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三小一行五人,在林间行走的本事早已用不着一点心,没用半柱香就来到了昨天三个孩子隐藏的位置。沈归伏在草丛里比了几个手势,齐家四人便悄无声息的在距离自己三个身位的范围内隐藏起来。他随即掏出了林婆婆给的那张用于破阵的阵图。但见图上有一幅画和四行字。图上画的是五个人,一个扶着另一个的肩膀,排成一列往前走着。文字写的是四句话:
“气运于顶,锁闭窍穴。万物皆虚,对了小乌龟你身上有内功吧?”
沈归看清这三句半后,鼻子差点气歪了,扬手就做了一个后退开会的手势。几个人绕开了一个大圈,在一块巨石背后聚成一圈。沈归把纸条往出一拍,齐家四人看完了全都捂着嘴乐了。沈归一脸丧气的说:
“大叔二叔你们谁会内功啊?”
大牛二牛一脸无奈的说:“俺俩要练过内功的话还用得着当猎人么?”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沈归咬牙狠呆呆的说:
“先给我把眼睛鼻子耳朵都封上,然后再把自己的手绑在前面之人的肩膀上。我打头阵,后面依次是齐返、大牛叔、齐雁,二牛叔也和我一样封住眼耳口鼻,走在最后面维持队形。”
说完这五个人就分头准备起来。
站在树林边缘的沈归,看着不远处篱笆小院里,已经被鬼打墙足足两天的官人们,咬了咬牙说:
“一会路上若是碰到他们不要出声,以最快的速度拨开就行。”说完用脚尖碾了碾脚下的野草,心里默默记准了木屋的方位,盖上眼睛开始朝着那里走去。
出了树林就是一片空旷。正常情况下,就连一只小老鼠从树林里钻出来,小院里的人都能看一清二楚。可这十几个人就根本没有人往沈归那里哪怕看上一眼,好像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专心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行五人就这样靠着沈归的记忆力来引导方向,终于走到了小篱笆院门口。这五个人全都蒙着眼睛,扶着前面人的肩膀,活是一队正等着进鬼屋迷宫的人。
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步子的沈归,迈进院门之前用脚跟磕了一下后面的齐雁。待齐雁也踢回了一下之后,才迈步进了篱笆院中。在跌跌撞撞的脱出阵中幻境之后,一行人才进了木屋。沈归先摘下了眼罩,又缓缓地把其他封着五官的布条都扯出来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走到屋子一个角落里坐下,把头埋进双膝,身子不停的抽搐。齐大牛齐二牛也都紧咬牙关,眼睛血红的往回瞪着泪水。齐雁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偶尔看看弟弟齐返,偶尔看看哥哥沈归,脸上竟然带着温暖的笑。齐返最可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林婆婆布的这个阵法并没有杀意。经林婆婆手上用出来的,与阵法的创造者玄虚道君在自己道观所布的,已经是两种八卦阵了。此次林婆婆只为困敌,无非也就是用以几种散发迷神效果的植物,经人的七窍皮肤进入体内迷人心智,再辅以特定位置的碎石作障,致使被迷住心智的人不停地原地转圈。入阵之人一旦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只能在往复迂回中神游太虚。要布成此阵,其实说来也简单。
世间有些高超的园艺巧匠,在山石光线空间上都有些不外传的独门手艺,略微结合一下,就成为这个迷阵的简易版了。当然迷魂的效果是不可控的,所以那些藏在自己心中、被惦念的、放不下的、耿耿于怀的事情,都会从脑海中被翻出来重新经历一次。
当然,阴阳五行八卦大阵本就是用来防卫的。林婆婆布下的这一部分阵法,玄虚道君曾赐名炼心,单独设在后山三清洞内。以供每一个机缘已到的门徒历练,用以破除心魔。当然最常见的结果是,破阵之人自己跳下玄岳山的万丈深渊。
“终于来人了,还一来就来五个,祖师爷真显灵了。”
正在众人各自平复心境的时候,屋内响一个女人声音。这女人语速极快,声音中带着惊讶和喜悦:
“你们是三哥的朋友吧?三哥现在可还有口气呢,只要赶紧把我们救出去肯定能治好。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别看你们有老有小,就冲你们一进来就哭的如丧考妣,等我三哥好了一定得烧香磕头拜把兄弟。”
唯一没哭的齐雁听完了笑嘻嘻的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二叔,嘴上却在问这女人:
“我们年岁可差的有点多啊,谁和谁拜啊?”
“都拜都拜,这俩岁数大以后就是大哥二哥了。”
“你谁啊?怎么进来的呀?怎么不出去啊?”
沈归站起来道问。
“我啊?我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百鸟秦子规座下关门弟子,红抚手苏乙青听过没?”
这是个身材矮小瘦弱平凡女孩,说出来来话口气却不小。齐返立刻止住了哭声冲到苏乙青的面前:
“哇大姐姐,听起来你好厉害啊,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吗?”
苏乙青连连点头:“这孩子一看长大就错不了,有见识会欣赏,我跟你说啊……”
齐返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百鸟是什么啊?”沈归在一边没好气的说:“贼窝。”
“那秦子规的关门弟子呢?”齐返追问。
“她好像被逐出师门了。”沈归带着坏笑的看着苏乙青。
“那红抚手这外号听起来也挺威风的。”已经面带失望的齐返为了缓解尴尬随便说了一句,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红抚手的确是她的武功路数,这位女侠的看家本事就是挠人。一挠一手的血,所以江湖人送她一个匪号叫红抚手。”
“老娘跟你拼了!”苏乙青双手前探一个青龙分水式就朝着沈归的前胸拍去,出掌同时发出‘咔’一声微响,手背上戴着的手甲触动了机关,四枚闪着寒光的铁钩迅速从掌中指缝末端伸出,隐蔽而锋利。不愧是江湖闻名的女侠红抚手,这一掌别说撞实,就是从身前擦过去都会被撕扯下一大块皮肉。
“别怪没事先说明,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被他带进来的,怎么出去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齐雁不咸不淡的说完,脚步却没一点动的意思。苏乙青的双掌从沈归身体两侧荡开,微微抖了一下手甲,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寒光凛冽的掌中铁钩瞬间缩了回去。
“爸爸爸爸我要这个!”在一边看到这么好玩的手甲,齐返抓住了齐大牛的胳膊。“找你二叔去!”大牛一甩手指了指自己的亲兄弟。
“乖小返,不要这个啊,这玩意儿不好玩,看着就咯手。”齐二牛抱起了不停闹着的齐返。
“才不会咯手呢,这是我师傅秦秋秦子规特意托墨家天工师傅给我做的,十八岁那年送我的成人礼!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土包子。”苏乙青快气疯了,一边大喊着一边跺脚,木屋的房顶不停有灰尘落下。
“哎你看这人,睡吐血了嘿。”齐雁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火炕边上,拎起炕上昏迷病人的右手又松开,那只右手失去了支撑,便无力的摔在了炕沿上。
“你放开三哥,有什么你们冲我来呀!”苏乙青快速跑到炕边上,把齐雁推出去,自己张开手护在炕前。
“什么眼神啊,人哪能睡吐血啊?
很明显是刚才红抚手苏女侠的内功震出来的内伤。”这回苏乙青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嘴巴张开合上几次,‘哇‘的一声,比齐返往日哭的还要惨。
“行了行了,要哭也挑个时候。人都已经被你震吐血了,咱得赶紧带他破阵治病去。”
“怎么可能是我震的呢。三哥是前日在奉京皇宫里被一个老太监打了后心一掌,又被一队黄皮狗追了四五天,没时间调养休息导致内伤加重才吐血的。”苏乙青急忙辩解。
“这些事还是先放一放,救人要紧。”齐大牛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床上的人从头到脚用手顺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唯独后心有一处手掌印轮廓的皮肉更软些。二牛过来帮忙把他固定到大哥身上身上,随后把堆在一旁的两个包袱以及一把连鞘长剑放进了自己的猎具背篓里。沈归也从耸了耸肩,然后从窗户边上的盆栽折了几朵白色小花,分别替几人别在鬓边后,直接推门就走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小花能破阵的啊?”刚从篱笆远门走出来,齐返就抓着沈归的袖子问。
“因为这间屋子和我家一样啊,唯一就多了这盆小白花而已。”
沈归翻了一个白眼,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破花平日又没人浇水施肥,怎么没死呢?这老太太,满嘴没一句实话。”
苏乙青一脸焦急的不停替昏迷的三哥擦着汗,一面不停地问沈归问题。沈归也有一肚子的未解难题没明白,所以没法回答。这一路上除了叽叽喳喳的苏乙青,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二老太太,我们回来了。
”一行人来到院门口,背着三哥的齐大牛喊了一声。然后直接走进里屋,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立马转过身去,看见林婆婆走了过来他便抱拳拱手:
“幸不辱命啊,活干完俺们先回去了啊,您忙着。再有出力气的事让孙少爷就直接去家里找。”
说完行了礼,拽着正要往厨房钻的齐返,瞪了一眼苏乙青,逃难一样地快速走出门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剩下四个了?”嘴里咬着一个包子的沈归从厨房里走出来:“嘿,三丁包真香。”
林老太太看了看床上昏迷着的人,笑眯眯的和沈归说:“你要是再回去煮一碗馄饨喝,出来就只剩下三个了。”
苏乙青一听,把手里的苏绣手帕一扔又哇哇大哭起来。沈归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一脸忧伤的说:
“以后谁也不许逗她了啊,嗓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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