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 71 部分

  “那个大笨瓜呢?”
  秦桧这才收起入戏的y笑,尴尬地看了雁儿一眼,说道∶“公子看了片刻,方才出去了。”
  “哗!”
  程宗扬光着膀子站在井栏旁,两手举起木桶将新汲的井水兜头泼下,一边用力甩着头发。
  雁儿从门窗都被遮掩的房舍出来,连招呼都没有打,玉脸飞红地低头匆忙离开。
  秦桧这会儿已经恢复从容,颔下长须收拾得一丝不乱,斯斯文文地朝程宗扬抱拳一揖到底,说道∶“公子。”
  程宗扬扔下木桶,笑道∶“会之辛苦了。”
  秦桧正容道∶“为公子办事是属下职分所在,怎敢言苦?”
  程宗扬大笑道∶“得了吧,刚才你那德性活像刚偷了j的黄鼠狼。这会儿一脸正经的,还不如刚才看起来可亲呢。”
  秦桧也露出笑容,说道∶“若非公子d见,属下还不知道自己颇有些当坏蛋的天分呢。”
  程宗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秦桧莫名其妙。
  程宗扬浑身是水走来,拍了拍秦桧的肩膀,感叹道∶“会之兄,你这话说得太有历史感了。咳咳,没什么事了,你歇着去吧。”
  小紫靠在门边,撇了撇柔艳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悻悻然拧干衣服。家里放着五个女人,只要一个手势至少有三个肯乖乖陪自己上床,这样优厚的条件,自己还要靠冲冷水澡来泄火,被她说句大笨瓜一点都不冤枉,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小紫看他气恼的样子,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笑意,又说了句∶“大笨瓜!”
  程宗扬气道∶“死丫头,你有完没完?再罗嗦,当心我拿你泄火!”
  小紫勾了勾手指。“来啊。”
  程宗扬冷哼一声,摆出主人的架子板起脸道∶“你给她乃子上用的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焚情膏吧?”
  “焚情膏好难制呢。这是天女酥,用蛤蚣尾培炼再加一点药酒。她浸了一夜,药效至少持续三天。只要摸摸乃子她就浑身酥软,像妓女一样又s又媚,还会浪出来呢。大笨瓜。”
  “我智商一百二!”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你见过智商一百二的笨蛋吗?你再敢污辱我的智力水准,小心我跟你翻脸。”
  “智商?”小紫好奇地说∶“是你买的吗?”
  “测的!傻瓜。”程宗扬指了指脑袋,“我智力超过平均线,天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比我聪明!”
  “测的吗?小紫有多少?”
  程宗扬面颊抽动一下,这死丫头的智商打个七折可能还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点。
  “少罗嗦。”
  小紫撇了撇嘴,“大笨瓜,这样冲凉小心精火逆行,阳亢易虚。”
  程宗扬稀奇地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是在关心我?不可能啊,你这死丫头巴不得我倒霉呢,没错!你肚子里肯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贱人已经服软了,你就是用了她,她也不会反抗。想好了,要不要来?”
  这是个圈套,慎重慎重。程宗扬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冷哼一声,“无知!本主人今晚有事要办,洗个澡好养精蓄锐,你懂什么!”
  小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可怜的大笨瓜……小紫只好自己先用了。”
  “等等!”
  这死丫头不会把卓贱人用成渣吧?“你要怎么用?”
  小紫瞬了瞬眼睛∶“当然是教她怎么接客了。”
  “干!这你也能教?”程宗扬嘲笑道∶“死丫头,看不出你接客的经验也很丰富啊。”
  说着程宗扬连忙抬脚后退,躲开她踢来的木屐。可惜仓促之间忘了身后的井栏,一个后仰栽了进去。
  “程兄的易容术果然高明!”萧遥逸惊叹道∶“额头这块血肿,怎么看都像真的!”
  程宗扬悻悻道∶“死狐狸,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撞的!怎么了!”
  “哈哈!”萧遥逸禁不住一阵大笑。
  “当心。”程宗扬扶住船帮,“这么窄一条舢板,别弄翻了!小狐狸,你也不穷啊,怎么连条像样的船都没有?”
  “山人自有妙用。”萧遥逸笑嘻嘻。他换了一身粗布衣物,戴顶斗笠,一板眼用竹篙撑着船,就像江上随处可见的夜归渔人,只有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才骤然加速。
  舢板从一条河岔进入青溪,远远能看到岸旁的宫城。宫城两面临水,北面是玄武湖,东侧是青溪,青砖叠成的墙体气势森然。墙脚下浩浩荡荡生满芦苇,苇上开满白色芦花。
  萧遥逸竹篙一点,舢板敏捷地钻入芦苇荡。芦苇下都是半浸半没的浅洲,水道断断续续比迷宫还复杂。这小子似乎已经来踩过点,对路径熟稔之极。
  这时程宗扬才发现舢板的妙用。只有一尺多宽的舢板在芦苇丛中七绕八拐,比走路还要灵巧。遇到浅洲无法通行,萧遥逸干脆用竹篙一撑,连人带船从浅洲掠过,而且舢板船体轻小,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到踪迹。即使有人在城墙上观望,也只能看到满川随风摇曳的苇叶。
  萧遥逸撑船又快又稳,不需要自己c一点心,程宗扬索性抱着观光的心态浏览芦苇荡的风光。
  青绿芦苇有一人多高,中空的芦杆上生着长长的芦花,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青底白花的茵毯,覆盖在波光娥裁的水面上。夜风拂来,满川芦苇随风摇曳,用长长的苇叶拨弄着月色的银辉。舢板在湖光水色、芦荡明月中穿行,犹如一场梦幻。
  程宗扬心中一动。“今天是八月几日?”
  “八月十五。”
  “中秋节啊。”程宗扬道∶“怎么没见人吃月饼呢?”
  萧遥逸道∶“中秋?那是宋国的风俗吧。”
  程宗扬奇怪地说道∶“你们不过中秋?”
  “建康最要紧的节日是三月初三的上巳、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九月初九的重阳。宋国节日最多,正月十五的元宵、七月初七的七夕、八月十五的中秋都有。所以岳帅最喜欢待在宋国,每月都要过一两个节。”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几点芦花随风而起,接着越来越多,最后只见白茫茫的芦花漫天飞舞,彷佛无数雪花在风中飘舞着,在天际的明月下织成一片银绒。
  萧遥逸叫道∶“天助我也!”
  他把舢板停在一处苇荡中,然后解开外衣露出贴身的黑色水靠,一边小声笑道∶“芜葭苍苍,白露为霜。今晚芜葭花舞,不知程兄有没有艳福遇上一位伊人?”
  “真y荡。遇到就遇到吧,还遇上?遇到就要上吗?”
  “程圣人,你这话着实有辱圣名啊。”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朝城墙掠去。
  程宗扬心情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把握,只希望这只小狐狸没有吹牛,能顺顺利利进到宫里。
  第八章夜探
  “整个北城墙有六处水门。”萧遥逸道∶“按规定,城墙以外五十丈内所有的芦苇都要刈除干净,以防备j人藏身。不过那位陛下年初说喜欢芦苇丛生的景致,不许人刈除湖中的芦苇,咱们才有机会潜到这里。这六处水门有一道是供宫中出行用的,可以通行船泊,有四班禁军轮流看守,另外五处都放置三重铁栅。”
  程宗扬望着眼前黝黑的铁栅栏,怀疑地说道∶“你不会是从你老爹手里骗来钥匙了吧?我怎么没见钥匙孔呢?”
  “钥匙有个p用。你不知道我老爹有多狠,那些铁栅栏是和砖一起烧出来,直接砌在墙里的。”萧遥逸弹了弹铁栅栏,“你瞧,这些铁栏每根都有手臂粗,埋在砖里的部分长逾一尺,够结实吧?”
  程宗扬道∶“你既然进不去,带我到这儿干嘛?”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咱们面对的困难……程兄息怒!”萧遥逸连忙道∶“其实有路可行。”
  “在哪儿?”
  “水下。”
  萧遥逸蹲下身拨开芦苇,低声道∶“我看过营造式样的图纸,栅栏没在水下的部位都装有尺许长的倒钩,因此栅栏的宽距比水面以上的略大,只要拗断倒钩就有一个尺半宽窄的入口,可以钻进去。”
  程宗扬二话不说潜到水底,片刻后又钻出来,“小子,你不会来过了吧?”
  萧遥逸打了个哈哈。“我年轻时来过一次……好吧好吧,是我十三岁那年——你知道,岳帅就是那时候出事,我回到建康,心情一直不痛快。后来有次宫里摆筵,席间的蜜饯特好吃。我忍不住夜里溜过来揣了一包。”
  萧遥逸道∶“我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时候得的,咳,我揣了蜜饯不敢回去吃,就躲在一座桥底下。正吃得开心,突然钻出来一个红发红眼的妖怪……”
  萧遥逸懊恼地说∶“那妖怪飘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爪子比冰还凉,当时把我吓得n了裤子。等那妖怪走掉,我看到地上扔着一颗带血的牙齿。后来我才想到那家伙八成是个装神弄鬼的盗贼,半夜戴着面具出来吓人,正好让我撞上了。不过想归这么想,从那以后我夜里怎么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你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丰富啊。”程宗扬笑道∶“走吧,识途的老驴,前面领路。”
  栅栏上两支拇指粗的倒钩被拧到一边,露出一个窄窄的空隙。萧遥逸脚前头后,游鱼般钻过空隙。栅栏水面以下的部分有两尺多深,即便知道有空隙,要找到也得费一番工夫。萧遥逸熟门熟路,毫不费力地找到第二道栅栏的缺口,一样是脚前头后,倒着钻了过去。
  在最后一道栅栏前,两人露出水面换气,程宗扬低声道∶“小子行啊,还会倒着飞呢。”
  “这是我五哥教的。五哥是盗贼出身,家传的功夫。他们老卢家的规矩别说钻d,就是爬墙也是头下脚上的倒着爬,名号叫蝎子倒爬墙。”
  “你五哥家里不会都是倒着长的吧?”
  “这是有讲究的,盗贼的勾当最怕被人偷袭,倒着过去一旦情形不对,脚上挨上一刀一镖,总比头上挨一下要好吧。”
  “当个贼还有这么多讲究。”
  “可不是嘛,里面学问大了。如今四哥、五哥联手,响当当的……咳咳……”萧遥逸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咪咪道∶“看你说得挺得意,我正听得过瘾呢。”
  萧遥逸讪笑道∶“这事儿程兄听了没什么好处。我们这些兄弟在外面都各有各的身份,程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有机会我再给程兄引见吧。”
  “不就是杀手嘛。”程宗扬一哂,“谢艺早就说过,你们星月湖有车马行、船行、鞠社,还有六朝最好的杀手,要不要把我灭口?”
  萧遥逸嘻笑道∶“老大没有发话。他要发了话,说不定我真把程兄给灭口了。”说着他往水里一潜,接着从栅栏内钻出来,回身朝程宗扬招招手。
  宫城内是一座园林,一座湖泊弯弯曲曲绕过山岗,从水门与玄武湖相连。进了宫城,两人都收起嘻笑。
  萧遥逸从水靠内拿出面罩,给程宗扬丢了一张,自己套在脸上,然后轻烟般升起落在一根松枝上。
  “那边是太初宫,那边是昭明宫。”萧遥逸低声道∶“程兄看咱们去哪边碰碰运气?”
  程宗扬想起自己用灵飞镜时看到西侧宫殿的灯火。“太初宫吧。”
  “好主意。”萧遥逸指着宫殿重重叠叠的屋檐道∶“最高那座就是太初宫神龙殿。趁着有风,咱们先潜过去。”
  萧遥逸对宫中的防卫了如指掌,领着程宗扬忽走忽停,越过重重宫禁。有他帮忙,最难的一关如履平地,一路没有撞上半个人影。
  太初宫属于内宫,没有禁军防卫,一旦越过宫墙只剩下宫女太监,两人行动更加轻松。
  穿着黑色水靠的萧遥逸靠在殿后听了片刻,然后斜身飞起,左脚在廊柱上一点弹到另一侧,接着右脚伸出在殿后微一借力,又升起数尺,之字形在廊柱和殿墙上来回两次纵跃,瞬时便掠上三丈高的屋檐,身体一蜷躲在斗拱后面。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身手不俗,没想到会这么好。自己近在咫尺都没听到丝毫风声,如果有哪个太监出来撒n正好看到,多半眼睛一花就找不到人影了。
  程宗扬瞧瞧涂过朱漆的廊柱,这么光滑的柱身,自己要像萧遥逸那么轻松只怕还要多练两年。不过程宗扬也有办法,他从衣内拿出一根丈许长的绳索,往柱后一绕,两手握住绳端,然后向上挥起斜着一拉。
  绳索上沾了水比平常更易拉紧。程宗扬双臂用力,两脚蹬住柱身,借势向上跨了两步。等身体与绳索平行,抖手向上一挥攀住柱身高处,再次借力。虽然没有萧遥逸那么挥洒自如,也轻松上到檐下。
  “程兄这一手不错啊。”
  “在南荒摘椰子时候学的。”程宗扬贴在殿角听了片刻,然后又朝殿内瞄了一眼。
  “没人?”
  “有灯光,只不过被帷幕遮住,暗了些。”萧遥逸悄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檐角该有个风口。”
  萧遥逸身体紧贴在檐下,像壁虎一样游到檐角,仔细查看片刻,然后朝程宗扬打了个手势。
  “有人,而且很多。”萧遥逸轻声说道,口气中透出一丝紧张。
  殿内张挂着诽红纱帷,程宗扬运足目力才勉强看到殿上的蟠龙椅中,隐约坐着一个人影,应该就是晋帝了。
  萧遥逸悄悄一指,程宗扬眯起眼睛,只见帷幕下方透出许多错落的y影,似乎是一群人席地而坐。程宗扬心头升起一丝寒意,两人在檐下伏了将近一刻钟,满殿的人不仅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静悄悄坐着,彷佛一堆人形木偶。
  两人又等了片刻,殿内始终一片死寂。
  “不入虎x,焉得虎子。来吧!”萧遥逸活动一下手脚,然后身形一闪,柳絮般悄无声音地落在地上,接着抬手推开殿门。
  殿内诽红帷慕一直垂到地面,里面透出微弱的光芒。两人对视一眼,萧遥逸伸手慢慢拉开帷幕。
  一片耀眼光辉从内s出,大殿内铺着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四周点着十余根手臂粗的羊脂腊烛。帷幕内坐着一群女子,她们盘着云髻,穿着华丽的舞衣,怀里抱着琵琶、*篌、排箫、琴、筝诸般乐器,似乎是宫里的乐工。只不过她们这时都闭着眼睛,身子歪到一边,有些手指还按在弦上,似乎刚演奏到一半就睡着了。
  殿内睡卧着十余名舞姬,她们彩袖长锯,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舞蹈的姿态,姿容娇美。而在这些舞姬之间,一条长长的七彩丝带飘飞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彩带中间一袭鲜艳的羽衣飘然若飞,羽衣内覆盖的却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那具枯骨呈现出仰卧的姿势,双臂张开,裙锯翻到腰间,露出已经化成白骨的腰腿。颅骨两侧各垂着一颗宝石坠子,白骨上的长发已经委颓,仍保持着繁复的云髻形状。
  那女子的骨殖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白骨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只是她的发丝仍然漆黑乌亮,看得出生前精心保养的痕迹。
  程宗扬心头坪坪直跳,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自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那个化为枯骨的女子周围,年轻貌美的舞姬犹如海棠春睡,脸上还带着淡淡笑容。自己怎么也无按想像她们如何围着这具枯骨跳舞,跳累了就直接睡在殿中。
  萧遥逸眼中寒光闪动,他只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殿上穿着皇袍的男子。
  晋帝仰身靠在蟠龙椅上,头上的七宝冕族歪到一边,旅珠垂在他消瘦异常的面孔上。烛影摇红,他脸色却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内,眼皮微微睁开一线,微露的眼珠灰蒙蒙神采全无,看不出是睡是醒。
  他胡须许久没有梳理过,乱糟糟堆在颔下。唇角似是无法合拢的分开,一股唾y从他唇角淌出,一直垂到胸口,在胸前明黄色的锦缎上来成一滩。枯瘦的手掌垂在一边,指甲生得极长,对两个陌生人的突然闯入没有丝毫反应。
  萧遥逸从席地而卧的乐工中间穿过,走过殿中睡倒的舞姬,一直走到晋帝面前,看了看他的面孔,然后拔起他面前一根已经烧残的腊烛。
  程宗扬绕过那具枯骨,看着那舞姬翻起的裙锯下两条白森森的腿骨,心底禁不住一阵恶寒。
  “我干……”程宗扬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次点烛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前。”萧遥逸隔着面罩嗅了嗅,“薰炉烧的是上好的沉香,没有混入其他东西。”
  萧遥逸说着放下腊烛,并指朝晋帝腕上按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y沉冷厉的声音∶“何方贼子,敢来惊扰帝驾!”
  接着烛光一暗,一股凌厉的威压从天而降,狂飘卷起。
  萧遥逸双掌一翻,迎向头顶袭来的手掌。程宗扬精神绷得紧紧的,闻声立即闪电般跃出一步,双手按住刀柄,展臂拔出双刀,接着旋身,左刀斜提护住胸腹,右刀雷霆般劈出。
  萧遥逸故技重施,又亮出指上的戒指,那人眼光却比江东五虎高明得多,手掌一错避开锋锐的戒面,拍在萧遥逸掌心,接着屈指抵住刀锋,待程宗扬刀势出尽才一指弹出。
  程宗扬掌心一热,钢刀几乎脱手。他退开一步,双刀交错挡在身前。
  一个干瘦的人影从空中飘下,他穿着一身蓝黑衣袍,戴着一顶小帽,腰间扎着一条长带,脸上布满皱纹,下巴却又光又滑,没有半根胡须,腰背微微佝楼,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内廷宦官。
  “好贼子,竟然能接老身一掌,”那太监腰背一挺,尖声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宫禁,不怕灭族之祸吗?”
  他一指弹开自己的钢刀,虽然是取巧,这分修为也不可小观。不过萧遥逸随手接了他一掌,没有半分吃力,看来这小子的真实修为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高出一截。
  程宗扬怪笑一声∶“死人妖!你干了这些好事,难道就不怕灭族吗?就算你身体残疾,没有老婆孩子,爹妈总该有吧?你犯下弑君之罪,小心王法无情,灭你九族!”
  那宦官y声道∶“陛下只是倦极而眠……”
  萧遥逸抢道∶“我等是赤诚忠臣!今日来乃是勤王义举!”他粗着喉咙道∶“老j贼!我谢万石今日必取你狗命!”
  那老宦官袍袖一卷,旁边一杆长及丈许的烛台长枪般横刺过来,一边撮唇发出一声厉啸。
  两人原以为是这老宦官捣的鬼,谅他也不敢出声惊动禁军,有心联手擒下他审问清楚,谁知这老东西还有同伙。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接着同时攻出。程宗扬用的双刀,萧遥逸却是一双空掌,相同的是两人刀掌都凶猛之极,一招攻出犹如孤注一掷,丝毫不留后手。
  那宦官与萧遥逸对了一掌,也不敢托大,双脚微微分开,然后张开枯瘦的双掌分挡二人。谁知两名刺客招术施到一半同时撒招,以比出招时更坚决的速度朝殿门掠去。
  两人肩头一碰,萧遥逸低声道∶“原路走!别管我!”
  程宗扬道∶“你不是怕黑吗?”
  薰遥逸一咧嘴∶“所以我才要道老家伙陪着。”说着他身形微凝,颐也不回地挺肘擎出,喝道∶“老阉狗!来与谢爷大战三千回合!”
  萧遥逸功夫比自己高明,对宫中路径又熟,他来断后是最好的选择。程宗扬不再废话,闪身出了殿门。只不惜还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宫禁亮起灯火,几条身影飞速掠来。
  那几人身上套着青色袍服,衣摆似乎过于宽大,显得松垮。他们身材短矮,脸小小的,在月光下颇为白净,却是几个十来岁的小太监。
  程宗扬握紧双刀,挺身朝最前面一个小太监劈去。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慌乱,竟然举腕朝刀锋迎去。
  那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看起来连毛都没有长齐。若在以前跟这种小孩子动手,自己脸早就丢到太平洋里,不过现在程宗扬收起这点妇人之仁。
  对敌人纵容就是对自己残忍。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陡然加了一倍。
  “铛”的一声震响,钢刀反弹回来。程宗扬一怔之下,才意识到那死太监袖内还戴了铁护腕。
  只差这一线,程宗扬已经来不及撤招,只见那太监尖瘦手爪趁势抓向自己胸口。
  忽然身侧风声一紧,萧遥逸抢身上来,一拳轰向那太监面门。
  那小太监修为比老宦官差了一大截,拳掌相交,护体真气顿时被萧遥逸刀锋般的劲气攻破,经脉重创,踉跄退了几步,一跤坐倒,“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另一名太监欺身上来,他年纪看起来比刚才的小太监还小,拳头还不及程宗扬一半大。殿中一幕使程宗扬心神早绷得紧紧的,这时毫不留情,对着这小孩直接下了狠手,刷刷两刀劈在他肩上。
  那太监袍袖尽碎,手臂却只露出两道青痕,连皮都没破。
  程宗扬面容扭曲,以为自己见鬼了。
  “铁布衫?”萧遥逸怪声道∶“没卵的小患子,修为不错啊!”
  原来是铁布衫这样的外家功夫,不是刀枪不入的鬼怪。程宗扬心头微松,接着长吸一口气,双刀再次攻出。他按照谢艺所传授的,将刀势集中在一处,重重劈在那太监掌背上。
  那太监毕竟年纪幼小,铁布衫的修为虽然不俗也挡不住程宗扬凶猛一刀,指骨顿时断裂,惨叫着向后跌去。
  面前还剩下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忽然身后一声惨啸传来,接着眼前陡然一暗,周围灯火彷佛被黑雾遮没,连天际明月也黯淡下来。
  程宗扬心神微震,只觉一团y森黑雾从脚下升起,雾中有无数毒蛇扭动着张开毒牙。
  “铮”的一声清响,只见萧遥逸身体横卧,浮在空中,双手一屈一伸,彷佛抱着一具凤首箜篌,手指在无形的琴弦上一拨,黑雾潮水般退去,黯淡的视野瞬时恢复原状。
  那老宦官从黑雾中现出身形,他面沉似水,双掌平举身前,然后向前推出。程宗扬只觉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无形气墙,强大威压使自己呼吸都为之断绝。
  悬在半空的萧遥逸屈身一弹,手指在空中绘出一个奇异的文字,然后一掌拍出,喝道∶“疾!”
  那个奇异符文迎上气墙,凌厉劲气像烈日下的积雪一样迅速化去。
  老宦官怪叫一声,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一抓,闪亮的符文彷佛被一只巨掌捏住,发出细碎的破裂声,片刻间就被捏得粉碎。
  萧遥逸闪身向前,从袖中拔出一根黑黝黝的弯椎,凶狞地笑了一下,然后朝那老宦官掌心挑去。程宗扬暗赞这小子狡猾,竟然把龙牙锥涂上黑漆,此刻一亮出来,那老宦官碎不及防,向前一抓,掌心顿时被龙牙锥刺出一个对穿的血d。
  “竖子敢尔!”老宦官尖叫声中,飞溅的鲜血同时转为乌黑,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萧遥逸沉腰坐马,右臂微屈,将龙牙锥收到肘后,左手中指伸出在空中疾划数下,飞舞的血雨立刻凝成冰珠坠到地上。
  程宗扬双刀宛如狂龙出水,将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开,接着刀光一展,从他腋下刺进内脏,捅穿他的肺叶。
  第九章宫险
  远处宫墙的灯火汇成一片,迅速朝内宫来。接着传来一声娇叱∶“我是昭明宫侍卫长!立刻开门!”
  程宗扬一听到这声音,本能地就想拔脚开溜。
  云丹琉!这丫头片子竟然这么快就入宫!
  但云丹琉更快。只见一朵红云从墙头升起,云丹琉足尖在墙头一点,丹鹤般越过宫墙闯入太初宫,朝神龙殿飞来。
  萧遥逸与那老宦官斗得正紧,程宗扬只好硬着头皮挺身挡住云丹琉的去路,举刀怪叫道∶“死八婆!吃云某一刀!”
  云丹琉果然微微一愕,不知哪里又钻出个姓云的本家。程宗扬趁机出手,双刀犹如咆哮的虎牙,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知道自己中计,脸上微显怒色,手掌一翻,背后的长刀锵然跃出,格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
  “铛”的一声,程宗扬钢刀几乎折断。那丫头手中单刀长及四尺,刀身又宽又厚,刀柄中空,刀身镂刻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龙口怒张,追逐着刀口一弯偃月,装上柄就是一杆所向披靡的大刀。
  程宗扬手臂微微发麻,暗骂道∶这丫头竟然把大刀摘下来当单刀用,也不怕累死。不过这丫头身材比自己还高一些,两条长腿犹如鹤立,一只雪白的手提着这样一柄威风凛凛的大刀,那气势不是盖的。刀光一展就把自己笼罩在凌厉的刀风下。
  武二郎的刀法以凶猛为主,但遇到更猛的,程宗扬只好改走轻灵路线,双刀盘旋进击。左刀被挡,右刀立刻攻出,劈向云丹琉的脖颈。只要能把她退一步,等萧遥逸腾出手就让他头痛好了。
  谁知云丹琉毫不退让,龙刀斜摆压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左手一张,用雪白的柔芙迎向程宗扬的刀锋。程宗扬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莽撞,竟然敢空手夺刀,急忙收力。
  但云丹琉来势极快,空手抓住钢刀,接着一扭,一股刚猛强硬的力道涌来,精钢打制的刀锋像在锻炉上一样被拧得变形。
  程宗扬心头大震,这丫头练的竟然也是外家硬功,不知道这一手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反正比刚才那小太监高出一大截。
  眼见她血红斗篷飞开,银甲包裹的双峰像山一样朝自己压来,程宗扬只好丢开拧弯的右手刀,左刀从云丹琉的龙刀下撒出,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一封。
  “篷!”云丹琉粉拳砸在刀上,刀身发出沉重的声音。
  程宗扬心下骇然。这丫头修为比自己至少要高出两个级数,再打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半点好。
  “又一个没卵子的家伙!拿命来!”萧遥逸怪叫一声,飞掠过来。
  程宗扬松了口气,急忙后退,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别伤她!”
  那老宦官抓住左肘,鲜血顺着衣袖直淌下来,显然在萧遥逸手里吃了大亏。冲过来的三个小太监都受了伤,禁军还在门外,一时无法进入,这会儿不走,等会儿就不用走了。程宗扬不再停留,飞身朝太初宫后掠去。
  云丹琉被萧遥逸缠住,无法脱身追杀,那老宦官立在一旁,却对程宗扬不理不睬,幽灵般的双眼只紧紧盯着萧遥逸。
  离宫墙还有十余丈便看到墙外两道摇曳的火光从两侧合拢。程宗扬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绕着宫墙寻找空隙。墙外火光越来越多,虽然还没有人像云丹琉一样硬闯进来,但整个太初宫已经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自己逾墙而出,立刻就会陷入禁军围攻之中。
  突然间,程宗扬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条出路。他将双刀收到腋下,紧贴双肘,伏身朝殿后奔去。
  殿后用太湖石堆着一座假山,高仅两丈,还不及神龙殿的高度,但山问峰峦迭蟑、怪石磷绚,不过十余丈范围却有着空山幽谷的山林景象。
  假山上建着一座凉亭,摇曳的火光从墙外s来,在凉亭上映出奔走的人影,能看到禁军手持的长戟和已经上好弦、随时都可以击发的弩机。
  程宗扬俯下身,凭着灵飞镜中见过的印象,朝记忆中的方位摸去,不多时手指碰到一块光溜溜的岩石。
  山脚的假山石大多覆满青苔,这一块却像时常被人攀扶。程宗扬心里一动,试着晃了几下。
  那块岩石向右侧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dx。程宗扬俯耳听了一下,然后学着萧遥逸的样子,先脚后头地钻了进去。
  假山石滑回原位,外面的声息被隔在身后。
  程宗扬并不担心萧遥逸,凭那只小狐狸的手段,无论云丹琉还是那个老宦官都留不住他。真正有麻烦的还是自己,天知道这dx里藏着什么妖怪。
  等眼睛适应dx黑暗,程宗扬小心朝d内走去。dx入口处颇为狭窄,要侧着身子才能进,里面渐渐变得空旷,可供两人并行,只不过dx弯弯曲曲,不时要绕过拦路的巨石。只走出十几步,自己就失去方位。
  程宗扬索性也不理会,暗暗数着步子,走到二百步时,眼前出现两条岔道,其中一条隐约透出一丝光线。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选择另外一条。这会儿脱身要紧,真有什么诡异之处,以后回来再看不迟。
  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脚下忽然一湿,踩到一片水洼。程宗扬停下来,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从水靠内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闪,竟是一条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还泊着一条乌篷船。这样的乌篷船在建康城随处可见,但在皇宫的暗道里出现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扬收起火褶,俯身潜入水中,朝水道尽头游去。
  “噗!”程宗扬钻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围蒙葭苍苍,自己置身芦苇荡中,宫城森严的城墙已经被抛在身后。
  这趟晋宫之行,预料中的鬼怪一无所见,怪事却碰上一箩筐。神龙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监、直通禁宫的水下暗道……
  萧遥逸呢?
  程宗扬抬头四望,城墙上火光不住摇动,宫内的搜捕还在继续,萧遥逸那小子却不见踪影。
  程宗扬一拍脑袋,冒着被禁军发觉的风险,返身朝水门摸去。
  “咕咕……”程宗扬学了两声鸟叫。
  水面微微一响,冒出一个人影。萧遥逸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吐了口气,“吓死我了……”说着埋怨道∶“程兄,你怎么才来?”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程宗扬笑道∶“原来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萧遥逸委屈地说道∶“我在这儿都躲了快一个时辰,你再不来,我只好硬挺到天亮。”
  萧遥逸从水里爬出来,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
  萧遥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从d里钻出来的?”
  “干!你鼻子比狗还灵!”
  程宗扬说了自己从暗道出来的经过,萧遥逸大惊失色。“内廷竟然有暗道?是新修的吗?”
  程宗扬想了想∶“我瞧大概建这座太初宫的时候就有了。”
  萧遥逸脸色y晴不定,“看来是晋帝秘用的暗道,竟然连我都不知晓。”说着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顶了顶程宗扬∶“喂,那丫头是谁啊?下手真够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点儿就被她卸掉一条膀子。”
  程宗扬撇了撇嘴。“云家大小姐。”
  “云丹琉?”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手掌轻轻一击,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一朵高挑热辣的火玫瑰,我喜欢!”
  “少废话。”程宗扬低声道∶“看出异样了吗?”
  “有,宫里好几处都设了咒符,专门克制从外面窥视的法术。”萧遥逸与他并肩潜行,“我猜,那个老东西九成是幽冥宗的传人。”
  “怎么又跳出个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几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云池宗都有上万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专门做些驱尸驭鬼的勾当。”
  “这个幽冥宗是不是和你们星月湖有仇啊?”
  萧遥逸疑惑地说道∶“不会吧?”他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也难说,当年岳帅踩了不少人,说他仇家遍地一点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这么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这个地步吧?”程宗扬埋怨道∶“我这一路没见着你们岳帅的朋友,净撞上他的仇家!说起来,连云氏都被他踩过。”
  “那当然。”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岳帅以布衣之身执掌宋国权柄,威震天下,有人风光就有人倒霉,对吧?岳帅也一样,这一路过来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垫脚石。区区一个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扬哂道∶“我刚跟吴战威学了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吃灯草,放的轻巧p。我问你,你们那位陛下是怎么了?”
  “撞邪了吧。”萧遥逸轻松地说∶“谁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晋帝倒霉吧?”
  萧遥逸悠然道∶“外有j臣谋逆,内有妖宦作祟,晋国大乱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萧某不才,没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手段,不过煽风点火的本事还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程宗扬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这么想让天下大乱?”
  “又来了。圣人兄,你放心吧。”萧遥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闹得大乱,那是萧某无能!晋国权贵大洗牌,街市上风平浪静、太平依旧,才见我萧遥逸的本事!”
  萧遥逸转过身,面朝上轻松地游着水,笑道∶“那条老阎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宫里的钉子。我们这位徐大司空、大将军处心积虑把内宫握在手里,外面又有州府兵呼应,一旦他掌管禁军,只要假借晋帝的名义,一道诏书就能让临川王自杀,到时军权在握,说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这样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贵族会答应?王、谢两家会袖手旁观?”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我也奇怪徐度怎么有信心摆平那些士族豪门。别的不说,王家那位驸马爷,汉安侯王处仲才是正经经营过州府的,那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厮连我都想杀,总不可能放过他吧?”
  “你是说王处仲会遇险?”
  “有可能。”萧遥逸沉吟道∶“看来我要想个办法去见见这位徐度徐大人了。”
  说着萧遥逸抬起头,微笑道∶“三日后,我会和张侯爷、桓老三、石胖子去东山会猎,程兄可有兴趣?”
  “我的商号还在选址,未必抽得出时间。况且……”程宗扬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个大和尚,关我p事啊。”
  萧遥逸游过来,亲热地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兄这话就太见外了。今日咱们闹这一场,内廷那些人如果心里没鬼,肯定要召禁军和谢万石过去问话。闹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呢?”
  程宗扬嗤之以鼻∶“你那点嫁祸之计,他们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和肯不肯上当是两回事。”萧遥逸笑道∶“我给他们理由,让他们有机会去打压谢家,这个当他们不肯上才是笨蛋呢。”
  这小狐狸算得还真精。程宗扬叹了口气。“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来这条贼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后就三日后吧。”
  云氏铜器坊的几位工匠拿着那只背包传看半晌,尤其是锁扣部位看得尤为认真。几人交谈片刻,最后领头的一位白须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扬面前。
  “公子爷这件器物要做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这分巧思。”白须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的铜器,各种锁具也做过许多,像这样巧妙、使用方便的,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并不在意那个拉链,他把背包放在一边,微笑拿起茶盏∶“诸位请喝茶。”
  等众人都喝过茶,程宗扬道∶“你们做过火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观,程宗扬试着解释道∶“就是一种烧起来特别厉害,会爆炸的东西。好像是用炭、硝石,还有什么混在一起。”
  白须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爷说的火药,老朽没有听说过。不过葛仙人药方里有一则雄黄法,以雄黄、玄胴肠、松脂、硝石合炼。葛仙人说炼出的仙药色白如冰,但老朽试炼过几次,得出的药物色泽发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说烧起来特别厉害,与这个有些接近,用来引火倒还方便。”
  难道是黑火药?这配方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呢?“玄胴肠是什么?”
  几名工匠都笑了起来,“便是猪大肠。”
  程宗扬大失所望。没听说过火药用猪大肠的。这些工匠都是铜器师传,搞火药不是人家专业,可能找几个炼丹的道士还实际点。
  “那就按这个做吧。记得把做链牙的和做锁扣的分开。”
  几名工匠同时道∶“公子爷放心,小的们会想出办法,不让别人学了去。”
  程宗扬一怔,然后连忙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拉链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捅破了谁都会做。我说分开是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点。既然不能技术垄断,就从效率上压过对手吧。”
  几名工匠相顾愕然,最后为首的白须老者先明白过来,他起身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惭愧老朽痴长了几十岁,还不及公子爷这分见识。”
  程宗扬笑道∶“老丈太客气了,诸位吃过的体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这点见识算什么?几位多辛苦,等这些拉链做好,我还有几件小东西要请大家帮忙。”
  几名工匠离开,秦桧进来道∶“公子,那块地有着落了。”
  “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桥以西,秦淮河南岸,位于横塘。大小有三十亩。”
  程宗扬讶道∶“秦淮河畔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空地?”
  秦桧道∶“秦淮两岸原本都住满人家。谁知昨晚一场大火,前后烧了百余户。那些住户家当都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贱价出售。在下去看过,一条巷子烧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三十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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