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奖赏 茱莉·嘉伍德》第 3 部分

  本没有注意孩子。他们始终相信你说的他只是一个仆人的孩子,嘉莉一直都让他待在楼
  上,我想罗伊男爵根本不记得他在那里了。”
  “我祈祷他爸爸还活着,”妮可低语着。“我们越得不着消息,我就越相信桑顿已经
  死了,艾丽。”
  “别存这种悲观的想法,”艾丽说道。她用衣服拭着眼角。“听我说,老天不会那么
  残忍得要夺走尤里的父母二人,你的哥哥一定还活着,你不能放弃希望。”
  妮可点点头。“对,我不能放弃希望。”
  艾丽拍拍女主人的手。“罗伊男爵以为你结过婚了,”她说道。“那个傻瓜詹姆也以
  为你跟洛夫的婚礼已经举行过,我们都在心里暗笑。那个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叛徒其实也
  不是什么都知道,不是吗?我希望当罗伊男爵发现真相的时候,会把詹姆四脚朝天地丢
  出去。”
  在马厩工作的班尼和欧卡来了,要送艾丽回去。等这三个忠仆离开以后,妮可就连
  忙回到病人房间,去陪在杰堤的身边。
  她弟弟的心情就跟天气一样恶劣,后来见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妮可就俯身为他把被
  子盖好。他的右手打到了她的侧脸,这是意外,因为他已经睡着了,然而这一击的力道
  还是强得使妮可跌坐在地板上。
  杰堤这一下正打在她的右边眼睛下。从那里一阵一阵的剧痛看来,她知道等到晚上
  就会有一个黑眼圈了。
  她离开了杰堤,又开始踱着步子,并不时停在窗口前,往外面看出去。到了下午过
  了一半的时候,她相信罗伊不管有什么计划一定已经打消了。
  她正想把遮窗口的兽皮拉上时,一阵雷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群人骑马奔驰的
  声音,听起来至少有五十个人。他们在通往修道院的路口停了下来,本来在四周守卫的
  士兵也加入他们的队伍中,整个队伍的数目就变成了七十几个人。
  有一个人离开了队伍,策马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上山来。从那匹马和骑上的体形判断,
  她知道来者就是罗伊。
  他还是来接她了。
  妮可的身子退开窗口边,但目光仍然望着他的方向。阳光照在他的盔冑上,现在是
  严冬,然而他却光着双臂。妮可打了一个寒颤。在她看来,罗伊似乎突然变得刀抢不入
  了。
  她好不容易摇摇头。他只是一个人而已,她提醒着自己。一个随时可能冻死的人,
  这是她的希望。妮可看见他佩着剑,却没有看见盾牌。他仍然是全副武装准备应战的样
  子,或者他是准备要穿行过充满敌意的地区到伦敦去。
  罗伊走到半路的时候停了下来,坐在马上停了许久,抬头望着修院。
  他在等什么?他难道真以为她会自己出去?她摇着头微笑起来。只要她高兴,可以
  让那个诺曼人在外面坐上一整天。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吓着呢。
  罗伊派了一名信差到修院的铁门前通报,然后他就等着,直到他相信时间已经足够
  把话传给妮可,让她知道他已经到了。
  院长发现妮可站在窗前。“罗伊男爵请你从窗口望出去,妮可。他说他有一个讯息
  要告诉你。”
  妮可走到窗口好让罗伊看见她。她双臂交抱胸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一副清明而有
  自信的样子。她不确定他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她仍然愿意一试。她很担心。不错,
  可是那个诺曼人不会知道的。此外,她再度告诉自己,他是在唬人而已。
  罗伊看见她在窗口出现以后,就缓缓揭开胸前的毯子,露出他怀中抱着的孩子。
  尤裹在睡觉,但冷空气接触到他的时候,他还是皱起了眉头。“马上就会让你暖和
  一点的。”罗伊对他保证着。
  他把孩子高高举起来,等着接下来的反应。
  他并没有等很久。妮可突然由窗口消失,她那愤怒的尖叫声仍然在房间内回荡着。
  尤里正要鼓足气哭喊出来的时候,罗伊已经温柔地用毯子把他里好了。暖意使孩子
  安静下来,开始热切地吮着自己的小拳头。
  尤里发出的满意声音使罗伊笑了起来。他揭开毯子一角看看孩子的脸,得到尤里回
  报的一笑,露出上下各两颗小小的白牙齿。他的脸蛋上尽是口水,罗伊笨拙地为他擦干
  净,然
  后又把毯子盖好。
  但是尤里另有主意。他拱起背部,尖声叫了出来,并且开始不安地踢动着。
  罗伊从来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他的三个妹妹都有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跟他们
  相处过。更过份的是,他甚至连自己有多少个外甥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尤里为什么要闹,
  他已经又暖和又安全,这应该已足够。无论如何,罗伊曾经耐心地等着让嘉莉把孩子喂
  饱了才带他出来的。
  他拉开毯子,看着孩子的小脸。“睡觉吧!”他轻声命令着。尤里又抬脸对罗伊露出
  笑脸,头发每一根都是直立的,这副可爱的模样令罗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认为自己哄孩子已经哄得够久了,于是又把毯子盖住孩子的脸。“现在你可以睡
  觉了。”
  尤里又哭了起来。这时罗伊看见了妮可。她已经过铁门朝这里跑过来,长发在身后
  随风飞扬。她匆匆跑来接尤里,连披个斗篷的时间都等不及,也无暇顾及外面的寒风了。
  他的计划生效了。罗伊松了一口气,不过若是能把这个哭闹的小孩子打发掉会更好。
  妮可飞快地跑下山,喘着气冲到罗伊的前面。“把孩子给我!”她吸声说道。
  她气愤得忍不住拍打着他的腿。
  “尤里是你的儿子吗,妮可?”她只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就点点头。“他是我的儿子。”
  他知道她在说谎,但她眼中的俱意使他保持沉默。他现在不想刺激她。她扯谎是因
  为她害怕。她不可能了解他的,他知道她只是想保护这个孩子。罗伊是她的敌人,他可
  以想见她一定听了许多关于诺曼人的谣传。
  “尤里很安全,妮可,他不会受到伤害的。”
  他作了这个保证以后,就对她伸出手。
  她把他的手挡开。“把他给我,马上给我。”
  他倒是十分想把孩子交给她,因为尤里又在哭闹了。但是他不愿意让妮可占上风,
  她没有资格发号施令,她越早明白这一点越好。如果她一直反抗,他们一路上会很辛苦
  的。
  尤里闹得十分厉害。罗伊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开始哄着他。他轻轻把孩子翻了
  一个身,贴在他的胸前。然后他又把毯子掀开一点,因为这孩子似乎非要看见外面不可。
  他再为孩子擦擦脸,才把目光移回妮可身上。
  她的怒气消失了。罗伊对尤里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温柔。这个战士双手这么粗大,
  对孩子却并不粗鲁。尤里也喜欢他,一直抬着头看着他笑。
  尤里只是一个孩子,并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她告诉自己这个事实。她好不容易把目
  光移到罗伊身上。他们互视着。尤里发出了满意的叽咕声。
  妮可无法与他对视太久。她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的注视。
  “比赛结束了,妮可。我赢了。如果这是一局棋赛,我要说‘将军’了。”他说道。“
  认输吧,我对你会很宽宏大量。”
  他那开玩笑的口气比他的吹嘘更让她生气。她再度抬头看他,见他正在强忍着笑。
  这个男人有点得意忘形了。她又用手拍打他的腿。“如果这是在赛棋,你还没有将
  我的军,只是把我到一个角落而已。嗯,这局棋还没有结束呢。”
  他摇着头。“你是大势已去,妮可。别再傻傻地顽抗吧,接受这已无法改变的事实。
  “
  他还有胆对她笑,她最讨厌他这一点。她怎么还会认为他竟然颇英俊呢?这个人利
  用一个小孩子来达到目的,简直是一个恶魔。他任尤里处于危险之中好利用机会。
  但妮可明白,这孩子并没有任何危险。她还算老实,肯承认这一点。尤里是安全的,
  安全地被保护在这个诺曼人的怀抱里。
  不错,尤里并没有危险,可是她有。只要再过几分钟,她就会在风里冻成冰块。
  妮可c着手臂,同时拼命跺着脚,她的脚趾头冻得刺痛。
  “把我的儿子给我。”她再度说道,但是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坚定了。
  “他是你的儿子吗?”
  她还没有开口回答,尤里却咕哝着说出来了:“妈咪。”由于孩子正在看她,她便抓
  住这个机会。
  “当然是,”她说道。“你听到他叫我妈咪了。”
  他夸大地说:“小姐,在刚才的五分钟里,这个孩子对着我、我的马和他自己的拳
  头都喊妈咪。你是在故意考验我的耐性。”他皱着眉头说。“你是想要站在那里冻死,还
  是要认输呢?”
  她咬着下嘴唇,许久之后才答道:“我认输,不过只是因为你使诡计的缘故。”
  这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他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把这穿上。”
  “谢谢你。”
  她说得很小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为了什么?”他困惑地问。
  她耸耸肩。“为了人家对我的善意。”她解释着。“粗鲁永远是不必要的,男爵。我
  们撒克逊人是知礼的民族,不过从你的表情看来,我想你们诺曼人并不明白。这也是你
  们应该离开英格兰,回到自己老家的理由之一。我们的文化不同,根本不能融合在一起。
  “
  老天,她在故意激怒他。他叹一口气。”撒克逊人都跟你一样疯狂吗?“
  她紧紧抓住厚斗篷的边缘,盯着他说:“我们并不疯狂,我们很文明。”
  他笑了。“文明的撒克逊人要在身体上涂漆?你不必对我摇头。我看过撒克逊士兵
  手臂和脸上的异教徒图案。就连你们教会的领导人也认为那是极颓废的象征。”
  他的话是有道理,但她不愿意承认。她自己也认为某些撒克逊人那种作法有一点荒
  唐,不过现在要谈论这种事情似乎也是很荒唐的。
  “你为什么不能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清静一点。”
  她的口气令他吃惊。一分钟以前她还在和他争辩礼貌问题,下一分钟她又用一副要
  哭出来的样子恳求他了。
  “我也很想丢下你不管,可是带你到伦敦是我的职责,你也有责任要……”
  “当某个男人的奖赏?那难道不是我被拖到伦敦的真正原因吗?”
  她又气得脸红了。这女人的心情改变之速着实让他惊讶,同时也很高兴。他不喜欢
  女人哭,比起来一个生气的女人还比较好一点。
  “我可没打算一路把你拖到伦敦去,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他那开玩笑的口气令她想尖叫。“你在考验我的耐性。”她咕哝道。
  “你也一样!”他说道,同时对她伸出手,但她又把他推开。
  “如果我要去伦敦,我也要走路去,我不要……”
  她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他已经先下手了。她尚未了解他的意图,他已由鞍上俯
  下身来,一把揽住她的腰部,把她抱起来放到他的腿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连惊呼
  的时间都没有。她的臀部落在他坚实的腿上,背部撞到他胸前,然后腰部被他的手臂紧
  紧箍住。
  他把尤里换到另一只手臂抱住,尤里高兴地笑了出来,显然非常喜欢这样子被人抱
  来抱去的。
  妮可憎恨自己必须这么靠近俘掳他的人,他的高大让她无处可躲,由他身上所放s
  出来的热度和力量令她感觉到自己脆弱得可怕。
  一股新的恐惧感又自妮可心中升起,她的颤抖令她明白自己又输了这一场。然而令
  她将恐惧拋到一边的,却又是这个抓住她的人。他把尤里交给她,然后好整以暇,而且
  相当小心地(她无法不注意到)为她调整好斗篷。他用厚斗篷把她的肩膀包好,然后又
  里住她的腿部,甚至把她拉近胸前贴着,使她更暖和一点。他对待她的表现极其温柔,
  就跟他对小尤里一样。
  他的气味也很好闻。她轻轻地叹一口气,他绝对不是什么恶魔。老天,这个事实令
  她无法呼吸,也逐走了她的恐惧。她发觉尽管自己努力想要讨厌他,却怎么也办不到。
  既而她又发觉自己在微笑。老天帮助她吧,她向来不知道应该怎样讨厌一个人的。
  她把这个念头反复思索了一、两分钟,结果想出了一个替代的办法。她不能够很他,
  因为那是一种罪恶。然而,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设法使他的生活变得像地狱一
  样痛苦。真奇怪,这个念头竟然令她愉快无比。像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这个诺曼蛮人活该受她折磨。是他坚持要带她去伦敦的,所以如果她千方百计给他
  找麻烦,也都是他罪有应得。
  妮可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尤里高兴地咯
  咯笑。她不经意地拢着头发,想把它抚平,但是那细柔的金发却很快地又直立了起来。
  罗伊看着她。“他的头发为什么会那个样子?”他问道。
  他这句话如耳语一般,距离她耳边如此之近。她强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孩子身上。“
  会怎样?”
  “直立起来,”他说道。“他看起来好象见到鬼了一样,头发都竖了起来。”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尤里那样子傻呼呼的,但是他很可爱。不过她没有让这个诺曼
  人看出她的笑意。“他什么问题也没有。”她说道。
  他不置可否。
  “你该不会打算把尤里一起带到伦敦去吧,男爵?这路程对他来说未免艰苦了些。”
  他不睬她的问题,只是策马前行,直到铁门之前才停下来。他敏捷地下了马。“你
  在这里等着,”他命令着,同时将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吗?”
  他的手压得她的腿刺痛,她把他的手推开。她才不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但他抓住
  她的手指开始捏挤。“我明白,我会待在这里。”她扯着谎,心里暗祷这样说谎并不算罪
  恶,因
  为这诺曼蛮子是她的敌人,而上帝仍然站在她这一边。上帝会帮助她逃走的,她心
  里如此断定。等这个诺曼人一走进修道院,她就要带着尤里往北走。
  但然后呢?男爵的手下一定会注意到她的离去。
  当罗伊又把尤里自她手中抱走时,她完全放弃了这个逃跑的念头。
  “把他还给我。”她命令道。
  他摇摇头。
  “你要怎么样?”她问道。
  “我要你留在那里。”见到她要下马,他命令着。
  他的声音只不过比耳语大一点,却含有一股她不得不注意的威严。“把儿子还我,
  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妮可等着,他却径自走入修道院去了。她在外面足足担忧
  了十分钟以后他才出来。
  孩子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反而拿着她的行李。他把行李放在鞍后,然后自己上了马,
  坐在她身后。
  “院长会命人把尤里送回家吧?”
  “不会。”
  她等着他作进一步说明,可是一直到他再度把她安放在他腿上又里好斗篷,这个无
  礼的男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谁会照顾尤里?”
  她那焦虑的口气终于使他的态度软化了。“在你未来的命运决定之前,尤里会一直
  待在修道院里。”
  “你是怎么让院长同意照顾尤里的?”
  “我提出一项她无法抗拒的条件。”罗伊答道。
  她听出他的玩笑之意。她想转头看他的表情,但他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什么条件?
  “
  他带着她开始朝山下骑去,迟迟才回答她的话。”为了回报她肯照顾尤里,我答应
  照顾杰堤。“
  她大惊。”你怎么可以提这种条件?杰堤快死了,或者是你已经忘记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快死了,“他说道。”在你的脑子里某处一定知道我
  说的是真话。杰堤也许不想活,可是他会活下去的,妮可。“
  她正要回答,他却用手捂住她的嘴。”这两个月来你们的国家经历了很多变化。英
  格兰现在是我们的,威廉现在是我的国王,也是你的国王。“
  妮可的心整个破碎了。他说的是事实,她也无法假装不懂。她自己也听说过这些变
  化。这修道院虽然僻处一隅,但那些修女总是能够随时得知外界最新动态。妮可非常清
  楚撒克逊人在哈斯汀之役的惨败情形。
  “你还是没有权利对院长作这种承诺。杰堤是我的弟弟,我会照顾他。”她说道。
  他摇摇头。
  她真想打他。“要是你有一丝丝同情心,就该让我在这段时间陪在弟弟身边安慰他。
  “
  “你弟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听起来是那么肯定。但奇怪的是他的态度竟然使她产生一线希望,似乎他对杰堤
  的命运能够提供答案。她实在为弟弟担心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他要怎样才能
  学会在这无情的世界自立呢?
  “那么你认为他需要什么?”她问道。
  “他需要有人教他怎样求生存。同情心不能让他活下去,适当的训练却可以。”
  “你该不会忘记杰堤只有一只手吧?”
  他回答她的时候,口气里含着笑意。“我没有忘记。”
  “可是你还是相信你能够训练他?”
  “不错。”
  “为什么?”
  “那是我一直在做的,妮可,”他耐心地解释着。“我专门训练人。”
  他好象已把杰堤的事结结实实地换到了他身上,这令妮可又惊讶又担心。她真的能
  信任这个人吗?“等你回到诺曼底以后,你所承诺的事又怎么办呢?”
  “如果我回诺曼底,杰堤会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喊道。“我不能让你把我弟弟带走。”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恐慌,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他当然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他的
  消息没错,她的哥哥已经战死,她当然认为她对杰堤有绝对责任。她肩头的负担太沉重
  了,他想着,以她这么小的年纪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训练结束之后杰堤就会回英格兰。而且我也有可能留下来,妮可。”
  老天,她希望他会留在英格兰。这只是为了杰堤的缘故,她想。妮可松了一口气。
  男爵会言而有信的,她对这一点如今是毫不怀疑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一个撒克逊士兵的事搅到肩上,因为你……”
  他再度捂住她的嘴。“这个话题结束了,”他宣布道。“我已经对你很有耐性了,妮
  可。我让你说出你所关切的事,也解释了我的立场。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她不同意他这无礼的说法,然而他有权如此。他策马快跑使他们之间无法再进行对
  话。
  他很有威严地走着,然而当他在山脚下要取回盾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帮他拿盾牌的那个士兵显然想表功,就把盾牌拋给他。但是那风筝形状的盾牌太重了,
  结果就掉落在两匹马之间的地上。
  妮可差一点要笑出来,但是她见到那个士兵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她若再嘲笑他,会
  使他更觉羞辱。她咬住下嘴唇,垂下目光,等着看罗伊如何处置。
  但罗伊一言不发。不过她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害她差一点忍不住又笑出来。他一定
  也料到她觉得很好笑了,因为他捏捏她的腰示意她保持安静。
  那可怜的士兵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下马去取盾牌。当他把盾牌捡起来的时候,脸
  色是赤红的。
  不过罗伊仍然没有责骂他。罗伊只是接过盾牌,然后骑到前头带队去。等他们走出
  一段距离之后,妮可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以为他也会笑,因为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然而他没有,只是把斗篷的帽
  子拉下来罩住她的头。
  接下来那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天色黑得无法继续赶路的时候,他们搭起
  了营帐。妮可开始发觉罗伊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随时都使她吃得饱饱的,穿得
  暖暖的,还把她的帐篷设在离火较近之处。
  但随后他又破坏了她逐渐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提醒她他为什么要带她去伦敦。他提
  起即将到来的婚礼,也不断称她为国王的奖赏。
  那时她开始构思自己的逃亡计划。她故意装出很乖又很累的样子,一方面却在耐心
  地伺机而动。
  罗伊又把他的斗篷给她加在毯子上,让她更暖和一点。她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
  他笑了。
  妮可正要走进帐篷去,突然又停下步子,转边身来。“罗伊?”
  他很讶异她竟然称呼他的名字。“什么事?”
  “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违背你对院长的承诺。你必须照顾杰堤,对不对?”
  “对,”他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满意了。几分钟以后,她假装睡着了。她脑子里的逃亡计划早已成形。她打算等
  他所有
  的士兵都睡着以后,她就要偷偷溜出帐篷。她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这里是亚烈男爵
  的领地,就在她自己领地的南边。不过要走回修道院倒有颇长的一段路,大概得走一整
  天才走得到。她必须在林子里走,并且尽量避免北边那条难走的路。她一面打呵欠一面
  想着。
  那温暖的营火再加上她实在太疲倦了,结果她竟沉沉睡去。
  罗伊一直在等着,见她已经睡熟了,他就在她正对面的方向坐了下来。他靠着一棵
  树,闭上眼睛。他想,在全营都安静下来之前她是不会逃走的,那么他至少能有一、两
  个小时略微休息一下……心里也能够平静一下。
  半夜的时候,妮可突然惊醒过来。她立即看见了罗伊。她对他瞧了许久,直到她确
  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他看起来非常安详也非常满足。他的头盔放在身边的地上,左手搭在上面,右手则
  离佩剑只有几英寸。
  他确实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比一般标准长了点,看起来又黑又
  卷。
  妮可嫌怨地打了一个颤。这么一个要毁掉她生命的人,她怎么还能认为他长得不错
  呢?他只是把她当成一项财产,一个将要踢给某位武土的小玩意而已。
  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促使她决心采取行动。她在毯子底下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去
  的时候
  只觉得脚趾头刺痛。夜里的风冰冷刺骨,走回修道院那一段漫长的路将是一项恐怖
  的考验。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大声叹息出来。
  妮可用罗伊的斗篷把自己里得紧紧的,然后悄悄走向空地之后的那片林子。没有什
  么人注意她,不过站在另一准营火的三个人之一朝她这边瞄了一眼。见他并没有喊出声,
  她想他大概以为她是需要方便一下。
  她一转过身,罗伊就示意手下留在原处。他自己则等了一、两分钟,才站起来,伸
  一伸腿,朝她的方向尾随而去。
  他早就料到她会走这一步。这个女人相当勇敢,竟甘愿冒着这么恶劣的环境逃避他。
  很傻,他想着,但是也很勇敢。
  穿过林里浓密的落叶时,妮可开始用跑的。在半月的微光照s之下,她无法看得很
  清楚路上的障碍物,走起来着实不是一件易事。她本来是非常小心的,但是后来她好象
  听见有人在后头。她一面跑,一面回头看是不是真有士兵在追她。
  她绊到一根腐烂的木头,于是一头栽下一处深谷。幸好她脑子还算清楚,知道用手
  护住头,并且在落地之前侧翻过身子。
  她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沉的撞击声,还有一声诅咒。她的一只鞋子丢了,罗伊的
  厚斗篷也丢了。她好不容易坐起身,发现自己狼狈不堪,头发里尽是落叶,浑身都是泥
  土。
  罗伊站在暗处等着,这个莽撞的女人差一点跌断了脖子。不过从她刚才发出的那句
  很不淑女的诅咒来看,她似乎无恙,只是有点愤怒而已。她刚才那句诅咒声音大得足以
  把修道院里的修女都吓醒。
  她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棋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算计自己的每一步行动。她也
  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敌人。他早已有了结论,断定她生性就不知道怎样恨人……或者怎
  么报复人,她连怎样算计人都不会。罗伊笑了起来,想到她曾问到保证照顾杰堤的事。
  那时候他就知道她打算逃走了。她那么容易就让人看穿心思,每一个表情都老实得近乎
  透明。
  他觉得胸口发紧。妮可就像一朵脆弱的小花,那么娇嫩,那么难以置信地柔软,那
  么美丽。
  他那朵娇嫩的小花此刻正在咒出他从未听过的难听字眼,每一句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她就是发脾气也不会持续很久。她说那些粗话连她自己也觉得很羞愧。她匆匆在胸
  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站起身子。她刚在脚上一使力,脚踝处就发出一阵剧痛。
  妮可大声叫了出来,又跌回地上。她坐在那里足足坐了一分钟,考虑着应该怎样办。
  罗伊听见她的呻吟声,立即朝她走过去。
  妮可终于认输了,她出声求救。
  她还没喊完,他就已经站在她旁边了。她这时已经痛得不及注意他会这么快就赶到。
  他手里拿着她的鞋子。他把鞋子丢在她腿上,单脚在她身边跪下来。
  她以为他在生气。“如果你现在对我说‘将军’了,我就要尖叫。”
  “你已经尖叫过了,”他答道,口气听起来颇愉快的。“现在真的是‘将军’,妮可,
  棋局已经结束。”
  她没有心情和他争辩,她垂下目光。“我摔倒了,”她说道。“踝骨大概扭断了。”
  她听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头发被散在跑上,肩膀处的衣服也扯
  破了,身上尽是枯叶。
  罗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俯身为她检查伤势。他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发出呼痛的声
  音。
  “妮可,人通常都要真的痛才喊叫。”他说道。
  “我只是预作准备。”她辩道。
  他忍住笑。他已经确定她的脚没有断了,骨头附近并没有肿起来,脚趾扭动的时候
  也不会疼,这表示只不过是一点瘀伤而已。
  “没有断。”
  她不相信他。她弯下身子,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以求平衡。她检视着自己的
  脚究竟如何了,脸庞距离他只有几英寸。她望着自己的脚,而他却望着她的脸。
  “看起来好象断了。”她低声说道。
  “没有断。”
  “你一定要这么幸灾乐祸吗?我碰到这么不幸的意外,你应该表示同情。”她说道。
  “只要你不企图逃跑,这不幸的意外也不会发生。”
  她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的贴身问题。”
  她扯这个谎的时候抬起头直视他,却发觉这是一个错误,因为这时她才发现他俩距
  离如此之近。
  他们四目相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妮可几乎无法呼吸了。
  罗伊也无法呼吸。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对她的反应,他想伸手触摸她的冲动实
  在太强烈了。他忍不住温柔地把她的头发由脸前撩开,然后用手指轻触地的脸蛋。
  他的触摸令妮可感到舒服无比。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突然对她吼
  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他一只手抓住她下巴,把她的脸侧过去对着月光,然后又用另
  一只手撩开她眼睛前面的头发。
  “你这块瘀青是怎么弄来的?”他问道,口气充满恶意。
  她耸耸肩。
  他摇一下她的下巴。“回答我的话。这不可能是刚才碰到的,妮可。这块瘀青颜色
  已经很深了。”他皱紧了眉头。“可是这也不可能是今天下午弄的,不然我一定会注意到。
  “
  “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了,”她告诉他。“只是那时候不明显而已。你为什么这么
  生气?是我受的伤,又不是你。”
  他不理她的话。“是怎么弄到的?”
  “不干你的事。”
  她推开他的手,别过头来。但是他又抓住她下巴,使她的头抬了起来。
  “我受够你的顽固了,女人。”
  “正如我也受够了你一大堆的命令。”
  她认为这个回答相当狡猾。她不能让他得寸进尺,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对手其实已经
  吓坏了。他吓不倒她。他最好不要背对着她,因为如果她手中有刀,一定会深深地刺到
  他的背里去。
  老天救救她吧,她现在是在对自己扯谎了。她不可能杀他,而且她想他也知道这一
  点。
  她无奈地叹一口气,随后注意到他有一撮头发垂落在他的额前。她不假思索地伸手
  为他把头发拨回原位。
  他的反应就仿佛是被她打了一记耳光似的。他猛然退开,看起来一副无法置信的样
  子。他这反应搞得她困窘无比,于是移开了目光。
  他隔了一会儿才由反应中恢复过来。他哑声说道:“你身上的每一部份都是我的事,
  妮可,我对你要负责任的。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观察你,”她答道。“知道敌人的想法是很重要的事情,男爵。我一直在
  仔细观察你,结论是你生性暴戾。”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令他笑了起来。“你还注意到了什么?”
  “你不喜欢我。”
  见他没有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你认为我是一场灾难。”
  “不错。”
  她认为他这句话应该是诚实的。“要不是我认为仇恨是一种罪恶,我会非常很你。”
  “不会,你不会的,”他答道,同时温和地微笑着。他的眼神令她的胃发颤。“你也
  许脾气不好,可是你却生性温柔。妮可,你不知道怎么恨人。”
  她累得无法回嘴。“如果我不回去烤火,我会冻死的,”她说道。“你是要等我向你
  哀哀求助吗?”
  他摇摇头。“我在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弄到这块瘀伤的。”他说道。
  老天,他可真顽固。由他的表情看,她知道他是志在必得。“是杰堤打到的。”
  她应该把事情说得婉转一点的,罗伊看起来怒不可遏。她不希望他对杰堤有恶感,
  “你不能怪我弟弟。”
  “不能才怪!”
  他要站起来,但她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解释。”
  “妮可,你不能颠倒……”
  她捂住他的嘴巴。“杰堤那时候已经睡着了,罗伊。我俯身要帮他把被子盖好,可
  是他翻身子的时候手不小心打到了我的眼睛,杰堤根本不知道他打到了我。”
  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我说的是真话,”她说道。“撒克逊人是不会姊弟打架的。是不是因为诺曼人常常
  自相残杀,你才不相信我的话呢?”
  他可不会上钩。他拿起斗篷为她里好,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她揽住他的脖子,被他
  抱着回营地去。
  她在他颈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她正悄悄地攻入他的心扉,而他没有任何武器防御。见鬼了,他的生活早已定型,
  要改变也太老了。此外,他喜欢规律的日常生活,而且他是非常满意的。
  是吗?
  罗伊想把这个个性完全不同的女人推出他的思潮之外,但这却很困难,因为她在他
  怀中是那么柔软和贴适。
  不过她还是一场灾难。在回营地的那段路上,她实在让他像走了一趟地狱。她又恢
  复了与他争辩的心情,而他真想把她嘴巴塞起来,好让自己清静几分钟。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营地。他抱着她在原来那棵树边,毫无惊动她就坐了下去。他
  轻轻调整一下她在他膝上的位置,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斗篷把她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而他的手臂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身体发出
  的热气使她既暖和又舒服。
  “罗伊?”
  “又有什么事了?”
  “我不应该这么睡的,”她低语着。“毕竟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而且我……”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
  他那强硬的口气令她很惊讶。“你不可能知道我那心爱的丈夫是死是活。”
  “他死了。”
  他是在开玩笑吗?她原以为是的,但是当她想抬头看他的脸时,他却又粗鲁地把她
  的头压回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嘘,好吧,”她咕哝着。“他死了,不过我还在为他守丧。
  “
  “你为他守丧还穿蓝色的衣服?”
  她可没想到这一点。这个人脑筋倒挺快的,她发觉到这一点。不过嘛,话说回来,
  她也一样。“我是在心里为他守丧。”她喃喃地说道。
  “他死多久了?”
  他正轻轻揉着她的肩膀,这种舒服的感觉令她无法抗拒。她很不雅地大声打了个呵
  欠才答道:“两年。”
  “你确定吗?”
  他在笑她,她可以听出他口气中的笑意。“嗯,我确定,”她辩道。“所以我才不穿
  黑色衣服了。毕竟已经两年了。”
  看吧,我胜过你了,她心里想着。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窃笑。
  长长的一分钟过去了。就在她恍惚地飘入睡乡之际,他又在轻唤她的名字。
  “妮可?”
  “嗯?”
  “尤里多大了?”
  “八个多月了。”
  他想她大概困得无法察觉自己谎言中的破绽,连在他怀中的身子都没有紧张的任何
  表现。“可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两年?”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这次要怎么自圆其说。
  她猛然睁开眼睛。“我丈夫刚走了一年。不错,刚满一年整。我记得自己是这么告
  诉你的。”
  又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又开口说话。“你也不善于说谎。”
  “我从来不说谎。”
  他箍紧了她让她知道他生气了。“你现在认输了吗?”他问道。“你刚才企图逃走。”
  “你要不要让我睡觉?”她问着。
  “等你承认……”
  “不错,”她打断他的话。“我是想逃走。好了,你现在高兴了吧?”
  “你不可以再企图逃走。”
  他不必这么恶劣的。妮可突然想哭。她必须逃走,只有这样她才能抗拒他的领主威
  廉为她安排的可怕命运。
  她调整一下自己揽着他颈子的双臂。她一面想着这件绝对不公平的遭遇,一面不经
  意地用
  手指玩弄着他脖子后面的头发。
  她的动作使他无法集中心神。
  “你的威廉决心要把我当成破鞋子一样送给某个人,是不是?”她问道。
  “是的。”
  她抬起头瞪着他,一片枯叶由她的头发间掉了下来。她的脸上既是青紫的瘀伤,又
  满是泥污,他忍不住想笑。妮可看起来好象刚刚输了一场拔河比赛。
  “我不是什么奖赏。”
  他全心同意她的话。“对,你不是的。”
  第四章
  跟妮可小姐共处了漫长的一个星期之后,罗伊的结论是他的确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等他们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到了想把她勒死的地步了。
  这个泼妇使这趟路程不愉快到了极点,而且她至少又有三次企图逃跑的纪录。
  她根本拒绝承认企图逃跑是绝对没有用的。她顽固之至,但换一个角度来说,罗伊
  也一样顽固。他每次抓到她以后都要她认输,甚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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