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 65 部分

  萧遥逸一身华服,头上戴着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执裤子弟一样让两个侍女扶着,一脸赖皮地正朝自己招手。
  程宗扬只好过去,苦笑道∶小侯爷,你倒来得早。
  云苍峰客气地向萧遥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扬身后,吴三桂一双鹰眼戒备地看着四周,秦桧则踏前一步含笑施礼∶小侯爷。
  免了吧。萧遥逸道∶怎么来云家赴宴还带着护卫?你也太小心了。
  我防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家大小姐。可惜这话不好明说,程宗扬笑道∶我带会之和长伯来见见世面。
  萧遥逸挤了挤眼,小声笑道∶你怎么不把那个俏婢带来呢?这些饭桶就喜欢炫财斗富。刚才我还听说,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换了个美婢,得意之极。你那个俏婢一来,把他们都给震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要觉得她出头露面合适,我是无所谓。
  萧遥逸颓然道∶当我没说好了。
  萧遥逸挥开侍女,与程宗扬并肩走到楼旁的花园中,看似从容地说道∶筵后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经到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这楼里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参加筵席。
  正说着,一个华服男子带着仆役走入院中,远远看了萧遥逸一眼,便昂首阔步踏入海蜃楼。接着又进来一个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儿,他身后带着数名护卫,旁边簇拥着十余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着十几丈,一股脂粉的浓香便扑面而来。
  刚才那个不就没带侍女?
  废话。他是驸马,总不好带着侍女招摇过市吧。萧遥逸道∶王处仲,琅琊王家的。是个人才。
  你那个七哥王韬和他是一家的?
  萧遥逸知道他对这些贵族世家谱系不甚清楚,解释道∶王谢虽然并称,但王氏其实是两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门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
  说着萧遥逸指了指那个肥胖的年轻人,低笑道∶那个门第就差远了,金谷石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没出过什么高官。他家的金谷园号称建康第一华园。碰上王家这位驸马爷,有好戏看了。
  一个男子从楼上倾出半个身子,叫道∶萧哥儿!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我正跟你说,过两日我们去西山s猎怎么样?一起去试试你的海东青!
  程宗扬认出那是舞都侯张少煌,萧遥逸还没有开口,金谷石家的石超便鼓掌笑道∶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弹弓,正愁没地方用呢。
  张少煌和他也熟不拘礼∶什么弹弓?
  那胖子一挥手,后面一名护卫急跑两步,打开随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灿灿的弹弓,挟上弹丸递给少主人。
  那弹弓用金丝拧成,通体金光耀目,用的弹丸更是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贵重无比。石超摆好架势,使力拉开弹弓,眯着眼朝着一个捧酒的小丫鬓打去。
  萧遥逸不动声色,程宗扬眉头却挑了挑。石超力气并不大,打到头上顶多肿一块,可他瞄的却是那小丫鬓的眼睛,这一弹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残疾。
  弹丸飞出,眼看那小丫鬓吓得花容失色,忽然人影一闪,吴三桂一把捞住用作弹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弹去。他这一指力道与那公子哥儿不啻云泥之别,明珠带出的风声又劲又急,一旦击中,程宗扬敢保证能在石超额头上打个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身后的护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看着那颗明珠带着锐响破空而至。程宗扬心叫∶好嘛,这家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毛病真是生到骨子里了。这一弹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伙就可以收拾收拾离开建康继续逃命了。
  电光火石间,秦桧长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紧,化去珠上的力道,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烟火气。他从容抬手,把明珠递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弹技。这颗明珠价值不菲,还请公子收好。
  石超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反怒道∶多事!
  萧遥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我在这儿站着,你就当着我的面骂人?
  吴三桂脸颊抽动一下,程宗扬连忙道∶那家伙不是这个意思。长伯,别往心里去。
  萧遥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风流侯爷,正人君子视之荒唐,这帮执裤子弟却一个个与他臭味相投。无论斗犬走马还是吃喝嫖赌,萧遥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年纪不大,在这帮人中威信却不小。这时横眉竖眼地一番教训,石超连嘴都不敢还,脸上的肥r抖了抖,委屈地说∶我又没骂人……
  萧遥逸用折扇在石超头上拍了一记∶就你这破弹弓还有脸拿出来现眼!金子是软的,拧成弹弓能用吗?还拿珠子当弹丸,你怎么不用鱼眼呢?
  石超对着萧遥逸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笑道∶萧哥别生气,这珠子就给他,当我赔礼,成不成?
  不敢。秦桧脸上笑容不改,这样的珠子鄙主人车载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费。说着手一翻,将那颗明珠丢进护卫的弹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没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只缠着萧遥逸道∶萧哥、小侯爷!你们打猎带我一块儿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猎物我一只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银铢当彩头,行不行?
  萧遥逸用折扇顶住下巴,俊目微转∶程兄,你看呢?
  宫里闹鬼,商号开门,星月湖的人要见面,家里还放着个卓美人儿,哪儿有时间去打猎?
  程宗扬敷衍道∶也好。
  石超大喜过望∶多谢多谢!这位是程兄?咱们初次见面,往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第五章§清谈
  小紫对赴宴毫无兴趣。她自小在碧鲈湾长大,海中异宝见得多了。云家的远洋舰队怎比得上捉弄卓云君有趣!
  小紫涂上厚粉、贴上黑痣,然后用布帕包住秀发,打扮成妇人的样子,推门进入内室。
  室内光线全被遮住,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让小紫想起鬼王峒的日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着油灯却没有点亮。以她的眼力,这样的黑暗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道姑青色的丝袍已经褴褛不堪。小紫轻蔑地一笑,这个女人太不知好歹,那个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个大笨瓜一口。这么好的玩具,不好好调教一番,可太对不起她了。
  卓云君在暗室已经被囚禁两天多,在她的感觉里,也许是五天甚至更长时间。
  几天来,小紫用戏谴的心情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陷入绝望,最初的矜持被一点一点打碎。那模样像极了碧鲈湾那些耀武扬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坚壳就软弱不堪。
  黑暗中,卓云君的姿势显得很奇怪,她身体俯卧,头颈却微微抬起,彷佛悬在半空。
  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云君的肩膀。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两手软绵绵垂在地上,本来缚在手腕的麻绳,此时却悬在颈中。
  海蜃楼只有两层,楼面却极为宽阔。楼上堂内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张三尺宽、一尺阔的漆几,几后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铺着白色的藤席。
  云家出面相陪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左侧第一席是驸马王处仲,在他对面是一个年轻公子,往下是张少煌。萧遥逸坐在左侧第五席,程宗扬紧邻着他坐在第六席,对面是那个胖子石超。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讲究,王处仲对面的多半就是谢家的人。张少煌虽然是晋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谢两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虽然有钱,但在这些贵族世家中依旧排不上号,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对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个席位。
  席间几位宾客正在高声交谈。王处仲对面的年轻人拿着一柄奇特的毛扇,柄部是白玉雕成,扇体则是毛茸茸的动物尾巴编成,底部平圆,前端狭长,顶端一根长尾毫毛雪白而柔软。
  他朗声说道∶才、性一同!品性高洁,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众,品性自高。
  非也!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世家子弟高声道∶才、性各异!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
  拿着毛扇的年轻人把毛扇向前一挥,扇尖充满弹性的白毫一阵摇荡∶才能由何而来?聪明天授,博学自成。《易经》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才、性名称虽异,无非顺应天道而已。无德之才,何以称才!
  非也。另有人道∶才、性相合!人先天受气不一,秉赋天性各异,所以有贤愚善恶之别。虽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万石所谓君子自强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性相合。
  持扇的年轻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无德,于世人无善,其才不足以称才。是以才、性一同!
  程宗扬看了看旁边的萧遥逸,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谢饭桶又在大放厥辞了。
  谢家的?
  谢万石。萧遥逸气哼哼道∶艺哥的从弟。要不是看在艺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的嘴了。
  他拿什么东西?
  玉柄尘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编成,本来是领兵作战用的。这帮饭桶说什么——毫际起风流,清谈时也拿来乱用。萧遥逸不屑地说道∶这帮家伙清谈成性,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清谈一番。瞧着吧,后面还有的说呢。
  才、性相离!又有人道∶才能虽自天授,不学不足以成才。品性虽自己天成,不琢不足以成德。《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日三省其身,为友为学。若才性一同,何云三省?故才、性相离!
  谢万石还要再辩,上首那个云家的中年人朗笑道∶诸君言辞犀利,新意迭出,让人欲罢不能。今日小女自海外归来,带回几件有趣的东西,不如拿来给诸君助兴。
  他起身拍了拍手,堂侧琴瑟乐声传来,接着几名仆役用漆盘抬上两株五尺多高的珊瑚树。
  绵延两千多公里的珊瑚礁程宗扬曾见过,自然不会把珊瑚当成了不起的宝贝。可这两株珊瑚树颜色赤红,表面布满细小的金星,被阳光一照,通体宝光流动,连程宗扬也不禁称奇。
  秦桧悄悄递来一张纸,上面按席次写着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扬暗赞这家伙办事有一手,短短时间就打听清楚。
  云家的席位写着云栖峰的名字,旁边注明是云家老五,也是唯一一个有官职在身的云家人。他这会儿正和众人一边观赏远洋异宝,一边满面春风地说笑。
  众人交谈虽然被他打断,但云栖峰c话的时机恰到好处,众人都尽抒己见,又没有谁落在下风,若有些许不尽兴,也因眼前的珊瑚宝树而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栖峰又特地送了谢万石一颗大珠,谢万石虽然没有在席间一逞辩才,也大为高兴。
  谈笑间婢女送来酒菜,几名舞姬在堂中轻歌曼舞,为客人助兴;仆役们川流不息来到堂中,将船队带回的贵重宝物陈列席间,供客人观赏。
  程宗扬对那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随便看了几眼就在琢磨如何趁云大小姐还没来,赶快找借口离开。
  云栖峰离开席位,举觞逐席劝酒。他交游广阔,又有官职在身,众人多多少少都给他点面子,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王处仲也举觞略一沾唇。
  程宗扬冷眼旁观。这些世家子弟都是纨裤居多,每人身边都围着一群侍女,为他们递酒献肴。最夸张的还是石超,他身边的侍女足足有十六个之多,连酒都要人喂,难怪会长成大胖子。
  云栖峰向萧遥逸敬过酒,然后举觞道∶程兄,请。说着一笑,举觞一饮而尽。
  程宗扬心头雪亮,自己与云苍峰交往甚密,但到建康之后一直没有至云家登门拜访。想来是云家当家的六爷还没有对双方的关系做出最后的决定,不过自己的身份在云家已经不是秘密。
  多谢五爷。程宗扬徐徐饮干,放下酒觞。
  石超正在说曲水流觞的雅事,云栖峰过来也举觞与他对饮一杯。众人兴致渐渐高涨,席间胱筹交错;萧遥逸来者不拒,喝得又痛快,让张少煌连连鼓掌。
  萧遥逸倚在一个侍女身上,低声道∶怎么样?
  程宗扬笑道∶这酒比起当日的画舫,似乎淡了点。
  哼哼,你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芝娘那里的花雕怎么比得了云家佳酿。萧遥逸道∶一会儿别人敬酒,你不想喝就不喝。但石超敬的,一定要喝。
  程宗扬笑道∶他面子那么大?
  萧遥逸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果然,过了一会儿,石超开始劝酒。他本来是客人,但众人你来我往,也不分那么多。
  谢万石已经喝得差不多,依他的身份,石超的敬酒他喝了是给石超面子,不喝也无所谓。但石超晃着胖大的身体过来,一挥手,旁边一个美貌侍女捧酒举过头顶,谢万石苦笑着拿起来喝完。
  萧遥逸装作半醉的样子,歪在一个侍女膝上,衣袖垂在紫檀木榻上,靠近程宗扬冷笑道∶好戏来了。
  石超敬过谢万石,又去给王处仲敬酒。王处仲面无表情,那侍女献上酒,他连看都不看,冷冷道∶本侯酒已尽兴。免了。
  跪在地上的侍女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举着酒觞低声道∶请驸马。
  一连三请,王处仲都不肯饮。石超手一摆,一名护卫上来,将那名侍女拖下去,又换了一名侍女敬酒。
  程宗扬看得纳闷∶这是做什么呢?
  萧遥逸冷笑道∶金谷石家的规矩,客人不饮,就杀劝酒的侍女。
  程宗扬一惊,抬眼朝堂上看去。另一名侍女二请之后,王处仲仍是丝毫不加理睬。眼看又要换人,谢万石在对面看不过去,醉醺醺道∶王驸马,不如便饮了吧。
  王处仲不动声色,淡淡道∶他杀自家人,干你何事?
  谢万石碰了一鼻子灰,这边石超更是下不了台,一挥手让护卫把那名劝酒的侍女又拖了下去。石超眼睛转了转,指着一名侍女道∶你来。
  那侍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石超身边侍女中最美的一个,生得雪肤花貌,惹人怜爱。被石超点中,她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走到王处仲席前,跪下来捧起酒觞,小声道∶请驸马……
  这杯酒再劝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小侍女免不了又要身首异处。可王处仲仍然铁石心肠,既不把石超放在眼里,更不把这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放在眼里。
  程宗扬吸了口凉气∶这姓王的心肠够硬啊。
  萧遥逸低声道∶当日公主下嫁,把宫里规矩带到王家。这位驸马入厕时看见漆盘里盛着干枣,不知道是塞鼻的,随手拿来吃了,还把洗手的清水也喝了,引得公主的侍女在背后说笑——你猜他后来如何?
  萧遥逸冷笑道∶后来,王驸马去外地做太守,正遇上叛匪作乱,城池危在旦夕。驸马爷一声令下,把公主的侍女尽数赏赐给军士,一个不留,又亲自登城作战,大胜叛军。
  这么做,晋帝会饶得了他?
  打了胜仗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传到建康,朝中重臣都称他临危不乱,是大将之才,还因功被封为汉安侯。萧遥逸鄙夷地说道∶石超这笨蛋,这回可要丢脸了。
  那名小侍女已经三请,王处仲仍然不理不睬。这会儿宴席已经冷落下来,众人都看着王处仲和石超。王处仲神情泰然,只怕石超的十六名侍女杀完,他也未必会动一动眉毛。
  这会儿石超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王处仲家世显赫,本身又是汉安侯兼驸马,他不肯饮,谁都没办法。谢万石已经碰壁,其他宾客身份都不及谢家,更不好劝说。云栖峰身为主人,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劝的说词,席间一时尴尬万分。
  石超一跺脚,吩咐旁边的护卫∶把她拖下去!
  程宗扬朝秦吴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向云栖峰施了一礼∶今日贵府盛宴,在下冒昧赴会,有幸见到诸位名门高士,令在下大开眼界。
  这会儿席间气氛尴尬,有人出面,云栖峰求之不得。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他反应极快,立刻离席挽住程宗扬的手,笑道∶这位是盘江程氏的少主,一向在南方。我们云氏这点东西比起程家的珍藏可差得太远了。
  一个少年笑道∶可是与小侯爷夜饮秦淮的程公子?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的形象往后只怕就要和萧遥逸的荒唐划上等号了。
  萧遥逸甩开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强多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堆起笑脸∶难得今日群贤毕集,在下有件小东西,请诸位一观。
  云栖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间。
  秦桧走到席间,从袖中取出一根弯剑式样的物品捧在手上。那物品通体光滑莹白,长及两尺,呈现细圆的锥形;锥身略带弧线,前狭后粗,只在末端装着一个精巧的护手。
  接着秦桧拿出一柄宽刃短剑,叮的击在锥上。那细锥绞丝未动,精铁制成的剑刃却迸出一个缺口。然后他提起尖锥,朝短剑上一刺,看似无锋的锥尖却锐利无比,轻易将短剑斩成两段。
  王处仲眼角微微一跳∶龙牙锥?
  程宗扬微笑道∶侯爷果然识货。
  在南荒杀死的那条巨龙体格太过巨大,龙牙有一人多高,又结实得要命,程宗扬用珊瑚匕首切了一个时辰,才在上面划了道细痕,不留心还看不出来。
  这东西让他伤透脑筋,谁都不可能背着一人多高的龙牙当兵刃,最后云苍峰要走两枝龙牙,准备装在舰首作为冲撞的武器。
  好在巨龙靠近咽喉的部位还有一对新长不久的小齿,齿形细长,连打磨都不用,装上护手便是一对天然的利锥。
  谢万石那样的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张之煌一看到这枝龙牙锥,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觞,酒y淌了满袖也顾不上擦,叫道∶程兄!这枝龙牙锥我买了!价钱你随便说!
  石超同样看得心动,但张侯爷已经先开口,只好咽了口唾沫。
  桓家那个少年也性喜s猎,闻言道∶张侯爷,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绝羽马了吗?这龙牙锥你让给我,绝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张之煌拂袖道∶绝羽你留着吧。这枝龙牙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
  秦桧将斩断的短剑往空中一抛,单手作势,龙牙锥如刺软革,将两截断剑并排穿在锥上。这一手亮出来,众人目光越发炽热,桓家少年叫道∶程兄,这龙牙锥你开个……
  他还没说完,萧遥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铢!
  程宗扬心道,萧遥逸这边鼓敲得真不错,一口就把价钱抬到三千金铢这个吓人的高价,既显得这件异宝奇珍难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担的范围内。
  云栖峰也抚掌夸赞道∶程公子身边竟然带着这等至宝!云某这些小玩意与这龙牙锥一比,直如砂砾弃瓦。
  张之煌叫道∶程兄尽管开出价钱!我绝不还价!别说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萧遥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马!
  一个声音冷冷道∶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铢!
  张之煌怪叫道∶驸马爷,你又不打猎,跟我们抢什么啊!
  王处仲双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声。
  程宗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笑道∶久闻汉安侯是我大晋不世出的名将,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初来建康,无以为敬,这件护身利器便请侯爷收下。
  王处仲冷冷道∶索价几何?我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说着程宗扬从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觞,捧到王处仲面前,一边拿过自己的酒觞∶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请与侯爷对饮一杯。
  王处仲冷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觞与程宗扬一碰,一口喝干,谢了。
  程宗扬把酒觞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边。程宗扬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你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连忙与他对饮一杯,小声道∶程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云栖峰见机道∶恭喜驸马爷得此至宝,在沙场必定如虎添翼,来,在下再敬驸马爷一杯。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场尴尬化为无形,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程宗扬回到席上,萧遥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怜香也是大手笔。啧啧,那龙牙锥你可真舍得。
  程宗扬低声道∶龙牙锥是一对,还有一枝长一些的,一会儿送到你车上。怎么样?够意思吧?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萧遥逸扮出羞色∶原来你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亲近。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说,我吐你一脸。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萧遥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从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就不再喜欢她了。
  只有你这种变态才编得出来吧!
  程宗扬推开萧遥逸,到张之煌席前递了杯酒。
  张之煌一脸沮丧地长吁短叹∶程兄,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打猎的鹰犬不如小侯爷,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难得的利器,你连机会都不给我。本侯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龙筋做成的弓怎么样?
  张之煌一口呛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扬歉然道∶可惜没有石少主弹弓那么华丽,也值不了几个钱……
  张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连忙用巾帕抹拭。张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可别让萧哥儿听到了。多少钱,我买了!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本来这杯酒就够了,可侯爷咳出来一半……再罚一杯吧。
  那怎么行!张之煌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把这一瓮都给喝了!剩一滴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云栖峰远远朝程宗扬举觞,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喧宾夺主不悦。
  这边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奉酒的侍女还是刚才那个,她把酒觞举到头顶,柔声道∶请公子满饮。
  程宗扬笑道∶我要不饮,你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那怎么会!石超脸上肥r挤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说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儿了?程兄喝完这杯'墨斋小说‘整。理提。供',我就让她跟你走。这雁儿我可是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程兄要不信,一会儿散了宴,到车上给雁儿开苞验货,她要不落红,我赔你十个绝色!
  同样是直爽,萧遥逸直爽得可爱,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儿羞得满面通红,程宗扬拿起酒觞∶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这么送来送去的。
  石超挤着眼笑道∶程兄一个侍女都没带,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两个标致的娈童!
  程宗扬一阵恶寒∶你自己留着吧!
  刚才程宗扬出手不凡,用一枝龙牙锥替自己解了围,这分人情可不小。又见他和萧遥逸、张侯爷、云家都关系菲浅,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结纳,连忙道∶雁儿,还不见过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见过主人。
  程宗扬看着那侍女的羞态,也有几分心动。小紫既然没指望,有个听话的小丫鬓也不错……石胖子家大业大,一个侍女也不放在眼里,况且落在他手上还真不如给了自己。于是不再客气,带了雁儿回到席上。
  第六章§闭月
  与诸人又喝了几杯,程宗扬离席出来透透风。秦桧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吴三桂正在门外,这时上前道∶已经和石家的护卫说了,让他们先不要动手。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张名刺。
  程宗扬点了点头。用杀人来敬酒,这些人也真做得出来。无论是石家还是王处仲都一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谢万石等人空自把德性说得嘴响,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才出面解围。
  王处仲的事程宗扬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是领过兵的,对武器兵刃总是留心的多,一试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刚才让秦桧在席间献锥,已经先一步让吴三桂去阻拦石超的护卫。这会儿自己帮了石超一个大忙,让他饶了那两个敬酒的侍女,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程宗扬左右张望,秦桧在旁立即道∶那边围着锦幛的就是溷厕。
  程宗扬笑道∶会之,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明白。
  秦桧垂手道∶这点察颜观色的本事,我们做手下的总要有几分。
  海蜃楼外靠近院墙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锦幛重重叠叠围着,便是供宾客使用的厕所。云家人细心,把入口设在远离海蜃楼的另一侧,免得冲撞客人。
  程宗扬绕过锦幛,正在找厕所入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家、桓家、袁家,还有张侯爷和小侯爷。
  接着一个带着金玉般清音的女声冷冷道∶一群酒囊饭袋!
  刚才说话的婢妇道∶大小姐,五爷说,你只要去打个照面就成。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喝醉就不好来了。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都变成冷汗流了出来。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带着秦、吴二人,偏偏上个厕所就撞上这位云家大小姐。虽然自己也是客人,但这位大小姐似乎对这边的客人没什么好感。说不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狭路相逢,顺手给自己来个手起刀落,那就冤枉了。
  逃进厕所也许是个好主意,可这云家的厕所也太华丽了,只看到锦幛重重,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扬急中生智,那锦幛是软的,不好借力,干脆攀住院墙,一个虎跃跳了过去。
  谁!
  不等程宗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云丹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程宗扬低着头,施出踏雪无痕的轻功,贴着院墙一溜疾跑,钻进一个月d门里,再腾身跃出丈许,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同时挥袖拂去足印。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俐落,如果让殇侯看到肯定赞他修为大有精进。但程宗扬还嫌离得不够远,瞧着旁边一个院子大门紧锁,立即纵身越过院墙,一溜烟钻到院中一幢小楼里,藏好身形。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心里怦怦直跳。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小紫知道肯定笑死。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程宗扬才松了口气。这里离海蜃楼已经隔了两个院子,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云丹琉这会儿是去楼中会客,程宗扬打定主意就在这里躲半个时辰,等她走了再回去。
  刚才被吓了一跳,此时心神一松,n意更显急迫。程宗扬进来时留心看过,这个院子虽然干净,但大门紧锁像是没人住。楼前种着一池花草、几竿修竹,幽静雅致。
  程宗扬不敢离开小楼,索性就在楼门口拉开裤子,对着楼前的花池痛痛快快地方便起来。
  大概是那些酒都吓了出来,这泡n分外长,程宗扬一边n一边左右打量这座小楼。
  院中像是时常有人打扫,青砖铺成的地上片尘不染。门内两侧各摆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白瓷的瓶身上绘着踏雪寻梅。画中一个少女穿着大红的氅衣,纤手攀着一枝红梅正在轻嗅。
  在她旁边,一张雪白的面孔掩在毛茸茸的狐裘中,春水般的美眸怯生生看着自己。
  程宗扬一手提着裤子,正哗哗地n得痛快。忽然间浑身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头。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卓云君打了个冷颤,咳嗽着醒来。
  那妇人站在她面前,虽然脸上涂着厚粉,仍能看出她脸色不善,y沉得彷佛要下起暴雨。
  这几日卓云君在她手下吃了无数苦头,看到她的神情心下先自怯了,禁不住身子微微发抖。
  那妇人沙哑着喉咙道∶想死?说着她抬脚踩住卓云君的手指,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想死?
  那妇人穿着一双木屐,屐齿踩在卓云君修长的玉指上,用力一拧。
  十指连心,卓云君身体一颤,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接着发出一声凄叫;叫声透过门窗被外面厚厚的被褥吸收,在外面听来就和小猫的哀鸣差不多。手指的骨骼彷佛寸寸碎裂,与血r碎成一团,痛得卓云君浑身都渗出冷汗。
  凄叫声中,妇人骂道∶不要脸的臭娼妇!这么便宜就想死?
  卓云君只觉手指在她屐齿下格格作响,正一根根在她脚下断裂。她本身是用剑的高手,对手指分外关心;剧痛和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卓云君不由失声道∶求你不要踩了!不要踩了!
  哟,道姑乃乃在讨饶呢。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那妇人嘲讽着,脚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用力一拧。卓云君手指彷佛尽数碎裂,破碎的指骨刺进血r。卓云君呼吸一窒,瞳孔放大,正痛得要昏迷过去,那妇人木屐忽然一松,接着又再次用力。
  卓云君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尖叫,身子像触电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妇人似乎摸准了她的感受,每次她接近昏厥的时候都略微放松,等她喘过气,再加倍用力,使她始终处于能忍受的剧痛之中。
  卓云君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她用了不知多久时间才终于挣开腕上的麻绳。卓云君本来想趁机逃走,可她脚上的麻绳打了两个死结,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解开。
  心灰意冷下,卓云君在麻绳系在桌子下面打了个结,采取自缢的方式来脱离这种绝望的境地。可她伏在地上,身体并没有悬空,自缢的过程分外漫长,刚昏迷过去就被人救起。
  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卓云君心防已破,剧痛下更是风度尽失。她双手被木屐踩住,痛得凄声惨叫,一边哀求讨饶。
  浪蹄子!你不是想死吗?
  那妇人恶狠狠说着,拿起麻绳绕在卓云君昂起的颈上,用力一绞。
  卓云君正尖声惨叫,被麻绳一勒,顿时呼吸断绝,惨叫声噎在喉中。粗糙的麻绳在颈中磨擦着绞紧,彷佛将生命一点一点挤出体外。
  卓云君双手仍被木屐踩住,玉颈昂起,强烈的窒息感使她眼睛充血,被勒得凸起,肺部像要爆炸一样剧痛,身体每一丝肌r都在痉挛。她神智变得恍惚,瞳孔因为死亡的近,一点点扩大。
  卓云君曾经尝试过自尽,但当死亡真来临的一刻,她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恐惧。她拼命伸长颈子,竭尽全力呼吸着,此刻只要能吸进一丝空气,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只要能够活下去、摆脱死亡的痛楚。
  忽然,麻绳一松,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中。卓云君颤抖着,已经模糊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死娼妇!还想不想死!
  那妇人一声厉喝,使卓云君打了个咚嗦。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曾经的高傲和英气荡然无存,就像一个陷入绝境的平常女人一样崩溃了。
  那妇人骂道∶老娘好心好意养着你,竟然想死?己她一手挽着麻绳,一手抓住卓云君的头发,把她面孔按在沾满饭粒的地上,吵哑着声音威胁道∶舔干净!
  卓云君颤抖片刻,然后张开嘴,用苍白的唇舌含住那些已经泼出来一整天的饭粒。
  如果可能,她宁肯自绝心脉,也不愿在这地狱般的黑暗多活一刻,但自己甚至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绞颈的痛楚摧毁了她的意志,既然连死亡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骄傲如卓云君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卓云君屈辱地含住饭粒,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那妇人木屐一紧,卓云君惨叫声中,脖颈又被麻绳勒住。刚才可怕的经历使卓云君刻骨难忘,不等麻绳勒紧,她就拼命摇头,然后俯身一口一口把饭粒舔干净。
  贱货!老娘好言好语你当成耳边风,非要挨打才听话!
  那妇人抄起门闩朝卓云君一通痛打,最后把麻绳往她脸上一丢∶你想死就接着死!吊死了就拖出去喂狗!
  卓云君脸色灰白,双手一阵一阵痉挛,身体不住咚嗦。她散乱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麻绳,就像看到一条毒蛇一样,露出无比的惧意。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花瓶旁一个裹着狐裘的小美人儿。现在正值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她却穿着厚厚的狐裘,一张精致的小脸白得彷佛透明,眉毛弯弯的,纤秀如画。难怪自己刚才把她当成瓶上画的美女。
  程宗扬脱口道∶你是谁?
  那少女粉颊微红,细声道∶你……是谁?
  程宗扬原以为这里没人,又怕撞上云丹琉,才大模大样站在楼门口方便。谁知道会被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人儿碰个正着。这会儿自己刚n了一半,想收也收不住,索性厚起脸皮,哗哗n完再说。
  少女晕生双颊,鼓足勇气道∶那是我的兰花……
  程宗扬厚着脸皮移了移位置,避开那些兰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样小声道∶那是我的竹子……
  ……施了肥才长得更旺啊。程宗扬开始有点佩服自己,脸皮竟然这么厚,在别人家门口随地小便,被女主人撞上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咦?谁挖的小沟?还放着几个小泥人?
  ……那是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
  竹林诸贤是魏晋风流的开山人物,曲水流觞刚才程宗扬在席间听了不少。晋国文人聚会时,常在溪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羽觞放在水中顺流而下。羽觞在谁面前打转或者停下,谁就举觞畅饮、即兴赋诗,是一等一的风流雅事。
  那几竿翠竹间被人细心地挖出一条小溪,溪旁坐着竹林诸贤的小泥人,溪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带耳羽觞。这会儿羽觞也浮了起来,但怎么浮起来的,就不必再说了。
  程宗扬狠狠打了个n颤,一身畅快地提上裤子,这才转过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在下姓萧,萧遥逸。萧某去也。
  程宗扬回身就跑,便听到云丹琉的声音∶门怎么锁了?还不打开!
  程宗扬立刻窜了回来,他也不敢开口,双手合十朝那少女拜了几拜,就一头钻进楼里。
  大小姐,瑶小姐这些日子正发寒。老爷吩咐过不让人来打扰。连汤饭都是递进去的。
  我两年才回来一趟,就不能见见姑姑吗?
  仆妇道∶只需过了这几日,瑶小姐每日就能见半个时辰的客。院门的钥匙在老爷手里,大小姐就是要进,我们也打不开。再说,瑶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道,每月发寒的几日,我们这些下人都提着心,只怕吹口气就化了的。
  程宗扬躲进楼内,才发现这座小楼窗户都是封死的,云丹琉不进来便罢,一旦闯进来就是瓮中捉鳖,一逮一个准。
  穿着狐裘的瑶小姐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外面的交谈。不知为何,程宗扬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凄清的落寞感。
  云丹琉终于还是没有硬闯,她在外面说道∶姑姑,丹琉给你带了些东西,让她们给你递进去。过几日姑姑身体大好,丹琉再来看你。
  程宗扬松了口气,云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见客,不知道怎么又绕到这里。被那个丫头片子吓了两次,腿都有点不好使。程宗扬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绕开那位瑶小姐,陪笑道∶打扰了,萧某……
  瑶小姐慢慢抬起脸∶我才没有那么弱……刚才我就没有昏倒……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间,眉眼间寂寞的神情让程宗扬心头一空,升起一丝怜意。
  瑶小姐低声道∶你帮我拿来,好不好?
  唔?
  程宗扬扭过头,才发现院门一角有个活动的门板,一只细心打理过的包裹放在门边。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一泡n毁了人家的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让萧遥逸背黑锅事小,就这么拍拍p股走人实在说不过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包裹取过来,帮那个瑶小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看不出云丹琉还颇为细心,每件东西都用小木盒装着,淡黄的木盒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里面装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贝壳、海星、小珊瑚之类的物品。
  这是鹦鹉螺。程宗扬道∶装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这个呢?是琥珀吗?
  程宗扬拿起那个透明的物体,有点不确定地说∶是海底的琥珀吧。
  我百~万小!说上说,琥珀是虎睛沉到地下变成的。海里也有老虎吗?
  程宗扬笑道∶琥珀是滴下来的树脂变成的,有些里面还有小虫子。用力磨擦,能闻到松脂的香气。
  那少女悠悠叹了口气∶那些小虫子好可怜……
  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院里,也像极了囚在琥珀中的虫子。程宗扬打开一只狭长的木盒,里面是一根白色的物体,看起来和他的龙牙锥有点像,不过更长一些,质地轻而柔软。
  这是什么?
  程宗扬试着弯了弯,那根物体极富弹性,弯成圆形也能轻易弹直,手感有点塑胶的感觉。自然界里像这样天然的弹性物体并不多见,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鲸须!嘿,这条鲸须快有三尺了吧,他们居然猎了这么大一条鲸!
  是海里大鱼的胡子吗?
  程宗扬费了半天工夫,给她讲了鲸的样子和习性。那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轻叹道∶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那样大的鲸。
  程宗扬越来越感受到她的寂寞,自己那会儿的举止不只是唐突,把人家精心布置的曲水流觞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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