火虫展开翅膀,在边城面前路过,一直飞到司机的大腿上。
停住了。
路边的露天广场里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如雷落在耳边,震得整个灵魂一颤,车里寥寥无几的乘客或好奇或恐惧地往爆破声的地方看去,小碎片隔了老远砸在车身上,打破了此时车里的安逸,一时惊呼吵闹。
司机急忙侧着车身远离,远了回头看去,还能看到广场上燃起慌忙四散的人群,罪魁祸首的神体昂首嘶鸣,把整个露天广场的瓷砖踩得稀巴烂,站着四顾,双眼刺红,随时有自爆的危险。
赶过来的维安队一个飞跃把他从背后砸到地上,几个队员围了上去,连忙把人团团围住。
车子远了,倒退的建筑物把广场遮的密密实实。
司机松了口气,“太危险了,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傻,就算当了哨向又怎样?还不是要好好生活?”
近些年来自由塔异军突起,打着要让全人类共同进化的目的,不停流出据说能让普通人变成哨向拥有特殊能力,或者让低级哨向更进一步获得强大力量的药剂。就算公会再怎么辟谣,心思活泛的人总会有各种办法去当试验品。
然后,或疯狂,或死亡。
成功的人,万里无一。
“是啊。”边城撤回往车外涌去的神力,不再打探已经有人处理后续的事情。当了哨向又怎样,变得更强大了又怎样?倘若不能把力量为人民所用,这种‘进化’只会让被破坏稳定的社会飞快倒退而已。
边城捏紧了指腹,自由塔。
他忽然闭紧眼,耳边响起那毫不留情的话语,秦法的脸在黑暗的光下晦涩不明。
“边城,我以为你懂我。我本来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为了变强,我什么做不出来?”
“哪怕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她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从不停步,从不回头,直到最后,连同最后的背影融入了死寂的黑暗。
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心跳声,他捂着伤口,身体因为本能在颤抖,血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滑走,却依旧向那黑漆漆的方向看去。
再之后,这世间就出现了一个传说中才存在的黑暗哨兵,哨兵里的帝王。
然后,所有人都疯狂了,更有甚者,他们疯狂崇拜着自由塔,抱着那点儿每个人都有的小心思,自此奉它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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